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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冥婚

夜半冥婚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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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腾文小说   主角: 冥王宸王   更新: 2022-04-13 14:0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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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读书简介

冥王宸王《夜半冥婚》讲的是我突然暴毙而亡,与父母阴阳相隔到了地府才知道是冥王下的黑手,我屡屡与他作对,想还阳却害了亲人还不了阳,投不了胎,轮回之路走不得,还要嫁给那个死对头,成为他的新娘……我越想越气,开始作天作地......然而他偏偏不知何时对我动了心,损了一半魂力也要救我“你是傻子吗?为什么要救我?”“为夫只对娘子傻”

精彩节选


下班回家,刚到楼下,便看见4楼404,我的房间,灯光闪了四下。

在这种雷雨的天气,显得更加诡异。

其实我租这间房,只是因为它如此不吉利的数字所以房东直接降了五百块的房租。毕竟我是个苦逼的上班族。

只是这灯,似乎已经是第四天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我心里数着这一连串的四,却觉得有趣,但跟我同住的舍友阿南又吓得紧紧抓住了我的胳膊,“月儿,你看你看!是吧!那灯又闪了四下!好恐怖啊!”

“还好啦。”我并非天生大胆,而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灯光似乎有灵性一般在等待我们回来。

回到房间,我洗簌完毕,换掉一身被雨水溅湿的衣服,全身心放松的躺在床上。

这里离家比较近,可以随时回去看父母。毕竟我才刚开始工作没多久,攒点钱孝敬父母是我一直想要做的事情。

我睡眠一般很好,即便一整夜的闷雷滚动。

但到凌晨,却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的醒了。睁开眼,墙上的挂钟刚好指向4点44分。

这一切都太巧了,即便我不害怕,也开始觉得奇怪。雷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夜月极静,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但我隐约中,似乎听见了两个呼吸声。

房间漆黑一片,只有窗帘透入的几丝月光幽幽,我转动着视线,房间并没有什么异常。

我坐了起来,化妆台上的镜子倒映出我那张在月光下显得极其苍白的脸。

我摸了摸自己还带着些婴儿肥的脸心里想,我什么时候这么白了,就在我认真的看着自己的时候,渐渐发现,身后模模糊糊出现了一双手。

那是一双惨白得乌青的手。

我吓得一激灵,猛然回头一看,身后空无一物!

我赶紧从床上起来,躲开了镜子,“啪嗒——”的按了灯了开关,想要看个究竟。但灯却没有亮。

难道停电了?

我走到门口,扭开把手,还未来得及开口叫阿南,一袭拖地白袍伴着阴阴的长发的身影突兀的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雷雨停得有些不正常,一挂月亮圆得诡异,月光更是亮得有些不正常,把白袍照得几乎刺眼的灼目。

我挡住眼帘,却留意到那人身边漆黑一片,我的客厅,还有舍友的房间,似乎都被吞噬在黑暗里,完全没有被月光照出来。

“冥。。王。。。”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飘飘的声响,我猛然转身,便看见一张笑脸面具,腾空立在我身后,那声音气若游丝的从它笑得弯弯的嘴里传出来,“时。辰。已。到。”

面具旁边的空气开始扭曲,黑夜似乎被它凝聚成一直鬼手,带着尖尖的指甲,慢慢的像我指过来。

我从不可思议的情绪中回过神来,慌乱的抓住了一把长伞,朝那个鬼手打过去。

结果!它竟然真的是鬼手?!伞柄无声的穿过鬼手,那锐利的指尖轻轻的抵在了我的额头上。

突然全身一阵痉挛,剧痛从额头炸开,血腥味充斥整个鼻腔,我整个人倒了下去。

倒在一个软绵绵的怀抱里。

苍白的袍子将我围绕住,柔顺的青丝随着那人俯身下来的动作划过我的脸庞。

我的视线被鲜血染得通红,眼皮被血液黏住,用尽全身的力气,都无法看清楚那人的脸。

只听到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时辰到了,亲爱的……”

这个声音很温柔,温柔得有些阴森恐怖。

亲爱的?是在对我说吗?这个人是谁?他就是冥王?

身体愈加沉重,愈加疼痛,似乎要被活生生撕裂了一般。我疯狂挣扎着,感觉无数鬼影在我体内耸动,感觉它们要爆发出来,让我粉身碎骨,耳边是各种尖锐的笑声哭声骂声。

蓦地,声音忽然停止了,而身体的沉重感也随即消失了,我的思绪似乎开始扩散,身体随着他们浮荡在空气里。

有一只手,握住了我的五指,那只手的掌心带着炽烈的温度,烧灼着我,足以让我全身心起了应激反应。

我猛然睁开双眼,终于是看清楚了那人的脸。

冥王……

乌黑的长发被风吹得漫天飞舞,额前一滴血红的朱砂痣映衬得他的脸分外的苍白,但却掩盖不住那阴邪而又妖冶之貌。

淡唇轻抿,似笑非笑,冷月似乎是他的专属照明,使得他的肌肤微微散发着银白莹光。

我的目光锁在他的脸上无法挪开,不仅仅是因为他笑得比我所见过的任何生物都要美艳,更是因为他看着我时,眼眸里透出那种丝毫没有想要掩盖的眷恋和欲望。

这目光如此的灼热,似乎可以当场将我焚化。

“冥王,她的灵体已成功分离,您也该回去了,可不好误了时辰。”那张面具从黑暗中一点点现形,发出诡异的声音。

被称作冥王的那人,将我的手放开,瞳孔微微扩散,慢慢远离我而去。

“等等——”我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上前一步想要追过去。

“啪——”脚下一阵刺痛,甚至还看得见火花四溅的景象,我低头看去,我的脚趾已经被烧焦,成一堆枯骨,我退后两步,它们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的恢复。

我才看见我身边围了一圈无形的网,将我禁锢在这里。

“我等你。”冥王慢慢消失在黑夜里,最后留下了这三个听起来不怎么舒服的话。

客厅恢复了平日的样子,在月光下静静的,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唯一不同的是,我的……尸体,躺在了房间门口。

看着那具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躯壳,我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对我来说是什么事。

我静静的坐在客厅里,看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才发现,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而外面,月光似乎随着冥王的消失而消失了,雷雨又开始淅淅沥沥。

窗户依旧阴暗,即便挂钟的指针已经指向了8点。依旧透不进来一丝光。

阿南起床了。她打开门就发现横躺在客厅七窍流血的我。平时胆小的她此时却如此的冷静,颤抖着身子没有哭,手机瞬间拨打了120之后就冲过来给我做按压急救。

她双手按在我的胸口上,咬着牙一遍遍的按压,一遍遍的给我做人工呼吸,还忍着哭腔给120的工作人员报了地址。

泪水在她的小脸蛋上无声的掉落,我心疼得不行,伸出手,之间在触碰到那层无形的网后即刻被烧得焦黑,刺痛感令我抱住了手掌,看着她,焦急的喊道,“阿南!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你看见我吗?!”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似乎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随即被淹没在空气里。

直至120的医生冲了上来,抱住哭泣的阿南,将我那具躯壳抬上了急救车。

我发现我跟着躯壳在移动,远远的漂浮着,看着自己在半路就被医生宣告死亡,看着我挚爱的父母颤颤巍巍的出现在医院里,看着他们哭得肝肠寸断,看着身怀六甲的母亲晕过去了又痛醒过来,坚持咬着牙,坚持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多看看她已经死去的女儿那张苍白而僵化的脸。

最后的最后,看着他们哭着对火化前的我说,“月儿,你是我们最爱最爱的女儿,我们舍不得你,可是不得不让你走了。妈妈爱你,爸爸爱你,我们永远,永世都爱你!你好好的走,不要担心我们,好好的……好好的走吧……”

我的心碎成一瓣一瓣,我想冲过去,帮他们擦干眼泪,告诉他们我还在,我还在!你们的女儿,还在啊!

