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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权谋:红妆倾天下

风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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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七阅小说   主角: 安夙萧烨   更新: 2022-04-11 14:0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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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读书简介

安夙萧烨《盛世权谋:红妆倾天下》讲的是她是大邺的守护神,遭至爱阴谋背叛双腿被废,脸皮被剥,五代九族尽数被屠,破庙之中,罗汉佛前,她亲手剜胸碎心,死不瞑目当神座王者化修罗,重生帝都花痴草包的身上会如何?她说:天下人负我,我必要这天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第31章

精彩节选


据《异史志》所载:永郢二十二年。邺历五年干旱,南北七洲四十六城滴雨未下,百姓连年颗粒无收,四野蛮荒,饿殍满地,国库空虚,苛捐繁重更致暴民义军四起。彼时宣锐军犯境,邺值内忧外患。

城破,将亡,谓之不可数。

宣军来势汹汹,邺国上下无人能敌。

危时,护国公府世子安夙秉承父志,奉皇命领兵出征抗敌。其用兵如神,擒敌将,复国土,两年连收十六城,帝下旨钦封其天下兵马大元帅,手掌大邺五十万兵马。

永郢二十五年,邺宣两军决战沧澜江畔风临渡,大邺元帅安夙,大宣摄政王轩辕无极双双阵亡,轩辕太后与邺帝签下和平协议休战十年,两国百姓得以休养生息。

帝追封护国公安夙一字临江王,以国礼厚葬入皇陵。

我们的故事,由此而始……


夜,雷声滚滚,大雨倾盆。

黑暗的角落里,安素眼睛幽幽睁开条细缝,双腿与面部传来的刺痛让她整个人有些痉挛。

喀嚓——

一道婴儿手臂粗的闪电落下,看清头顶怒目狰狞罗汉石像的同时,也让她恍然想起了这几日发生的事。

半个月前,她从凤凰古镇出发前往帝都履行与四皇子萧烨的婚约,中途遇到前来接应的人,在客栈用膳时她喝了杯茶后人事不醒,再醒来却已双手被缚浑身无力处身这山间破庙。

随行还有接应的人全部消失,就在这佛像前,陌生干瘪的老头儿一把刻刀剥去她的脸皮,两个长相奇特的江湖汉子抡锤敲碎了她双腿腿骨。

她再无法站立,甚至无法离开这里,挥舞银枪跨着战马疾弛疆场的日子已离她遥远成梦。直到此时她还记得当时的无力,和那种割皮碎骨的疼。

恨,恨,恨!

身体每一丝痛楚都让她恨到发狂。

除了恨,她心中还有种不祥的预感,安夙死了,手中兵权上缴,而后她回程被劫,前来接应的人,却都是她未来夫君萧烨派来的,隐约中她察觉自己似乎落进一个巨大的圈套之中。

萧烨,她不想怀疑他,可事实却煽了她记响亮耳光。

“萧烨,是不是你,到底是不是你?到底是不是你……”她反复自问,整个人陷入迷怔的噩梦,不得到确切答案死都不甘心。

“能想到这点,倒还有点见地,不过,我对你却越来越好奇了。”

伴着声音遥遥传来,破庙之中走进四个人,除了看守她的三人,多出的锦衣男子长相清俊,眉宇微挑自带三分倨傲,隐有两分霸气,只一眼她却看出那是个女人,她根本不认识的女人。

女人跨进破庙,看血肉模糊的安素也是面不改色:“据我所知,你自小流落凤凰古镇七里村被一农家收养,应是山野村妇却诡异的身怀武功,不止胆识非凡能忍剥皮碎骨之痛,还敢直呼四皇子名讳。你,真是那个失踪十九年的安九小姐安素?又或者,我该唤你一声,临江王?”

“你是谁?你们把我虏来这里想做什么?”安夙心惊,当世之中,知道这秘密的只剩一人,自小伴她长大的樱洛。然,三个月前风临渡一役,樱洛为救她身受重伤,抱着轩辕无极副将林旭投身滚滚沧澜江。

虽未能找到尸体,可安夙确定她绝无生还可能。

且就算未死,樱洛也绝不会出卖她。

而她斩杀了轩辕无极却还活着,并借机让安夙‘死’去,还借用曾在凤凰镇里救助过的一名孤女,以她失踪十九年的嫡妹,安家九小姐的身份在古镇秘密养伤三个月后出现世人面前。

这是她早就想好的脱身办法。

唯一的办法。

“看来,我猜对了。还是烨深谋远虑,幸好没提早杀了你,谁能想到名震天下的战神,临江王安夙居然是个女子?真是让我也不得不佩服,你才是当之无愧的奇女子,可惜你却自找死路,若你一直做你的临江王助烨更上一层,烨也不会这么快动手除掉你,除掉安家。”

“除掉安家?”安夙身子一震:“你什么意思?”

女人淡笑:“意思就是安家没了,两个月前已被满门抄斩。”

“你胡说,这不可能,我安夙功在社稷,皇上明明下旨褒奖护国公府赐下临江王爵,又怎么可能会抄斩安家?你骗我,这绝不可能!”安夙双手在虚空中乱舞,却因内力被封对女人构不成任何威胁,只能颠狂嘶吼。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又想从安家得到什么?我与你素未谋面更无仇怨,你为何如此害我?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萧烨,竟然真的是他!

三日来的怀疑这刻有了答案,萧烨与她交好,知她一直在找失踪的妹妹所以对她亲口求娶,目的就是为了她手中所握兵权。她假死脱了身,安素于萧烨也再无利用价值,所以他要除掉她。

可安家没了兵权妨碍不到他的大业,他为何还要灭了整个安家?

是想泄愤?

那个男人真这么狠?

可他又做了什么,竟能在这短短三月让安家覆灭?

“你就没怀疑过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那人似看清她的怀疑,面含嘲弄:“女人再非凡,也终究情关难逃。告诉你吧,三个月前安夙死后有人上书告密,安家身怀前朝至宝玲珑玉骨,若供奉皇家太庙可保国祚昌隆,圣上亲至安府求宝,安家人却罔顾圣意拒不交出。后满朝文武联名表奏安家目无君王企图谋反,无数百姓自发聚跪朝阳门前请愿,圣上盛怒下旨若安家不交出宝物以前朝余孽论处,结果,安府被抄,满门被斩,五代九族无一幸免。”

“倒也不算死绝,还真逃过两个,被休弃的太傅夫人安元菱受刑时为国师所救,国师断言其腹中之女乃至纯之体,以之血肉剖心为祭可求上苍降雨。前夜安元菱于宫中产下一女,昨日祭祀后竟真的暴雨倾盆。可惜,安元菱却难产,虽多活了一个月,到底也没能逃过死劫。”

“至于你,安夙,你的结果不用我多说,交出玲珑玉骨我给你个痛快,否则我会让人一直好好的招呼你。”女子站在安夙身前三步远,神色极尽冷漠,眼中却泛着一丝热切。

安夙心中恨极,瞪视着眼前女人恨不能将她抽筋拆骨:“那个上书告密的人是你还是萧烨?你处心积虑就只为了玲珑玉骨?你喜欢萧烨是不是?你怕我的出现会阻了你的皇子妃路所以便想出如此毒计,真想不到这世上居然有你这样恶毒的女人!”

“何必自欺欺人,前来接应你的人都是烨的亲信,你以为无他允诺一切能进行如此顺利?兵权早落在我们自己人手中,除掉安府影响不了大局,还能趁此拿到玲珑玉骨,何乐不为?”

