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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不良司

郭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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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有书阁   主角: 郭烨纪青璇   更新: 2022-04-12 14:2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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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烨纪青璇《大唐不良司》讲的是万岁通天元年这是女皇陛下坐了李唐江山,登基为帝的第六个年头但除了朝中的达官显贵们外,并没有多少人觉着这和大唐年间有什么不同武周也好,大唐也罢,还是那个盛世

第6章

精彩节选


万岁通天元年。

这是女皇陛下坐了李唐江山,登基为帝的第六个年头。

但除了朝中的达官显贵们外,并没有多少人觉着这和大唐年间有什么不同。武周也好,大唐也罢,还是那个盛世。

今天是七月十五,中元节。节日还是那个节日,规矩还是那些个规矩。白天,百姓们照例得祭祀祖先、放送河灯、参加盂兰盆会……等等。到了晚上,自然也得照例地早早上榻休息。因为中元节的晚上,据说会鬼门大开,百鬼夜行。

当然,深夜不眠的人也是有的。

长安万年县衙的签押房内依旧掌着灯,几个衙役正值着夜。

他们围坐在一张几案前,喝着淡酒,吃着小菜,听捕头郭烨口沫飞溅地讲着应景儿的鬼怪故事,“嘿,那王娘子正睡着香甜,却梦见儿子跟自己哭诉,说是被妖怪吃尽了。她当场吓得梦醒,叫醒了丈夫,举着蜡烛,跑到儿子的房间查看。任凭他们夫妇怎么叫门,屋内的儿子依旧是寂然无应。她丈夫心中暗叫了一声不好,猛地往门上撞去……”

咣当!

话刚说到这儿,签押房的房门真的开了,郭烨的话音戛然而止。门外一阵冷风吹入,衙役们纷纷打了个寒颤,烛光也随风摇曳不定。

“谁?”

众衙役都沉浸在恐怖气氛中,被突来的变故吓了个不轻,纷纷往门外望去。

“我……”声音微弱。

“嗨,原来是小六子啊。在那杵着干啥?快进来!”郭烨招了招手。

衙役们见是同僚小六,也纷纷长松了一口气儿。

这曹小六在一刻钟前,说肚子不舒服,要出去上茅房。

“是,是。”

曹小六随口应着,却没反身关门儿。

他面色惨白,有些神思不属,上前一步,咽了口吐沫,期期艾艾地道:“郭……郭捕头,小……小的想跟您打听一件事儿。”

“什么事?”郭烨道。

“您之前跟小的说过,要分清遇着的是人是鬼,就看眼珠子。若眼珠子红的就是鬼,眼珠子黑的就是人。这……是不是真的啊?”

郭烨没想到这曹小六把自己平时胡诌的话,都记得这么仔细,他不由打趣问道:“怎么着?小六子你遇到红眼珠子的人了?”

“就是刚才上茅房的时候遇着的。”曹小六哭丧着脸道:“我刚到前院,就看见萧公子……就是户部侍郎家的二公子萧廷,在咱们院子里站着呢。”

这位户部侍郎家的二公子萧廷,郭烨当然是听说过的。

此人不但是户部侍郎家的公子,而且是长安城内有名的风流才子。进秦楼楚馆就跟回家似的,结交的不是当红名妓,就是文人雅士。

“你居然识得萧家二公子?”

郭烨有些奇怪,道:“这萧公子何等官宦人家的子弟,平日里高高在上,你曹小六还能认得人家?”

曹小六脖子一梗,恼道:“郭捕头你莫要瞧不起人啊。前年萧公子有件小事儿,不方面自己出面,就是托俺我去办的。正因此事俺才结识了萧公子。”

“啧啧,曹小六你居然偷偷给官宦人家干私活?哼哼,明日罚你请本捕头到胡人酒肆吃酒。”郭烨揪了揪曹小六的耳朵,打趣道。

“郭捕头去酒肆吃酒是假,看胡姬才是真吧?哈哈哈……”

其中一名衙役说着荤话,引来众人一阵哄堂大笑。

“去去去,少编排老子,听小六说,,刚刚院里瞅见了萧二公子是咋个回事?”郭烨止住了众人,看向曹小六。

曹小六面色还是不太好,咽了咽口里的唾沫,心有余悸道:“小的看见萧公子,赶紧过去打招呼。他却哼了一声,一甩袖子,说,少管闲事,滚!我看他那眼珠子红彤彤的吓人,没敢多说什么,走开了。出了茅房后,我越琢磨越不对劲儿,就出来找萧公子。结果,找遍了整个县衙,都没发现他的影子。郭捕头,您说……您说,我遇到的该……该不会是鬼……鬼吧?”

市井传言,“七月半见鬼——离死不远”。

曹小六越说越害怕,到了最后,声音颤抖,几乎带着哭腔了。

深更半夜又是七月半,被曹小六这么一说,众衙役也感到脊梁沟里发凉,纷纷往郭烨的脸上看去。

莫看郭烨这个县衙捕头今年才二十来岁,却凭着一手“摸骨辨生”的本事,屡屡破案,在衙役们心目中威望甚高。

他听着小六讲完,再看小六这般神色,倒不像是在扯闲篇。

萧廷的眼睛是红色的?

七月十五,深更半夜,他一个户部侍郎之子身份显贵,为何会出现在万年县衙?

还有,怎么曹小六上个茅房的功夫,这人不声不响就消失了,万年县衙里硬是没一点动静,莫不成这人还能飞天遁地不成?

郭烨平日里好琢磨,凡事都喜欢推敲个明白,他越思越觉着诡异,不由皱起眉头问道:“小六儿,这种事儿可不敢乱说,你要是扯谎吓唬大伙的话……”

“郭捕头,这大半夜的,小的能扯这种谎话吗?。”曹小六着急忙慌指天发誓。

“那此事可真蹊跷……诶!”

郭烨忽地一拍脑门儿,没好气儿地道:“去去去,本捕头险些被你小子带进沟里去!今儿白天,咱们马县丞,还说晚上要和萧二公子一起去升平馆找乐子呢!人家萧二公子活的好得很,又怎么可能是鬼?”

“对啊!那萧公子一直活蹦乱跳的呢!要想变成鬼,首先得是死了吧?准是你小六子想攀高枝儿想疯了,认错人了!”

“来,咱们接着喝酒。”

……

被郭烨这么一点醒,现场的气氛顿时欢快起来。

就是曹小六自个儿,也挠了挠脑袋,恍恍惚惚地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认错人了。

但经过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包括郭烨在内,大家都对鬼故事没什么兴趣了。他们喝酒闲聊,勉勉强强坚持到了天亮。

自有衙役前来换班儿,郭烨打了个哈欠,从万年县衙出来,回自己家的小院儿补觉。

不过,没到半个时辰,他就被人推醒了。

“郭捕头,你醒醒!醒醒啊!萧廷死啦!”

“萧廷死不死的,关我啥……啥?萧廷死了?”

郭烨心头剧震,一骨碌身爬起来,但见小六子一脸惶急的站在自己床前。

小六子勉强笑了一下,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道:“没错,户部侍郎家的二公子萧廷死了。看来,我昨夜遇见的,真的是鬼。他……他不会害我吧?”

郭烨道:“小六儿你莫害怕,咱们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理清楚再说。呃……这萧廷到底是怎么死的?是自杀?还是他杀?”

小六儿道:“不知道啊!今儿一大早儿,平康坊的坊正就来县衙报案,说萧廷死在了升平馆。咱们朱县令不敢怠慢,赶紧带人去现场了。而且,他让吴老三去找陆仵作,派小的我来找您。”

平康坊乃长安烟花柳巷云集之地。升平馆就是平康坊中数得着的大妓馆,接待的都是达官显贵,富商巨贾。

郭烨还是有些奇怪,道:“不对啊……既是升平馆的案子,怎么不是升平馆的老妈子报案,而是平康坊的坊正?还有……马县丞呢?”

小六道:“我听说,马县丞已经就被吓晕过去了。那升平馆的老妈子,也被吓丢了魂儿走不动道了。这才由平康坊的坊正代劳。”

马县丞是文弱书生一名,在县衙里是出了名的怕血腥,他被吓晕过去郭烨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但是,升平馆的老妈子迎来送往,江湖里趟着浑水的人,什么场面没见过?怎么也被吓丢了魂儿?还有啊……昨夜曹小六说过,在县衙里看见过萧廷的,这会儿又死在了升平馆……

怎么处处都透着股邪门劲儿?

郭烨越琢磨,越发觉此事诡异。

小六儿却已经等不及了,给郭烨披上衣服,扯着他的袖子就往外走,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您在这瞎琢磨也没什么用,快跟我去升平馆看看吧。”


半盏茶的功夫,升平馆大门外。

万年县县令朱有德,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一会儿来回踱步,一会儿踮着脚往街口处看。

眼见郭烨和曹小六来了,他紧走几步向前,招呼道:“快,快和本官去现场,咱们万年县这回麻烦大了!”

郭烨先躬身行礼,随即嬉皮笑脸地道:“县尊放心,属下的本事,别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吗?什么案子能难得住我啊!”

朱有德摆了摆手,急道:“先莫说大话,这个案子比你想象中要严重的多了。”

不消一会儿,几人已经到了案发现场。

这是一间名叫“紫苑阁”的雅间,两扇房门大开,屋内格外寂静。榻上散落的帷幔遮掩,透过缝隙,隐约可以看见那横躺着的尸体。

郭烨既紧张又有些好奇,缓缓掀开了帷帐。

“啊?!”