躯体被推进了火炉,忽然禁锢着我的那层无形的网也开始熊熊燃起,将我吞没。

最后,最后一眼。看着我挚爱的父母,下辈子!下辈子,也要等我!你们一定要健康快乐的活下去……

烈火带走了我在人间的最后一丝气息后慢慢的熄灭,我浑身赤裸而冰冷的蹲在虚无的黑暗里。原来很少会想过死亡的问题,总觉得离我还好远,但也看过些许资料,只是想不到,成为魂魄后却如此痛苦。

黑暗里有许多的人影,全部都是面无表情的往前走,身体似乎不由控制,我站起来走入了人群里。

但那些身影却开始变得惶恐而焦躁,一边疯狂的躲避我,一边又狰狞的作攻击状态。

“众鬼回避。”

忽然听到一个声音,算是称得上熟悉的声音,果然那张面具出现了。

跟着一起出现的,还有那一袭白袍的冥王。他似乎永远不用走路,慢慢的移动到我面前,看着我伸出了手。

我记得他的手,炽烈而灼热。

“月儿。”他看着我,眼眸里尽是无限的柔情,“我等你很久了。”

月儿?他叫得如此亲密,眼神如此甜蜜,我想起了以前看的小说,什么鬼新娘之类的,莫非我就这样被鬼给看上了,所以才无辜暴毙?

我猛地推开他,这力道大得超出我的想象。那些躲避得很远很远的鬼魂都随着我这一推魂飞魄散,顿时乱作一团。

我顾不得那么多,疯狂的往前跑着,这里是黄泉之路?我是真的死了?那是要喝了忘情水再去投胎?平时看的灵异小说多了,对这种地府的投胎步骤也算熟悉了。

但我找不到什么孟婆,只看见前方一汪死水,乌黑浓郁,是不是过了这里,就可以投胎了?我想起了母亲肚子里的宝宝,心里找到了一丝希望。

妈妈!等等我,让我再一次做您的孩子!


死水里突然冲出一条面目可憎的东西,将它身上的污水喷向我,我下意识两手一抓,竟抓住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力量,狠狠朝它甩过去。

那东西被我打散,溅落了一地。

“住手。”

身后传来冥王的声音,他看着我,脸上那始终存在的微笑此时已经凝固,眼眸里尽是对我的防备。“把你的魂力收起来。”

“我跟你说过,她乃是污浊之物,不可放她存在,今日就让我直接把她打散了。”冥王身后传来了另一个声音,我还未来的及看清楚,一股冲击便狠狠撞在我的胸口,顿时,我几乎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分解出去。

忽然,那袭熟悉的白袍再次将我包裹住,冥王的眼眸近在迟尺,他看着我,依旧是动人的温柔,“没关系,我相信她。”

他是在对我说,还是对别人说?

可对不起,我可能要辜负你的信任了。感觉到身体力量的回归,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他越过了那所谓的“孟婆汤”。

身体急剧的下落,最后结结实实的落在一个柔软的襁褓里。

我张了张手,翻了下身子,发现已经是一个成型的婴儿存在子宫里。那是真的已经堕入了轮回里。欣喜代替了原本的痛苦,我开始向往二次生命的开始。

我还保留着所有的记忆,是因为我没有喝孟婆汤吗?那我一出生,就会高数,会五国语言,会各种技能。

父亲,母亲!等我,这次,我不会整天不听话,不会跟你们顶嘴,对天天对你们说爱你们,做你们贴心又省心的小棉袄。

可是我在安全的子宫里并没有待得多久,便感觉这原本舒适的襁褓开始收紧,开始让我呼吸困难,我感觉到重重的一击,似乎是我母亲晕倒了。

我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是急救车的声音,我听见了我母亲的心跳渐渐变得缓慢,窒息感包围了我。

“你还不肯走吗?”那个面具的声音又传入了我耳朵里。“冥冥之命,不可违抗,这一切都是命数,你占了不属于你的轮回之路,不属于你的路。你跟你父母的缘分已尽,若是强行投胎,只会一尸两命,而你觉得你的父亲,还能承受这样的打击吗?到时候人间惨剧,转眼就会发生。”

“为什么?!为什么我就不可以轮回?为什么我明明没有遇到什么事就被你们强行夺去了性命?我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内心的不甘让我绝望,我只想让我父母的后半生想起我不那么痛苦。

曾经他们深爱的女儿竟然成了心底里的一根刺。

“因为——”面具的声音幽幽的传来,“你是冥王的新娘。”

母亲的心脏逐渐失去了工作的机能,我无助的挣脱着那具肉身,无助的看着自己与父母的缘分就此断绝。

随着我的离开,母亲的心跳又逐渐稳定,那胎儿稳稳当当的翻了个身,吮吸着大拇指沉沉的睡着。

那白面具才告诉我,原来他便是阴差鬼使白无常。他带着我,又回到了那个阴暗的地方。

冥王早已经在那里等着我。我第一次认真注视着他,他一头青丝万丈,却都很听话的垂顺在后肩上,额前几缕不听话的随意摆动,却平添了几分随意。一枚银白色的玉坠将上半部分的头发扣在后面,显得严谨而又庄重。

这就是冥王吗?主宰着万鬼的归去?

而他就是拆散了我家庭的元凶吧,却还妄想我要嫁给他吗?我对他的厌恶与敌视却丝毫没有影响他对我的热情,他似乎直接无视掉了我的冷漠,告诉我那天在黄泉路上我的举动造成了多大的混乱。

他的声音依旧是这么好听,但对我来说却非常的刺骨,“你体内带着一股强大的魂力,你要小心使用。”

“那我若是不愿意小心呢?”听他这样说,我的反逆之心串得老高,我讨厌这个地方,最好这个地方永不得安宁。

“那可苦了那些冤魂,那些冤魂有可能是你曾经的亲人,也有可能是你往后的亲人。”他看着我的眼睛,认真而多情。

仿佛也认定,我跟他一样,是个多情的人。

事实上我的确是。

想到受苦的亲人,的瞬间便安静下来。

“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把我弄死,你难道不知道中年丧子最痛苦,我母亲还怀着孩子,这样的悲痛对她的打击有多大,还有我那素未谋面的亲人,我还没来得及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我咬着牙有些哽咽。

冥王忽然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总是如此的灼热,每次都会让我一惊。

我推开他说道,“你干什么?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冥王似乎还无法适应我对他的排斥,微微有些错愕,神色有些失落,他说道,“我没有把你弄死,而是,时间到了。”

“时间?什么时间?我在人间的时间吗?那还不是你这个地狱头头定的吗?”我生气的说道。

他摇摇头,避开我的目光,慢慢踱步往前走,语气同样的失落,“你竟然是,一点也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我怎么不记得?!”我的生气变成恼怒,追着他走过去说道,“我记得我以前跟父母过的开开心心,记得以前无忧无虑的上学,后来如愿找到自己喜欢的工作!可现在呢!都化为泡影!都是因为你,要我做什么鬼新娘!”

他却是安静的转头看着我,诚恳而又真挚,“那你愿意吗?”

“你觉得呢?”我紧皱着眉头看着这个男人,虽然他的确是非常的好看,非常的养眼,我活了那么久,他这个样貌是我唯一看了会心动的,可是那又怎样,他是拆散我家庭的仇人。

“你愿意。”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天真而又无邪,嘴角似乎还带着丝丝的甜蜜。

我一脸复杂的看着他,忍不住指着脑袋说道,“你……这里是不是有问题?”

他脸上竟然带着些许的红晕,低着头,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说道,“你曾经欢喜的答应过我,而今你忘记了,我不怪你。”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觉得累得够呛,简直是鸡同鸭讲嘛。“你说的什么?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莫非是什么前世之类的?喂喂?那不关我的事哦?我现在是惠月,是现在社会的职业女性,是跟你没有什么瓜葛的人类,明白吗?”

他似乎没听懂一般,依旧温柔的看着我,仿佛在看着他此生最爱的存在。

“是……惠月的鬼魂……”我想了想,补了一句上去。

“嗯。我知道。没关系。”他笑得很开心,又补了一句,“我等你。”

什么跟什么嘛!我瞪了他一眼,真不知道他自个儿高兴个什么劲儿!