女人脸上带笑,声音却阴冷凌利:“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不管如何安夙你输了,而我却不像你,对于敌人我会不遗余力斩草除根,绝不会给对方留半点翻盘机会,要怪便怪你自己愚蠢信错了人。”

“你到底是谁?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安夙声音里难掩噬骨的恨,这些她早想到却不愿承认,此刻,终于死心。

“交出玲珑玉骨,我就让你死个明白。否则,我不止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会让你下到地府都只能做个糊涂鬼。”

安夙早已恨到双眼通红,却是咬唇不语。

女子见状声音泛冷:“看来,你是不打算说了?你以为如此我就没有任何办法了?那你还真是太天真了。”

“呵,呵呵呵……说,你要我说什么?说你够毒,说萧烨够狠,还是说你们狠子野心,蛇蝎毒妇天生就是绝配!!!”安夙瞪眼疯狂大笑,被剥去皮面的脸被拉扯疵裂出道道伤口,流出浓绸的血液,刺痛入骨她却恍若未觉。

萧烨,萧烨……

她此生从未这样恨过一个人,此时嚼咬着这个名字却想将它的主人生生撕成碎片,穷凶极恶之徒她自认见过不少,可所有人加起来,也抵不上一个萧烨的伪善与狠毒。

她十六岁投军,五年里一路闯过刀戈箭雨,数次死里逃生,凭借满身伤痕在军中扬名。三年前她奉皇命领兵战幽洲,萧烨也奉命随行督军,她至今还记得初见时他策马而来,如沐春风的温润笑颜,更记得他站在城楼,看着城下狼烟四起尸横遍野时悲悯的神情。

他们曾一起策马大漠比武论英雄,也曾彻夜禀烛商讨作战计划,他们还曾雪帐煮酒抵膝而眠,他身为皇子却亲披战甲与她一起上战场杀敌,他们将彼此的后背交付,他更以身作盾为她挡过一剑。

他为她舍命,在他被人诬陷时,她也不惜拿出保命的免死金牌替他求来一线生机,让他得还清白,能依如继往的风光霁月。

她以为他们早已心意相同。

对他的承诺许下的婚约深信不疑。

假死后身在古镇养伤的三个月还有返回帝都的路途中,她时时在想,当他看到安素面纱下与安夙几近相同的脸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会惊讶错愕还是欢喜?

可她做梦都没想到,她倾尽所有替自己谋来的良人婚嫁,从头到尾都是场骗局。剥皮碎骨之痛,九族尽灭之仇。

让安夙怒极,恨极,也悔极!

世人皆道她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每每险象环生,深陷绝地也能扭转乾坤是大邺的守护神,她从不曾败过,只一败却是涂地。

未败疆场。

却败在眼前这个不知名的女人手里。

败在她最信任的男人手里。

也败在她曾用生命和鲜血守护的帝王和百姓手里。

五代九族,上千人的性命啊……

那里面有她讨厌憎恨的人,可也有她的亲人,族长爷爷,四叔四婶,泽堂哥还有菱儿都死了,菱儿的孩子竟被拿去剖心活祭,这就是她守护的帝王,她守护过的百姓。

愚昧,残忍,可恨至极!!!

敛笑,她满面嘲讽的仰视女人:“你觉得我会信一个害过我的人?拿我安家至宝去成全仇人,你也够可笑的。看来,萧烨并没有告诉过你,我安夙从来都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话落,她右手直插自己心房,探出时手中多出一颗鲜红的心脏,用尽残力五指一捏,那颗心生生被她捏碎掌间。想从她口中逼问玲珑玉骨的下落?她就算死也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身子无力倒地,她眼里满是疯狂绝决:“想要玲珑玉骨?那就随我下地狱来取吧,我安夙生不能报此仇,死作厉鬼也绝不会放过你们。”

模糊中似听到耳畔女人狠辣却无力的威胁,安夙嘴角噙着抹戾鬼般的笑,至死都瞪大眼看着女人的方向,她想,她定在后悔为何没断了她双手,割了她的舌,以防她自尽。

可惜,悔之晚矣!

是她有眼无珠信错了人,就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葬送了自己也葬送了安氏一族,她愧对父亲,愧对族人。

所以今日,她碎心绝情,以死向族人谢罪。

她要将这颗装过豺狼虎豹,早已污浊不堪的心,彻底丢弃。

若有来生,她安夙宁弃神,誓成魔,也定要亲手将害过她的人通通诛杀,她会亲手毁了这个她用命守护过的天下,她要这大邺万里江山血流成河,以祭她安家九族亡魂在天之灵!

喀嚓——

又一道闪电落下。

深夜中,千里之外,有道人影突的从榻上坐起,夜风呼啸拍打着窗棱,她赤脚站在窗畔任满头青丝魔魅乱舞,映着咯咯阴冷的笑声和那双通红嗜血的眼。

恍若修罗降世!


清晨,天际升起一抹绚烂朝阳。

精雕九曲回廊间,几名婢子端着梳洗之物和早膳个个眼泛青色打着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声音里更是怨气滔天。

“你们说说,这大小姐也真是,隔三岔五的便闹着寻死,三个月前上吊,两个月前撞墙,一个月前跳楼不成,三天前竟是跑去投河,偏偏次次都死不成,尽折腾了我们这些下人。”

“嗨,大小姐的那点心思这帝都谁还不知?每次见了六皇子就像蜜蜂见了花儿一样,不就是想逼候爷求皇上赐婚么?可她也不想想,她都把自个儿名声折腾成什么样儿了,就算候爷舍得下脸面,六皇子又哪儿看得上她?”

“偏大小姐不止蛮横恶毒,胸无点墨,还没点儿自知之明,知道六皇子心仪二小姐还敢打骂二小姐,六皇子会甩她耳光那也是她自找的,真不知该说她是不知廉耻呢,还是没脑子。”

“最可恨她命硬的很,死了这么多次刀都用上了,还愣是死不了,不止害的我们三天没睡,又被罚了半年月奉,还害得二小姐水米不进跪了三天佛堂。”

“我估计啊她就是猫变的,都说猫有九条命,你们放心吧我数过了,这已经是大小姐第八次寻死了,没准儿我们很快就会解脱了呢?”

其中一名丫鬟压低声音说的煞有介事,几人脑袋凑在一起捂嘴偷笑,就在此时又有人开口。

“可我估计,你们永远都解脱不了……”

幽幽的声音,就像夜半阴风刮过后女鬼在耳边索命的呢喃,让人闻之寒毛都竖了起来,几人抬头骤见一张惨白又鲜红的脸,两颗黑眼珠瞪大就像灯笼鬼眼般渗人。

“啊——”

“大,大,大小姐,饶命啊……”

“奴婢们都是胡谄的,不是有意诅咒大小姐,大小姐最是仁善,求大小姐饶奴婢们一回,奴婢们下回再也不敢了……”

“是是是,奴婢们知罪,求大小姐饶命啊……”

安夙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见到她比见到鬼还要恐怖的四人,脑海随之浮现几人的信息,碧玉,珍珠,玛瑙,翡翠,她的贴身四婢。

不过现在看来都是些阳奉阴违之辈。

当面阿谀奉承表忠心,背后却恶毒诅咒巴不得她早死早超生。

而她现在的身份是永宁候府大小姐纪华裳,小字无双,今年十七岁,外界传言,她不止性情暴躁,刁蛮恶毒,还不学无术,是个整日只知追着六皇子萧宁跑的草包纨绔,花痴恶女,其臭名昭著,甚至已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可在安夙看来,纪华裳却不失天真纯善。

不过又是为情所困的可怜人。

说白了就是:捧杀。

刘氏做的比较高明而已。

纪华裳生父乃永宁候纪战,十六年前纪老太君与候夫人林氏在前往法华寺上香祈福的返程途中遭遇劫匪,林氏为救候府老太君被土匪当场刺死,永宁候与林氏本就鹣鲽情深,心殇之下兼怀愧疚,与纪老太君对年幼失母,才两岁的纪华裳也多加纵宠。

光从永宁候为她取的小字无双,便可看出对她倾注了多深的感情。加上有个嗜妹如命的哥哥,纪华裳自小如众星捧月般娇养着长大。

性子刁蛮本就不足为奇。

而两年后继夫人刘氏月娥进门,却将纪华裳越养越歪,这个女人心计不可谓不深,当着永宁候与老夫人的面,她对纪华裳虚寒问暖,苦口婆心谆谆教诲摆出副明理贤妻的好姿态,背着两人更对纪华裳心肝宝儿的宠着。

宠到纪华裳骂人她着人递茶水,纪华裳怒打下人她巧送鞭子,纪华裳在外闯祸她赔礼赔银勤恳给纪华裳收拾残局,纪华裳追男人她更暗中帮着出主意,一哭二闹三上吊,打滚儿撒泼耍无赖,这些个下流手段可不就是她那个好继母一点一滴言传身教的?

