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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灵儿封奕

叶灵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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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出品文学   主角: 叶灵儿封奕   更新: 2022-09-26 21:5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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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灵儿封奕《叶灵儿封奕》讲的是【zsy】大晋王朝的冬,总是极冷的盛雪纷飞,寒风凛冽,树枝枯损嶙峋,万物一片败景,隐有几分萧瑟凄苦今日,又是阴冷雪日,王府内罕有人至的冷院更显凉薄凄楚,院落里尽是枯枝败叶,便是角落里的野梅都吝啬盛放,悄然...

精彩节选



大晋王朝的冬,总是极冷的。盛雪纷飞,寒风凛冽,树枝枯损嶙峋,万物一片败景,隐有几分萧瑟凄苦。
今日,又是阴冷雪日,王府内罕有人至的冷院更显凉薄凄楚,院落里尽是枯枝败叶,便是角落里的野梅都吝啬盛放,悄然落败。
叶灵儿躺在病榻上,身上盖了一层青色粗麻棉被,屋内洋溢着几分暖炉烧尽后的刺鼻味道。
芍药吃力打了盆水放在暖炉上,捡了几块木头添到暖炉里,还没等直起腰身,病榻上叶灵儿剧烈咳嗽起来,脸色煞白。
顾不得其他,芍药飞快从衣袖掏出白色粗麻绢帕,凑到叶灵儿唇边:“小姐,你没事吧?可不要吓芍药……”
“瞧你,乱紧张。”叶灵儿虚弱着将芍药手里的绢帕拂开,秀丽的小脸痩骨嶙峋,苍白如纸,凌乱长发散在枕头上,青丝衬的她越发没有血色。
“小姐……”芍药还欲说些什么,手突然就抖了抖,雪白的绢帕被鲜红的血染红了,夹杂着咳出的血块,触目惊心,当下她的眼泪“啪嗒”掉了出来,“小姐,您都咳血了,身子骨本就弱,哪能这般折腾……”
“芍药,”叶灵儿只觉自己胸口一阵火辣辣的痛,似有人拿着匕首一下一下削她心尖上的肉般,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我无事。”
“怎会无事……”芍药拿过一旁的暖袋放在叶灵儿胸口煨着,“小姐,您给王爷说几句好话吧,他待您那般好,定然会把您从这冷院里接出去……”
芍药口中的“王爷”是封奕,是当朝靖元王,当今圣上七子。芝兰玉树出尘绝艳,他是风流才子,更是治世能人。
只是……待她那般好?叶灵儿听着,本枯井一般的双眸动了动,如死水微澜,他待她不过只是王爷对王妃的好罢了,给她权势,地位,金钱。
她是他的妃,仅此而已。若是旁人坐在她的位子,他也会待旁人好的。更何况,这个位子,是她央着一国首富的爹找陛下求来的一纸婚书,是她逼着他娶她的。
而他,心底是有旁人的,她以为嫁与他后,他与她举案齐眉,他带她北游南巡,他予她权势地位,是因为爱。
然而不是,他不爱她,分毫没有。
叶灵儿想过的,即便不爱,他若是一直待她好,一生一世一双人,她也是愿意的。
可是!在她为妃三年后,他纳了侧妃柳如烟,那个……酷似他心上人的美人儿。
于是,她嫉妒了,她想要将柳氏推入莲池,要她永远消失在封奕身边。可还没等她动手,柳氏便自己掉了进去。她看着在莲池里起起伏伏的柳氏心中唯有快感。封奕赶来了,他把柳如烟救了上来,他对那女人呵护备至。
一场大吵,她将手中银簪刺入他胸腹,而她也被罚搬入冷院。
如今已近一年,二人鲜少见面,亦……不愿再相见。
“小姐……”芍药还在小心唤她。
叶灵儿抬眸,忍着深入骨髓的痛伸手,皮包痩骨的手背细微颤着,抓着芍药小臂:“这几年跟着我,你受苦了。”
“芍药不苦!”芍药使劲摇头,泪却是流的更凶了,“小姐,您好生歇着,芍药给你把药端来,净口洁面,您素来爱洁净的……”
道完,她将她的手妥帖放在暖袋上,回身在暖炉上的水盆舀了一杯温水,另一手端过烫人的药汁:“小姐,您先漱口,再喝药……”小姐的嘴里,尽是血迹。
叶灵儿听着,却只是摇头,勉强一笑:“药还冒着热气呢,先放着吧。”接过了温水,漱了漱口,扭头望着病榻旁的阑窗,“芍药,我想瞧瞧窗子外头……”
“小姐,如今天寒……”
“好芍药,我在这榻上闷了两个月了,便让我瞧上一眼吧。”叶灵儿眯着眼睛,讨好一笑,双眸眯成一弯月牙。
芍药一僵,终究拗不过:“只一小会儿,小姐当好生抱紧暖袋。”
“嗯。”
阑窗刚开一条缝,便被冬风生生撞开来,狂风卷集着飞雪涌入屋内。
叶灵儿呆呆瞧着窗外,好久:“芍药,那棵老歪脖子树,还在呢……”她突然启唇。
“是啊,”芍药似也呆了,望着窗外一时连关窗子都忘记,“咱刚来时,小姐和奴婢还坐在那老歪脖子树上赏月呢。”
“是啊……”叶灵儿应了声,“芍药,你说,爹从小就告诫我,这金子最重要了,到头来,我怎得为情落得这副模样……”她的声音,似是迷茫。
芍药闻言,似越发伤心了:“小姐,您想老爷了吧,等着王爷肯放了咱们,小姐,咱们便给老爷守墓去……”说到此,她伸手抹了一把眼泪,老爷……终究财大震主,被王爷亲自剥了身份,贬去江南,却……病死在途中。
“等他放了咱们,等他放了咱们……”叶灵儿低声呢喃着,可眼底泪再无控制纷纷砸落,“他不会放的,芍药,他不会放的……”
被打入这冷院前夕,她找到被她一簪刺伤正被太医医治的封奕,她跪在他房门前,跪了一个时辰,他出来后,她对他重重磕了三个头,只求一封休书。
可是……他却不放过她,他说她想求一封休书是做梦,他说他即便死都不会放过她。
如今,由不得他放过与否了。
掀开被子,将手规规矩矩交叠放在身前,端正躺在榻上,紧锁的眉心舒展,她安静正姿,眉目恬淡。骨子里的痛,似淡了些,风雪交加的寒也渐渐消失……
“小姐,风寒雪冰,不能久开窗,奴婢关了窗子了。”话落,已抓住阑窗边沿。
“……”却无人应声。
芍药手猛地一颤,阑窗再次被风雪撞开,阴沉天色,呜咽风声,凛冽寒雪,以及榻上,双眸逐渐游离的秀丽女子……
“小姐,小姐……”她哑着嗓子叫着,声音喑哑。
她终究……大限已至。叶灵儿静静想着,冷院一年,本一场风寒,谁成想入了肺腑,成了痨病,他倒是为着王府颜面,派人抓药吊着她这条命,可是她却不愿再治了,应付着请来的太医,日日送来的药倒了……
便这般吧,便这般吧……她想。
若有来生,只愿……只愿再不作贱自己……
……
王府正厅一侧书房内,靖元王封奕褪下狐裘披风,露出紫袍蟒服,颀长身姿坐于书案之后,眼前尽是政务折子。
他当初被父皇早早封了王,断了皇位后路,谁曾想过,如今父皇年岁已大,皇兄又是废物,而今他为监国。
今夜本该忙碌,可眼下却不知为何,竟是什么都看不入心。
“爷,侧院柳妃送来茶点的人正在外头候着,说您忙于政事,定然心有疲惫,要您保佑身子。”身边伺候的下人高风恭敬道着。
封奕却是应也未应,手执朱笔,瞧着手下折子,半晌落不下一字。
“爷,后边冷院……”高风的话还未道完,却见封奕手中朱笔蓦然一顿,一滴馨墨落在折子上,晕染一片。
高风心底一颤,继续道着:“后边冷院那儿有消息,王妃……病还未好。”
“与本王何干?”封奕双眸骤然紧缩,声音冷凝,“不过是她咎由自取罢了!”语罢,手却不自觉抚向肺腑处,簪伤已好,却不知为何,今日竟在隐隐作痛。
此刻,书房外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封奕本就无看折子的心思,如今被这喧闹一吵,心底越发烦躁:“去瞧瞧。”他不悦道。
“是。”高风点头朝着门口走。
门外有两个下人,一站一跪,站着的那人,高风方才就瞧见了,侧院柳妃的下人杜鹃,手里拿着盘膳盒,隐隐透着香甜。
“杜鹃姑娘,王爷今日无用茶点的心思,还是请回吧。”高风对着杜鹃挥挥手,杜鹃朝着书房望了一眼,左右这也非王爷第一次回绝,是以朝着身边跪着的女人嘲讽一笑,撑着油纸伞裹紧棉衣走入风雪里。
高风这才得闲扭头望着跪着的那人,单薄的衣裳在这风雪里着实可怜,风一吹怕是就能将那瘦削的女子吹跑,雪落其身化为水,连一头散乱长发都弄**,狼狈的紧,脸色被冻得青紫,手上尽是冻疮,可她却毫无知觉,死气沉沉。
“芍药姑娘,王爷今儿个心情不好,怕是不会想听王妃的事,”高风摇头叹息一声,“赶明儿我差人送些名贵草药过去,太医说了,王妃这病,得静养……”
对冷院,他们自也不敢怠慢的,毕竟……普天之下能刺伤王爷、还能让王爷隐瞒下来不让任何人追罪的人,怕只有王妃了。
“高总管,”芍药闻言,却仍旧面无表情,她抬首,声音死寂,“小姐去了。”
“啪——”书房内,陡然一声巨响,惹得门外众人纷纷伏首,寒冬腊月,跪了满地的精兵良卫。
“芍药姑娘,你方才……说什么?”高风觉得自己大抵是听错了,那曾生龙活虎满京城追着王爷跑的女子,怎会说去就去了?