“我知道你挂念在阳界的记忆,我给你看看。”他话刚落,白袍一甩,我们眼前便出现了一个投影。

我左右看看,是投影机吗?现在地府那么高科技吗?

我父母忽然出现在投影机里,我浑身一颤,眼眶便红了。母亲生了个女儿,那我就是有个小妹妹了。我的心都软化了,多想陪着她长大,给她买好多小裙子,给她扎辫子,牵着她的手对父母说我们爱你。

当我看见,妹妹的出生证明上的名字是“惠月”,我微微一愣,才注意到,父母的表情里,只有初为人父母的喜悦,之前对失去我的悲痛,完全消失殆尽。

冥王知道我看出了区别,说道,“你本来就不属于阳界的,当初是我答应,让你暂时上去。如今是到时间回来了,所以我便消除了阳界关于你的全部记忆。”

我看着父母,看着他们抱着怀中,那个取代我,或者说,曾经被我取代过,如今才真正回归的女儿。

我再也不是他们的女儿,以后不再是,曾经也不再是。

这样对他们或许更好,他们不用日后想起我,夜夜哭泣。

泪水一滴滴的落下,我依旧觉得心如刀割。

可是我,很喜欢他们的爱啊……

听到冥王轻轻的一声叹息,他抱住泣不成声的我,轻轻的揉着我的头发,轻轻的说,“没事了,没事了……”

怎么可能没事呢?我觉得更痛恨他,都怪他,让我彻底的,失去了我的父母。

而呆在冥王身边许久,我才知道,他还有个哥哥,宸王。

那天出手伤我,称我为“污浊之物”的便是他。

他跟冥王长得很像,不同的是,他没有冥王那一头乌黑得犹如浓昼一般的长发,他的头发是白色的,所以,他穿了一身的黑色长袍。

每次他看见我,都好像跟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心里想,天天这么愁,怪不得就满头白发啦!只是我倒是希望,他再发作一次,最好把我赶出阴界,让我重回父母身边。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阴谋,满眼尽是冷漠,说道,“若不是郁卿要留你,我早将你打得魂飞魄散。”

郁卿?是冥王的名字吗?我想不到,他有这么好听的名字。

但我不明白宸王为什么这么讨厌我,便问道,“我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吗?”


“你留在这里,只会让郁卿疯魔,我劝你最好去地藏菩萨那里悔过,自我了断。”他很快回答我,似乎恨不得马上抓我去地藏菩萨那里。

“你要我悔过,也有个原因是不是?你不告诉我,我怎么悔过?”我问道。

即便宸王这样的讨厌我,我也能感觉到,他对我是熟悉的,就好像我是他千百年来都认识的人,他眼神里即便满是不屑,依旧无法掩饰对我的无奈。

他发觉我在观察他,转过头去,说道,“你有什么罪过,以为失忆了便可以抹清吗?不要以为你现在受了点委屈,落了几滴眼泪就可怜兮兮了,曾经阳界满目苍夷,生灵涂炭都是因为你,你出生在罪恶之地,以恶灵之怨为食,不仅杀害了自己的——”

“郁景!”忽然一声怒响,顿时幽魂逃散,怨鬼哀号,似乎整个阴界都为之颤抖。

我回头看去,冥王冷冷的站在那里,那双眼眸是我从没有见过的锐利深邃,在这一片阴冷黑暗里愈发白得刺目的袍子更显得他咄咄逼人。

他犹如利剑一般的双眉微微一扬,晃神间便闪现在了宸王的面前。那一瞬间,宸王不再是他的哥哥,而是他统治之下的臣子,我才注意到,在总是微笑着面对我的另一面,他天生便是一名君临天下的王者。

宸王的神色忽明忽暗,许久之后咬着牙重重叹一口气,随后朝冥王恭敬的微微弯腰,说道,“是我的错,不应该乱说话。”

冥王没有回应,他那双幽暗深邃的冰眸子微微眯起,长长的睫毛几乎要盖住了他勾魂摄魄的目光,带着淡淡血色的薄唇微微抿起,看起来是真的动怒了。

宸王似乎早已经习惯,他转过身去,又说,“但你一向知道我的态度,她忘记了那些事也不一定是好兆头。”

那些事?到底是什么事?我皱着眉头,看着宸王快速退去,而冥王依旧背对我站着,似乎在调节刚才他的怒气。

果然他一转身,脸上早已经是温柔似水的浅笑,他轻柔的握住我的手,问道,“吓到你了吗?”

“他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我肯定不会任由他敷衍过去,追问道。

他好看的嘴角依旧挂着那个淡淡的笑意,执着我的手说道,“只不过是一些陈年旧事,不重要,你无需放在心上。”

我看着他那双因震怒而隐隐变得血红,现在血红色又慢慢沉淀在琥珀色的瞳孔的眼眸,那里透露出了太多的讯息。他不是个撒谎高手,他对我说“无需放在心上”,但看得出他其实是最放在心上的人。

但相处这些时间,我已经摸清了他的性格,他虽然总是温和动人,但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不行就是不行,不说就是不说。

我眼珠子一转,停下脚步,看着他,语气变软,甚至带了些许的撒娇,“既然不重要,你就随意一说,我便随意一听,怎么样?”

我甚至挤出了一个期许的微笑,这绝对是我第一次对他这么温柔。

看着他瞬间也停下了脚步,完全愣住紧紧的看着我,冰眸子波光流转,甚至微微透出了些许泪意反射的光芒,这表情看起来似乎是我千百年来都没有对他这样过了,令他怀念至极。

我便知道,这招,有效。

所谓心如钢铁都可以化为绕指柔,吧。

我决定再加一个重磅炸弹。

我上前一步,抬起眼帘看着他,轻轻喊了一声,“郁卿。”

那是宸王刚刚说漏嘴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冥王从不告诉我他这个名字,即便他的确是真心想要娶我做他的鬼新娘。

重磅炸弹就是重磅炸弹,冥王的身子随着这两个字轻轻颤抖,眼眸瞬间蒙上了一层雾气。

但炸弹,有时候是甜蜜的暴击,有时候,也是致命的伤害。

这次,我下错注了。

这个重磅炸弹对冥王来说,很明显是致命伤害。

冥王的唇色变得苍白,看着我张了张嘴,许久之后,终于还是放开了我的手,就好像七魂八魄(虽然他不一定有)被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抽走了一般,语气都沙哑无神,“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我哪里肯放他走,一把抓住他骨感的手腕,追问道,“那,地藏菩萨是什么意思?在哪里?”

冥王却忽然反手捏住我的手腕,表情严肃而带着丝丝的威胁,“你不要追问这个,只当作没听见,不然我把你……把你……”

他咬着牙,却始终无法将那些狠话说出口。

似乎我始终都是他的软肋。

我便是仗着他这样喜欢我,死死盯着他那双带着涟漪的眼眸,得寸进尺的追问道,“不然你就把我怎样?”

他再次松开了我的手,似乎疲惫极了,再也不肯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我扁着嘴,看着他消失在黑暗里,甚是不满意。失去父母的我毫无求生欲,我自然是看得出他对我追问“地藏菩萨”的惶恐,但我偏就想知道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猫腻儿。

而且我一直都不爽他,既然他这样紧张,那我就偏让他不得安宁。

报复的心思猛然窜得老高,我开始得意自己的小心思。开始在这阴冷而空旷的冥王府寻找什么地藏菩萨的线索。

自然是没什么线索,冥王他肯定不会想要让我找到,看见白无常在在游荡,我问他:“人人都知道黑白无常是一体的,我怎么整日就看见你,从不见黑无常啊?”

他回头对我阴阴一笑,说道,“这冥王府所见之处,都是黑暗,王妃您竟然说没看见黑无常吗?”

他擅作主张开始叫我王妃,即便我还没有真的嫁给冥王。但我不介意了,因为我介意也没用,他听冥王的。

原来黑无常竟然就这样无处不在,又或者根本可以称作不存在吗?