到最后纪华裳性格养成。

纪战与纪老夫人察觉想亲自管教,却迟了。

约大半年前,纪华裳与纪嫣然游玩时被泼皮纠缠,巧遇六皇子萧宁解围自此情根深种一心想嫁给萧宁为妃。半年来在这位继母怂勇下,她满大街的追着萧宁跑,当众念情诗,送荷包讨好萧宁不止,还在纪嫣然挑唆下捕风捉影打伤好几个所谓也喜欢萧宁的世家女。

为这个男人纪华裳可谓做尽疯狂事,这半年里她寻死八次,就为逼永宁候求皇帝给她作主赐婚,父女情份也在那一次次争吵中消磨到所剩无几。

三日前,她受到下人启发竟想对萧宁下药来个生米煮成熟饭,被揭穿后却意外得知萧宁心仪之人乃她二妹纪嫣然,深觉被欺骗的她扬鞭想打纪嫣然,却被萧宁反甩了两巴掌,回府又被永宁候痛骂,伤心愤怒下便跑去投了护城河。

这次她却没能幸运的死里逃生,连降月余的暴雨,让已几近干涸的护城河水位重注,纪华裳虽被及时捞了起来。

昏迷三日后还是死了。

而本该已死去三个月的她,却在昨夜借尸还魂重新活了过来。

炎热的夏季早过已入深秋时节,凝着满地落叶枯黄,枝条萧败之景,安夙伸手抚上自己心房,明明心脏还在跳动。

可她知道那里早就,空了!

脑中闪过一张又一张的容颜,最后定格的却是那个陌生女人的脸,那个不知名的女人,就像条隐在草弄中的毒蛇,给了她致命一击。

如今,她安夙,回来了。

战局重启,不管她是谁,她都一定会把她抓出来。

还有萧烨。

再重缝,为死敌!

余生她只做一件事:复仇,复仇,复仇!!!

“这是怎么回事,才醒过来你又在发什么疯?”威严的怒吼声传来,安夙敛绪回头,只见一群人从檐廊处走了过来。最前者面方额阔,留着撮青须,双目炯炯自带威严。他体态昂藏,身着绛纱华袍,腰悬佩水苍玉,头戴玉笼冠,脚蹬乌皮靴,作武将朝奉装扮,正是永宁候纪战。

跟在他身边的是继候夫人刘氏,穿一身流彩飞花蹙金翚翟袆衣,步履雍容面含担忧,“裳儿,你这孩子可真真是吓死母亲了,有什么不得了的事儿,你和母亲说母亲定会与你作主,哪里就能真去投了河。”

她说着想像往常握住安夙的手,却被安夙侧身避开,她不喜与生人有任何接触,彼时女扮男装她怕被人发现身份早养成的习惯。自爹娘相继去世后她前往临江府,身边也只一个樱洛照顾起居。

刘氏有一瞬间尴尬,却瞬间恢复如常:“你是不知道,这些日子你父亲着急上火嘴里都起了泡,往宫里递了不少贴子请了好几名太医来看,谢天谢地还好你没事,否则白发人送黑发人,你父亲可怎么受得了?”

“裳儿,你怎么不说话,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候爷,您快看看裳儿这是怎么了,怎么我说了半天一点反应都没有,是不是真伤到哪儿了,我们还是赶紧找太医来再瞧瞧吧?”

“她能有什么事?我看她就是魔障了,居然为了个男人去跳河,都快病死了还满心眼儿的惦记那个男人,若她不是我女儿,我……”看安夙披头散发只着亵衣凉凉看着他沉默不语的鬼样子,纪战满脸怒容,心里又气又心疼。

顿口吸气,他从袖中掏出一物塞进了安夙手中:“无双,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开弓没有回头箭,为父不求其它,只望你好自为之,别再寻死觅活由着性子来,皇家不比候府,没人会再这样纵容你。”

那声无双让安夙胸中有些酸涩。

那是,纪华裳残留的情绪。

纪华裳在意萧宁,可更在意眼前这个男人,正因这几日纪战的不露面她才会绝望死去,可她自己也没想到,原来她的父亲之所以没出现就是去宫中替她求了这道圣旨。如无意外,应是赐婚圣旨。

死去方知父女情深,当真可悲!

安夙手捏明黄卷帛看男人离去时萧索的背影,却半点表情也无,这是纪华裳自己做出的选择,后果自然也要她自己承担。

就如同她一样。

不是每一次的后悔,都有退路!

压下情绪,她侧头看向还处在震惊中的刘氏和跪在地上的四婢,看来永宁候求旨之事连刘氏也并不知情。

眼神如刺,四婢瞬间清醒。

“恭喜大小姐,奴婢就说大小姐天人之姿与六皇子郎才女貌乃天作之合,如今圣上都已经赐婚了,咱们小姐以后可就是六皇子妃了……”

“是啊,这下子咱们无双阁可要忙起来了,得替小姐准备凤冠霞披,还得绣嫁衣荷包,还有还有……”

“……”

安夙从始至终只阴冷着脸色:“就算我这个大小姐再胸无点墨可也知道皇子成亲一应事宜都由礼部打点。不如,你们现在来告诉我听听,诅咒主子该当何罪?”

四婢谄笑表情僵住,本以为大小姐心愿得偿,她们也可轻松蒙混过关。哪知今儿个这位蠢小姐却是如此不依不饶!


“小姐,您就大人有大量,饶奴婢们一回吧……”

“小姐,奴婢错了……”

见主子认真,四婢这才又惊慌了起来,翡翠玛瑙抬手就往自个儿脸上狠狠煽去。碧玉更一脸怆惶爬去抱住了刘氏大腿:“夫人,夫人,您帮奴婢们向大小姐求求情,夫人……”

珍珠却僵挺着身子道:“奴婢们这几日一直守在榻前,晨时不过离开了一会儿去给大小姐打水传膳,候爷已罚了奴婢们半年月奉,大小姐是主子想再罚奴婢们本不敢有怨言,可如此受罚奴婢却是不服,夫人是当家主母,还请夫人给奴婢们作主。”

咒主之事只字不提,反把过错全推给了安夙。

事实上永宁候等人到的稍晚,除了她还真没人听到四婢的话,脏水会反泼不止不奇怪,还真是,相当的妙!

刘氏回神蹙眉劝道:“眼看就要大婚了,这可是候府最大的喜事又何必为这几个贱丫头扫了兴致,不若裳儿就看在母亲面上饶他们一回,你放心待事后母亲定会好好敲打她们。”

“你觉得是我冤枉了她们?还是连你也觉得我,该死?”森凉的目光带着阴冥兢寒的气息,让刘氏蓦然打了个颤。

“裳儿,母亲不是……”刘氏被呛的僵了脸。

“够了,我不想再听。”安夙却是怒声打断:“来人,将人押过去,把我的鞭子拿来,再把府里所有下人都给本小姐叫来。”对刘氏她半点兴趣也无,她只想好好看看,在候府里,纪华裳这个大小姐到底有几分威信。

在场围观的下人并不少,闻言却是没人动作都转头看向刘氏,静观起事态的发展。

事实已很明显。

安夙冷笑了一声:“没人动手?好,那本小姐就亲自来,也正好一会儿我就去问问父亲和祖母永宁候府是不是已经穷到揭不开锅,尽用些咒主的下人,若哪日她们真在大厨房的饭菜里掺些老鼠药,永宁候府的人岂不得死绝了?”

“好歹,我也是候府大小姐总得尽尽孝道,给父亲祖母提个醒。我也很想看看,若候府出事,你这个当家主母担不担得起这个责任?”背主不忠之人,留在身边何用?

她话落,下人们嘴角微抽。

瞧大小姐这说的什么话,毒死满府的人,那得下多少斤的耗子药啊?她当那砒霜是面粉拿来揉面团儿蒸包子吃都没人能认出来?就不知翡翠等人怎么得罪大小姐了,竟让大小姐发了狠,扣了咒主的罪名要将人往死里整。

要知道,这四人是大小姐身边儿的大丫头。

平日里可得宠的很。

安夙对此恍若未见,拎起碧玉衣领揪着人便丢进了花园里。眼角瞥着站在长廊台阶处的刘氏,手中卷帛扬起。

明黄的光泽闪耀,刺得刘氏眼睛生疼。

“没听到大小姐的话,还不赶紧将人押去花园照大小姐的吩咐去做!”刘氏心中本就憋着口气,再被安夙当众指责挑衅,端庄面色再崩不住终于有了一丝裂痕,眼神亦变得有些阴沉。

贱人!