“小姐去了。”芍药复又道一遍,泪,砸在雪地之上,打出小小的圆坑。
高风不知自己如何进入书房的,只恍恍惚惚行到王爷跟前,见到王爷仍旧紧攥着朱笔,仍旧一字未写:“爷,方才芍药姑娘说,说……”
说什么,他竟有些说不下去了。
一向不耐的靖元王,此刻却没有催促,仍旧一动未动。
“……王妃去了。”完整的话终于道出来了。
“啪——”封奕手心,朱笔断,馨墨溅,手心血渗出,染红了一片纸页。
“嗯。”最终,他轻应,“拉出去埋了吧。”
却在高风转身离去瞬间随之起身:“那女人素来诡计多端,本王定要亲自目睹她入得土中!”
话落,未着披风,人已然行出书房,身形平添几分慌乱。




夜色漆黑,夏雨阵阵打在蕉叶上,声声入耳。
红色灯笼挂在内院走廊上、卧房中,给冷肃的夜平添几分诱色。
靖元王府內寝,女子搀着醉醺醺的男子,望着他出尘的眉眼,满目欣喜与羞涩,她拿过桌上的清茶:“来,将这醒酒茶喝了。”
男子睨她一眼,目光多了醉意,不似平日里那般清冷,他接过茶盏,仰头一饮而尽。
一炷香后。
男子只觉周身一阵燥热,心底似有火苗在徐徐燃烧,直至成燎原之势,欲抬手,却满身无力。
后背,一只小手弱弱爬上他的肩头,泛着馨香的身子骨贴了上来:“封奕,今日圣上赐婚,下个月,你我便是夫妻了。”
男子回首,眼底炽热却又含着怒火:“茶里有什么?”
“嘘——”女子伸出葱白手指,掩住了他的唇,而后大胆的贴了上来,“往后,你便是我的男人……”
“叶灵儿!”
“我也是你的女人了……”女子依旧低声呢喃着,身子如蛇一样缠着男子。
男子只觉鼻息间全是女子的娇软味道,他欲推开她,却被她缠的更紧:“封奕,你我二人终成夫妻,我愿把自己给你……”声音越发暧昧。
封奕僵持片刻,终嘲讽一笑:“这是你的选择,后果自己承担!”
帷帐徐徐落下,红被翻浪,满室旖旎,不知多久,窗外夏雨依旧,天边逐渐泛起鱼肚白
……
冷,很冷。
叶灵儿感觉自己如坠冰窖一般,冷意顺着她的肺腑爬到心口。
可却又很热。
那股热意沿着她的身子传遍七经八脉。
蓦然,她低呼一声,睁开眼睛。
白色帷幔,敞亮大床,雕花床阑,紫檀木香,还有……身上半裸的男子。
“啪——”叶灵儿心中一怒,手已先于脑子打了出去,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登徒子!”
封奕的脸颊侧到一旁,脸上手印分外明显,他望着身下的女子:“叶灵儿,如今你倒是装贞洁烈女了?”
装贞洁烈女?
叶灵儿怔了怔:“你这是何意?”
她没有装什么贞洁烈女,她应当是死了的,在靖元王府冷院中,害了痨病死去,却为何……此刻安好无忧的在这里?
这里?
叶灵儿飞快环视了一眼眼前场景,熟悉的摆设,这是封奕的內寝。
转眸又望向跟前男子,眉目如画,出尘的样貌,矜贵华丽,只是不知为何却少了几丝沉稳,多了几分意气风发。
为何,这般不同?
“叶灵儿,你又在耍什么花样?”封奕见她举止这般诡异,只当她心底还在想着耍些奸计诡计,“如你所愿,圣上亲自赐婚,你还不满意?”
圣上亲自赐婚?
叶灵儿终于有所反应,她坐起身子,昨夜的缘故,腰身酸痛的紧,她咬牙忍着,身上暗红色丝绸话落,露出只松垮垮套着红色肚兜的的半裸上身,她仍旧毫不介意。
封奕望着女人浑圆肩头、牙白肌肤,双眸一深,昨夜虽中了药,他却未曾忘记那香艳场景。
“圣上……赐婚?”她艰涩开口。
可圣上赐婚时,分明是……三年前?
封奕眉心紧皱,一时之间竟有些看不透这个女人。
许是没得到男人的回应,叶灵儿扭头望他,却一眼望进他的双眸中,毫不掩饰的嫌厌与怀疑,与成亲前如出一辙,至于成亲后,王妃该有的一切,尊重、权势,他都给了她,除了爱而已。
叶灵儿越发怔忡,脑海混乱一片,神情尽是茫然。
“怎的?又要装无辜?昨夜算计本王时,你可是热烈的紧!”一想到昨晚,封奕的声音便越发阴冷,他没想到,她竟无耻大胆到这般地步!
叶灵儿终于望向他,几乎无意识问道:“哪一次?”声音嘶哑。
她对封奕用过两次药——
圣上赐婚那日,她只想快些成为他的女人,用了药,二人有了肌肤之亲。
洞房花烛夜,他不肯碰她,她再一次用了药,这一次他谨慎了许多,可叶灵儿双眼含泪的递给他,他虽然疑心却还是喝下,二人顺利度过良宵。
封奕似乎也被她问的一愣,继而讥讽一笑:“看来叶姑娘对这种事,做的得心应手啊!难怪圣上昨日方才赐婚,你便能给我用药!”话落,人已经翻身坐在一旁,拿过雪白里衣,套在身上,慵懒便要走下床。
圣上昨日赐婚……怎会……
圣上赐婚,分明是三年前,可她分明已经受三年不爱折磨,而今……
可这一切,却又这般真实,真实到她甚至不能说服自己只是一场梦。
叶灵儿睫毛微颤,望着正要离去的男人背影。
“你放心,”她出声阻止了他离去的动作,“昨夜,我只当你我二人露水情缘罢了,我不会嫁与你。”
上天既然要她重来,她只想……平常活着,前世是她自不量力,以为能捕获他的心,却终是把自己熬死了。
如今,她再不愿招惹他。
封奕身姿停顿。
叶灵儿却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和腰身的酸软,捡起地上的衣裳,毫不在意身子**,亦不在乎封奕探究的眼神。
穿好衣裳后,看也没看正坐在床侧依旧紧盯着她的男人,起身走到门口。
“吱——”不想雕花木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夏雨夹杂着冷风涌进来。
叶灵儿本就不适,被门这么一冲撞,登时身子不稳倒在地上。
“啊,叶姑娘,怎的不看着路些……”那人言语中夹杂着几分幸灾乐祸与鄙夷。
叶灵儿抬头,熟人——封奕的丫鬟春宁,不止一次的想要成为封奕的人,仗着是封奕的贴身丫鬟,对她这个商贾世家的王妃出言不逊。
不走心的道歉后,那人已经跪在床边,“王爷,昨儿个春宁不知被谁下了迷药,没能伺候王爷沐浴更衣,还……还让外人溜进王爷的內寝,请王爷恕罪。”
口口声声说着不知被谁下了迷药,可是却分明意有所指的望向叶灵儿。
叶灵儿忍着不适站起身子,前世因着春宁是封奕身边的红人,她忍着她,可是今生……
缓缓走到春宁跟前,叶灵儿居高临下望着跪在地上的女人,春宁似乎也未曾想到叶灵儿会走到自个儿跟前,毕竟以往她都是巴着她,在王爷面前多多美言的,虽然她从未做过。
“王府的奴才,教养果真是差了些……”叶灵儿静静道着,伸手“啪”的一声打在春宁如花似玉的脸颊上,看着她的脸颊瞬间红肿,她满意的收回手。
一旁,封奕望着女人干净利落的动作,显然未曾想到这女人竟这般泼辣大胆。
“你……你竟敢……”春宁一手捂着脸颊,望着她,转眼潸然泪下望向一旁的封奕,“王爷,方才我并非有意撞倒叶姑娘,您可要给奴婢做主啊……”
封奕给她做主?