他心中大震,双瞳一凸,几乎惊叫出声来! 

那满是锦锻被褥的床榻之上,横躺着的尸体,自然是户部侍郎的次子萧廷。他面色惨白,脖颈处有一道大口子,鲜血早已流干,一片黑红的血迹沾染了整个床铺,甚至连绵到地上。

这还不算什么。

最让人心惊的是,尸体的旁边,还有一堆赫赫渗人的白骨!

白骨数量众多,一只骇人的骷髅头立于骨堆之上,几根大骨下压着一根根细骨,不仅恐怖还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郭烨清了清嗓子,低声问道:“大人,这堆白骨是……”

朱有德道:“据升平馆的人说,这堆白骨就是杀害萧廷的凶手,也就是升平馆的红牌窦婉儿。窦婉儿本来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但昨夜萧廷执意要她陪宿,又拿出了一百多贯钱。那老妈子儿见钱眼开,也就应了。万没想到,天亮来叫门,推门进屋一看,竟成了这副场面。”

郭烨道:“您是说这凶手便是夜里陪寝的清倌人窦婉儿?”

朱有德上前一步,把窗户打开了,道:“窗户上并无脚踏痕迹,房门也未见异常。屋内设施摆放完好,连家具下的灰尘依旧保持着原样。可见……嫌犯除了那女妓窦婉儿之外,并无他人。”

“那她怎么会变成一堆白骨?”郭烨又问。

“这就要靠郭捕头查明了。兴许,这窦婉儿不是人,而是什么妖魔鬼怪变化的。本官听说这萧廷出了名的好色无德,遭了报应也未可知。但这让……让本官如何跟萧侍郎交代啊?”朱有德一脸地为难之色。

郭烨却比他镇定得多,将袖子挽起,道:“县尊稍待,属下先验验尸。”

朱有德连连点头,道:“对,对,你好好验验。咱们万年县能不能过这关,就看你的本事了。”

“县尊稍待。”

郭烨面色凝重,俯身对萧廷的尸身开始检查。

嗯?

他检查完萧廷的面部后,刚把尸体的手抬起来,倏地面色骤变,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因为他看到了萧廷右手的中指上带着一枚玉戒。

这枚玉戒晶莹碧绿,霎是好看。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戒面上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离”字!

郭烨清楚地记得,母亲弥留之际,将一个晶莹碧绿的戒指交给了自己,戒面上刻了一个“坎”字。

她老人家说,那是父亲留给自己的信物。若有朝一日,遇到一个戒指上刻有“兑”字的人,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了。

虽然自己对那素未谋面的父亲,不怎么感冒。但为了母亲的遗愿,日子即便再苦再难,也没把这枚戒指典当了。

想不到今天,虽然没见到刻有兑字的戒指,却见到了刻有离字的戒指!

而且,自己的“坎”字,和这个“离”字,字迹相近,应该是出自一人之手!

坎……离……兑……这都是八卦的卦象。难道说,自己的身世,还跟萧家有关?

“郭捕头,郭捕头!”朱有德开口叫道。

郭烨瞬间从沉思中惊醒,道:“属……属下在。”

“郭捕头凝眉细思,可是有什么发现么?”

“我……”

郭烨自是不能说这戒指之秘辛,正要准备一番说辞搪塞过去。

正在这时——

“站住!升平馆发生命案,万年县已经封锁现场,闲杂人等不准进去!”

“这天底下就没不良人不准进的现场!”

“管你什么司,也得我们通禀了县尊再说。”

“放肆!小小衙差,也配挡不良司办案?”

……

随着一阵吵吵嚷嚷,十几名不良人来到了现场。

头戴黑纱幞头,脚蹬乌皮六合靴,身着窄袖翻领缺骻袍,内衬软甲,外罩披风,俱是黑色。腰跨环首饮血刀,长三尺三寸三分,窄身直背,刀鞘也是乌黑。

男要俏,一身皂。

不良人这身装束,凛凛威风中透着神秘与威仪,即便是朱雀大街巡夜的金吾卫,也比不得他们。

不过,让郭烨最赏心悦目的,还得说是这伙不良人的首领,那个美少年,确切地说,应是美少女。

同样是头戴黑纱幞头,同样是身穿圆领缺胯袍,只是腰间的环首饮血刀换成了一块铜牌,上面三个小字:不良尉。

乍一看,郭烨还以为这是一个翩翩美少年呢。

但仔细看去,月眉星眼,粉面桃腮,肌肤胜雪,没有喉结,这分明是一个英姿飒爽的美少女啊!

见着美少女欺身走近房中,见着朱有德,微微拱手,道:“您就是万年县的朱县令吧?”

朱有德不卑不亢地还礼,道:“不错,正是朱某人。敢问这位小娘子,究竟是谁家的女公子呢?”

“长安不良司不良尉,纪青璇。”少女回答得干净利落。

“原来是不良司徐帅的义女啊,失敬了!”

朱有德马上就恍然大悟,道:“不知纪娘子带上不良司这番大的阵仗,到这升平馆所为何事呐?”

不良帅徐有功,因为判案之时,从不对嫌犯用刑,人称“徐无仗”。他官居四品,为官清正,无论在官场上还是民间都声望甚高。他的义女纪青璇,大家自然也高看几分。

纪青璇道:“不敢当“见教”二字,妾身这次来升平馆,就是为了萧二公子的命案。怎么样?这个案子,就转交给我们不良司吧。”

朱有德还没开口回应呢,郭烨已经插话道:“凭什么啊?不良司和我们万年县并无统属关系。想要我们移交案子也行,你拿刑部的公文来。”

纪青璇秀眉微蹙,直言不讳道:“不良司乃朝廷秘谍,既管侦缉不法,又负责全国的大案要案,和万年县虽无统属,却职责多有交叉之处。凭你们万年县那几个庸才,能办得下来萧二公子的案子吗?到最后,还不是得交给我们不良司?”

“哎呦呵,小娘子挺狂的啊!”

郭烨明白,朱有德不可能为了此案,和不良司打擂台。自己这边稍一犹豫,自己父亲的线索就完全断了。

现在必须得快刀斩乱麻!

他心思电转,道:“我是万年县的捕头郭烨。这样吧,咱们打一个赌,现场验尸。如果我们万年县衙的人,看出来的线索比纪小娘子多……这个案子就还是由我们万年县来办。否则,就把这个案子移交给不良司。”

纪青璇看向朱有德,道:“朱县令,你以为呢?”

事情发展到了这地步,朱有德真有些左右为难。

不良司不好惹,萧廷的案子很难破,按说应该把案子交出去。但郭烨是自己左膀右臂,现在又是在为万年县衙出头,自己总不能拆他的台吧?

他只得不偏不倚地道:“郭捕头的话,就是本官的话。”

“好,成交!”

纪青璇也唯恐和郭烨争执下去夜长梦多,痛痛快快地答应了这个赌约。

当即,她先验了一遍尸,并且将自己所发现的线索,写到了一张白纸上,交与朱有德保管。

然后就该郭烨验尸了。

郭烨若有所思,伸手将那白骨堆上的骷髅头拿起来,仔细端详。

打量完了,又微闭着双目,上上下下仔细摸索。看那副样子,仿佛他手中的不是骷髅头,而是什么绝世珍宝。

到了最后,他甚至口中念念有词,好像在和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沟通。

纪青璇见郭烨这副样子,心里有些发毛,道:“郭捕头,你在干什么?”

郭烨颇为自豪地说道:“好叫纪小娘子得知,本捕头会一种玄门妙术,叫做摸骨辨生。这门玄术施展开来,就能知道死者生前的状况哩。”

这小子又在故弄玄虚了!

朱有德会心一笑,他当然知道郭烨所谓的“摸骨辨生术”,哪里是什么玄门秘术啊,与那些大仵作们验尸的本事并无二致,不过是千个师傅千个法——各有门道罢了。

不过看破不说破,这才是好上司。

“装神弄鬼!”纪青璇见状将信将疑,小声啐了一声。

郭烨嘿嘿一笑,道:“不管是不是装神弄鬼,管用就行。小六子,开始记录!”

曹小六道:“是嘞。”

“此骨生前定是沙场中人,体型健壮,绝非什么女子。而且,从骨灵中可以探出,他是遭人暗算,才死于非命。呃……骨灵中怨气颇重,死前定心中不甘……”

纪青璇有些讶异地看向郭烨,道:“你能看出来这尸骨是男子的?有两下子啊。还有呢?”

郭烨道:“此骨亡灵在与我交谈时,中原话语说的十分生硬,听起来不像我大唐人士。当然就更不可能是什么窦婉儿了。所以……”

顿了顿,郭烨无比笃定地继续道:“这尸骨的存在,是贼人的故意误导,杀死萧公子的另有其人!”

“那萧廷到底是怎么死的?”

“窒息。”郭烨给出简短的二字。

“萧廷脖颈处有明显的伤口,看上去显然是被利器所刺,你为何说是窒息?”

郭烨老神在在地道:“萧廷的亡魂确实是与我这么说的。至于为何有这种伤口,我只能说是凶手在杀死萧廷后,故意刺入的。”

“哼,又是白骨亡灵,又是萧廷的鬼魂!哼,简直荒诞无稽!那我且问你,凶手杀人后,又去向何处了?”