简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六皇子本就心仪嫣然,她抢走嫣然的妃位,竟还敢在这儿跟她示威,早知道她就不该用什么离间计捧杀计费时又费力,她就该直接除掉她,一了百了。

很好,想处置丫头是吧?想给她难堪是吧?那她就成全她,她还真不怕她发威,就怕她威风耍的不够!

刘氏下令无人敢再围观,忙上前把另两人也架了过去。

“大,大小姐,您的鞭子。”

有下人搬来了红木椅,安夙坐下看着哆嗦着出现在眼前的鞭子,接过去却又伸手一指:“你们四个,将这几个连主子是谁都分不清的贱婢,给本小姐乱棒打死,先碧玉再玛瑙接着翡翠珍珠一个个来。打得好本小姐有赏,可若有谁办事不用心?”

她顿了顿,手臂一扬冷哼:“那我的鞭子就会招呼谁,所以,不想挨鞭子就最好给我把眼睛擦亮点儿,别让棍子走了空。”

啪——

长鞭落,溅起满地落叶灰尘。

被点中的四人哪还敢犹豫,拿着婴儿手臂粗的棍子便往碧玉身上招呼了过去,嘭嘭嘭的闷响声中,不多时,碧玉便满面乌青吐血,没了声息。

四个侍从抹把汗撇开脸将尸体拖开,又将玛瑙押了过去。

乱棍飞舞,惨嚎凄凄,映着满地血色,花园里围观的下人垂头缩脖,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再出。都说大小姐狠毒,以前也的确常打骂下人,可到底也没把人弄死过,今儿却是开口就要杖杀四个,活生生的人,就那样被乱棍打死。

太残忍。

更残忍的是,居然还一个个来。

这谁还敢往上撞?

翡翠珍珠脸色煞白早吓瘫在地,尤其碧玉玛瑙的尸体好巧不巧就被扔叠在脚边不远处,那满脸鲜血死不瞑目的样子看得两人魂飞魄散,簌簌声响中翡翠身下有液体流了出来。

眼见有人来抓自己,翡翠想逃却被强拽了回去,棍子落在身上痛得她涕泪横流大声哭喊:“小姐,奴婢错了,求小姐看在奴婢跟了小姐多年的份上饶了奴婢吧,小姐,呜呜好疼……”

“小,小姐,求小姐饶了珍珠,珍珠不想死啊,求小姐开恩,小姐您开开恩救救奴婢,小姐……”珍珠抹泪爬到安夙身前,咚咚磕头求饶。

安夙只静静的看着,因着脸上伤痕,神情莫辨。

就在此时,院门口却突的传来一道男子怒吼:“都给本皇子住手,纪华裳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想要本皇子娶你,告诉你,你做梦!”

刘氏眼底阴毒瞬逝,她倒要看看,这个贱种要怎么收场?

纪无双,纪无双……

还真是个举世无双的蠢货,有圣旨在手又如何,以六皇子对她厌恶之深,别说她到底能否嫁进六皇子府尤未可知,就算嫁过去,又岂会有好果子吃!

若今日之事再传扬出去,不止六皇子怕连皇上也会后悔吧?


满园皆寂!

安夙撇头看着院门处相携而来的两道身影,正是萧宁还有她那位二妹妹纪嫣然。这两人她并不陌生,却都来自纪华裳的记忆。

她也曾见过萧宁一面,还是三年前奉旨回都述职时的偶然一瞥,只有个模糊的影子,甚至根本未曾仔细关注过,如今看来倒的确是个美男子,只见那男子生的唇红齿白,面如冠玉,一身华丽蟒袍加身,天生贵气逼人,也难怪会迷了纪华裳的眼。

只此刻,男子那张脸却是怒到有些狰狞。

至于纪嫣然,长相娇俏五官精细,明眸含水轻眨间似欲语还羞会说话,身着白色流仙裙及地,裙摆绣着荷纹莲花摇曳娉婷而来,颇有几分仙气,也难怪会入了萧宁的眼。

“纪华裳,你现在就跟本皇子进宫和父皇说清楚,本皇子喜欢的人是嫣然要娶的人也是嫣然,本皇子绝不会娶你这样的女人,连自己的贴身丫鬟都残忍杖杀,你还是不是人?”萧宁浑身杀气腾腾,看安夙的眼神连街边乞丐也不如,那样子就像在看一块肮脏的抹布。

“都是然儿不好,没能劝住六皇子,求姐姐看在妹妹的面上饶过珍珠吧,翡翠玛瑙碧玉都死了,姐姐再有什么气也都当消了,姐姐您放心,然儿知晓自己的身份,以后定会和六皇子保持距离。”

纪嫣然款款上前声音娇柔如风拂柳:“六皇子您也消消火,姐姐不过一时之气定不是故意的。且圣旨已下岂可儿戏,嫣然求六皇子以后别再说这样的话,否则然儿当真无地自容了。”她神情哀伤,字字说的情真意切,眼神更是幽怨。

萧宁却被劝得心中怒火更甚:“纪华裳,你看看然儿多善良,到现在还在为你开脱替你说话,你这个女人却忍心这样伤害她,本皇子告诉你,你若有良心就和本皇子进宫和父皇讲清楚,把妃位还给然儿,再把那婢女放了,本皇子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否则……”

“否则如何?六皇子三日前才甩我两巴掌,今日强闯候府该不会是想在光天化日杀了我?”

安夙看够了,这才收了眼底缭绕的冷意,起身徐徐踱了过去:“别说我不会进宫,不会把妃位让给她,就连这婢女我也没打算放过,你问我有没有良心?现在我就告诉你,我的良心,早被狗吃了。”

良心?

她心都没了,又怎么会有良心。

萧家人灭了她全族,还来质问她是否有良心?

简直可笑!

萧宁气得咬牙:“纪华裳你确定你要和本皇子作对?”

“就算作对也是六皇子和皇上作对,与我何关?这婚是皇上赐的,世人都知纪华裳‘心仪’六皇子做梦都想嫁给六皇子,你又凭什么认为我才心愿得成又会去自毁长城?”

安夙眼眉高挑,看着两人满脸讥诮:“若六皇子想退婚,那就自己去找皇上说不要拉上我,还有你纪嫣然,大家都已撕破脸皮,你又何必还在我面前惺惺作戏?我还得谢谢六皇子那两巴掌,否则又怎会知道你也喜欢他,不过,可惜了你捂得太紧,否则哪还会有这圣旨?”

“姐姐,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纪嫣眩然欲泣。

萧宁看得大怒:“那还不是因为然儿怕你知道会伤心,所以才瞒着你,要不然我早向父皇请了圣旨,你别不知好歹。”

安夙闻言不禁哧笑出声:“那我还得感谢你们的欺骗是不是?不过谁都知道我纪华裳生性恶毒又没脑子,所以我还真不知这感激二字到底该怎么写,不若六皇子你来教教我!”说的真好听,纪嫣然若真那么善良又怎会踩着自己姐姐往上爬?

她没想着去找这两人报仇,这两人竟还敢上窜下跳来找她的麻烦?还真以为她还会像以前的纪华裳一样任由他们玩弄鼓掌之间,肆意搓圆揉扁?

“纪华裳,你真以为本皇子不敢杀你么?”萧宁怒极戾吼,伸手拔剑便刺向安夙,凌厉剑锋寒芒森森。

安夙却是不闪不避,只定定的看着持剑之人。

秋风吹落枯叶飞旋,也吹拂女子满头青丝乱舞,那两泓深遂仿佛冰封千年寒潭的漆黑眼瞳中倒映着男子的脸,那张与记忆之中有着两分相似的脸。

如今,只让她感觉憎恶。

而比起那人,萧宁差之多矣,性格冲动胆魄不足,不够隐忍,更不够狠辣果决。若是那人,此时绝不会出现在这里。若换那人持剑也必不会犹豫,定会让这长剑穿她身体而过。

绝非是,停在她胸前一寸。

“纪华裳,你这个疯子。”萧宁额头青筋突跳,捏剑的手纂了又纂,前送抵在女子胸口却终没能刺得下去,心中更怒到抓狂,真不知他哪里那么非凡就入了这个女人的眼,竟让她连死都不怕也要嫁给他。

“怎么,不打算杀我了?”