叶灵儿目光若有似无的朝封奕脸上睨了一眼,巴掌印依旧若隐若现着,讽刺一笑,转身便要离去。
“慢着。”封奕轻描淡写的声音传来,“打了本王的人,便这般走了?”他鬼使神差开口,莫名想起昨夜她说“我也是你的人了”这番话。
“奴才跟在主子身边久了,怕是以为自个儿也是主子了。”叶灵儿居高临下望着春宁,“王爷不懂教训奴才,我便帮一把。”
话落,再未看任何人,起身离去,只是走路姿态微微诡异。
“王爷,奴婢方才真不是有意撞倒叶姑娘,奴婢力道不大,按理说她不会跌倒才是……”春宁跪着行到床侧,声音娇软,“她存心陷害奴婢……”
封奕最初也以为那叶灵儿存心陷害,毕竟门即便被打开,又能有多大力道,哪能将她掀倒。
可方才,瞧着她走路的诡异姿势,他似乎有些明了……昨夜许是媚香作祟,他……将她折腾了一夜,想到她万般柔媚的身姿,他喉咙不觉一紧,可转念思及她迫他娶她,甚至不惜用药,神色便又冷淡下来。
“王爷,如今她得了皇上赐婚,更是嚣张,竟连您都不放在眼里了……”春宁未察觉到男人气场微变,仍在抱怨。
嚣张?封奕眯了眯眸,他为何觉得那个女人方才的反应,并不喜这场赐婚呢?虽然这赐婚,是她那首富的爹找皇上千请万求来了!
“王爷……”春宁还欲说些什么。
“出去。”封奕启唇,用春宁能气叶灵儿,告诫那个女人,她叶灵儿和旁的女子无甚不同,可如今叶灵儿都不在了,春宁又有何用?
春宁愣住,呆怔望着封奕,不知作何反应。
封奕微微垂眸。
春宁被他一看,心底登时一阵冷意,连连叩首,退出內寝。
此间唯余封奕一人,他静默片刻,似听见门外雨声,转眼,瞧着夏雨越发的大,微微蹙眉:“高风。”他低声命令。




持续了一日一夜的夏雨仍在下着,偶有几季惊雷响起。
王府到叶府,不过三里距离,街道上人烟稀少,不少人以袖当伞快步跑开,消失在朦胧烟雨之中。
叶灵儿缓步行在雨幕里,神色怔然。
身子极为不适,腰背酸痛的紧,每动一下都格外难受,雨打在身上,泛起阵阵凉意。
不多时,上等的绸缎裙裾已被雨水打湿,贴着身子。她却恍然未觉。
她不懂,为何是重生在这一日,若提早一天,她和封奕大可桥路各在一方,可如今,赐婚圣旨已下,她的清白也已没有。
“灵儿?”一旁,有人低呼一声,叫着她,头顶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油纸伞。
叶灵儿茫然转头。
只看着一个撑着油纸伞的男子站在身侧,身上穿一袭青色长袍,一侧肩膀已被雨水打湿,眉目温和,唇角一抹淡笑,浑身尽是书香气息。
南墨,叶灵儿是认识的,前世他便饱读诗书,怎奈家贫,家中还有一小弟需要照料,爹心中惜才,便一直给他银钱供他读书,他也争气,后来更是高中状元,入朝为官,直至升至刑部尚书。
如今,看着他撑着印着“叶”字的伞,想来是出来寻她呢吧。
“南大哥。”叶灵儿笑了笑。
“方才去叶家,瞧见你那两个贴身丫鬟在门口等着,这才知道你出门了,索性闲来无事,便顺路前来寻你。”南墨解释一番,瞧见叶灵儿衣衫贴着身子,不仅脸色微红。
“……嗯。”叶灵儿不觉有他,轻声应着。
似乎察觉到她的寡言,南墨转头望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伸手触了触她的额头:“可是生病了?”
叶灵儿一僵,本欲躲开,可他已经撤回了手:“还好没发热,回去要好生休息才是。”
“……是,多谢南大哥。”叶灵儿一顿,微微笑开,前世,他便待她极好。
头顶,油纸伞将女子全数遮住,男子大半个肩头露在伞外,被雨水轻易打湿,二人相携着,朝前走去。
一人身影缓缓出现在其后,一手执着一把伞,另一手拿着一把伞,而后转身,飞快回了王府,将油纸伞重新放在內寝门口:“王爷。”
“怎么?”封奕朝着那雨伞睨了一眼。
“叶家门生南墨来接叶姑娘了。”高风恭敬道着。
“便是那个叶灵儿曾主动靠近、欲让我拈酸吃醋的书生?”封奕挑眉问道。
“是。”
“呵……”封奕轻笑一声,“果然还是改不了这些心机手段,欲擒故纵都用上了。”
……
叶灵儿没想到自己还能看见叶府的巍峨府邸,大凌首富叶家,府邸自然也是格外奢华,御赐牌匾上御笔亲书“忠义叶居”四字,便是连大门,都是名贵的紫檀木所制。
此刻,那大门前,除却守卫的护院,还有两个丫鬟装扮的女子。
“灵儿,我突然想起还有些诗书未曾读过,便不进去了,改日我定亲自登门拜访。”南墨停下脚步,他本就不是当真悠闲或是顺路,不过一大早去书肆拿书途径叶家,知道她还没归来,心中一急便撑了伞去接她了,“熙儿这几日也吵着要见灵儿,不知灵儿过几日可有时间?”
熙儿,南熙,正是南墨的弟弟。
想到那粉雕玉砌的小孩,叶灵儿心底泛起几丝柔意,她前世便没有成为娘亲的福分,对孩子更是多了几分向往。
“自然。”叶灵儿颔首,微微一笑。
“如此甚好。”南墨拱拱手,转身离去。
瞧着南墨离开,那站在府邸门口最前面的丫鬟率先冲上前来,眉目间尽是焦急:“小姐,您可算回来了,让杜鹃担忧死了!”
说完,从身后丫鬟怀里将暖袋抢了过来:“小姐,您快暖暖身子,免得生病。”
身后那丫鬟瞧见杜鹃的动作,动了动嘴,最终低头,一言不发。
叶灵儿望着跟前献殷勤的人,心中不觉冷笑一声,这个杜鹃,当真是会察言观色,前世,她方才被打入冷院第二日,她便去了侧妃柳氏的院里,想来也早就与那柳氏勾结上了。
理也没理杜鹃递过来的暖袋,更是避开了她想搀着自己的手,叶灵儿径自走到身后那丫鬟身边:“芍药,搀着我些,我难受。”
芍药,这个一直跟着她到最后的傻丫头。
芍药闻言,猛地抬头,满眼尽是不可思议。她嘴笨,不像杜鹃一般会说好听的,也只跟在她身后做些实事。
可是她知道小姐是好人,她爹娘双亡,是小姐给了她银钱安葬爹娘。她想报答,可杜鹃太会说了,倒衬得她愚笨。没想到,小姐竟然能看见她。
“啊?诶!”她迟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上前搀着叶灵儿的手。
身后,杜鹃脸色瞬间青黑下来。
许是因着叶灵儿一大早便不见人影,眼下她的房里,爹爹叶长林和兄长叶羡渔都在。
叶灵儿一进门,便迎来了二人目光,叶长林起身:“灵儿,一大早你去了哪儿啊你!”语气苛责却不掩担忧。
“爹……”叶灵儿呢喃,眼圈不觉就红了。
前世,封奕监国后,第一件事便是将叶家老小贬谪江南,爹去世,她也只堪堪看了最后一面。这个世上最疼爱自己的男人,今世还好生活着。
从没想到……竟还能见到。
叶长林本准备了满肚子的指责,如今见小女儿竟落泪了,当下也顾不上说了:“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那个小王爷又欺负你了?和爹说说,爹给你做主!”