“如何进来,便如何出去。”郭烨耸了耸肩。

纪青璇气得一怔,“你…说了与没说一样!”

“萧廷的亡魂只告诉本捕头这么多。难不成,纪娘子知道,那凶手是如何在这紫苑阁内来去的?”

“我……我也不知道。”她的确不知道。

纪青璇连番发问,郭烨对答如流。

一旁朱有德干笑一声,问道:“纪小娘子,以为如何?”

纪青璇不服气地道:“郭捕头的确看出了不少东西,但我可不信,他能通过什么玄术沟通死者,得知这些线索。而且,他至始至终也无从得知,凶手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入紫苑阁的。还有,既然这堆白骨并非女儿身,那窦婉儿最后又去了哪里?要知道,这门窗可是纹丝未动过。”

“呵呵,那些都不是本捕头关心的,本捕头只关心这桩案子归谁查办!”

郭烨眼下只想抢回案子的主办权,其他的都可以慢慢在查,他看向朱有德,恭请道:“县尊大人,请快些把纪小娘子写的线索条陈拿出来给大伙儿看看,我们到底谁赢谁输?”


“也好。”

朱有德将一份蝇头小楷,铺在了几案上。

字迹娟秀,令人赏心悦目。说明的道理,更是在情在理,字字珠玑。

其文曰:现场有尸体一具,白骨一堆。

先看尸体。

死者萧廷瞳孔充血,盖在身上的被褥,明显有口中津液浸染过的痕迹。

可以断定,萧廷是被这棉被捂住,窒息而死。当死者在口鼻被被褥完全堵住时,眼睛必然会因为太过用力而出血。

再看白骨。

这堆骨骼有发黑迹象,多半是身中剧毒而死。

人死之后,若抛尸于荒郊野外,或蚊虫叮咬,或野兽吞噬,少则数月,多则一年就会白骨化。然而,白骨堆中未见野兽牙齿的痕印。所以,这堆白骨的主人,多半是被埋葬于地下。

墓中白骨化的时间至少三年。因此,这名白骨的主人应该至少死于三年前。

另外,中原人士的颧骨呈平状,而这个颅骨的颧骨高凸,眼窝凹陷,鼻骨虽已经被泥土腐蚀掉,可从鼻根处的形状可以看出,他是个鼻梁高挺之人。再结合其粗犷的骨骼,可以断定此人生前身高八尺,高鼻梁、深眼窝、高颧骨,应该是番邦人士。

以上,纪青璇。

……

“萧廷是窒息而死,白骨的主人是番邦人士,死于三年之前……”朱有德看着纪青璇的文书,长松了一口气,道:“看来,纪娘子和郭捕头是英雄所见略同啊!不如……这场赌斗就做和论?”

郭烨却微微摇头,道:“县尊且慢。虽然属下和纪小娘子看出来的东西差不多。但您莫忘了,和她们不良司比试的,不光是属下,而是咱们整个万县县衙。”

朱有德奇道:“郭捕头的意思是……”

郭烨冲某个人影方向一努嘴,道:“陆仵作不是已经到了吗?让他看看吧,兴许有什么新发现呢。”

郭烨口中的陆仵作,就是万年县的首席仵作陆广白,字子苓。

陆广白已经到了一会儿了,只是一直没出声。

这是一个身着青灰素衣,戴着幞头,肩挎布袋,身形高挑儿,相貌相当英俊的年轻人,略比郭业年长几岁。

他微微躬身,道:“见过县尊,见过不良尉纪娘子。”

“陆仵作还真是郭捕头的及时雨啊!”纪青璇自己说出去的话,自然是不能不认证,不由揶揄道,“看来,郭捕头对你寄予厚望啊,那就试试吧。”

朱有德一挥手,道:“陆仵作,验尸。”

“是。”

陆广白应了一声,卸下肩头上的布袋,从里面拿出各种仵作的专用器具,鼻罩,面罩,大衫,刀、剪、针、钳,各种瓶瓶罐罐专用药水……一应俱全。

然后,他来到萧廷的尸体前,蹲下面子,手持一柄银钗状的物事,轻轻碰触,仔细验看。

直到一刻钟后,陆广白才重新站起。

朱有德关切地道:“陆仵作可有什么新发现么?”

陆广白微微摇头,道:“没有。”

“谅你看不出什么新鲜东西来。”纪青璇暗松了一口气儿。

陆广白面色平静,没什么回应,他平日里本就话不多。

忽地,他转过身来,拿起了几案上的酒壶。晃了晃,微微有声,看来里面有些残酒。

陆广白从一个小盒子中,取出一支细长的银针,往酒壶里面刺去。又迎着日光,对着那银针仔细端详。

纪青璇有些轻笑道:“莫看了,我刚才都查验过,这些酒菜都没毒。”

陆广白把银针放下,摇了摇头,道:“纪娘子大意了。这酒虽然无毒,却内含迷药。”

纪青璇一听,着急道:“什么?迷药?那不可能!我自幼和义父学习验尸断案,什么迷药没见过?”

陆广白笃定道:“这种迷药,纪娘子还真没见过。它的名字叫梦千年,不但无色无味,而且药性比迷香散重得多。受害者服饮之后,会陷入重度昏迷之中,对外界的一切刺激全无反应。”

“世上果真有这等药物?”

“当然。”陆广白指向帷帐内的萧廷尸体,道:“萧廷是被闷死的,却全无挣扎的痕迹。除了身中迷药之外,难道还能有别的解释?”

“对啊……”纪青璇俏脸微变。

她是行家里手,根本不用拿那些剩余的酒菜试验,凭陆广白的推理,她就能判断出来,姓陆的仵作说的应该差不离儿。

纪青璇心中暗想,大意了!我发现了萧廷是窒息而死,也发现了没有挣扎的痕迹,怎么就没想到迷药呢?这姓陆的白皮仵作,倒是聪明。

不过那神棍捕头郭烨,纪青璇也觉着这小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先不说那玄术到底是不是真玄还是假玄,单凭他神神叨叨说得那些那些结果,跟自己验尸所判几乎相差无二。甚至真本事可能在陆广白之上。

想不得这小小的万年县衙,还真是藏着龙卧着虎啊!

纪青璇嘴角微微一翘,多了一分小心思。

郭业见纪青璇久久无话,不由双臂环抱,歪着头看向她,得瑟道:“怎么样?纪小娘子。我们万年县的陆仵作,已经发现了一条你没有发现的线索。而且这条线索至关重要!现在,你是不是该愿赌服输呢?”

“我……”纪青璇。

郭烨又咄咄道:“另外,本捕头再告诉纪小娘子一条线索。昨天夜里,我的同僚郭小六,在县衙内见到了一个人,好像就是这位萧廷萧公子。而且……”

“而且怎样?”纪青璇又是一惊。

“当时他的眼珠子是红色的!真不知,他是活着的时候来我们万年县衙的。还是死后,又到我们县衙溜达了一圈儿啊。”

真的假的?

纪青璇暗忖,昨晚还有人见到萧廷出现在升平馆之外的地方?而且是万年县衙里?眼珠子是红的……只有死人瞳孔充血才会变红啊!

这个案子岂不是真的见了鬼?

突然,她冲着县令朱有德深深一福,正色道:“奴家年幼莽撞,小瞧了万年县衙,刚才冲撞朱县尊,还望恕罪。”

“哪里,纪娘子太客气了。”朱有德可不敢接她这一福,不说不说她义父的关系,就说这好端端的,怎么就转了脾性,他可摸不准她要作甚,他硬是错开一步,双手虚扶,道:“万年县和不良司都是为朝廷办事,理应互相帮助,谈不上什么恕罪不恕罪的。”

纪青璇忽地眼眸一亮,嘴角噙笑道:“县尊大人说的极是呢。都是为朝廷办事,理应互相帮助才是。那现在我不良司正有件事儿,需要朱县尊的万年县衙协助。”

“何事?”一股不祥已经涌上了朱有德的心头。

只听纪青璇脆声如玉珠落盘般,道:“萧廷之死一案,委实蹊跷,透着太多的未解之谜。所以,我想让咱们两家,一起查办此案。”

“这……这不合规矩吧?”不良司和地方官府本就有相互制约之责,朱有德当然不敢答应。

纪青璇眼眸中的狡黠之色越发明亮了,道:“不合规矩啊……那咱们就再变通一下……有了!妾身暂时借调您手下的郭捕头和陆仵作加入我们不良司,协助我等不良人共同侦破此案。等办完了这个案子,再将他们原样奉还。这不就既应了互相帮助之情,又合了规矩吗?朱县尊如何?”


“这……”朱有德张了半天嘴,愣是蹦不出一个字儿来。

一旁的郭烨也是听得目瞪口呆,服气!

眼前这个小娘皮,这个提议在他看来简直是一箭三雕!

一方面,她巧舌如簧,把这个案子从万年县衙手里夺回到不良司。另一方面,买一送二,将自己和陆广白拉进了不良司!

最关键的是,她伏低做小,给足了万年县衙众人的面子,尤其是朱有德这个堂堂县尊,软言相求,留足了面子!朱有德没有理由不妥协。

话音落地,纪青璇已然不是方才的娇滴滴模样,俏脸上了一抹春风和自信。

朱有德和郭烨则面面相觑,这就被套路了?