我觉得很无聊,“哼。”了一声。

白无常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说道,“王妃,您看您额前的朱砂痣,若不是黑无常帮您点化,或许您早就在阳界灰飞烟灭了。”

白无常的面具化为一面铜镜,铜镜清晰的照出了我的模样,我忽然觉得心底深处什么熟悉的记忆被触动了。

那张脸有些陌生,却又极其的熟悉。肤白胜雪,额前一点鲜红,明艳圣洁,唇若点樱,眉眼夺目鲜润,青丝绾成两个垂缀得有些松散但整齐干净的小发髻,那还是冥王给我弄的。我那时候不肯看,觉得这家伙肯定是偷偷摸摸的把我打扮成丫鬟。

但此时才发觉,这个淡雅清秀的装扮竟然这样适合我。

白无常嘻嘻的笑了一下,听惯了竟不觉得阴森了,“怎么样?跟冥王在一起是不是很快乐?你看你整日无忧无虑,都不似个鬼了。嘿嘿嘿嘿。”

我瞪了他一眼,蛮横的上前跨一步,生生把他的面具给扯下来。面具后面是一张苍白的俊脸,淡无血色的双唇中间一抹滇红,配上他登时焦急得满头大汗的表情特别可爱,“哎呀!王妃!失了礼数失了礼数啊!”

我才不听他的恭维,看着他那双白珠子瞳孔的眼睛,问道,“你告诉我,地藏菩萨在哪里?”

这一问,我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满头大汗,他额前的头发瞬间就湿透了,赶紧跪了下来拜道,“王妃你饶了我吧!”

“玖钺。”我蹲下来,看着他吓得魂飞魄散的表情,拍着他的肩膀,喊着他的名字,而不是封号,套近乎的安慰道,“你放心,只要你告诉我,我肯定饶了你。”

他马上哭道,“那您还是别饶我,杀了我给个痛快吧。”

这到底是什么厉害的菩萨,让他们这么惊恐?我看着玖钺落荒而逃的身影更加不爽。

我忽然想起,冥王跟我说过,我所拥有的魂力,这个时候是不是有点效果呢。

我摊开自己的十指,看着掌心,喃喃说道,“带我去见地藏菩萨。”

掌心忽然变得混沌,发出刺眼的光芒,我条件反射的捂住眼睛,就被掌心的后挫力狠狠一击,摔倒在地上。

地上的触感很熟悉,不像是在冥王府冰冷得有些湿漉感,那是沙子、泥土和石头的混合物。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一篇荒野里。

方圆百里荒无人烟,不远处稀稀拉拉有几座坟,尘土飞扬,阴风阵阵。

我转身刚要往前走,突然被吓了一大跳。

身后是一座似乎年代已久的石像,长满了青苔,又布满了铁红色的锈,即便看起来是慈眉善目的菩萨,看起来都分外的可怕。

等等,菩萨?

难道这就是地藏菩萨?

不知道怎么回事,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毫无求生欲的我,突然由心里萌生了一种恐惧感,就好像病毒一般迅速扩散,将我整个思绪占据。

那似乎是毫无缘由,最原始的恐惧,来自地狱的恐惧……

那不是……不是一尊石像而已吗?我拼命的说服自己,但那青苔,似乎慢慢变成了死尸的乌青,那铁锈,似乎变成了红得发黑的污血。

我脑子开始充斥着各种声音,惨叫声痛哭声,犹如尖刀一般阵阵刺入我的胸口。


血腥味破口而出,我竟吐出了一口鲜血,那血液是这样的浓稠,化不开的攀爬在我的身上,吞噬着我的肉身,剧痛让我控制不住尖叫起来……

什么时候失去了意识,我已经不记得了。但我知道,此时,我依旧是没有清醒的,但意识却似乎脱离了出来。

我的灵体似乎开始慢慢的腐烂,无数尸体从地底伸出爬出来,在我四周惊恐而又暴躁的徘徊者,他们面目狰狞,狂暴的称我为厄运之主。

这四个字让我想起了宸王,他说我要忏悔,那此刻我是不是应该忏悔?

可是地藏菩萨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冥王强行将阳界的你带走,是因为你如果继续待在阳世,那被你称作父母的两个无辜的人就会惨死,你阳寿早已耗尽,最初就应该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即便是冥王也不能强留你,只因一个‘情’字误了大事!想不到冥王因你一错再错,若你一直呆在阴界,恶鬼暴躁,冤魂惶恐,迟早会让人间化为炼狱,阴阳混沌……”

这声音似乎是那石像发出来的,带着阵阵回声,一遍遍撞击着我的耳膜。我却无法挣扎,只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反抗道,“胡说!胡说!我才不是……”

“还不知反省!”那声音变得极其愤怒,那无数腐烂得发出阵阵恶臭的恶鬼突然就扑上来,撕裂我的灵体,剧痛使我昏厥过去,恐惧又刺激着我的大脑,似乎眼睁睁的看着我的碎尸、头颅被打入火狱,铁水与烧红的锁链全部甩到我的碎尸身上。

我仅剩的一丝力气挣扎着,一股强大的力量从额前的朱砂痣开始凝聚,从我痛苦的呐喊中爆发出来。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感觉自己的尸身慢慢的回归,慢慢的在这股力量之下,一块一块的组装成完整无缺的我。我浑身虚软跪倒在地上,强行让自己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

这片恶鬼横行的土地也似乎安静下来了。我慢慢抬起头,看见我周围方圆百里生灵死亡,草木枯萎,恶鬼哀号。

我双手撑在地上,那被我接触过的土地迅速变得干涸。这是我的魂力吗?我还未来得及思考,干涸的情况急速蔓延,黄土化为尘埃。

我慌了神,这魂力我无法控制,眼看这大地都要灰飞烟灭了。

忽然那石像竟腾空而起,被青苔与铁锈缠绕的眼睛冒出阵阵黑雾包围了我,瞬间我的喉咙似乎被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扼住,那好不容易恢复的肉身似乎要被这黑雾吞噬了,这次我完全感觉到了力量的悬殊,任何一丝动弹的机会都没有。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莫非,我就要再次,完全消失殆尽了吗?

这时,将我包裹住的黑雾忽然变得温暖起来。

这可能就是真的要死的感觉吧。我心里想。

模糊的视线里,闯入一张绝色的面容。

“郁卿……”是他,是冥王。但此时我却忍不住呼唤着他的名字。

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我对他微微一笑。

他紧紧抱住了我,以自己的身躯压制了我的魂力,承受了黑雾的吞噬。

黑雾里伸出千万只鬼手,一点点将他拿走。

我顿时清醒过来,他在以自己的生命来救我?

这地藏菩萨这么厉害,也会将他……

带走?

想到若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他,我竟感觉比刚才所受的哭都还要痛苦。我焦急的抱住他,想要推开那些小鬼手,但一点用都没有。

“不要……不要……”我看着他的身体一点点消失,却无能为力。

情急之下,手心又燃起了魂力。

郁卿却用自己温暖的炽热的双手盖住了我的手心,对我淡淡一笑,说道,“没事的,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了。”

话还未说完,还在空气里回荡着,他就这样消失了。

石像蓦地摔落在地上,碎成了一块块水泥,似乎只是再普通的石像,但它却带走了郁卿……

都……都怪我吗?

泪水一滴滴落在掌心里,似乎浇灭了那燃烧着的魂力,我的双手颤抖着握成拳头,脑子一片混沌。

泪水又一滴滴落在了地上,瞬间又万物复生,一切恢复了我初来时的那个样子。

我再次晕了过去。

我知道宸王肯定更加讨厌我了,他似乎完全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脸严肃而又强忍着怒气把我拎了回来,狠狠的扔在地上。

可是郁卿,郁卿呢?怎么没把他拎回来?

他不是至高无上的冥王吗?他怎么会就这样消失?但是关于地藏菩萨的传说我是知道一点的,所以即便是郁卿,即便他是冥王……

我抬起眼眸,才发现自己眼眶里满是泪水,我有些惊讶,我……哭了吗?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早已经泪痕满面。

宸王冷冷看着我,冷冷说道,“老实了吗?”