他的确欺负了,可她却不是因着这个哭,叶灵儿摇摇头:“没有,爹,女儿只是想您了。”说完,扎在叶长林怀中,掩住了泪眼。
叶长林不知发生何事,也只得抱着小女儿安慰着。
一旁,叶家长子叶羡渔,手里拿着一柄折扇,故作潇洒的扇了扇:“爹,小妹这不是回来了,白着急一场。”
“你还说,哪有自家小妹不见了不着急的?”叶长林瞪了一眼叶羡渔。
“我冤枉,我心里甚是着急呢!”叶羡渔连连摆手,不忘调侃,“若是我不见,怕是到晚上都没半个人影去寻呢!”
“你小妹如今心情低落,你竟还有开玩笑的心思!”叶长林作势便要敲打他。
“无非便是因着封奕那档子事儿,”叶羡渔笑了笑随意躲开,“改日我给他府上送点奇珍异宝,便说是小妹的心意……”
“不要!”他话还没说完,本扎在叶长林怀中的叶灵儿直起身子,眼睛红红的望着他,“大哥,不要给他送东西,更不要以我的名义!”
前世,这样的傻事她做的太多了,恨不得要全京城都知道她喜欢封奕,大凌首富家的千金,什么奇珍异宝买不到?却偏偏纷纷往王府送,不要钱似的。
“小妹,你莫不是病了?”叶羡渔听她这么一说,登时睁大双眼,伸手便一探叶灵儿的额头,以往,这小妹巴不得整日跟在他身后打听封奕的事呢。
“我是认真的。”叶灵儿将叶羡渔的手拂落,扭头严肃望着叶长林,“爹,我……我不喜欢那封奕了!”




叶长林一听自家女儿这番话,放下脸色变了变。
要说这封奕,母家本为相国,可后来被皇帝以谋逆之名抄了家,封奕也被早早封了靖元王,断了夺嫡的念头,此一生他大抵也就是一个散漫闲王了。
可叶灵儿三年前偏生对这“闲王”一见倾心,闹得全城皆知,待她及笄后,更是在他跟前更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求着婚书。叶长林最终不忍自家女儿绝食数日、日渐消瘦,捐粮献银,好容易求圣上赐婚,而今,自家女儿竟说“不喜欢那封奕”了。
“灵儿,这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啊,”叶长林瞧着怀中女儿,“你不是爱惨了那封奕?为着他,你可是绝了整三日食啊!”
“……”叶灵儿一滞,确是这般,前世为了能嫁给封奕,她生生把自己饿瘦了一圈,终是爹心软了,“可是爹,我如今……想通了嘛……”
“真的?”叶长林仍旧满眼怀疑,以往她不是没有过被封奕回绝,回家怒气冲天说“再喜欢封奕便是猪狗”的时候,“你若是早两日提及,爹也就不说什么,可如今天子亲赐婚约……”
叶灵儿头脑猛然清醒。
是了,皇上亲自赐的婚,哪能说毁就毁?
“……不过你若是当真想通了……”叶长林还在嘀咕着。
“爹!”叶灵儿打断了他,勉强一笑,“我……只是开玩笑罢了。”抗旨不尊,乃是大罪,前世爹为她受了苦,今生再不该这般了。
“嗯?”
“真的只是开玩笑,”叶灵儿重重点头,“我不过说的气话,你想,我那般爱他,好容易能与他结亲,哪能轻易放弃!”
许是想到她以往为封奕做的那些大胆泼辣之事,叶长林不疑有他。叶家商号遍布全国,自有不少事要忙,又交代了叶灵儿一句,他方才匆匆离去。
反倒是一旁始终没作声的叶羡渔,目送着叶长林离开后,语出惊人:“你和封奕,到底发生何事?”
叶灵儿心口一颤:“我与他能发生甚么事?”
“以往提到他,你不是含羞带怯便是咬牙切齿,而今……”叶羡渔绕着自家小妹转了一遭,“……怎的平添怨恨?”
叶灵儿登时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后退几步:“甚么……甚么怨恨?大哥你只会胡说。”
“既是胡说,你激动作甚?”叶羡渔故作风雅的挥了挥折扇,若是京城姑娘瞧见怕是托付一片芳心,奈何叶灵儿只有翻白眼的冲动。
“我不恨他。”此话,叶灵儿说的极为认真。
她的确不恨封奕,前世,他待她其实并不算差,给了她王妃所需的一切,甚至还要好上几分,他只是不爱她罢了,试问不爱一人,又算甚么错呢?
叶羡渔又朝她望了一眼,察觉到她所说确是实话,这才收回目光:“如此甚好,”说完,一拢折扇,“倒是你大哥我多事了。”
说完,袍服一动,人也风流转身。
“大哥……”叶灵儿唤住他,“你……还是收收心思、多看看身边人吧,免得……吃苦……”
前世,大哥风流,日日万花丛中过,而大嫂,正是大哥的贴身丫鬟。等到大哥终于认清心思了,大嫂也早已心灰意冷、准备另嫁他人了,大哥颓然了好久,若非被贬谪江南,大嫂驾马跟上,怕是二人便永别了。
“小丫头,倒是教训起你大哥了!”叶羡渔不甚在意冷哼一声,刚走到门口,看了眼跟在身边的贴身丫头,倜傥一笑,“玄素丫头,今儿个陪爷去凌云阁坐坐……”
那名唤玄素的丫鬟只神色平静应下,转身之时朝着叶灵儿处望了一眼,小姐方才那句“多看看身边人”,不知为何,让她觉得意有所指。
叶灵儿对她笑着点点头,在心底轻唤一声“大嫂”。
人终于都散了。
叶灵儿重重吐出一口气:“芍药,芍药……”她扬声唤着。
“小姐?”两个丫鬟同时出现在门口处。
叶灵儿看也没看杜鹃:“芍药一人来伺候着就行。”
一席话,说的杜鹃脸色青白不接,好一会儿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福了福身子退下。
“小姐,您有何吩咐?”芍药小心翼翼上前。
“无需这般小心,”叶灵儿上前,轻轻覆上她的手背,“你放心,芍药,你的好,我记在心里头呢。”
芍药一听,眼圈都跟着热了:“小姐奴婢嘴笨,小姐心思玲珑,今后小姐有什么事,奴婢便是豁出命去都给办成……”
“我哪有这般好,”叶灵儿顿了顿,“命是你自个儿的,现在我只想好生沐浴一番……”
“奴婢这就去给您备水。”
浴桶温水备齐,不过一盏茶功夫,叶灵儿徐徐褪去外裳,只一侧头,便望见脖颈下、肩膀处还带着昨夜的欢爱痕迹。
“小姐……”芍药呆呆望着坐在浴桶中的小姐,以及她背上的印记。她虽懂得不多,可也知……自己是印不上这些痕迹的。
“此事,不要同任何人提及,”对芍药,叶灵儿不免多了几分前世的依赖,她缓缓躺在浴桶边上,“我只当……从未发生过。”
“……是。”
叶灵儿闭上双眸,脑子里却不断转着,这场御赐之婚,叶家不能抗旨,她也不会置叶家于危险之中,可若是……
她猛地睁眼,若是封奕主动退了,便万事大吉了!反正如今封奕只是不入圣眼的“闲王”,反正他也不愿娶她!
想通这一点,叶灵儿压下心底角落中那小的足以忽视的失落,徐徐笑开。
此刻,靖元王府内。
方才还在叶家的叶羡渔,一袭绸子袍服,正坐在书房的长椅上,望着对面的白袍男子:“你和灵儿究竟说了什么?”
封奕微微蹙眉,不知为何竟想到昨夜那女人的主动,喉结微动:“什么说了什么?”结亲前欢爱,谅那女人如何泼辣,怕是也不敢将此事公之于众。
“她怎的会突然说不喜欢你了?”叶羡渔原话道出。
封奕眸光一聚,良久讽笑一声:“她第一次这般说?”光他亲耳听见的,都不下五次了,可每次说完,不出三日便再次纠缠上他。
叶羡渔被他话一堵,也是无奈摇首,从袖中拿出请柬:“明日,同几家世子相约,你也前来吧。”
封奕望了一眼请柬:“又是她的主意?”