蹬蹬蹬~~

正在这关键时刻,一阵急促地脚步声响传来。

紧接着,帘栊一挑,一名不良人快步入内,“纪娘子,出事儿了……”

他在纪青璇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嗯?’

原本气定神闲的纪青璇当即色变。

她先是微微摇头,示意那人退下,然后冲着朱有德深深一躬,正色道:“刚才之提议,还请朱县尊快快答应。事成之后,不光是小女子,就是义父大人,都会承朱县尊今日之情。”

虽然不知道刚进来的不良人对纪青璇说了什么,但朱有德也是官场老油子,纪青璇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他焉能装傻充愣,不识兹事体大?

他砸吧了一下嘴,道:“纪娘子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本官若再不答应,也未免太过不近人情。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郭捕头和陆仵作乃是本官的左膀右臂,一时不可或缺。查办此案之权,本官可以转交你们不良司,但是征用他二人加入不良司之事,再也休提。”

“没问题。”纪青璇迫不及待地答应,显然有些着急。

“那咱们现在就签公文?”朱有德也注意到了纪青璇的异状。

“当然,事不宜迟。”

两边的老大达成了一致意见,郭烨心里纵是不愿也无力回天。

“属下帮着搬尸。”他当即转身弯腰,说了一声。

“不劳郭捕头,我们自己来就行。”有个不良人阻拦道。

“呃……也好。”

谁也没发觉,郭烨已经趁着这个功夫,偷偷将萧廷死尸上的那枚离字戒取了下来,纳入袖兜之中。

稍后,朱有德便急匆匆地带着众衙役回了万年县衙。

郭烨还想借着参与萧廷一案,查自己父亲的去向呢,回去之后不久,就求见朱有德,看看这位老上司能不能松口。

朱有德将他招入了后宅,还叫上了仵作陆广白。

到了后宅,见礼已毕,略微寒暄几句后,朱有德轻咳一声,道:“二位不会怪罪本官,坏了你们的好事吧?”

“县尊何出此言?”陆广白问道。

朱有德轻笑一声,说道:“这事儿不是明摆着的吗?不良司乃是朝廷秘谍,衙门大,地位高,名声好,比我这小小的万年县衙有前途多了。难道你们二位就不动心?”

“陆某只愿呆在万年县衙,安安心心当我的仵作。”陆广白微微欠身,面无表情。

郭烨却是笑嘻嘻地道:“县尊什么时候让属下等吃过亏?卑职刚才刚才寻思,莫不说眼下去不良司任职,并非什么好事儿,您才开口阻止吧?”

“你小子就是掉进裤裆里也能滑落出来的泥猴,贼精的很呐!”朱有德笑骂了一句,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会儿,一个精明干练、面色白净的小伙子,从屋外走了进来。

郭烨和陆广白都认识此人,他叫朱良,既是朱有德的管家,又是他的亲侄子,算是县尊大人心腹中的心腹了。

朱良一进来,躬身禀道:“侄儿已经查明,叔父所料无错。”

“果然如此!”朱有德看了郭烨和陆广白一眼,道:“陆仵作,郭捕头,你们知不知道,今儿自己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儿,差点儿就把命都丢了!”

郭烨疑道:“县尊大人,属下胆儿小,您可别吓我。”

朱有德轻哼一声,道:“本官是什么身份,能和你开这种玩笑?”

他看向朱良,道:“说说吧,咱们万年县和不良司的人离开后,又有什么人到了升平馆?”

“是丽竞门的人!”朱良禀道。

“啊?丽竞门?”

丽竞门三字一出,不但郭烨,就连一向少言寡淡的陆广白,都变了脸色,惊呼出声!

没办法,这丽竞门的名气实在是太大了!而且还是……恶名!

女皇陛下自从代唐立周,登基以来,为了排除异己稳定帝位,开始重用酷吏。这些酷吏罗织罪名,陷害忠良,不知办了多少冤假错案,杀了多少无辜之人。

而这些酷吏中最受重用的,就是御史中丞来俊臣。

丽竞门,便是来俊臣一首创办的特务组织!

不管有罪没罪,凡是被丽竞门抓起来的,百不存一。所以,丽竞门又被人们称为“例竟门”。

"入此门者,例皆竟也"。竟,完结之意。

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丽竞门办案唯恐不大,牵连唯恐不广,声势唯恐不能上达天听。

所以,一个人若被抓进了丽竞门,不仅仅是自己的性命难以保全,还得胡乱攀咬。攀咬得让来俊臣满意了,才能避免祸及家人。

这么一个毫不讲理,又掌握生杀大权的组织,谁不害怕?

……

郭烨面目有些怔怔,喃喃不解道:“萧廷的案子说到大天上去,也不过是一桩刑事案。怎么还能引来专破谋反大案的丽竞门呢?”

陆广白也若有所思,深以为然点起了头:“此案处处透着蹊跷和诡异,引来不良司查办此案不说,居然还牵扯出恶名……呃,牵扯出一向只办谋反大案的丽竞门来。敢问县尊大人,莫不是您察觉出了这萧廷一案,有什么我等不知道的隐秘?”

“着啊!小陆,还是你聪明,问到了点子上!”郭烨伸手一拍陆广白的肩膀。

“郭捕头,你放尊重点!”

陆广白一把飞开郭烨搭在自己自己肩膀上的手,认真纠正道:“本仵作痴长你几岁,莫要小陆小陆乱叫!”

郭烨撇撇嘴,不理他,将求知欲满满的目光落在了县令朱有德身上。


朱有德摆了摆手,道:“嗨,有什么隐秘啊?不过是官场上的龌龊事罢了。你们呐,论破案,本官不如你们俩。但论这官场里的道道儿,你们俩可就差远喽。”

顿了顿,他端起茶汤,美美地抿了一口,将其中的关窍娓娓道来……

酷吏之名响动天下的来俊臣,他之所以最得圣眷,是因为他办的谋反案最多,株连最广。

但是,天下哪有那么多的人真想着造反啊?这太平年月里,哪来的那么多谋反案啊?

所以为了要保住圣眷不衰,他来俊臣就得想办法,他要把不是谋反案,又能攀扯成谋反案的案子,办成谋反案!

眼下,萧廷的案子就非常适合。

因为他的身份是户部侍郎家的公子,这死者的身份简直就是构陷谋反案最好的胚子。他的身份,他的诡异死法,酷吏们可以做到让世人们有无限的想象空间。

丽竞门只要抢到了案子的查办权,他们就可以胡乱构陷,构陷这凶手的目标仅仅是杀了萧廷呢?还是要震慑户部侍郎萧华?

凶手用的什么手段杀得他?是不是行了当今圣上最为忌讳的巫蛊之事?这幕后行使巫蛊之人是谁?最终的目标又有可能是谁?难道是当今……

只要来俊臣有心,就足以办成一场滔天大案。

依着丽竞门的风格,完全是人有多大胆,案就可以构陷成多谋反!

……

纪青璇带着不良人突然出现在升平馆命案现场,一开始朱有德还有些琢磨不透,但是纪青璇表示要将此案查办权拿过去时,他已经隐约猜出了一些。

后来手下不良人在她身边耳语,她面色异常,甚至搬动他义父徐有功出来,朱有德已经猜出了一大半。

能让不良司这么着急来抢一桩命案的查办权,无非就是老对手丽竞门出动了。

为了验证猜测,他将人撤回万年县衙后,他让管家朱勇去现场盯梢。果不其然,不良司的人前脚刚走,丽竞门的人便后脚火急火燎抵达了升平馆。

“丽竞门可不是说理的地界啊,还让不良司和他们斗吧,跟咱们万年县衙无关咯。”朱有德说到这儿,整个人轻松了些许。

郭烨听到这里,也是微微抚了抚额,不禁一阵阵后怕。以他的机灵劲,怎么会猜不出其中利害关系?

如果当初朱县令答应了纪青璇征用他们协助查案的提议,这事儿岂不就是和自己有关了?

乖乖,那可是睚眦必报、滥杀无辜的丽竞门!

他们奈何不得徐有功的义女,还奈何不了自己这小小县衙的捕头吗?

朱有德之拒,对他和陆广白有再造之恩呐!~

当即,郭烨面色一正,道:“所以,今日若无县尊识破那小娘皮儿的损招儿,我和小陆就真的离死不远了。多谢县尊救命之恩!”

陆广白也是一揖,道:“多谢县尊救命之恩!”

二人齐施一礼。

朱有德挥挥手,不以为意道:“莫要多礼了,你俩都是本官瞧着进的县衙,都是本官的贴己人,不用那么客气。再说了,纪小娘子也没你们想的那么坏,丽竞门再凶,呵呵,他们不良司也不是好惹的。要是二十前啊,这大唐不良司……”

“哦?莫不是不良司还有什么秘辛典故不成?”郭烨心里的八卦之火又熊熊燃起。

谁知朱有德却是“啊~”的一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略显疲惫地道:“不扯这些闲篇儿了,本官累了,你们也回去歇着吧。”

“是,属下告退。”看朱有德的样子,还真是累了,只是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蔫巴巴儿的?