我喃喃说道,“老实了……”我擦干了眼泪鼻涕,看着宸王问道,“我老实了,郁卿会回来吗?他……”

他是不是真的消失了?

这句话我问不出口,万一宸王说,是真的,我好像暂时还无法接受。

宸王双眉一挑,一副“你还有脸问?!”的表情,拂袖而去。

泪水又涌了出来,我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地面依旧是又阴又冷,但此刻我却觉得这样的踏实。回想起在底面的恐惧,浑身鸡皮疙瘩依旧争先恐后的冒起,我双手抱成一团,想起郁卿总会紧紧拥抱着我,想起他总是对我笑得温柔,想起他总是宠溺的看着我乱发脾气……

我才发现,自己那么习惯他的存在,那么习惯对他肆无忌惮。

地藏菩萨说,我父母已经不再是我的父母了,那郁卿还能成为我的郁卿吗?

承认了自己对他的确有眷恋之心后,那种无法压制的情感便一发不可收拾的蔓延开来。这整个冥王府都曾经是他牵着我的手一步步熟悉的,我又怎么敢说我是厌恶他的呢?

刚擦干的泪水又溢满了眼眶,忽然一只手在这永远都是阴暗的空间里伸了出来,指尖托起了我的下巴,有些清瘦而又温暖的手掌捧起我的脸,将我的眼泪拭去。

他从阴暗里慢慢凝聚成型,直至那张熟悉的浅淡笑容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郁卿?

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我不是说了吗?一会儿就没事了。”他将我抱在怀里,似乎见不得我的眼泪。“这次不是你的错,都怪我疏忽,恶鬼暴乱,一时没镇压住,才让他们窜出了人间,结果你这个傻瓜也跟着出去了,才会被蛊惑了。”

“什么意思?”我抬头看着他问道。“那石像说的些话,都只是蛊惑人心的话而已?”

他看着我,笑得香甜,“你不会当真了吧?”

“那你……”我好像觉得自己被骗了一般,也不知道是被那尊石像骗了,还是被郁卿骗了,“那你之前,你这具灵体被吞噬……”

“你担心我?”他微微侧头,笑容里竟是孩子般的满足感。

“你……你故意诈我?”难道他为了让我为他难过,故意演了一出苦肉计?!

面对我的指责,他依旧笑得开心,甚至有些小得意的抬起他高看的下颚,说道,“我总以为,你对我是铁石心肠的。”

我有些恼羞成怒了,狠狠的推开他,他忽然一声低沉的轻喘,双眉紧皱,似乎是受了重伤被我压到了一般,我一时心软,又赶紧扶住他,焦急的问,“怎么?!真的没事吗?!”

他抬起头,软软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他嘴角勾起一抹大大的笑意,“嘿嘿。”

那真的是我跟他在一起那么久,他笑得如此的开心,如此的甜蜜,仿佛我对他的一点点关心,都极其的珍贵极其的令他受宠若惊。

只是我想不到他竟然这样狡诈,一而再再而三用苦肉计诈我的关心。

我嘟起嘴巴推开他,两个人都坐在了地上。看着他笑嘻嘻的表情我骂道,“不要脸!”

他两手抵在膝盖上,掌心托着下巴美滋滋的看着我说道,“我终于是看见了你的心,不管你骂多狠都值得了。就算这次真的回不来……”

“呸呸呸呸!”我爬起来急得跺脚,冲他吼道,“胡扯什么东西!乱讲什么鬼话!我以后不理你了!”

我转身就跑,但其实大部分,是因为紧张。

我的心口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任凭我嘴巴再怎么毒,面对他那张俊美得妖冶而又挂着人畜无害表情的脸,我所有的骂声都似乎变成了撒娇。

真丢脸啊!

我发现自己脸都红到脖子跟了。

我开始躲着他,他似乎也不再勉强我,而我正好用这个空闲去了冥王府的藏经阁,如果郁卿说,那石像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蛊惑,为何我的魂力会带我去那里?

我查阅了所有资料,却越来越糊涂。

“你还要这样粉饰太平到什么时候呢?”正当我极其惬意的蹲在角落里看着什么《魂力等级图鉴》的时候,我听到了宸王的声音。

我悄悄从书架的缝隙里看出去,那兄弟俩正板着脸气呼呼的对视着。

不用想,肯定又是因为我。


“什么恶鬼暴乱,你镇压不住,这种破理由也只有她这么低智商的人会相信!”宸王冷冷的说道。

喂喂喂!!吵就吵,别人身攻击我啊!

“那一切就是因她而起!如果不是你用自己一半的魂力作为交换,你觉得你这次还能回来吗!”宸王继续骂道。

我耳朵竖了起来,什么叫“用一半的魂力作为交换”?

“那女人,那女人在无数婴儿的尸体中存活下来,不知被什么东西养大的,死后却无法轮回,生生世世恶灵堆积,本就是污浊之物,内心也绝对丑陋不堪。也只有你才会相信她心存善良!”宸王的语气恨不得将我杀之而后快。

等等,他这句话说的是我吗?“无数婴儿的尸体中存活下来”“不知被什么东西养大的”“死后无法轮回,生生世世恶灵堆积”,这是我?

他是不是认错人了?

而且我的确纯洁善良啊!

“你告诉我,那么多年,那么久以来,你这样百般容忍她,百般宠爱她,到底因为什么?到底因为什么原因这么钟情于她!”宸王作为哥哥,气呼呼的抓起冥王的衣襟,对他发出了灵魂的拷问。

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

郁卿好看的侧脸只是淡淡笑了一下,仿佛提起我,他就会忍不住嘴角上扬,“哥。”他的声音却不像宸王那样激动,反而平静得犹如一潭温泉水,“你不也对她百般容忍吗?难道仅仅是因为,我喜欢她,你爱屋及乌吗?”

什么!宸王什么时候对我百般容忍了!

我都想冲出去对冥王发出灵魂的拷问了。

“我什么时候对她百般容忍了?!”宸王跟我有同样的疑问,他比我更激动。

郁卿慢慢按住宸王的双手,似乎在抚慰他的怒气,说道,“虽然你平日里总是说要警惕她,她是污浊之物,但是不管她闯了什么祸,你也都没有怪她,不管她想做什么事情,你也没有反对她……”

“那你作为冥王,都这样让她这般肆无忌惮,我还能怎么样?”宸王极力否认对我“百般容忍”。“就像这次,她这么肆意妄为!竟然不知天高地厚去惊动了地藏菩萨,如果不是你及时赶到!如果不是你魂力深厚,你们两个都会灰飞烟灭!”

郁卿却依旧微笑着,顺着哥哥的白毛说道,“好啦好啦,是已经及时赶到了,我们都没事了,你别担心了。”

“我没有担心你们!”宸王此时的表情显得既傲娇又孩子气。

果然是兄弟……

而知道真相的我,手中的书慢慢滑落,“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郁卿反应比较快,宽大的白袍一甩,书架自动退到两边,把我此时错愕的表情直接对上了他们的脸。

“哼!”哥哥看见我就烦,甩着袖子走了。

郁卿定是知道,我听到了那些话。

我想哥哥说得对,我竟然是这样低智商,相信了他“苦肉计”的借口。他帮我摆平了那么大的祸害,却丝毫没有向我邀功的意思。

我自然知道他是个温柔的人,却不知道他温柔得如此死心塌地。

“怎么了?”郁卿慢慢移到我面前,蹲下来,又两手托着下巴,露出甜甜的笑看着我说,“刚才哥哥的那些话,你不需要放在心上哦。”

我低着头,不忍看他的目光,觉得羞愧,又觉得受宠若惊。我小声说道,“我……我想见见我的父母,可以吗?”