“这可冤枉,”叶羡渔连连摆手,“灵儿可全然不知情,皆是我邀的。届时,李家小将军、兵部尚书之子皆会前来,怎的,来不来?”
倒都是熟人。
封奕颔首:“自然。”




翌日。
叶灵儿才用过早食,便瞧见一个小小身影从门外冲了进来,一直冲到她怀中。
低头瞧见那小人脸,叶灵儿才笑开,南熙这孩子正扎在她怀里不出来呢,白净的小脸上双眼亮晶晶的。
“熙儿这是怎么了?”叶灵儿摸了摸小孩的头,声音温柔。
前世,她同封奕成亲三年,莫说怀孕,便是封奕碰过她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可她终究是喜爱孩子的。
思及此,叶灵儿脸色骤然一白,手指都跟着颤了颤。
“灵儿姐,你是不是不要熙儿了!”好久,南熙才闷闷在她怀里道着。
“熙儿说的这是哪里话,”叶灵儿忍不住笑开,“我怎会不要你?”
“那他们说你要嫁人了,你不要嫁给旁人可好?我哥……”
“熙儿!”南熙话还未道完,便被门口一人打断,南墨走上前来,将南熙拉出叶灵儿怀抱,“没看灵儿姐脸色不好,还这般缠着她。”
“我……”南熙被他一说,小脸一委屈。
“我没无碍,南大哥。”叶灵儿打着圆场。
“脸色这般白,可是淋雨后还未好?”南墨抬头,对着她时倒是没了方才的严肃。
“昨日本就无碍。”叶灵儿笑着摇摇头,余光瞥见南熙小脸委屈的快要哭了,心中一软,“走,灵儿姐带你去后院荡秋千!”
叶家后院,自然也是大如御花园,藤架上,两个秋千并列,叶灵儿和南熙一人一个。
“哥,快推我,我要荡的比灵儿姐高……”果然是小孩,玩起来方才的委屈都不见了。
叶灵儿瞧着南熙神采飞扬,心中也添了几分痒意,前世她在病榻上躺了太久,性子都被磨平了,今世身子轻松了,性子似也跟着活泛起来,当下脚一蹬地,秋千荡的高高的。
“都这般大了,怎的还如此孩子气!”南墨望着她吃力模样,无奈摇摇头,话虽这么说,却还是上前,轻轻推着她身后,看着女子因着兴奋而微红的脸颊,心口涨的满落落的,转瞬却又想到她已定亲,心思复又沉了几分。
……
“不愧是首富家中,此番美景,我也只在宫中见过啊……”却在此刻,后花园门口处,一行四人徐徐出现。
叶羡渔穿着一身碧色绸子袍服,端的是风流公子哥儿模样;他左侧则是穿着一袭齐整玄衣的男子,神色冷清的紧,模样周正,正是李将军幼子李广陵;而他右侧之人则穿着靛蓝色长袍,模样白净可爱,可他今年分明已二十有二,只是一张娃娃脸罢了,正眉飞色舞,方才那话,正是出自他之口,此人确是兵部尚书之子郑欢。
而三人后方,一袭白衣的男子,面色清浅,眉目艳绝,模样更是生的呼之欲出的华丽。他薄唇微抿,只徐徐跟在几人身后,正是封奕。
对叶府,他自不陌生,叶灵儿曾不止一次假借叶长林或叶羡渔之名义,邀他前来。然今日,他已出现在叶府大半日,她却始终没现身,这般情况,从未发生过。
前方,一阵女子轻语欢笑之声,几人抬眸望去。
却见那紫藤架下,一袭杏色纱织裙裾的女子,正坐在秋千上,眉开目笑,神情粲然,声音也悦耳如铃,以往分明只算是小家碧玉之色的脸上,竟因着这份纯粹的神采,添了几分绝艳。
“我说昨日我前去邀约南兄,南兄道今日有事,敢情是来陪叶妹妹啊!”郑欢顶着一张娃娃脸上前打趣着。
叶灵儿循声扭头望去,一眼便望见那后方的风情,当下喉咙一紧,指尖微颤,却很快反应过来,故作平常朝着其他人望去。
前世她在王府被困的太久,这些人也只依稀记得,那李小将军会是封奕的左膀右臂,而这郑欢,她却着实记不起太多了。
“郑兄折煞南某了,”南墨闻言,只微微施了书生之礼,“舍弟一直念着灵儿,我早已应下,岂能言而无信。”
灵儿……
封奕凤眸一眯,以往怎的没觉得这二字这般刺耳?还有那叶灵儿,若说只是做戏,那她方才未免笑的太过亲昵!
“莫说你这小弟念着叶妹妹了,”郑欢凑近到叶灵儿跟前,“我方才瞧着叶妹妹那番模样,心里头也跳了几分,可惜啊,叶妹妹怎的就便宜了旁人……”说着,目光朝着封奕处瞧了一眼。
后者面无表情。
“郑公子说笑了,”叶灵儿面色无恙,甚至还笑了出来,“这心若是不跳,人不就死了吗?”
“……”郑欢被她一句话憋住,脸色涨红着甚么话都道不出。
“呵……”倒是一旁李广陵冷笑一声。
郑欢可逮着机会,直将脾气发在李广陵身上。
叶羡渔倒是最先反应过来,望了眼神色微红的南墨,又瞧了瞧脸色不好的封奕,上前道:“既然熙儿已见了小妹,那南兄说什么也要和我们一同外出小聚一番,不得推辞了!”
说完,几人连说带劝,终将南墨劝走。
见人散了,叶灵儿本欲起身离去,未曾想刚行至出口处,一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啊……”叶灵儿被惊到低呼一声,定睛望去,眼前人不是封奕又是谁?
“王爷有事?”她垂眸道。
“……”哪想封奕却未曾言语,只将目光落在她脖颈上。
长久未得到回应,叶灵儿微微抬眸,顺着她的目光望来,却只见方才从秋千下来时,衣衫有些不整,竟露出了脖颈处的一处暧昧印记,她匆忙将裙裾整理好,面色却忍不住泛起羞色。
“我还当叶姑娘素来跋扈惯了,不在意旁人知晓你做过什么事呢。”封奕见她这般,冷笑一声道。
“做过何事?”叶灵儿反问,“给王爷您用了药,将您玩弄于鼓掌之中?”
“叶灵儿!”
“王爷还请宽心,”叶灵儿笑开,“我只当那夜之事,从未发生过!当然,王爷若是惦记那夜……”
“本王只记得那夜你有多无耻!”封奕声音越发冷凝。
叶灵儿心口一颤,面上却笑得更欢,“既是这般……”说着,她走到封奕身边,绕了半圈,“王爷便亲自去求圣上,将这亲事退了如何?您放心,只要你退,我定然应!”
此话,她说的分外掷地有声。
她是真的怕了,前世爱他三年,成亲三年,六年时间,今生终于懂得怕了。
怕与他有所纠缠!
然封奕闻言却双眸微眯,眼底尽是怀疑之色,好久他望着她陡然笑开,如茶花被热水冲泡开来,华丽丛生:“叶姑娘,欲擒故纵的手段使得多了,便招人厌烦,女子,还是安分些好!”
话落,转身离去,再不瞧她一眼。




叶灵儿听着封奕这番话,心中自是气愤的,他总以最卑劣之心思来想她。
可终究又发作不得!
他虽只是“闲王”,却也身居王位,是皇族贵胄,而叶家虽是首富,却也只是商贾之家。更何况,眼下她有更重要之事。
“芍药,”叶灵儿飞快转身,脚步快了些。
“小姐?”芍药匆忙跟上。
“芍药,你可知这京城,哪家大夫医术最为精湛?”得亏方才南熙的存在提点了她,她前世无孕,是因着隔日封奕便给她送来了避子汤。
可今日封奕没送来,她却也不能让自己有孕在身。那一夜,她只当做一夜风流,大不了此生再不嫁人便是了!