郭烨自然不敢再追问。

二人刚到门口儿,郭烨又被朱有德叫住了。

朱有德吩咐道:“对了,你既然在纪青璇面前提过,昨夜小六小六见过萧廷红着眼珠子在咱们县衙院里走动,那不良司的人肯定得来要人。你们通知曹小六,去乡下躲一躲吧。莫要搀和上不良司和丽竞门的浑水!这年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哦。”

“属下遵命。”郭烨急急应道。

……

出了内宅,郭烨也是一阵暗里费解琢磨。

朱县尊今年不过四十多岁,正是盛年,怎么刚说了一会儿话,就精力如此不济?看他那副样子,连天打着哈欠,又不似做伪。

该不会是……得了什么病吧?

长安城以朱雀大街为界一分为二,一半归属长安县,一半归属万年县。这万年县县令,领长安城五十四坊辖区,可不是寻常望县的县令能攀比的。但朱县尊这懒趴趴的样子,哪里是一个正当盛年,官运不错的官员应有的样子?

对于郭烨来说,朱有德不当当是万年县的一县之尊,他还是自己的伯乐,更是一个慈祥的长者,对自己如同对自家子侄一般爱护。说担忧朱有德的身体,的确是出于肺腑,而非下属对上官的攀附。

“怎么?郭捕头还在想曹小六之事?”陆广白的声音将他惊醒。

小六儿的事儿?

郭烨点点头,道:“是啊。当初我就不该在纪青璇面前提小六儿的,现在可好,把他也牵扯进来了。小六去乡下,你说这小子能愿意吗?长安城繁花似锦,去乡下能甘愿?”

“不愿意也没辙儿了。”陆广白难得宽慰道:“这也不能怪你。谁知道萧廷的案子,把丽竞门也牵扯进来了呢?”

话虽如此,郭烨还是难以释怀。毕竟自己嘴欠,把小六牵扯进来了,这回好了,要让小六去乡下住一段时间了。

曹小六的父亲叫曹德贵,曾经是万年县的衙役。两年前,曹德贵在抓捕贼人的时候因公殉职。朱有德为了照顾曹德贵的家人,将曹小六补进县衙当差。

所以,他虽然是万年县年纪最小的衙役,却比自己早进县衙一个多月。

自从自己展露了几手“摸骨辨生”的所谓玄门本事之后,曹小六就视自己为偶像,成了自己的跟屁虫儿,什么帮忙打酒啊,收拾床榻啊,小六随叫随到。对于小六,郭烨是有感情的,这小六了要是去了乡下,身边可就没了熨帖的小兄弟了。

……

……

找了一通,郭烨和陆广白在县衙没找着曹小六,听衙役们说,他好像回家去了。

曹小六的家就在崇仁坊,离着万年县衙不远。没用多久,二人已经到了崇仁坊,寻到了小六家。

他家还算殷实,是一个独门独户的宅子。

“开门儿!小六子,快开门儿啊!”郭烨轻轻叩打门环。

连叫了几声,小六都没有回应。

他又再加了几分重力,叩打几下门环,院子里依旧声息皆无。

郭烨皱眉道:“小六儿不在家?”

陆广白道:“咱们再去别的地方找找。”

郭烨没好气儿地摇头道:“谁知道这小子跑哪里疯去了?去哪儿找啊?要是被不良司的人提走,诶?莫不是……”

“你是说不良司的人已经先咱们一步,带走了小六?”陆广白又重重叩了一下门环。

“小陆,你且让一边去!”

他推开陆广白,然后自己接连后退几步,侧着身子,猛地往门上撞去。

砰砰砰!

哐当!

接连数下之后,大门被撞开,郭烨和陆广白飞奔入内。

小六家的院子里一切照旧,没什么异常。

但屋门却是虚掩的,轻轻一推,房间内的场景一览无遗。

郭烨脸色煞白,声音颤抖着:“小…小陆,咱们的确……晚了!”


小六死了。

正堂屋内,他两腿悬空,舌头伸出来半截,双目圆睁,红彤彤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看向门口,仿佛经历了说不尽的恐怖之事,又好像在向谁在倾诉着冤屈。

郭烨预想过小六可能被不良司的人带走,甚至想过被丽竞门得知小六见过萧廷后,在小六家中刑讯逼供,但万没想到他会死,更是万万没想到,他会是这个死法。

小六怎么可能悬梁自尽?

要知道,自从老爹曹德贵死后,曹小六就是光棍一条,活得没心没肺的,而且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在长安城还有点祖产,这种人怎么会自杀?

而且这小子天天乐哈哈在自己耳边说过,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将来要娶个如花似玉的大屁股媳妇,生他十个崽儿,为曹家传宗接代,,开枝散叶呢。这种人怎么会自杀?

不可能!

这必是他杀!

小六啊小六,你心疼死哥哥了!

哥哥我一定给你报仇!

郭烨双拳紧握,深吸了长长一口气,缓缓说道:“我和小六的关系非同寻常,恐怕关心则乱。陆仵作,他的尸,你……你来验吧。”

“嗯?”

陆广白有些意外地看了郭烨一眼。

习惯了郭烨平时的口花花和不着四六,突然一本正经称自己一声“陆仵作”,而非平日里的“小陆”,陆广白颇有些意外。

看来,小六之死,对郭烨的打击非一般重啊。但能在大悲中仍保持冷静,看来,自己对郭烨这个浑人,又多了一分认识。

“好。”

陆广白郑重点头,把小六的尸身搬下来,小心翼翼放于地上,用起仵作的手段,仔细查验。

半个时辰后,他郑重其事地宣布道:“死者曹小六,现年一十八岁,身高五尺六寸……绳索交至左右耳后,痕呈深紫色。眼合、唇开、手握、齿露。缢在喉上,以舌抵齿。胸前有涎滴沫,臀后有粪出……本仵作以为,曹小六应为自尽。”

“啥?自尽?那不可能!一百个不可能!”郭烨脱口而出。

“郭捕头,尸体是不会撒谎的。”陆广白非常笃定,道:“如果非要说小六是他杀的话,那只能是……”

“是什么?”

“是鬼杀了他!”陆广白一本正经地说道。

“鬼个蛋蛋啊!”郭烨气得啐道。

不过,望着陆广白不似开玩笑的神色,他还是摇头道:“陆仵作,不是我不信你,但我有一百个理由相信小六是不会自尽的。鬼神之事,更是无稽之谈。这尸,我……我自己查!”

陆广白耸耸肩,毫不介意,道:“我也希望,能再查出点什么有用线索。郭捕头,看你的摸骨辨生术了。”

不过郭烨这次的验尸,和之前在升平馆那次所谓的玄术完全不同。

他既没有闭目摸索,也没有念念有词。相反,瞪大了眼珠子,一声不吭,对着尸体仔仔细细地查验着。

后来,他又点了十几根蜡烛,放在房间的四角以及尸身的旁边,好像在举行什么神秘的仪式。过了一会儿,郭烨又走出了屋外,东瞅瞅西看看,抬头望天,高深莫测。

这回,轮到陆广白看不明白了,不用神神叨叨的摸骨,这次使的什么手段?

突然,郭烨猛地拍了一下手,叫道:“有了!我明白贼子的手段了!”

陆广白将信将疑,问道:“你还是坚持小六之死是他杀?”

“错不了。”

郭烨点头道:“的确,小六的死状和自缢完全相同。但是,你莫忘了,萧廷是怎么被杀的?先用药物迷晕,再被人捂住口鼻,窒息而死。若贼人先把小六迷昏,再把他挂在绳子上,不就行了吗?”

陆广白听罢,沉吟道:“这样啊……也有这个可能。那你凭什么这么认定?”

“当然凭我的摸骨辨生术啊!”郭烨回道。

“你少鬼扯,你这回没有摸骨,哪来的辨生?”陆广白嗤之以鼻。

郭烨老神在在地回道:“谁跟你说摸骨辨生就一定要摸骨?那可是我老师袁天罡的不传之秘。小陆你想学也成,拜我为师就得了。怎么样?给袁老神仙当徒孙,不丢人吧?”

“滚!”陆广白再次嗤之以鼻。

袁天罡若活到现在,得一百多岁了,陆广白当然明不会相信郭烨的鬼话。

但他和郭烨在万年县衙合作了这么久,虽说这摸骨辨生有点扯蛋,但是每次都让他判对了,几乎没有一次出过错漏。所以对这摸骨辨生的手段是玄术,他是不信的,但郭烨有本事,他是信的。

而且,郭烨对曹小六的感情,不会让他在小六的案子上撒谎。

陆广白点点头道:“假设你的他杀之论是成立的,那么就好办了。现在是白天,附近来往之人甚多。保不齐就有人看见凶手的模样……呃……”

说到这里,陆广白心中一动。如果小六是被贼人所害,那贼人经过之处,就必会有痕迹留下。查看这院子里有没有可疑的印痕,不就能推断出,是不是有陌生人进院杀小六了吗?

郭烨刚才虽说没有摸骨,但他又是屋里屋外的走来走去,神神叨叨的,他莫不是通过现场环境的的异状来推断小六是他杀?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可就当局者迷了。

不过眼下也不是穷根究底的时候,陆广白稍微顿了顿,道:“那咱们以小六家为中心点,先查访四周邻居,在查访周边坊民吧?”