安夙蓦然伸手夹住剑尖,面含浅笑,声音却是极冷:“六皇子可知我徘徊阎王殿前,差点就死掉的时候在想什么?我在想,若我能逃出门生天,绝不会再任人愚弄,我的东西就算我不要把它毁掉,也绝不会施舍给任何人!”

连她自己也没想到,在那个行事狠辣的女人手上她居然也能逃过一劫。只怕那个女人也做梦都想不到吧,她安夙不止没死,还变成了另一个人。

这次她倒要看看,她还要如何隐藏?

安夙眼神定定的看着萧宁那张满含怒气的脸,心中恨意翻腾。

萧宁在天家行六,而萧烨行四。两人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借着萧宁未婚妻这个身份她自可以更便捷的接近萧烨。

只要接近萧烨,她一定可以把那女人找出来。

这么好的机会她岂会放过?

至于萧宁愿不愿意娶纪华裳,那是他的事,与她何关?

自己没本事让皇帝收回圣旨,却来威逼一个女人。

又算什么男人?

“疯子疯子,本皇子看你是真疯了,你,你……好,纪华裳,看在你对本皇子一片痴心的份儿上,本皇子会自己去找父皇说,可你得放了这个婢女,身为女子就该像嫣然一样知书识理,温文贤淑。像你这么嗜杀成性,哪儿有男人会喜欢你,敢娶你?”

萧宁憋屈收剑,看着安夙似笑非笑的表情更加恼怒:“你千万别误会,本皇子可不是对你心软,本皇子说了哪怕这辈子不娶妻也绝不会娶你,本皇子只是想你改改脾气说不定就能嫁出去,到时本皇子也就解脱了。”

安夙不语只讥笑不已,痴心,他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别说她不会嫁人。

就算要嫁,也绝不会嫁给姓萧的仇人!

“六皇子您……您别这么说,姐姐会伤心的。”纪嫣然忍不住插嘴,却不知哪里出了错,这六皇子莫不是中邪了,居然会说这样的话。

最可惜那一剑,他怎么就没刺下去!

萧宁却是伸手捉住纪嫣然冷声道:“本皇子说是事实,然儿你就是太善良了,岂知善良也要看人的,都说杀人不过头点地,这几个婢女好歹与她主仆一场,她却用上如此狠辣的手段,简直恶毒非同一般。本皇子劝你还是收起同情心,因为,她才不会领你的情。”

“六皇子……”

纪嫣然娇嗔的瞪了一眼萧宁,心中却是恨极,心软的是他才对,区区纪华裳他杀了也就杀了,难不成皇上还真会因此而降罪于他这个皇子?

当然不是心软,不过是不敢。


身为皇子得罪权臣,谁不得三思而后行。

帝都之中,三公,五候,八世家。永宁候便是五候之一,尤其永宁候纪战如今手握重兵,堪称五候之首又还保持中立,这样的重臣经营好了是助力,关系破裂却等于让敌人如虎添翼。

和他结下死仇,那是傻子才会做的事。

且圣旨已下,他此时杀了她还是公然与皇帝作对。

比起抗旨不尊尤重三分。

除非萧宁想自寻死路,否则,她安全无虞!

安夙看得分明,凝着两人忸怩做作的姿态,心中冷笑更甚,撇到珍珠眼中升起的无限希翼,面上却突然绽起一抹笑:“想不到六皇子还是怜花之人,对个婢女也如此上心,想我放过她其实也不是不可以,那就得看你,有多想救她了。”

“什么意思,你还想和本皇子谈条件?纪华裳你别得寸进尺。”

“你也可以看着她死。”

“你……”

“她是我的婢女,我处置她天经地义,我候府当家主母都点头同意,六皇子你又凭什么反对?”

“就凭你这么做不止丢你的脸,更丢本皇子的脸,本皇子当然有意见!”萧宁怒吼震天,若非她,他岂会被世人嘲笑,她倒好还敢厚颜无耻的问出来。

安夙却是扬眉反笑道:“若我没记错这圣旨刚到我手中,赐婚之事除在坐根本没别人知道,六皇子刚刚也说会立时进宫让皇上收回圣旨,你还说哪怕这辈子不娶也绝不会娶我纪华裳,你既已认定你我现在没关系,以后也不会有,我又丢了你什么脸?”

“你……”

看萧家吃鳖,安夙又道:“况且机会我也给了,只要六皇子答应我以后无论你去哪儿都让华裳随时跟着,华裳自然会放过她,如此,六皇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想都别想,本皇子绝不会答应你。”

萧宁恨恨的磨着后槽牙,这女人果然狗改不了吃屎,还想像个狗皮膏药贴上他时刻监视他的行踪?她想的真美,他现在巴得赶紧甩掉她。除非脑子进水,才会答应她如此荒谬的条件。

萧宁一口拒绝,半点没有余地。

安夙也不在意,反看向纪嫣然:“看来你在他心中也不过如此,你看到了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是他不肯为你妥协。还有你珍珠,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给你活路,你要怨,就怨你的二小姐勾引男人的本事还不到家。”

“不过你放心,世人都说永宁候府的二小姐最是良善,走路连蚂蚁都不肯多踩死一只,如今你这么个大活人死了,她肯定会伤心欲绝,也定会准备上好棺木为你送葬的。只是我倒有些担心,此事个中原由咱们候府众人皆知,世人却不明就理,若到时大家说妹妹你冷血,见死不救,那可怎么好?”

少女说完顶着张惨不忍睹的脸,一阵咯咯娇笑,那幸灾乐祸的样子既瘆人又猖狂,纪嫣然心中都戳上无数把刀子狂滴着血。

刘氏更是咬牙切齿,贱人胡说八道,她的女儿乃堂堂候府千金,岂能给个低贱的婢子送葬,那她这个候夫人成什么了?只没想到跳了一次河,这贱人反变得聪明了。

珍珠先愣了一下,继而冲上前就抱住了纪嫣然,哭喊祈求:“二小姐,求您救救奴婢,您求求六皇子帮帮奴婢好不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奴婢会一辈子记得二小姐大恩大德的,二小姐,您说句话,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二小姐……”

珍珠眼泪鼻涕横流,都粘在了纪华裳那华丽裙摆上,纪嫣然看的心中生恶,欲抬脚去踹,恰对上萧宁投来的目光,只能生生忍下了动作。

“我……姐姐,您怎么可以这样说然儿,然儿不是不想救珍珠,然儿,然儿……”她俏脸煞白,明眸含泪,那楚楚可怜的模样看得萧宁不止心疼,眼睛都在泛疼。

“本皇子与嫣然发乎情,止乎礼,从无逾矩之行,纪华裳你最好嘴巴给本皇子放干净些,张口闭口勾引男人,你根本就是胡搅蛮缠耍无赖,想借此害然儿逼迫本皇子答应你的条件!你这样做只会让本皇子更讨厌你,你的名声也会更臭,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我乐意,你能奈我何?”

看萧宁唾沫横飞,安夙后退了几步视线下移,蓦然哧笑出声:“我说的难道不对?圣旨刚下,我这个未来六皇子妃还没咽气,她都敢当着我,当着众人的面和未来姐夫握爪,这不是勾引?难道六皇子真以为只有你们脱光衣服躺在床上才算?那你可错了,那叫苟且,叫私通,等你成亲以后就叫通奸!那样的狗男女要是被抓住,按律法可是要游街浸猪笼的。”

众目睽睽。

轰!

纪嫣然满面通红,被蛇咬一样连忙抽回了手。

“你才是爪,你,卑鄙无耻,下流龌龊,口无遮拦简直堪比泼妇,本皇子不屑与一个泼妇计较,本皇子这就去找父皇。要本皇子娶你,本皇子宁愿剃了头发出家做和尚。”萧宁被咽的差点吐血,甩剑,恼羞成怒转身就走。

“等等!”