“咱叶家的大夫医术便是极好的啊,虽比不得御医,却也赫赫有名……”芍药困惑,这叶家名下的医馆便有数十间。
“不用叶家的,”叶灵儿匆忙回绝,待察觉到自己的反常,方才扭头对芍药讨好笑了笑,“你就帮我打听一下,陪我走一遭吧,好芍药。”
芍药虽不知自家小姐所为何事,可瞧见她这般娇憨,心底不觉一软:“城西有家养安堂,听人说里面的大夫宅心仁厚又医术精湛……”
“就这里了!”叶灵儿拍板,带着芍药二人朝府外走去。
京城街景,她已有太久没看到了,处处熙熙攘攘,人声鼎沸,街边小贩叫卖之声,还有那铺子鳞次栉比,比那王府的冷院,有人气儿多了。
她只瞧着,便觉得眼眶微热。
“小姐,便是那处了……”芍药指着不远处,上方牌匾“养安堂”三字方方正正。
眼下正是午后,那养安堂内空无一人,让芍药在门口守着,叶灵儿只身走进里间。
“姑娘可是身有不适?”不多时,走出一个老先生,倒是仙风道骨的模样。
“大夫,我来号脉,并想询一句……”说到此处,叶灵儿微微垂眸,她到底是女子,说出此言心底终有羞赧,“……不知多久,能号出孕脉?”
老先生一听也是诧异,他瞧着这姑娘发髻还是少女模样,哪里像是人妇?可终究未曾多问:“孕脉须得一月有余方能号出,姑娘是要手诊还是丝诊?”
“手诊便是了。”叶灵儿将右手腕伸上前,纤细手腕似盈盈一握便能环住。
大夫拿了一块白色绸缎盖在她手腕处,而后才覆手上去细细号着:“姑娘身子骨偏虚,体内偏寒,除此之外倒无其他病症,姑娘当好生调理……”
“大夫,我想求副避子汤。”叶灵儿低着头,见大夫言语停顿,这才轻声道着。
此一言处,老先生倒是受了惊吓:“姑娘方才说甚么?”
“我想求副避子汤。”叶灵儿轻咬嘴唇,又补充道,“此事还望先生不要告诉旁人。”
“这……避子堕子,乃违背天伦之事……”
“可若是不为人所爱的胎儿诞下,一生孤苦,天伦可愿见此番光景?”叶灵儿反驳。
老先生被她言论惊到,缓了一会儿方才转身徐徐走入内间,约莫半柱香时间,拿了褐色纸包出来。
“将这药煎熬成汤,一日一次,服五日便可。避子药对身子伤害极大,我这挑的都是些伤害小的药物,需要的时日长些,这段时日,姑娘切莫碰冰饮凉,更忌讳气大性暴,当多走动,以促药物活泛……”
余下的话,无非是些忌讳之事罢了。
“多谢大夫。”叶灵儿给了银钱,提了药包,和芍药一同匆匆离开。
而在其离开的瞬间,一旁高风缓缓自窄巷走出,他今日本出城替王爷办些事,哪想回来途中竟碰上了叶姑娘。
他们做手下的,虽不喜叶姑娘对王爷逼婚,可对叶姑娘却还是生有好感,不为别的,只因叶姑娘对王爷周边之人极为大度。
如今,叶姑娘竟放着叶家闻名江湖的大夫不去,来到这城西养安堂,思及此,高风飞身闪入医堂内。
……
夜,靖元王府,书房中。
几盏烛火微微摇曳。高风静静垂首站在书案前,书案后,正是那一袭白色袍服的封奕。
“王爷,镇南王处来了消息,只说看京城局势行事,不参与朝堂政事。”
封奕拿着手中书信,勾唇一笑:“不愧是老狐狸,谁赢,他帮谁。”
“那王爷……”
“父皇如今正四处派人寻不死药呢,手底下几个皇子斗的不可开交他怕是也无暇理会,更遑论我这早就赶出皇宫的王爷?”封奕冷笑,母后家族功高震主,父皇便抄了母后的家,还有……她,这一笔笔账,他可都记得清清楚楚呢。
“……”高风静默,本欲退出,却又想到什么,“王爷,今日,我在城西养安堂碰见叶姑娘了。”
叶灵儿?
封奕皱眉,莫名想到白日她对他不耐烦的那番话,以及……南墨推她荡秋千的模样,巧笑嫣兮。她从未在他跟前这般过,在他眼前,只有小心翼翼的陪笑与讨好。
“她有甚么可说的?”想到此,封奕脸色一冷,语罢,便欲挥手令其退下,可下瞬,他似是想到什么,“你刚刚说……养安堂?”这是医馆!
“是!”
“可曾去问那养安堂的人,叶灵儿去那儿,是做什么?”封奕最讨厌被人要挟,可这个叶灵儿,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了他的底线。
大晋首富,虽能助他不少,可不知为何,瞧见那女人毫无杂质的眸,他便心中烦躁厌恶,只想将那双眸搅乱!
“我进去问了养安堂的伙计,”高风说到此处,脑门莫名冒了一层冷汗,“那伙计说,叶姑娘前去,是去问身孕一事的,我再细问,那伙计也不知了……”
身孕!
封奕双眸陡然凛起,放在书案上的手也紧攥成拳。
距离那夜不过两日,她便这般迫不及待检查身孕,莫不是……存了以胎儿要挟他之心?想到此,他心底不觉冷笑。
白日里,她说什么“他退亲,她定然应”这番话,果然只是谎言罢了,不过是她耍的另一手段而已!
那个女人,欲擒故纵的手段,耍的倒是越发精湛了!
看来……要去探探口风才是。




叶灵儿这两日一直憋在府中。
一则是因着还在吃着避子药,二则是……她被赐婚一事弄得全城皆知,不少人知道她死缠烂打封奕,终于得了名分一事,等着瞧叶家的笑话。
可今日,吃完避子药,她便觉得胸中沉闷,加之这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心中郁结,索性便叫上芍药,二人出门散心。
所幸市井之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叶灵儿那些轶事说说便过了,也无人再纠结。一路上摆弄些小玩意,走走透透气,胸口果真舒坦了些。
到了午食时分,叶灵儿本欲在街边解决了餐食便罢了,未曾想芍药在吃食上绝不松懈,直拿大夫说的话当金科玉律,道她身子不好,当吃些温和之物。
最终二人寻了这京城最为繁华的醉仙楼来。
前世王府里有宫里出来的御厨,加之叶灵儿和封奕闹得僵,出府须得请示他,她后来便一次王府都没出过。如今再来这醉仙楼,登时看什么都极为新鲜。
“两位客官,吃些什么?”店小二倒是恭敬的很。
“楼上可还有厢房?”芍药问道。
店小二满眼为难:“此刻正是午时,客人正多,厢房早已没了。”
“没有厢房,雅座总有吧?”
店小二眼睛一亮:“雅座还有一个,您里边请!”话落,便在前面引路。
叶灵儿二人刚走上楼去,未曾想与转角处的身影相撞,那人柔弱的紧,后退几步,幸而被人搀住:“小姐,您没事吧?”
叶灵儿定睛一瞧,却见一穿着粉纱丝裙的女子,眉目秀丽柔婉,正被一青衣丫鬟搀着,小脸尽是惊惧,端的是我见犹怜。
“你们怎的走路不看人?”那丫鬟抬头,直冲着二人吵嚷。
“分明是你二人背对转角处,怎的还怪上旁人了?”芍药见那丫鬟横眉竖目,登时上前维护。
“青莲,不得无礼,”那柔弱女子上前拦下青衣丫鬟,“方才是你我二人背对转角……”声音却在看见叶灵儿时戛然而止,良久盈盈一笑,“原来是叶姑娘。”
叶灵儿皱眉:“你认识我?”她记忆中,从未有过此人。
“我是京城太守之女江雅云,不过叶姑娘乃是大晋首富之女,便是圣上都要给几分薄面,不记得小女也是应当。”虽是自谦之词,可这江雅云语气中分明掺杂了几分高高在上。
士农工商,叶灵儿自然知晓,商贾最为次之,可若做到跺一跺脚影响一国命脉,便无所谓次与好了。叶家,便是如此。
是以,叶灵儿只顺势颔首:“我确是不记得你。”
江雅云脸色果真难看了几分,却仍旧维持笑意:“京城传言果真不假。”
“什么传言?”
“靖元王逃不出叶姑娘的手掌心啊,”说到此处,江雅云掩唇笑了笑,眼底却尽是恼意,“王爷这才到醉仙楼,叶姑娘便跟来了呢。”
封奕在醉仙楼?