“是这个理儿。”郭烨点点头。

……

郭烨捕头的身份,自然让查访很是顺利。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人报告说,亲眼看到曹小六和一个年轻公子一起回了家。根据那人描述,当时,小六身边那年轻公子,面色从容风流倜傥,小六却是魂不守舍踉踉跄跄,甚为可疑。而且又是白天,所以那年轻公子的相貌,报告之人也记得清清楚楚。

郭烨听了大喜,赶紧在崇仁坊搜罗了一位丹青高手来,按照那人的描述绘制画像。

一个讲得细致,一个人画的细致。

很快,画像基本样子就出来了,随着画像越来越逼真,郭烨和陆广白的面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因为画上之人,正是户部侍郎萧华的二公子萧廷!

没错,就是那位死在升平馆,尸体旁还有一堆白骨的萧廷萧公子!


萧廷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又成了谋害小六的凶手了?

诈尸?

两个字齐齐浮现在陆广白和郭烨的心头。

不过他俩长年都和死人打交道,尤其是陆广白,这些年下来摸过的尸体摞起来恐怕都能绕崇仁坊一周了。

所以对诈尸这种鬼神之说,也就想想,但绝对不会信的。

尽管如此,陆广白还是奇疑道:“郭捕头,你信这世上有鬼吗?”

郭烨摇头道:“要真有鬼,那这些年我手底经办的那些冤案命案,早就冤有头债有主,厉鬼索命了,哪里还需要我们查明真相,绳之于法理?”

陆广白苦笑一声,指了指栩栩如生的画像,说道:“总不能是萧廷在升平馆自己杀死了自己,然后又复活过来杀了小六吧?”

郭烨沉吟片刻后,看着画像抿了抿嘴,道:“兴许,那凶手只是长得和萧廷相像而已呢?”

“但也不可能这么像吧?”陆广白说道,“如果现在可以再去看看萧廷的尸首就好了。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真死还是诈尸!”

再查萧廷尸首?谈何容易。

现在萧廷的案子已经归了不良司,郭烨和陆广白一个是小小万年县衙的捕头,一个是仵作,甭说无权越界进不良司的殓尸房查看尸体,恐怕连禁卫森严的不良司大门都难得迈进一腿哦。

其实到了这会儿,陆广白和郭烨心里早就断定,画像之人差不多就如郭烨猜测的,这是一个与萧廷相像至极的人!至于那个升平馆的萧廷早已死得透透,他俩自己一前一后亲手验的尸,都是千年的狐狸,而且长年累月干得这差事,还能打了眼?

但以他二人之力,也根本无法将那个假萧廷找出来。慢说长安城有多大,便是半个长安城也足有五十四坊之大!根本不是四条腿跑跑就能找出人来的。

郭烨和陆广白商议良久,最终决定先禀明县令朱有德再说。

……

万年县衙。

朱有德听了汇报之后,面色沉沉,思虑半晌后问道:“你们准备怎么办?”

郭烨直言不讳道:“我们想请县尊下令,发动全衙的弟兄,搜遍五十四坊,也要将那个假萧廷给翻出来。”

“不妥!”朱有德微微摇头,道:“你们俩啊,太年轻,把人心叵测四字想得太过简单了。依着本官看,此事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郭烨问道。

“你们想,萧廷既然死了,为什么又出了一个像萧廷之人陪着小六,大白天的在崇仁坊里转悠让坊民看见?”朱有德反问一句。

郭烨道:“县尊是说,凶手是故意的?”

陆广白不解,问道:“这是为何?难道他不怕被人看见露了行踪吗?”

“嘿嘿,郭小子,你说。”朱有德看向郭烨。

郭烨此时已经垂下头去,自顾自地念叨着,“升平馆萧廷丧命,死状诡异……丧命当夜小六在县衙又撞见不知是人是鬼的萧廷……有人大白天看见萧廷活蹦乱跳的陪着小六在崇仁坊中行走……之后小六被悬梁自尽在家中,疑是萧廷鬼魂索命……嘶!”

猛地,郭烨将头一抬起,好像思路捋清了一般,看向朱有德,说道:“县尊的意思是说,有人在后面谋划,妄图在民间构织流言,让百姓们人心惶惶,遂以讹传讹,制造恐慌,沸腾舆论?”

“这种路数,的确是丽竞门一贯作派!”陆广白这时候听完郭烨的分析之后,自然也是明了。

“然也!”朱有德竖起拇指,赞许道,“郭小子就是裤裆里的泥猴,不用抖落,自己也能滑落出来。贼精的很!”

郭烨忿忿道:“为了拿回萧廷一案的查办权,借此案来构织谋反大案,丽竞门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小六这么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就平白无故被他们害死了?”

“呵呵,只要小六之死能让丽竞门得利,他们要让小六三更死,岂能留他到明日?”朱有德无奈道。没办法,牝鸡司晨,阴阳逆转,谁让来俊臣等人圣眷正浓?

“王八蛋!”郭烨咬牙切齿。

现在萧廷的案子,已经转到了不良司的手里。丽竞门要想把这个案子抢过来,就必须得把水搅浑。

所以,若郭烨和陆广白把此案闹大,在朱有德看来,最得意的就是丽竞门。届时,丽竞门夺回萧廷一案的查办权后,将此案构织成泼天的谋反大案,不知有多少无辜之人,会因此案丧命。

郭烨一下子没了主意,问道:“依县尊之见,接下来该如何处置?”

朱有德道:“还是听本官一言,这年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六也是冤,撞到当口上了……反正他也无亲无故,你们就当他真的是自尽吧。本官出二十贯钱,给他风光大葬。”

郭烨新意难平,气道:“可是,万一不是丽竞门干得呢,那小六岂不是……”

他还是不想让小六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还能有什么万一?”朱有德面色一沉,出口打断道:“本官老糊涂了?还是,你郭小子翅膀硬了,要飞出去攀不良司的高枝儿?”

“不是……”郭烨摆手解释。

“不是的话,就按本官说得办。”

朱有德盯着郭烨的眼睛,一字一字顿道:“从今天开始,小六就是自尽的!郭小子,你眼里若还有我朱有德,就莫再胡思乱想了!”

“县尊,言重了,卑职听您的!”郭烨低头受教。

朱有德将目光在看向陆广白,陆广白也附和道:“属下明白。”

朱有德面色稍霁,道:“这还差不多。下去吧。曹小六无亲无故的,你们俩这两天别来县衙了,先处理好小六的丧事再说。”

“遵命。”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郭烨和陆广白一起,操持曹小六的丧事。

郭烨采买物品,迎来送往,的确把小六这场丧事办得风风光光。在同衙门的弟兄们看来,好像小六真是自杀似的,众人私底议论一番之后,也就不了了之,没人深究了。

不过,郭烨虽说表面上忙碌于小六的丧事,但私底下那点小手段,终究瞒不过陆广白。

一日,一间静室中。

陆广白与郭烨席地对坐,他开门见山问道:“郭捕头,你是不是想私下查小六的案子?”

郭烨瞪大了眼睛,一脸无辜道:“没有。本捕头已经答应了朱县令了,不再追查此事!”

陆广白自斟自饮了一杯酒,说道:“你郭捕头的保证,就跟长安城东市酒肆里那些喝醉了的胡人!”

郭烨问道:“啥意思?”

陆广白呵呵一笑,道:“喝完就容易断片啊!”

郭烨白了他一眼,“你这笑话有点都不好笑,好啦,你都发现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你找我问这个作甚?”

陆广白又是自斟一杯酒,饮完,正色道:“我听说七月半鬼节那晚,小六当着一众值班衙役的面说,两年前,萧廷托他办过一件事。郭捕头知道是什么事儿吗?”

是的,小六的确那天晚上说过这话,郭烨还清楚记得这小家伙脖子一梗,一脸不服。

不过他的确不知道萧廷让他办什么事,遂摇摇头,道:“不知道啊!”

“我知道。”

“小陆!亲小陆!”郭烨眼前一亮,起身往陆广白扑来:“你怎么不早说?”

“站住!”陆广白伸手一拦,满脸的警惕之色。

郭烨笑道:“别误会,嘿嘿,哥哥就是一激动,想要抱抱你,庆祝一下。”

“郭捕头莫要如此肉麻,请放尊重些!”陆广白一脸嫌弃。

“不抱就不抱。你又不是美貌娇滴滴的小娘子,紧张个蛋蛋?”

郭烨重新坐了下去,言归正传道:“既然你都发现了,我也不瞒你,我最近的确私下里调查着小六的案子,但迟迟没有进展,不知道从哪着手。小陆啊,你快说说,萧廷托小六之事吧,兴许能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此事说来话长……”

陆广白又是自斟自饮一杯酒,缓缓说讲了当年之事。

此事正好发生在小六刚刚被补入万年县衙为衙役时,那会儿郭烨还没进县衙,更别说当上捕头。

当时的陆广白,也不是万年县的首席仵作,而是库房书办。

某日,曹小六拿了县令朱有德的一张签条,要提取库房内的一把扇子。据小六当时对陆广白所言,这把扇子本就是曹家之物。前些日子,自己的父亲在办案时,被贼子所害。

此扇也被县衙的差役误认为贼人之物,没入了官中。现在,自己想把这把扇子要回去。

这把扇子是曹德贵的遗物?小六之父曹德贵是一名衙差,扇子通常是文人雅士所携之物,时为库房书办的陆广白心思细腻,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

所以他仔细翻查了这把扇子,终于在扇子的夹缝中,发现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写的是一种五石散的配方。

五石散!这事儿可不简单了。

五石散发端于汉武帝时期,大兴于晋朝,当时都是合法之物。但到了本朝,由于孙思邈老神医的倡导,五石散成了违禁之物。甚至五石散的配方,都不准留存于世。

身为库房书办的陆广白当然知道,曹德贵正是在查办一起贩卖五石散的案子时,被贼人所杀的。现在,曹小六说这把扇子是曹德贵的遗物,那不是胡说八道吗?