安夙却开口便叫住了她:“六皇子好本事,说不过拍拍屁股就走。这人到底救是不救,你总得给我句话。”他们以为她是什么人,由得他们想欺就欺想辱就辱,欺辱完就走?

敢来找她的麻烦?

她会让他们体会下,那到底是什么后果!

萧宁步子僵住咬牙不语。

安夙看向纪嫣然:“若不然你来说也行,你说不救我就命人行刑!”

“二小姐,救命啊——”

珍珠魂都被吓飞,拖长着声音凄厉喊救命。纪嫣然脸色红里泛白,白里泛青好不精彩,不救,她就要落个冷血的名声。救,她心有不甘,珍珠活着于她也无太大好处,那是她纪华裳的丫鬟,她杀了名声更臭,多好!

且若她开了口六皇子不应,她就得当众颜面尽失。若六皇子真答应了,她以后更可以明正言顺的跟在六皇子身边。

她更不甘心。

想清楚自己已是进退维谷的纪嫣然脸色刷白,差点忍不住破口大骂,只是这贱人以为这样,她就没办法了么?

“妹妹,要晕也说完再晕。”

看纪嫣然摇晃着身子安夙满脸嘲讽,一句话便堵了她唯一退路:“你这个时候若晕了,珍珠可就真没有活路了。”

那声妹妹落在纪嫣然耳中当真刺耳无比,什么叫她晕了珍珠就没活路了,放不放过珍珠还不是凭她一句话,可她却偏偏拿这个来威胁她,这个贱人,当真是恶毒。

“六皇子……”

纪嫣然一个踉跄,眼前有些发黑,这次却不是装的,扭头看着萧宁她眼中满是委屈,双手将帕子都绞的变得了形。

“好,纪华裳,本皇子答应你,只是,你不要后悔。”一字一句,若从牙缝挤出,他这辈子也没被人如此逼迫过,这女人却有种把他逼到如此地步。

简直是奇耻大辱!

“珍珠,还不谢过六皇子,二小姐救命之恩。”萧宁眼中怒火熊熊,丝丝杀意迷漫,安夙却是恍若未见,听着珍珠谢恩的声音,眼里闪过一丝嘲弄。她这辈子只做过一件后悔的事,那就是爱上了萧家人。

从今以后,她,绝不会再那么愚蠢!

秋风轻拂,满地血腥之气四溢,女子发丝乱舞,孤身一人站在尸体旁,三尺之内,无人敢近。清瘦的身体纤细如竹,却又恍若风雪中,巍然屹立万丈崖壁的清劲苍松。

那凝视的转瞬间,不知为何竟让刘氏生出一种仰望的感觉。

错觉,一定是错觉!

刘氏瞬间回神,狐疑的看着未梳洗过,堪称狼狈安夙,在心中直摇头,一定是她魔怔了,这个贱人是她自小带大的,她什么脾气禀性,没人比她更清楚。她定是仗着手里有了赐婚圣旨,又嫉恨六皇子喜欢的人是嫣然。所以才耍脾气,想要报复她们罢了。

下人散尽,尸体也被抬了下去。

纪嫣然这才扭着腰枝一步步上前:“气走了六皇子,姐姐现在满意了?没想到死过这么多次,姐姐,你的性子还是这么不依不饶,你越对付我就会把六皇子推得越远,这么浅显的道理姐姐都想不明白?”

“你这是向我示威还是,求饶?”

安夙回神,垂头看着纪嫣然发白的脸:“至少,六皇子妃的位置是我的,只要永宁候府一日不倒,只要父亲祖母还在,候府就是我的靠山。他萧宁又敢对我做什么?”

候府是她的后盾?

安夙耳畔响起女人冰冷的声音,满心自嘲,以后她就是纪华裳了。

永宁候纪战,竟成了她的父亲!

那个女人曾说过,她手中兵权已落入他们自己人手中,她死后,手中帅印必是重回皇帝之手,而据她所知,原本她手中五十万兵权其中二十万,却被皇帝交给了永宁候纪战。

至于其余三十万是还在皇帝手中又或是皇帝给了别人?

她却不知,还得查。

假死之后她便直接转道去了凤凰古镇养伤,因此远离帝都,消息闭塞。否则,安家被灭她也不会毫不知情。

再重生,中间又直接跳过三个月。

而纪华裳心里除了萧宁大约再没别的东西,若非此事与永宁候有关,大约她也不能在她记忆里找到与此有关的任何消息。

纪嫣然被安夙堵得脸色惨白:“姐姐也太过猖狂,这帝都之中多得是你,是父亲也惹不起的人,永宁候府是你的靠山?想安家曾何等显赫,不也说垮就垮了?别说你还不是六皇子妃,就算是也不代表一辈子都是,等父亲与祖母都不在了,我看你……”

“嫣然,住口!”

刘氏急忙上前喝斥,“什么李家张家的,往后切记不可再提那两个字,以免惹祸上身。裳儿,你不要与嫣然计较,她只是小孩子胡言乱语,母亲替她给你道歉,我知道你们之间有些误会,不过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母亲也是为了你好,今儿闹了这么久想来你也累了,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她满脸陪笑,早已神色如常,倒让安夙高看了一眼。

“安家……”

安夙瞥向纪嫣然,若有所思的念着这两个字,忽的笑了:“你说的不错,可惜你似乎忘了,这永宁候府的世子,是谁?”

轻飘飘的话被风吹散,刘氏与纪嫣然皆僵在原地,安夙噙笑转身扬长而去。转身刹那,却笑容尽褪,目光森冷似结了冰。

安家提都不能提。

刘氏的警告到底什么意思?

不过两个字一个姓氏,竟会让一个候夫人如此讳莫如深?


纪嫣然回到屋子里重重坐在榻上,脸色黑沉凝聚着狂风暴雨:“娘,你到底怎么和爹说的?皇上为什么会突然下旨赐婚,若非六皇子来府里我竟然毫不知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你爹连我也瞒着,显然就是不想让我们知道!”刘氏脸色也是难看的紧:“嫣儿,你今日太冲动了,好好的提什么安家,若是被有心人听到不晓得又会招来什么麻烦。还有,那样忤逆父亲的话怎么可以轻易说出口?传出去你的名声还想不想要了?”

哗啦——

纪嫣然闻言怒从中起,甩手就将茶杯扔了出去,声音尖锐无比:“名声名声名声,我名声再好她名声再臭又如何,还不是抵不过她在爹面前寻死觅活撒个泼?从小到大你都让我忍忍忍,可到头来我得到什么了?”

“我什么也没得到,反一直被她压着,吃的穿的用的,什么好东西都是她的我忍了。不管在家还是在外什么事都得以她为先,我也忍了。可忍到到最后连我看上的男人也被她抢了,她凭什么,凭什么?她是候府小姐我也是,她是嫡我也不是庶,她娘死了,可我还有娘,我娘才是是候府的当家主母不是么?”

“凭什么?就凭她娘救的不是别人,是你祖母!”

刘氏深吸了口气摒退丫鬟道:“若林湘当年救的是别的任何一个人,哪怕是候爷,也不能让她在候府里这样横着走。可偏偏她救下的人却是你祖母,上有你祖母帮着,候爷孝顺又对那贱人心怀愧疚,能不宠着她女儿么?”这刘氏口中的贱人自是指永宁候元配林湘。

“救命之恩,又是救命之恩?”

纪嫣然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可她都死了十五年,骨头指不定都化没了,有什么恩情也都还够了,祖母却还偏帮着她,难不成我们就得被个死人压在头上一辈子?我不甘心,难道娘你甘心?”

“够了,你在气什么,不过就是道圣旨,今儿的情形你不是没看到,这事到底会如何还说不定呢,你就先自乱了阵脚?”刘氏戾喝,她何尝不气,可她太明白,有时候活人是争不过死人的。

原以为这些年离间了他们父女祖孙的感情,将纪华裳名声弄臭了,候爷就会失望放弃她,现在看来却是她错了。明知道六皇子喜欢的是嫣然,候爷糊涂还是去求来了圣旨,甚至还瞒她瞒的死死的,事先半点风都未露。

若非被打个措手不及,她们又怎会如此被动?

“我怎么能不气?”