叶灵儿脚步一僵,良久方才勉强一笑:“江姑娘说笑了。”话落,扭头便要下楼而去,她如今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小姐?”芍药诧异低呼。
“我们快些离开此处!”叶灵儿口上说着,脚步未停。
“叶妹妹这么着急去哪儿?”却在此刻,楼下一人穿着一袭绯色闲散袍服出现,一张娃娃脸倒是满眼笑,正是郑欢。
可瞧在叶灵儿眼中,却比魑魅魍魉还可怖上几分,她脚步倏停:“只是……突然想起家中尚有急事……”
“你大哥便在厢房,他怎的不知家中有急事?”郑欢一挑眉,朝前望了一眼,登时眼睛一亮,“江姑娘也在?刚好和叶妹妹做个伴,一同去厢房用午食吧。”
这江雅云对封奕可是掩盖不住的欢喜,奈何脸皮薄,做不到叶灵儿那般泼辣大胆,也只敢偷偷摸摸接近着看一眼封奕了。
如今,二女聚首,怕是分外热闹。
他这边心存看热闹之心,哪里知叶灵儿内里早已换了魂。无奈被郑欢堵着去了厢房,果然看见封奕、叶羡渔和李广陵已经在里面。
见到郑欢带着两姑娘进来,三人神色各异。
叶羡渔只想着自家妹子果真是口是心非,说什么不喜欢封奕,如今还不是巴巴跟踪而来。
封奕脸色却着实沉了沉,自知晓叶灵儿问了身孕一事,他便觉得这个女人意有所图,又听叶羡渔说她这几日在家中十分安分,人也静了些,心底更是怀疑,如今自己罕见出门一次,她便跟了来,当真是……好生不知廉耻!
叶灵儿无需看封奕,都知晓他心底在想什么,无非是自己如何卑鄙罢了。
郑欢早已推了一把李广陵,将封奕对面的位子让出,而后在封奕凉如水的目光下,望着叶灵儿,若是以往,她早就上前占了此位子。
可今日……
“江姑娘请!”叶灵儿一侧身,对身后的江雅云示意。
话落,厢房一片寂静,封奕本随意落于身侧的手微微一紧,周身气场不觉凝了几分。
“什么?”江雅云心中正愤愤,被叶灵儿这般一闹,登时呆愣几分。
“我平日便泼辣的紧,用食也极为不老实,不信你问我大哥?”叶灵儿朝叶羡渔望了一眼。
叶羡渔若有所思的望她一眼,又朝着里侧封奕处斜睨一下,微微一笑:“确是不老实的紧。”
“所以,便坐在外侧就好,免得打扰到你们。”说完,她径自坐在郑欢对面。
郑欢本看热闹的笑脸一僵,突然觉得自己周身一阵寒冷,循着冷意望过去,却只瞧见了面色如常的封奕。
“如此,雅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江雅云虽心有疑云,却是难得这般靠近封奕,也未多想,走到封奕跟前,娇滴滴一声,“王爷。”声音比那黄鹂鸟还要婉转几分。
叶灵儿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却很快笑开。
不过是前世残留的一些反应罢了,她素来善妒,见不得别的女子这般柔柔弱弱靠近封奕。甚至……曾有大臣之女送与封奕一个绢帕,叶灵儿便将那绢帕剪的细碎后差人将其扔到那大臣府中。
今世,却不同了,她的善妒,太过丑陋,她再不想当那个王妃,她想当者,只是叶灵儿罢了!




厢房内,气氛分外诡异。
尤其封奕,余光瞧见叶灵儿那抹笑意后,神色更是阴沉了几分。
她竟将他推给旁人。这一念头,着实让他恼火。
可反应过来,后背却又生出一身冷汗,他在做什么?竟因着那女人的礼让而心生恼意?他岂会这般?
思及此,封奕冷意收了几分,竟还对那江雅云微微颔首示意。
江雅云脸色羞红,越发娇柔。
“叶妹妹,我若是你,便不忍了。”郑欢一手遮在唇边,凑近到对面叶灵儿跟前,低声道着。
彼时,叶灵儿正夹着一块酱鸭肉,闻言轻笑:“所以郑公子,你不是我。”
“难不成你今日吃错药了?”郑欢越发诧异,离着叶灵儿更近了,“以退为进这一招,你两个月前早就使过了。”
“咳咳——”一旁叶羡渔清咳两声,“二位聊什么呢?”他再不言语,怕是右侧某王爷要绿云压顶了。
“我可没耍花招。”叶灵儿睨了郑欢一眼,将酱鸭肉放入口中,果然鲜香的紧。
只是还没等咽下,就听见候在身后的芍药声音:“小姐,大夫说了,您不可吃这般重油之物。”
叶灵儿一僵,匆忙咽下,扭头一笑:“只此一次!”
芍药无奈,摇摇头:“那……下不为例。”
“好生大胆的下人,”郑欢开玩笑道,“叶妹妹,你管教无方啊,怎的吃什么都做不了主?”
芍药被他这番话说的面红耳赤,厢房内倒是活络起来。
唯有封奕,听见方才芍药那番话,双眸微眯,不可吃重油之物?又想到她去查身孕一事……
“在想何事?”叶羡渔拿过酒壶,欲给封奕添上。
封奕却顺势将酒壶接过,拿了空酒杯,倒了满一杯酒,径自递到叶灵儿跟前:“叶姑娘,请。”
话落,满室寂然。毕竟,这是封奕第一次为叶灵儿斟酒。
叶灵儿会饮酒,只不精罢了,若是平日他亲自倒酒,她定然欣喜接过,谁也劝不住。
可是今日,她却只望着封奕手中酒杯,而后声音轻描淡写:“小女身子不适,不胜酒力,还请王爷见谅。”而后,再不望他。
她竟将封奕晾到一旁,众人再次诧异,便是素来寡言的李广陵,都瞧了叶灵儿一眼。
果然这般!
封奕却还没意识到周遭人目光,只心底嘲讽,不能吃重油之物,不能饮酒,甚至她方才吃的都避开了辛辣餐食,分明……在养身子!
这个女人,当真……怀了以胎儿要挟的心思!
徐徐放下酒杯,封奕轻哼一声。只不知为何,方才因着她的刻意忽视而生出的郁结,竟淡了几分,心思也舒缓不少。
“王爷,这醉仙楼的豌豆黄乃是一绝,您也尝尝……”对面,江雅云打破此间静默,声音低低柔柔,话落,她已拿过筷子夹了一块豌豆黄,放入封奕碗中。
众人被此声引过去,望了一眼,叶灵儿亦是,可望见后心中忍不住冷笑一声。
这江雅云好生蠢笨,一则是封奕素来不爱甜食,二则是,这厮洁癖的紧,二人成亲整整一年,他才能接受她不用公筷给他夹食物。
如今,江雅云倒是将他的忌讳犯了个遍。
可下瞬,叶灵儿心有讶色,封奕目光似有若无的朝她望了一眼后,缓缓夹起那块豌豆黄,吃了下去。
他分明是在嘲讽她!
叶灵儿脸色登时冷了下来,什么洁癖,只是因为他嫌弃她罢了!果然,决计离他远远的,是对的!
想到此,便是眼前的山珍海味都失了味道,她放下碗筷,轻拭唇角:“诸位,我吃好了。”
叶羡渔微微蹙眉:“怎的吃这般少?莫不是又想饿出那细腰?”
“说什么呢,我便是饿出细腰,也无人看啊,”叶灵儿笑了笑,“我心心念念着那首饰铺子新到的玉镯子呢。”
“什么玉镯子,惹得咱叶妹妹饭也不吃就去买?”郑欢顺势问着,心底却道这妹子怕是捻酸了吧。
“只是……翠玉轩新到的通体碧绿的镯子,郑公子何时对女子之物感兴趣了?”叶灵儿说着站起身。
“倒也不是对女子之物感兴趣,只是对叶妹妹的眼光感兴趣。”郑欢说着,意有所指的朝封奕望了一眼。
“我以往的眼光,着实不好。”叶灵儿似有所指望了眼某王爷,勾唇笑笑,转身唤了芍药离开此处。
她这几天本就因着药物食欲不好,还和封奕同处一厢,胃口更是倒尽,如今出来后,方才轻松几分。
“小姐,那翠玉轩没来新货啊。”芍药满眼不解,她觉得小姐今日分外奇怪,不光让了王爷对面的位子给旁的女人,方才王爷肯给小姐倒酒,便是二人见的进步了,小姐怎的还着急出来?