曹小六被他当场揭穿之后,只得交代了事情的真相——这扇子其实是户部侍郎家的二公子萧廷托自己拿的,为了这事儿,还给了自己十贯钱的贿赂。

如果说萧廷索要配方,是为了自制五石散贩卖,陆广白是不信的。如果不是制造五石散贩卖,那就只能是他自己食用了。

纨绔子弟自甘堕落,管他去死!

陆广白稍微一琢磨,索性成全了小六,把这把扇子给了小六。

……

这几天下来,陆广白也闲了下来,重新把事情捋了一遍。静下心来之后,发现死者又是小六,又是萧廷,渐渐地,一些陈年旧事也重新浮上记忆,于是他重新梳理了下来,他猜测,如今小六身死,很可能和当年之事有关。

他说完之后也表态,如果郭烨要私下查曹小六之死,他愿意参与其中。

靠,憋到现在才说?

郭烨听完陆广白冗长的赘述后,生气这个家伙不早说此事,害得自己这些天一直当无头苍蝇。

不过对于陆广白主动袒露当年旧事,他也还是有些奇怪,问道:“你跟曹小六没什么交情,平日里又一向不愿意爱多管闲事。怎么现在,忽然愿意淌这滩浑水了?小陆,难不成……你已经深深地喜欢上哥哥了?啧啧,细皮嫩肉,小陆长得也是极好的!”

“恶心,放尊重些!”

陆广白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屁股,稍稍离郭烨远一些,然后以食指沾酒,在几案上写下了四个字,问道:“郭捕头,你可听说过这四个字?”

郭烨腚撅一看,案上四个字他认得,念做“达玛古嘎”!


达玛古嘎!

郭烨将这四个字放嘴里又念叨了一遍,摇了摇头,揣测道:“没听说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四个字应该是出自那张五石散的配方吧?”

“猜得没错,”陆广白赞许地看了一眼吧郭烨,说道,“达玛古嘎是那张五石散配方上的一味药。当初我看到这味药,也不知何意。毕竟五石散虽被我朝明令禁食,但天下流传的五石散配方甚多,也就没有深究。”

“后来你又有了新的发现?”郭烨问道。

陆广白说道:“这四个字是康居语,翻译成汉文,就是食人妖花。此花与某些药物混合,可令人陷入强烈的幻觉中。最诡异的是,一般情况下,其花为蓝。但若有了血肉滋养,花色就会变红,而且药性更见猛烈。”

“达玛古嘎就是食人妖花?”

一股恶心从郭烨的心头涌起,道:“还要拿人的血肉来滋养此物?”

陆广白道:“也不一定是人的血肉,飞禽走兽的尸体也能滋养其生长。食人妖花之名,不过骇人听闻的噱头罢了。”

郭烨道:“就因为达玛古嘎,哦不,因为这食人妖花,你才要介入此案?”

“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么?郭捕头与我同僚共事这么久,难道会不知陆某素来对各种奇花异草最感兴趣?”陆广白轻笑一声,笑得俊俏。

他这个爱好的确在县衙里不算什么秘密。

莫看陆广白是万年县的首席仵作,但论起验尸的本事来,他还是要略逊于郭烨的。

陆广白真正让郭烨还有全县衙的伙计们佩服的,是他对各种迷药、毒物,乃至于奇花异草的熟谙和辨认。所以陆广白私底下还有个外号,叫药郎陆广白。

但是药郎药郎的叫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走街窜巷的卖药郎中,所以也没人将这个外号广为流传。

以陆广白对奇花异草的痴迷,因为食人妖花而主动要求介入小六之死的案子,郭烨倒也能接受。正所谓百园牡丹易求,奇花异草难得。

随即郭烨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欢迎你,小陆……”

郭烨刚要把手伸过去摸一摸陆广白的小白手,却被陆广白远远嫌弃躲了,徒留郭烨的手悬在半空,尴尬了一下下。

他嘿嘿讪笑一声,也不见怪,反正被小陆蜜汁尴尬又不是第一次了,随后又说道:“那咱们就从五石散入手,查小六的案子。既然你今天都约我到这儿了说配方里达玛古嘎这事儿了,那你肯定有五石散的线索了吗?”

陆广白道:“胡思堂。”

“得嘞,小陆,那走吧!”

郭烨起身拍拍屁股,冲陆广白妩媚的招招手,惹来陆广白一记销魂的白眼。呃,小陆白白嫩嫩,真的比一般小娘皮长得好看。在郭烨看来,男儿郎长得像他这么好看的,真是白瞎了男儿身,甚憾!

……

胡思堂也在万年县所辖的五十四坊中,位于新昌坊内。

胡思堂前面是酒馆,后面给人住宿,不但有胡姬献舞佐酒,而且所费不高,每日里宾客盈门。这里的宾客鱼龙混杂,若说有人偷偷贩卖五石散这种违禁物,郭烨倒是一点都稀奇。

当然,为了避免县令朱有德的怀疑,郭烨和陆广白只是在胡思堂附近转了转,,并并没有马上采取行动。

拖啊拖,拖得小六的死,县衙里没什么人惦念了,足足过了半个月,他们才得了空,换了便装,略改妆容,往胡思堂而来。

“嗯?”

郭烨和陆广白刚到门口,就察觉到有些不对了。

胡思堂前酒馆后住宿的格局,现在前面酒馆里还没到胡姬献舞的时段,按说应该是人声鼎沸,吆五喝六觥筹交错之声不绝于耳才对,怎么会如此安静?

进了胡思堂酒馆的大厅才发现,客人们没有在饮酒作乐,都兴致勃勃地盯着一个少年郎呢。

这少年郎大概十五六岁,不但形容俊美,而且衣着面料相当考究,一看就富贵人家的郎君。而且看得出来,小郎君生性颇为腼腆。

此时四五个衣着性感,白花胳膊半露腿的胡姬,正围坐在他身旁,对他咯咯调笑,动手动脚。那小郎君却是左遮右挡,一副身陷花丛浑身难受的初哥模样。

在附近一带酒肆里,胡思堂的档次不算高,所以来往之人的酒客身份自然也就不高。

但这小郎君一看这穿扮就是富贵显赫人家出身,胡姬们一看就是个雏儿,还不蜂拥而至,从他身上多弄些赏钱下来啊?

这也难怪厅中酒客们都簇拥围拢着,竞相看这贵气少年的好戏。

“诶,好朋友,你们可来啦!”

少年郎见郭陆二人进来了,眼前一亮,仿若见到了救星一般,冲出了胡姬们的脂粉阵,快步向他们跑来。

这小子是谁啊?

郭烨和陆广白面面相觑,脸上尽是茫然之色,显然他俩都不认识他。

须臾间,少年已经来到他们的面前,微微躬身,右手一展,道:“两位兄长这边请,有什么话,咱们坐下再说。”

紧接着,趁势对那几个胡姬挥手嚷嚷道:“我和这两个好朋友有事要谈,你们先退下吧。”

“是。”

客人要谈正事,胡姬们自然不敢扰了贵客的雅兴,颇为哀怨地看了郭烨和陆广白一眼,这两个家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烦人得很。

胡姬一散,三个男人凑到一块儿,看客们自然也觉得没什么好看的了。很快,众人又开始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酒馆内恢复如常。

“嘿嘿,小郎君,人都散了,我们哥俩帮了你这大忙,今天的酒,你可要管够。”郭烨哪里还看不出这少年是拿自己哥俩来解围啊。

“帮帮忙,帮帮忙。”少年郎满脸赔笑,偷偷将一小小锭的金子塞入了郭烨的手中,道:“我实在不惯和女子打交道,看她们贴上身来,就如红粉骷髅挠我身子般,实在难受的紧。恰逢两位两位哥哥进来,遂起了求助的心思。”

奇怪,都说知慕少艾,居然还有不爱美色的少年郎?不止如此,还怕女人怕到这般地步的少年郎,真是闻所未闻。

别说郭烨,连陆广白都为有些微微一诧。

郭烨暗暗掂了掂手里的小小金锭,足有二两之重,这出手大方简直是家里有矿啊。

郭烨随手就把金子揣进了怀里,问道:“小郎君这般阔绰,又不为胡姬,那来胡思堂作甚?”

少年郎挠了挠脑袋,低声道:“实不相瞒,我来这儿,是为了找五石散的。这位兄台,你知道怎么买五石散吗?我刚才问这些胡姬,她们都说不知道啊。”

郭烨:“……”

陆广白:“……”

呆子,这五石散是违禁之物,哪有公然叫买叫卖的?就算胡姬知道,也不能这么公然告诉你啊!