“嗯。”他答应得很快,我知道不管我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

白袍子一拂,投影机又出现了。

想不到,我在这阴界那么点时间,我的妹妹,不知道我存在的妹妹,已经长那么大了,她扎着可爱的双马尾,牵着父母在夕阳下散步。父母看着她的目光,就好像当初看着我的温柔。

地藏菩萨的话在我耳边响起,如果我不远离他们,他们可能会遭受厄运……

所以,这是做女儿的,最后一次看你们了,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自称为你们的女儿。

我强行咽下泪意,嗦了嗦鼻子,抬头看着郁卿,问他,“你愿意娶我吗?”

郁卿前一秒,还看着我微笑,下一秒,就愣住了。

他看着我许久,仿佛在反复确认我刚才那句话,那几个字的意思。“你……你刚才……”

他似乎还无法那么快适应,以前对他嫌弃到不行的我,会主动向他求婚。

“在我父母前面,你回答我。你愿意娶我吗,一生一世对我好,不管什么轮回消失吞噬什么乱七八糟,让我跟你一起面对。”我看着他傻愣傻愣的表情,焦急的抓住他的手。

这傻小子怎么关键时刻这么笨呢!

不愿意你也直接点说啊!

他始终没有说话,只是狠狠的抱住了我,他把鼻尖埋在我的脖颈里,身子微微的颤抖。

从前他即便说过多热烈的情话,我对他没有回应,他从来也不会强行对我有这种亲密的肢体接触。现在是第一次。

“我娶你。”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微微的哽咽,“万生万世对你好。”

对哦,万生万世。毕竟我们已经不是人类了。

他想的真周到。我满意的笑。

“那我们马上成亲,可以吗。”他抓着我的肩膀,力道轻了,怕我走了;力道重了,又怕我疼了,一时显得他整个人都浮浮沉沉的。

“嗯!”我抬起头,对他甜甜的笑着。

宸王刚才还在为我们两怒气冲冲,这会儿就接到了冥王迫不及待飞给他的婚宴请帖,差点吐血。看着我们两个人笑嘻嘻的穿着红色的喜服,化着白色的婚宴妆,有点像僵尸啊,不过这些细节我已经不介意了,冲着宸王甜甜的喊了一声,“哥哥好。”

宸王的表情都快扭成一团了,憋了半天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哥哥坐。”冥王跟着我一起胡闹,拉着他坐在上位。

我静静看着郁卿,觉得他真好,有个人跟着自己没大没小。

冥王府瞬间亮起了无数盏红灯笼,显得特别隆重。渡河慢慢的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船,我忽然想起了千与千寻的那种场面,还真有点类似。

我放下喜帕,回头便郁卿已经坐在我身边,我语气都禁不住带了些娇嗔,“你怎么偷偷上来了,不用去应酬你那一堆大小鬼吗?”

“有哥哥在就可以了。”他笑着,那双澄澈的眼眸带着些许的朦胧,痴痴的看着我,继续说道,“我要亲吻你。”

我脸一红,羞怯使我情不自禁捂住了脸,我跺着脚说道,“羞死人啦!你亲就亲!干嘛要说出来!”

他的手轻轻的掰开我的手指,四周的安静显得他的表情愈加的动人,瞳孔尽是深不见底柔情,深黑色长发犹如瀑布般徐徐落下,他微微侧头,我看见他垂在两肩泛着幽幽光的青丝,感觉到他暖暖的双唇轻轻触碰着我。

开始他一如既往的温柔,却已经使我神形激荡,我的双手慢慢环抱住他的脖子,轻轻的回应着他的索取。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力道变得苍劲,我顺着他的脖颈,把指尖按在他已经被我扒开的胸膛上。

我已经彻底沉沦。

新婚燕尔的日子快乐得让我把阴界当作了天堂。意识到这种想法的我忽然认真思考,为什么我死了就马上下地狱,上不了天堂呢?

郁卿对我这个问题很不满意,他不满的说道,“你昨晚不就上了天堂么?”

我一脸疑惑的思考,“什么时候,我什么时候上过天堂?”

他狐媚的眼眸子里尽是坏笑,在我耳边轻声说道,“要不现在再让你上一次?”

我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脸直接红到了耳后,咬着牙对他一阵暴打,“不要脸!不要脸!”

“咳咳咳!!”宸王扯着脖子干咳表示对我们极其不满。

“大哥!你看他这么坏!”我气呼呼的说道。

宸王冷哼了一声说道,“他还不够坏,不然你也不会活到现在!”

“是哦。”我靠近宸王,坏笑说道,“这样说来你也不够坏啊,还让我活到现在。”

“放……放肆!”宸王被我点破了,很是生气,说话都语无伦次,“这……这么没大没小的!郁卿你得多管一下!”

郁卿双手举在耳边头像,其实更像一只兔子,他笑嘻嘻说道,“管不住呀哥哥。”

宸王被这空气里洋溢的甜蜜齁得有些受不住,扯了扯衣襟强行转移了话题,“黑白无常的调查,你有看了吗?”

“看了。”郁卿的表情似乎完全不会因为这些正事受影响。

“那……”宸王似乎别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又看着郁卿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

“正常处理就行。”郁卿的表情永远都这么令人捉摸不透的平静。

“是什么事?”我问道。


按照以往的惯例,哥哥肯定不会跟我说,郁卿肯定又打哈哈过去。他们似乎都不愿意让我过多的接触这些事。

只是这次,郁卿终于不再避开我,看着我认真说道,“黑白无常发现阳世间有些阴阳师以以鬼炼魂,众多冤魂被这些阴阳道士在轮回路上抓住。他们利用这些冤魂牟利,还有些有抓了小鬼来养,靠阴邪之术达到目的而遭到反噬,阳世多了许多无法堕入轮回的恶鬼,祸害无辜的人呢……”

养小鬼……

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说完,我胸口涌起一股无法平息的拥堵,令我有些呼吸困难。我看着郁卿,他与他哥哥若有若无的对看了一眼,似乎完全料到我会是这样的反应。

我想,应该是之前他所说的我不记得的那些过去有关系吧。莫非我也是被养过的小鬼吗?

我问道,“我可以跟着你一起去处理吗?”

但这次,郁卿却不再顺着我,直接摇头,更直接的说道,“不行,你不能去。不管说什么,都不可以去。”

“就算你偷偷去,也不可使用魂力。”宸王瞥了我一眼,仿佛认定了我的劣根性。

郁卿苦笑,“她不会的啦。”

我哑然。他们都说得这么明显了,我也不好再继续争执。

但我想,需要他亲自出马的事情,想必是非常棘手的。而需要黑白无常亲自来看住我,想必是非常不愿意我去了。

“那是一只被养了千年的恶鬼啊,王妃。”玖钺早已经熟悉了我的存在,甚至捞起袖子,把面具挂在额头上坐在楼梯极用其放松的状态跟我唠家常一般说道,“那是它母亲尚在怀孕的时候惨死了,而这个胎儿也是被刺了数刀,直接胎死腹中。那些缺德的道士,将这个不见天日的小鬼养在玉佩中,一直藏匿下来,孕育了千年的罪恶啊!因为夭折横死,死后又不得安宁,怨气极大,绝非善类。”

我却因为他这番话感应到了一种强烈的共鸣,仿佛我就是那只小鬼。

甚至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在我手背上。

我有些诧异,为何我如此的感同身受?想起郁卿他们出发前那寓意不明的眼神,或许那就是答案。

我决定强行前去。

玖钺看见我的泪容,吓得整个呆住了,“王王王王……王妃,你……你……你是不是很担心冥王……”

“嗯。”我顺水推舟点头说道,“好担心,可是我不能去,他说了,我就不会去。可是我担心,就只能哭了……”

“Emmmmmmmmm……”玖钺完全没有应付女孩子的经验,像一根木头一样。

“我哭了,你要安慰我的,是吗?”我边哭边问道。

他马上小鸡啄米的点头。

“你安慰我,我就会感动。要扑在你怀里哭,那你得抱着我,然后我们……”我没继续说下去了。

因为他被我这番话吓得整个炸毛,一蹦三米远,“万万不可啊王妃!冥王会弄死我的!”