纪嫣然脸色丝毫不见转好:“你听听那贱人说的话,什么叫永宁候府的世子是谁?她摆明就是在讽刺我们,就算没了祖母与父亲,可这候府也迟早是纪少阳的,有纪少阳护着,我们就得被她踩一辈子!”

永宁候府的世子是谁?

这话问得当真是毒。

永宁候府的世子自是纪家嫡长子纪少阳,是他们的大哥,可却是那个贱人的亲哥哥。纪少阳对候府其它兄弟姐妹向来都不假词色,从小到大都只护着那个贱人。谁让,他们才是一个娘肚里爬出来的呢?

纪嫣然越想越气:“况且,圣旨都下了,还能有什么转寰?若六皇子真的打定主意抗旨,就不会先来候府而是先进宫,更不会动手却还是放过她,如今,只怕六皇子进宫也不会有什么收获,难不成连这点儿娘都看不明白?”

圣旨哪那么容易改,刚下就收回,那是让皇上自己打脸!

普天之下,谁敢!

“我看,看不明白的人是你。”

刘氏上前坐在纪嫣然身旁抿唇道:“然儿,这里是候府。光天化日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若是六皇子真下了手,娘却要好好考虑他是否是你的良配。不下手不过是时间地点不对。”

纪嫣然眼眸一亮:“娘,你是说……”

“圣旨已下这婚事的确再无转寰,可若成亲之日新娘子没了呢?你啊,就等着看吧……”刘氏只一脸高深,这些皇室子弟向来最是桀骜,被个一无是处的女人威逼谩骂的一无是处,这都能忍下去?

那不真成了缩头乌龟?

纪嫣然脸色微缓,想着六皇子临走时杀气腾腾的样子,娘说的倒是,今天闹成这样,六皇子什么脸都丢尽了,到时她只要再添些柴加些火,他们大可以暗中除掉她就是了。

只是……

“可还有纪少阳呢?真不知那个贱人为什么那么好命,明明一无是处可偏有那么多人护着她?”纪嫣然眼中满是不甘和嫉妒,若纪少阳是她亲大哥,她也不会从小到大都被个草包给踩着了。

“打战哪有不死人的?”

刘氏脸色也有些阴鸷:“就算他命大没死在战场上,我们也总会找到机会除掉他,此事娘自有打算,你勿需多管。”

纪少阳,就是这三个字阻了她两个儿子的路,惜年,钰儿蒙儿都还小,纪老太君护纪少阳又护得紧,她也找不到机会。

现在,她也该是时候该想想了。

……

无双阁,除了老夫人与候爷居所外,整个候府最好的院落,以院落主人小字命名,三层高的精细阁楼,曲廊环绕,亭台轩榭林立,阁楼前有座小型的假山莲池,在阁楼顶部还有个小塔楼,置身其上,可揽尽候府景致。

吱嗄,厢房门被从外推开。

珍珠小心翼翼的走进来,跪在了沉香美人榻前,眼前有些晕天黑地,舌头都在打结:“小,小姐,奴婢错了,求小姐责罚奴婢。”

“半个时辰,去求候府的当家主母给你调个院子?结果如何?”安夙瞟了眼沙漏,声音不疾不徐,她衣衫未换便斜倚美人榻上,手中还拿着一本书卷,不过却未翻开。

恍眼可看到那书卷封皮的字:锦绣衣。

纪华裳房中的书策不多,还都尽是些类似的画本子,什么月下三两事,鸳鸯影……拿了几本草草翻过,约摸都是讲什么才子佳人的故事。

安夙也不想去看,只拿着书策把玩。

“奴婢是怕浑,浑身脏乱,污,污了小姐的眼,去换了身衣物才,才来伺候小姐,奴,奴婢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求小姐明查!”珍珠闭眼喊完伏地头也不敢抬,豆大汗珠更是岑岑而下。

翡翠等人死不瞑目的样子在她脑中挥之不去,可大小姐杖杀时却未撤去她们大丫鬟的位份,也就是说她还得留在这儿,留在这个恶毒女人身边。她是想调离无双阁不假,可又怎么敢在这个时候去求夫人,那不是才逃出生天,又上赶着自寻死路?

况且,就算去了,夫人二小姐此刻也绝不会管她死活。

“珍珠是个聪明人。”

安夙垂头看着地上的珍珠:“知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行刑之时,我会让碧玉排头而把你放在最后?”

“奴婢知道,奴婢谢大小姐饶命恩情,以后定会尽心尽力替小姐办事,哪怕刀山火海也在所不辞。”珍珠忙表忠心,她当然知道,那是因为碧玉太蠢,不止口出诅咒之言,居然还当着小姐面求夫人救命。

小姐眼里向来揉不得沙子,自三日前事发后与夫人二小姐撕破脸皮,如今缓过来想要报仇是自然,这从今日小姐所为明显就可看出。小姐要杀鸡儆猴重竖威信,自也会头一个拿碧玉开刀。

以警告她们别忘记自己的主子是谁!

而翡翠玛瑙只知求饶也不堪大用,她请夫人做主,却并不表明自己站入夫人与二小姐的阵营。至于临阵反口泼主子脏水,其行可恨固然比碧玉更甚,可说到底她也只为自救。

咒主死罪。

哪怕被抓现行也绝不能认,尤其在众目睽睽下,认了就是个死!

谁也救不了她们。

以小姐的手段,翡翠等人都杀了,最后却留下她,自然是她还有用处,否则小姐也不会提点她去求二小姐,事实证明六皇子不止答应了小姐无理的要求,甚至二小姐都被小姐逼得毫无还手之力。

珍珠自以为是的想着,不由惊出身冷汗。

此时方警觉,她家小姐,变了!

从娇蛮恶毒,变得残忍强势,甚至连六皇子的账都不买,不管以前小姐有多任性,可在六皇子面前却总是轻易妥协低头,如今,是真的被六皇子那两巴掌伤透了么?

也是!

自小就被候爷老夫人捧在掌心的候府大小姐,即便不学无术,可骨子里总有几分高傲,被那样下脸面,又怎么能忍?何况小姐说的对,候府不倒就是小姐的靠山,小姐依然可以横着走。

六皇子再不喜不也拿小姐没撤?

偏她自觉一向都谨慎,怎么就会鬼迷了心窍去说大小姐的坏话?

“小姐,您早知道六皇子会找上门来?”话脱口而出,珍珠神色嗫嗫,恨不得甩自己两巴掌。

安夙倒没什么异样,只淡声道:“我只知道,谁让我不开心,我就让谁不好过,甚至,过不下去。而我喜欢用聪明人,却不喜欢有人自作聪明。珍珠,现在你明白了?”

“奴婢,明,明白。”

阴沉沉的声音让珍珠打个颤,她忙低眉顺眼的答,小姐这是明显的敲打她别自以为是也别再想着摇摆不定,小姐能放过她一次,也能让她再死一次。压下慌张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提醒梳妆时。

安夙却瞟了一眼小几上放的东西,站起了身:“既明白,那就收拾下随本小姐出府去散散心,至于要带些什么?一,人,二,银子,这三么……应该不用我提醒了吧?”

“是,小姐。”

珍珠站起晕眩的厉害,苦脸撑着桌面方才没倒下,六皇子殿下才离开小姐就要出府,想到方才小姐和六皇子谈的条件。

难不成这是想要去堵人?

这样的事儿小姐以前经常干,可这几日外面风言风语不少,她真怕再生出事端,她小命可就真不保了,偏偏此时她却根本不敢开口劝阻。


最近的帝都很热闹,两则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疯传。

其一,连续五年的大旱与战乱让大邺百姓苦不堪言,四皇子萧烨于半月前早朝时提出在北方各地新建水库大坝的意见最终被皇帝采纳,且出皇榜召告一系烈措施,呼吁各大商行捐银捐物。

萧烨因此被封贤王,成为第一个封王的皇子,世人皆传四皇子心系民生疾苦无愧贤王封号。

其二,日前各大赌坊所开永宁候府大小姐因失意,第八次跳河生死未卜的赌局,今晨开盘结果:纪华裳寻死未遂,且昏迷三日醒来连杀三人,最后竟拿到赐婚圣旨。

短短两个时辰,消息已传的人尽皆知,赌徒们哀嚎连连,都道永宁候府大小姐生来命硬,煞气之重,连地府阎罗也不敢收。六皇子萧宁却因接收纪华裳那个煞星,成为第二个晋王的皇子,皇帝钦封宁王。

若说贤王一时风光无两,宁王乃行衰运第一!