“傻芍药,”叶灵儿敲了下芍药的额头,“我自然是不想见到那冷面男人。”
“冷面……”芍药一顿,继而睁大眼睛,“您是说……王爷?”
叶灵儿颔首。
“可您不是……不是……”
“……不是追的他满城皆知,还不要脸了求了赐婚?”叶灵儿顺着她的意思道。
芍药点头。
“如果我说,我如今对他避之不及,不想和他成亲呢?”叶灵儿随意道着,朝街市而去。
芍药似被她说的惊到了,毕竟是抗旨不尊的大事,可思虑好一会儿她还是跟在叶灵儿身侧道:“奴婢永远跟着小姐。”
叶灵儿脚步一僵,若是前世,她怕是还听不出芍药这番话的分量,可是今生,她却知晓……芍药当真是永远跟着她的。
即便在那冷院中,亦是。
“小姐,您怎么了?”芍药恐自己说错话,匆忙问道。
“没事。”叶灵儿摇首,“只是觉得……你这般傻,我更不能把自己弄得狼狈了,免得连带你一道被人欺辱去。”
“小姐……”芍药满眼动容。
“好了,今日好容易出来,当好生玩一玩。”叶灵儿一拍手,扭头拉着芍药朝街市而去。
二人一路笑闹,倒是靠近了不少,芍药之前还拘谨着主仆有别,一下午便轻松许多。
待得夜幕将要来临,叶灵儿还是去了一趟翠玉轩,免得叶羡渔问起来自己买的镯子在哪儿,她也好交代。
只是,方才靠近那翠玉轩,便听见里面那柔弱无骨的娇软之声:“封公子,您瞧,小女戴这个簪子如何?”




这声音,当真柔媚的紧。
叶灵儿刚踏入翠玉轩的脚都跟着酥了,朝前望去,那一男一女不是封奕和江雅云是谁?
下瞬她便欲离去——镯子什么时候买都行,这倒尽胃口的人,能避则避的好。
哪想她还没转身,那边掌柜的已经眼尖认出她来:“小姐,您来了?”声音端的是恭谨。
那方的二人亦朝此处望来。
再避不开,叶灵儿也只得硬着头皮扭过身去,瞪了掌柜的一眼。
掌柜的一脸莫名,不懂自己何处做错了何事?
而那边的封奕,心中哂笑一声,这女子当真跟踪的紧,却不知为何,本紧蹙的眉目微微舒展开来。
方才自醉仙楼行出,他心中本就不悦,尤其叶羡渔那三人出了门口便飞快离去,留下江雅云主仆二人要他相送。
他本欲径自离开,却在听闻江雅云说要去翠玉轩买些首饰后,脚步竟生生停了下来。
若他没记错,那个惯用手段伎俩的女人,今日也要去翠玉轩,人,便这么跟了来。
哪想这江雅云在翠玉轩小家子气模样般,挑挑拣拣半晌,那叶灵儿都没有来的迹象,心中登时越发烦躁。
却就在此刻,那女人来了。虽说瞧见他时,那女人脸色不甚好,可谁知这是不是这女人的新把戏呢?
“叶姑娘,您也来此处了?”江雅云见到叶灵儿,人也跟着谨慎起来,面上却仍旧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
“嗯。”叶灵儿随意点着头,她虽没朝江雅云后方看,却也能感受到一旁封奕那若有似无的目光,“江姑娘头上这簪子,玉石通透,碧色澄净,倒是好看的紧呢,想必是戴给心上人瞧的吧?”话落,娇笑一声,迎着封奕目光望去。
封奕微微蹙眉。
江雅云听着,脸上却青白不接,只认为叶灵儿在挖苦自己,当下将簪子摘下:“我倒瞧着这簪子太素了……”
叶灵儿一挑眉,扭头吩咐着芍药:“芍药,把这簪子包起来。”
江雅云脸色一沉,这叶灵儿分明在折辱她,扭头,眉眼不觉带了几分委屈:“封公子,今日大抵没了心思,咱们出去吧。”
美人儿言语娇嗔,封奕自然上前几步,瞧了叶灵儿一眼:“好物配美人儿,那玉簪,我看江姑娘戴着倒是柔婉,叶姑娘觉着呢?”声音颇有一股挑衅之味。
这女人若是以往听见这话,怕是能当场将簪子砸了。
怎料此刻叶灵儿听闻封奕这番话,也不过只是眯着眼睛笑的越发欢快:“封公子喜欢的话,当早说啊,来……”说着,她将芍药已拿在手中的玉簪夺过来,一把塞到江雅云手中,活像嫌弃一般,“此物,权当我借花献佛替封公子送给江姑娘了!”
封奕脸色一凛,他竟越发看不透这个女人,她看上的东西,倒是第一次拱手让人的这般轻易!
这种感觉,太不痛快!
可那边,叶灵儿早已走到玉镯子的台面前,指着那几个俗气的金镶玉镯子:“这个……这个……还有……”一扭头,正望见江雅云拿着方才那玉簪站在她跟前。
叶灵儿被吓了一跳,缓了缓才不悦皱眉:“江姑娘还在呢?”
“家父俸禄虽不高,却也无需叶姑娘送此物,”江雅云将银子放在柜上,不忘朝着叶灵儿方才挑的玉镯子暗讽一句,“叶姑娘的品味,也便是如此了!”
叶灵儿望了眼江雅云,又望了眼银子,慢条斯理的对掌柜的说:“刚刚我挑的这些都不要,其余的全送到叶府去。”
“是,”掌柜的匆忙应着,“小姐,往后这种事,您差下人知会一声就是,进货的时候,咱们直接先给您过过眼……”
“那倒不必了,”叶灵儿笑开,“毕竟,我品味不好,万一把自家生意搞砸了,爹爹该怪罪我了。”
语毕,叶灵儿余光瞥到江雅云脸色青红一片,心中更是欢喜,扭头朝着门外走去,经过封奕身侧之时,口中念念有词:“我……真真是品位不好啊……”
江雅云哪知叶家的手竟伸得这般长,京城贵胄都要给几分薄面的翠玉轩都是叶家开的,手里头的玉簪都烫手了几分。
可即便再不甘,却仍旧软着脸色走到封奕跟前:“封公子……”
话未完便已被打断:“封某尚有旁事,便不叨扰了。”人已大步流星走出翠玉轩,面无表情。
……
“小姐,你是没瞧见,刚刚王爷的表情,怕是能吃人呢!”一路上,芍药仍旧心有余悸。
“他怕是被人追惯了,受不得冷脸色了,”叶灵儿嗤笑一声,“矫情!”
芍药缓了缓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小姐,我觉得王爷对小姐并非如传言那般绝情啊……”刚刚,她总觉得王爷一直追着小姐看呢……不止方才,便是今日在醉仙楼,小姐和郑家公子靠的那般近时,王爷一连喝了三盅酒,脸色都沉了几分。
叶灵儿闻言,脚步一顿,转瞬已经恢复平常。
前世,他可以在最为厌恶她时,高头大马娶她为妻,凤冠霞帔下,给她冠了他的姓氏;
亦可以在不喜她时,对她万千温存,告诫王府上下,以后王妃掌家,众人皆要听从;
更可以在不爱她时,许下“你不叛我不弃”的诺言,可最后,他却弃了她,纳了侧妃。
他口口声声说着她爱在他跟前做些欲擒故纵的把戏,可最会做戏之人,却是他!最会利用旁人真心之人,也是他!
“都是假象,芍药,都是假象!”她道,声音愤愤,脚步也快了几分。
“什么假象?”前方叶府大门口处,一人穿着一袭墨衣,手中一柄白色折扇,慵懒靠在那里。
叶灵儿一愣,定睛瞧去,正是叶羡渔,她微微蹙眉:“你在那儿作甚?”
“小妹可了不得了!”叶羡渔走到跟前,以折扇敲了敲她的头,“以退为进这招,我瞧着终于管用了。”
“什么以退为进?”叶灵儿不悦。
“不是你说,你这般爱封奕不舍得退亲?果然之前说不喜欢他之言、今日这些事,都是计策吧?”叶羡渔道的摇头晃脑。
叶灵儿一滞,刚欲反驳,转念却又想到自家大哥活了二十三岁才真正开窍爱上一人,自己和他计较什么?
“大哥你高兴就好。”皮笑肉不笑一声,叶灵儿转身走入府中。
不远处,墙围之上,一袭白衫之人冷笑一声,飞身朝靖元王府处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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