我摸了摸眼泪,说道,“那你出去,就站外面听我哭到冥王回来就好。千万别让我看见你,不然我就扑你怀里……”

他马上一闪,直接出了门去。“王妃!你好好哭!冥王很快回来了!千万别出现在我5米之内啊!”

看那语气,怕极了我会扑出去。

我魂力凝在指尖一绕,弄了个小魂儿替代我在那里哭。顺着对郁卿魂力熟悉的,找他去了。

他们这样描述那只恶鬼,我想来是知道它厉害的。但不想它如此厉害。

当我找到郁卿的时候,他完全处于下风,而那只恶鬼,我只看它一眼,便惊得浑身颤抖。

那是一只小孩身形的东西,浑身没有毛发,只有眼珠子,没有眼眶,耳鼻嘴都淌着污浊的液体,皮肤没有一处好的,皆是腐烂而不断掉落处白色的蛆。

它发了狂一般伸出犹如蛞蝓一般的舌头直接缠住了郁卿。看见那种脏东西竟然碰到了我的郁卿,我怒不可遏,魂力早已凝聚成团,狠狠冲击过去。

我才发现郁卿已经伤痕累累,那小恶鬼被我打散,哀号着在不远处又慢慢凝聚成型。

我抱住郁卿,他眼神里净是慌乱,语气也少有的急躁,“你怎么不听话!你……”

我突然抱紧他,打断了他的话。

并非我有意要打断,而是忽然这周遭的一切怨气都平息了。那只小恶鬼浑身散发出的鬼气也都慢慢的熄灭了。他身上那些恶心的东西慢慢的消失,他变成了一只普通的小鬼,苍白的皮肤,苍白的面容。

我看清楚了他的脸,那似乎只是个四五岁的孩子,眼睛里还带着不经世事的童真,大大的,此时竟然含满了泪水。

这只小恶鬼失了神的看着我,一脸的可怜与哀求。他忽然大哭起来,哭得就像一个普通的无助的小孩,他坐在地上大哭着,张开手,大哭大喊说着,“抱抱……抱抱……”

我登时鼻子一酸,竟心痛得不知所措。我没有拥有过孩子,却拥有过父母,仿佛我此刻成了父母,看着自己幼小的孩子大哭的心痛。

突然宸王就那样出现了。双手魂力扭曲,将那小恶鬼关在密闭的空间里,以匕首将它斩杀。

那小恶鬼头颅落地,死黑的鲜血无声的渗入土地里。

我胸口那一股悲痛突然化为惊恐,看着宸王怒气冲冲的走过来,我竟吓得松开了郁卿,往后爬了两步。

“惠月!”宸王指着我喝道,“你又这么肆意妄为!”

他话刚落,那小恶鬼的断头之处,忽然涌出千万恶灵,张牙舞爪的直奔我一人,疯狂的涌入我的体内。

躯体撕裂般疼痛,无数声音尖锐的在我脑海里咆哮着,我尖叫着挣扎着,脑子里涌入了一段痛苦不堪的记忆,被亲生父亲杀害的婴儿,被抛弃在荒塔里的婴儿,无助哭泣的婴儿,慢慢腐烂的婴儿……

记忆底层被唤醒的熟悉感让我瞬间明白,这些记忆,都是我的。那无数的恶灵,原本就是从我身上分裂出去的,就连那恐怖得恶心的小鬼,原本都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原来我是个大恶鬼,怪不得他们说我是污浊之物。

怪不得他们说我应该灰飞烟灭。

“月儿,月儿,月儿……”一个柔柔的声音反复回荡在我混沌的记忆里,穿插过我所有的痛苦,“我的王妃……”

是郁卿。

他扑过来,紧紧的抱住抽搐得极其恐怖的我,他目光漆黑得深不见底,但完全明白了我记起了某些东西,他反复说道,“你不是大恶鬼,你只是魂力太强。明白吗?天地唯有一人能压得住你,那就是我。但你也爱我,对不对?你爱我,那就足以证明,你心里还有爱,足以证明,你跟那些恶鬼不同。”

他亲吻着我的眼泪,捧着我的脸,一字一句,铿锵无比。

我看着他,唯有哭泣。

我听见宸王一声叹息,转身走去那小恶鬼的尸首身边,手中的匕首落下。

一切都在一瞬间,我的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那只小鬼化为一缕青烟,在匕首尖上消失匿迹。

“没事了。”郁卿再次帮我擦掉了眼泪,嘴角的笑意像是放下了千斤重担,“你很厉害,你救了我们。”

宸王回头表情复杂,许久之后,说道,“没事了。”

如果说郁卿的“没事了”始终带着些许的安慰,那宸王的“没事了”就绝对是没事了的意思了。

他们对看的眼神中似乎带着些许的不可思议。

郁卿告诉我,其实小恶鬼不难对付,主要是小鬼难缠。那些恶灵无法轮回,为天地所不容,而我,竟然把它们“吃掉”了。

我顿时感觉肚子一阵不舒服,问道,“我吃掉了?没事吗?”

郁卿摸摸我的头,笑道,“没事。毕竟……”他低头的一瞬间,眼眸黯淡了一下,似乎下定决心,对我说道,“原本就是你孕育的。”

我一怔,我孕育的?这些恶灵,是我孕育的?

郁卿柔声说道,“世界万物都有善恶两面,很多时候善恶都在一瞬间,那些就是你内心的恶。”

我咬着牙,有些无法接受,我的恶,就这么大?

“但你的善更大。”郁卿握住我的手,继续说道,“你很强,所以你的恶,也会很强。但你的善更强。所以要相信自己。”

“我比你还要强吗?”我对他所谓的“强”没有一点概念。

他的笑变得有些调皮,“是的,我甘拜下风。”

原来我那么强啊。我低头想,怪不得宸王那么怕我使用魂力,难不成他怕自己整天凶我,我一不高兴就杀了他吗。

原本棘手的小恶鬼因为我的干涉变得异常顺利。

那些强行以不正当的行为,改变轮回法则的道士被郁卿收回所有灵力,千万冤魂得以轮回,自然恢复了平衡,这一次我变得服众,而又因为我是大鬼,众鬼对我又怕又敬。

但从那时候开始,阳世各地却频频出现了鬼婴作恶,宸王自然是觉得所有源头都是我。


但我察觉得出来的,自从那件事之后,宸王对我的态度缓和了一些。或许是我真的出现得及时,救了他们。

或许是像郁卿说的,他终于看见我了我身上的善远远大于恶。

跟着他们久了,耳濡目染也多了,我脑子里有一个觉得他们都会反对但我觉得应该行得通的办法来对付那些鬼婴。

我偷偷潜入了宸王的房间,找到了那把封印了小恶鬼的匕首。放在掌心,轻轻默念,“出来吧。”

魂力将匕首包围,净化了宸王的封印之力。那小恶鬼挣扎着,从刀尖里挤了出来。

它变得那样小,就坐在我掌心里,乖巧得特别可爱。

“小鬼。”我看着它说道,“你听话吗?”

“嗯。”他特别用力的点头,“我很听话的,妈妈。”

妈妈?!我有些哭笑不得,这又是我孕育的一个恶灵吗?

“你在鬼婴中的名气怎么样?”我很直截了当的问他。

他很神气的抬起头,看着我说道:“我可是很厉害的呢!”

“那就好。”我释放出魂力,赋予了他全新的能力,“你帮我去平息一下鬼婴的作乱吧。”

我对他的信任,就好像老母亲对自己孩子的信任。他果然特别厉害又敏捷,将那些鬼婴全都抓了回来。郁卿都忍不住摸摸他的头。小恶鬼激动得一把抱住郁卿,喊,“爸爸!”

我“噗哧——”一笑,这会儿可好了,不用十月怀胎就有个大娃儿了。

郁卿抱起他,将他放在肩膀上,说道,“既然都叫我爸爸了,我只好接受了。”

旁边的白无常露出了向往又懊悔的光芒,仿佛在后悔当初没有喊郁卿爸爸。

“我给你取个名字吧。”郁卿把小恶鬼抛得高高的,小恶鬼轻飘飘的落在他怀里,郁卿继续说道,“叫羽儿,怎么样?”