郭烨有些惋惜地看了这少年郎一眼,心想,挺好一孩子,有钱又长得俊,怎么沉迷于五石散呢,你看这脑壳,都被五石散祸害了。

不过郭烨终也是为五石散的线索来的,听这少年郎所言,看来他也是听人说起胡思堂暗卖五石散,才这这儿碰碰运气的。

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胡姬献舞的时段正式开始。

咚咚咚~~

随着阵阵毛员鼓的响声,一队身材高挑、金发碧眼的胡姬,踏着拍子,走到了大厅正中,开始起舞。

她们时而摆腰扭胯,时而凌空短跳,时而高速旋转,时而环行急蹴,每个动作都充满了韵律感,精湛的舞技里里无不透着异域火辣的风情。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最中间的一名胡姬。

她的肌肤白皙水嫩,如同牛乳在流淌。她的眼睛顾盼生辉,仿佛在向观众说着数不尽的情意。蛮腰一握,疯狂扭动间不时露出一抹雪白的肌肤,引得众人心神摇动,目眩神迷。

“好样的!苏瑞娜,好样的!”

“难得苏娘子亲自献艺,咱们今天算是来着啦!”

“些许心意,不成敬意哈!”

……

随着阵阵叫好声,各种绫罗绸缎如同不要钱一般抛入了场中。

一曲舞罢,众胡姬退下,只留下了最中间的那名舞姬。

她微微一福,冲众人款款说道:“多谢诸位客官的捧场。妾身就是这胡思堂的掌柜,苏瑞娜。我今日献舞,一方面是为了感谢大家的支持,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欢迎两位贵客。”

“什么贵客?谁啊?”有酒客好奇地站起打量四周,喊道。

“就是他们!”

苏瑞娜端起一盏酒,缓步往郭烨的方向走来,面上似笑非笑:“万年县郭捕头、陆仵作来奴家的胡思堂寻欢作乐,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呢。来,奴家敬二位一杯。”

什么情况?这还是…被人酒馆的主人给认出来了?

郭烨心中微微一愣。


“万年县衙郭捕头?”

倒是一旁的少年郎惊喜问道:“你就是郭烨?”

郭烨先是被胡思堂掌柜苏瑞娜识破了身份,又被这小郎君这么一叫,纳闷了,本捕头在这酒肆闹坊里也这么有名吗?

他看向少年郎,道:“一个县衙捕头而已,无品无秩,郭某还能冒充不成?”

“不不不,郭捕头误会了!”少年郎连连摆手,一脸诚挚道:“自打听闻当日在升平馆,郭捕头狠狠灭了纪青璇那女人的威风,俺就对郭捕头心向往之,佩服至极!”

不良司的不良尉纪青璇?

萧廷丧命升平馆一案至今未告破,郭烨自然也记得纪青璇这个聪明难搞又不好惹的女人。

他问少年郎道:“你认识不良尉纪青璇?”

“哼!何止是认识啊,小爷跟她仇深似海,势不两立!”少年郎双手握拳,恨恨地道。

郭烨:“……”

至于恨得这么牙根痒痒吗?

虽说他跟纪青璇这小娘皮当日在升平馆有些小摩擦,但他不相信这小娘皮坏到让人如此之恨。

一看这少年郎就是哪家大户府邸的小郎君,估摸着是在不良司手里吃了憋,公子哥儿习性,记恨在心呢。

他和少年郎不相熟,没必要往下寒暄,今日来是有正事要办的,当即他转向苏瑞娜,看着她奉上来的那杯美酒,微微摇了一下头,将她柔若无骨的小手缓缓推开,说道:“苏娘子,酒就不必喝了。实不相瞒,郭某今日来胡思堂,是为了查案。”

苏瑞娜水汪汪的眼睛微微一瞪,一脸的无辜,道:“查什么案?郭捕头,您没搞错吧?我们胡思堂,可是一直奉公守法得很呢。”

郭烨掏出来一张腰牌,正色道:“呵呵,错不了。有人举报,胡思堂暗卖五石散。今日,本捕头和陆仵作特来搜查胡思堂。”

苏瑞娜倒也不慌,撅着小嘴儿,道:“行吧,郭捕头是官,奴是民,你怎么说,奴就怎么做。不过……万年县的公文呢?”

靠!

郭烨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陆广白,因为他俩是私自查案,怎么会有县衙签发的公文?

郭烨有点小慌。

本以为自己堂堂万年县衙捕头,报个号,这胡姬就会慌得一笔,没想到她倒是淡定如常,居然还伸手跟自己要公文。看来女人久经阵仗见惯了世面也不好,就不好糊弄了嘛。

没有朱有德签发的公文,郭烨和陆广白根本就没有搜查胡思堂的权力。

但今日铩羽而归,等人家有了准备之后,他们再想查五石散的线索,可就千难万难了。

事到如今,郭烨只能强搜胡思堂了!

这个问题,他俩在路上也商量过,如果糊弄不过去,就只能强行搜了。

就赌能在胡思堂里搜到五石散或者跟五石散有关的线索,那么证据面前,即便没有公文强搜铺子不合规矩,但在兜售本朝违禁品的面前,这点不合规矩就是小意思洒洒水了。

一念至此,说干就干!

当即,郭烨抱拳拱手,道:“还请苏娘子见谅。本捕头和陆仵作来得匆忙,没来得及请下公文。待搜查完毕,定会补上。”

苏瑞娜却是展开双臂一拦,摇头坚持道:“那可不行!我胡思堂打开门做买卖,向来守法奉公。没有公文,岂容郭捕头胡来?若是让郭捕头开了口子,以后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您若是隔三差五的来上这么一出,奴家的胡思堂还要不要做买卖了?”

本身就是郭烨他们不合规矩,苏瑞娜看着又是个弱质女流之辈,在座的又是胡思堂的老客,听苏瑞娜我见犹怜的哽咽两嗓子,郭烨霎时就惹了众怒……

“对啊,谁知道你郭捕头是不是见色起意,想借有人举报之名,对苏娘子行不轨之事?”

“没错!一看郭捕头就是个裤裆里挂驴蛋的主儿,一脸淫邪!”

“莫要欺负女人!搜胡思馆也行,拿公文来!”

“郭捕头身为万年县捕头,守护一地平安,苏娘子这等番邦来的友人,不应礼待有加,彰显我泱泱大唐,礼仪之邦吗?”

“咳咳,兄台,慎言!如今是大周,大唐早就是老黄历了哟。”

……

胡思堂的客人们义愤填膺,纷纷鼓噪起来。

陆广白哪里看不出郭烨这混球现在惹了众怒?待酒客的声音渐低,他微微躬身,彬彬有礼道:“诸位,郭捕头也是在为衙门办案!我等保证,下不为例,只此一次,还请苏娘子行个方便。”

“不方便!”苏瑞娜拒绝得斩钉截铁。

“如果本捕头一定要搜呢?”郭烨将佩剑微微举起,做出鞘之势。

“那你小子搜一个我看看!”

正在这时,门外忽有一个男声响起。

紧跟着,酒馆门的帘栊一挑,万年县令朱有德快步走了进来。

郭烨一见来人,当场就有些傻眼了,问道:“县……县尊,你怎么来了?”

“胡闹!郭小子,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朱有德冷哼一声,道:“谁让你搜胡思堂了?若本官来迟一步,你今日就会铸成大错!”

郭烨抱拳道:“卑职是得了眼线的举报,说是胡思堂暗中兜售五石散!属下唯恐夜长梦多,来不及向县尊第一时间禀报,便来强搜胡思堂。”

“得了眼线举报?你这眼线,他家住哪里,姓甚名谁?是我万年县五十四坊之良民否?他什么时候举报的?”朱有德噼里啪啦如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抛出这么多问题来。

“呃……”郭烨一阵语塞。

“说不出来了吧?”

朱有德狠狠瞪了他一眼,摆了摆手,道:“哼!你莫瞎编了。此事到此为止,下不为例。现在,立刻,马上,撤出胡思堂!”

“呃……是。”郭烨就算再不情愿,也不敢当着朱有德面拔刀强搜啊。

陆广白也是暗暗叹了口气,这朱县令还真是苏瑞娜这胡姬的及时雨,来的刚刚好。

“县尊大人英明,为奴家作主还了清白!”

苏瑞娜冲朱有德深深一福,又看向郭、陆二人,娇声道:“奴家恭送郭捕头,陆仵作。”

“不客气!”

郭烨抱了抱拳,冲陆广白使了使眼色,往胡思堂门外走去。

就在这时,刚才那位少年郎却一把拽住了郭烨的袍袖,叫道:“郭捕头,莫着急走啊!”

“嗯?”郭烨心情本就不佳,被人这么强行一拦,愈发不悦,皱眉看向了少年。

陆广白也觉得这少年有些唐突,这不是触郭烨的霉头嘛。

少年郎不急不慢,轻咳一声,朗声道:“郭捕头,俺与那纪青璇一样,都出自不良司!重新认识一下,在下不良人,李二宝!”

又特么是不良司的人!

每次自己心情不爽的时候,怎么都能听到不良司三个字儿?

前些日子的升平馆是这样,今天胡思堂又是这样。

“呵呵,没兴趣认识。”

郭烨不悦地冷笑一声,道:“不良人又怎么样?也跟纪青璇一样跋扈,不让本捕头离开不成?”

“不不不,郭捕头又误会了!你敢惹纪青璇,俺就对你佩服得紧哩!”

少年郎忽地从袖兜内掏出一张公文来,说道:“郭捕头要搜胡思堂不是没有公文吗?俺帮你!咳咳……”

少年郎重重地清了一下刚刚过了青春发育变声期没多久的嗓子,高声道:“都听好啰,长安不良司得人密报,胡思堂暗卖五石散,特命不良人李二宝前来此处,查办此案。郭捕头,你也要搜胡思堂不是?你没公文,我们不良司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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