纪华裳更因此煞名远播!

宽阔的街道上,大队人马行来,所过之处路人皆退避三舍,指指点点的议论纷纷。

“真是奇怪了,你们说她怎么就是死不了呢……”

“那个煞星,这次又害老子输个精光,干他娘的,下次老子还押她死,老子就不信邪了,她要再不死老子就自个抹脖子……”

“那只怕你的愿望得落空了,这圣旨都下了,人家已是未来的宁王妃,再自杀,那不是傻了么……”

“那是你们太孤陋寡闻,我可听说宁王冲冠一怒为红颜,竟然和皇上干上了,铁了心哪怕抗旨也不娶煞星,这会儿还在腾龙殿里跪着呢……”

“宫里的事儿你也知道?准是胡说八道……”

“嘁,我二表舅是宫中的御前行走,这可是他亲口告诉我的。再说,谁不知道宁王喜欢的人是纪家二小姐。偏那煞星横插一脚,横刀夺爱,活活拆散了这对儿苦命鸳鸯,哎,真是造孽啊……”

人群沸腾,尤一男子说的甚为兴起,珍珠偷瞥一眼站在人群间仿佛被定住的安夙,真是撕了那男人的心都有。

安夙依旧面无表情,袖下双手却已捏到骨骼发白。

一路看来,她终于明白刘氏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才过去三个月,却已是天翻地覆的改变,整个帝都恢复了昔日的繁华,因降雨百姓个个面展笑颜,脸上都是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希翼,甚至还能精神奕奕的议论这些闲言闲语。

而她安夙还有安家却早就被人无情的抹杀遗忘。

除了纪嫣然怒极说漏一嘴。

竟再没有任何人提起!

曾经的护国公府,后来的临江王府更似从未在这世上出现过,安府宅院被换上崭新牌匾,门口的镇府石狮也被换成了麒麟石兽,宅院外墙粉饰一新,一眼望去,竟再找不出曾经的丝毫痕迹。

想起自己的怆惶逃离,安夙整个人难受到窒息,那是她的家却早已被换了面貌,所有过去都被彻底抹杀的干干净净。

而她不敢有片刻停留,甚至,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

明明青天白日,她却能看到帝都南面那栋宅院半空中升腾而起的通天黑气,无数的冤魂狰狞着向她索命。

那一刻,她害怕,她悔恨……

怕到不敢多看一眼,却又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悔到恨不能一刀一刀戳死自己,可大仇未报她不敢死,更不能死。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依旧心安理得活的风光霁月。

凭什么???

安夙纂着拳头,整个人突然疯一般在街道上狂奔,狂乱发丝下她眼中干涩却流不出一滴眼泪,胸中似煮沸的开水不停翻滚,让她想要疯狂呐喊,喉管却被只大手死死遏住,发不出半丝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一个踉跄被拌倒半跪于地才停了下来,眼神幽幽的看着远方,没有任何焦聚。

你有没有爱过?

你有没有恨过?

她的爱就像右眼角下那滴灿然绽开,嫣红如血的泪痣,磨去她不输男儿的铮铮傲骨,让她所有的信念和坚持在瞬间崩塌,支离破碎。

唯一只剩仇恨和后悔!

父亲,您从小教导我,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其心不正者,何以立世?

可父亲您错了,阿夙从来心正,虽为女儿身却承您遗志以精忠报国,守护百姓守护大邺国土为己任,到最后,竟只落得如此下场。

安家已覆。

巍巍苍穹何其浩瀚广阔,可天上地下却再无我立锥之地,就算死后也不能下到黄泉向您请罪,只能做个孤魂野鬼寄居别人体内,像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偷偷摸摸的活着。

错,错,错,全都错了!

“不管有多大的委屈和痛苦也不要绝望,你要相信,只要我们还活着,总会有希望。”忽有清朗声音响起,同时一只修长的手掌落进安夙眼中。

她骤然抬头,眼中缭绕的戾气有片刻凝滞,男子清雅面容含笑如九霄天宫澄澈晶莹的瑶池之水,徐徐青烟缥缈升腾中,七彩云霞在他身后灿然绽放,如梦似幻,让人恍觉见到了神祗上仙。

那画面太美。

美到让她从心底升起股浓烈的,毁灭欲望。

“我们,我认识你?既是个瞎子就不要到处乱跑,就算家里有人死了也让人带你去坟头祭拜,不要跑到护城河来烧纸,更不要随意管别人的闲事扰了别人的清静。”安夙无视男子伸出的手径自起身,看着眼前一身白衣粗袍,素到着孝的男子语气跋扈无情到了极点。

河堤边几步远有一瓦盆,瓦盆旁边有不少完整纸钱散落,盆里还有堆未燃完的纸钱灰烬。男人保持弯腰探出左手的姿势,右手掌中除了纸钱还紧握根青竹杖点地,他的眼珠很漂亮,清棱黑亮如上佳的宝石,却又无半分神彩。

这个男人很出色,可惜了却是个瞎子!

“多谢姑娘关心,不过在下孑然一身并无家人。”

男子微窘,收手笑里多了一丝惆然:“这条路我走过很多次,就算闭上眼也可畅通无阻,我在此烧纸,也不过是想祭拜一位…故人。打扰姑娘清宁实属唐突无奈,还请姑娘恕罪。”

“一个瞎子,睁眼闭眼有何区别?”安夙冷笑着靠近,近到可以清楚看到男人脸上细微的毛孔,和所有表情变化。

因少女温热的呼吸喷撒,男人脸色微微泛红,不禁后退了两步:“是没什么区别,不过却是第一次有姑娘家说的如此直白,姑娘,你的性子还真是…直率的可爱。就不知,你此刻是否觉得好受了一些?”

直率?可爱?

活了二十年,第一次有人用这样的词来形容她!

安夙上前两步再次拉近彼此距离:“你是真听不懂我的讽刺,还是故意跟我装傻?明明是个瞎子却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你知不知道这叫虚伪,而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笑里藏刀的伪-君-子!”声音满是憎恶。

男人素雅清华的笑,总让她想起另一个人。

那个让她恨之入骨的人!

所以,她想摧毁他脸上的笑,谁知这男人厚脸皮与她纪华裳有一拼,竟把她的讽刺生生扭曲成了关心,还真是可笑。

“这世上有的人眼瞎心却不瞎,可有的人眼不瞎心却瞎了。”男子依旧笑得清雅,声音有些缥缈:“比起后者我倒觉得自己还算幸运。所以姑娘,越是绝望痛苦,越要笑着爱惜自己,因为,或许在某个你不知道的地方或角落,其实也有个人会在意,也有份属于你的挂牵。”

安夙身子微晃,怔然看着男人。

竟无言以对。

是,他是瞎了,可她明明看得到,却还不如一个瞎子,又有什么资格去嘲笑他讽刺他?

安夙,安夙……

曾几何时,铮然如你,高傲如你,竟也会如此去欺凌一个向你伸出援手,对你表示关心的无辜弱者以求得到一丝发泄和慰籍?

你,竟变得如此不堪了么?

可他无辜,安家人难道就该死?

脑海再次浮现女人冰冷无情的声音,和安宅变换的牌匾,安夙咬牙瞪眼额头青筋凸跳,眼神阴沉至极,什么祈福降雨,与她安家何关?若安家人不死,难道天就一辈子不下雨了?若没有玲珑玉骨,难道大邺就注定要衰亡毁灭,大家就注定只有死路一条?

荒唐!

借口!

通通都是借口,不过是他们想得到玲珑玉骨的借口。安家人从来无辜,都是无辜的!是皇家对不起她,对不起她安家,是天下人负了她!

而她早就面目全非,这么做又有什么不对?

女子眼中渐有血色迷漫,脑海有道魔魅声音来回盘旋,安夙,你没错,天下人负你,你就要覆了这天下,如此方才公平,如此方才公平……

“姑娘,你怎么了,你……”

半晌无声,周遭隐有寒风突起,男子有些担忧的开口,就在此时,河面却突然暴起一道水幕,直直朝着两人浇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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