“妈妈,怎么样?”这一大一小睁大着眼睛,一脸期待的看着我。

我摊了摊手,说道,“还能怎么样,爸爸取的名字,当然是最好的。”

“哇——羽儿有名字了!羽儿好开心啊!”到底是小孩子,激动得乱跑,一不小心,就窜到了宸王的怀里。

我眼珠子一转,跑过去问羽儿,“这个是爸爸的哥哥,你应该叫他什么?”

“羽儿不知道。”

“叫郁景伯伯。”我坏笑道。

果然宸王马上黑了脸。

“郁景伯伯,伯伯。”羽儿觉得更高兴了。

我同样乖张的表情看着宸王,毕竟让羽儿去平息鬼婴作乱的事情是先斩后奏,我还是有点理亏的。

他只是无声叹口气,看了看我没说话。

我知道他不介意,并且接受了,高兴的挽住他的手臂说道,“谢谢郁景哥哥。”

他自然又是佯装一脸不高兴的走了。

“哥哥好温柔呢。”郁卿走过来,拥着我看着宸王远走的身影。

我狐疑的看着他,怀疑他对“温柔”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我本以为会这样风平浪静的度过,实际上也维持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风平浪静。

对于羽儿的力量,我是有感应的。向来没有出过问题。

只是当我看到我的食指忽然溢出了鲜血,我便知道事情不对劲了。我吓得赶紧大喊,“郁卿,郁卿!羽儿出事了!”

郁卿迅速闭上眼睛,用他强大的冥王之力召集众鬼,羽儿终究还是奄奄一息被送了回来。

他的灵体几乎是全透明的了,双眼紧闭,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其实我跟他是共体的,他的能力不会差到哪里去,能把它伤成这样,可见对方的强大。

我将他抱住,嘴里轻轻念着从《魂力全图鉴》上学到的古老的咒语,他的气息慢慢平稳了。

小娃娃看见我们,第一件事便是露出委屈的表情,随即大哭起来,边哭边说,“有人打我,妈妈……”

有人?

我跟郁卿对看一眼,听他边哭边继续说道,“那个阴阳师,养了个厉害的女鬼,一身红衣,我打不过她。”

红衣女鬼。在恶灵里是相当厉害的。

那些含恨的女人,在凌晨刚过,一身红衣,上吊而死,怨气会被无限扩大,一般这种情况郁卿都会亲自将她们的七魂六魄带走。

但不想这次,又是一些不知好歹的阴阳师以为自己可以驾驭这种恶鬼。

我看向郁卿,明白他已经决定要亲自出手。

我知道他肯定不愿意带我去的,不免有些闷闷不乐。独自在房中看书的时候,门忽然打开了,我抬头却发现来人是郁景。

这宸王主动找我,可真是天下奇闻……

“最近阳世阴阳家作乱……”他表情冷淡,似乎不愿意跟我谈这些事,又不得不谈,他独自来找我,想必是不愿意让郁卿听到这些话?我看着他,许久他轻叹一口气,继续说道,“是因为,郁卿上次救你,失去了一半的魂力……”

我一愣,刚想要说什么,郁景目光一凛,我便闭嘴了。他继续高冷说道,“这次我亲自与他同去,你只管答应我,不管什么情况,你绝对不能再偷偷去了。”

“为什么?我不是可以帮你们吗?”我不服又不服。

“你敢说你能百分之百控制自己的魂力吗?”郁景很平静的问我,“你知道如果你失控了,会发生什么事吗?”

“我失控了,郁卿不是可以镇压住我吗?”我问道,毕竟几次都是这样。

“如果他忽然镇压不住了呢?”郁景的平静与郁卿不同,带着一股极其冰冷的态度。

“那……那……”那我也不知道啊,毕竟每次都控制了嘛。我心里嘀咕道。

“那整个世界就毁于一旦。”郁景的面无表情忽然变得有些恐怖,“阴阳之隔将会被打破,所有厉鬼恶灵都会扑向阳界,到时候不再有力量控制得住那些幽魂,所有冤魂都在地面飘荡,所有恶鬼肆意食人,你钟爱的那个阳世……”

我最怕,最怕听到这样的事情,连忙捂住了耳朵。

我明白了,明白了。

明白了他们为何每次谈论到我的魂力,都这么惊恐。

“那万一……”

“万一……”他明白我的意思,看了我一眼,说道,“万一我们回不来,天地自有其能力维护秩序的正常运行,你无需担心。”

“我知道了。我不去,你放心。”我低头说道。

我担心的,怎么会是天地秩序呢,我是担心你们啊。我有些泄气。算了,我在家等他。

可是,我真的很担心。

没日没夜的阴界时间流逝如沙漏,我知道,他们去了好久,冥王府似乎因为冥王的外出而显得愈加的阴冷。

特别是,看见我的十指开始泛血,心底里那股不安越来越严重。人都说十指连心,而我的心是郁卿的,这是很不好的预兆。

我始终无法控制住自己,我还是去了。

冥王,作为冥王,他应该是坐怀不乱,在力量的最顶端的。都是因为救我,他失去了一半的魂力。而郁景向来只是辅助他而存在的。

那凌厉女鬼冲破了郁卿所有的结界,像蝼蚁一样把郁景捏在手里,带着尖牙、开裂的那张嘴以一种恐怖的姿势在吸取着郁景的魂力。

他们如此的败居下风,我焦急到不行,手中的魂力几乎要冲破了我的控制燃烧起来。

但我忽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钳制压迫而来,使我的魂力瞬间熄灭了,抬头便看见面无血色的郁卿咬着牙以指尖画符狠狠朝凌厉女鬼打了过去,女鬼连忙松开郁景,头上那头缠绕着无数怨灵的乱发化身成无数傀儡军,张牙舞爪中竟然将郁卿的那些灵符打散,叫嚣着朝那兄弟俩攻击过去。

郁卿明显已经力不从心,依旧划出一道结界,将头发挡住,那凌厉女鬼却借傀儡军的冲击力,整个人以尖锐的冒着污浊之气的指甲与脚趾甲冲击过去。

结界噼里啪啦的冒着黑色浓烟,那厉鬼触及到结界的身形已经开始融化成一股股脓血,依旧疯狂的冲击着结界。

结界已经出现了裂痕。

不,不是这样的,收服厉鬼,怎么可能这样被动。

郁卿他们完全处于防御状态,这简直就是在被厉鬼收服!难道我还不能出手吗?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结界崩塌,郁卿似乎完全没有任何犹豫,将郁景挡在身后,以身为引,直接将红衣厉鬼封印在体内。

而这样做却正好是红衣女鬼的意图,因为郁卿的力量已经屈居下风,红衣女鬼只会他的身体和力量吞噬,占为己用。

阻止这种后果之后一个办法,那便是与那红衣女鬼同归于尽……

我不敢再想,眼眶一红,整个身体随之一抖,一股凉气从脚尖瞬间窜到发梢,脑子一片空白。

我失去了些许理智,掌心燃起一股巨大的魂力冲出去,四周那些傀儡君瞬间化为屡屡青烟,而我的右手已经捏住了郁卿的喉骨。

不……是那红衣女鬼的喉骨,她在郁卿的体内挣扎着,我要将她扯出来,什么红衣女鬼,什么万世恶灵,通通……通通都捏死!


“松……松手……”郁卿的眼眸,红了又黑,黑了又红,似乎在极力的抢回属于他的理智。

“惠月……”郁景从郁卿身后抱住他的弟弟,他的冥王,他们兄弟俩的手都慢慢握住我的手,那只被魂力灼烧得通红的右手,“冷静……”

“不!我……”我发觉我的眼泪竟然也是这样灼热,似乎将我的眼珠子都烧得通红,脸颊都烧出了两条可悲的泪痕,我大声哭喊着,“我不要你死!不要!……”

“宸王。”郁卿的眼眸中,黑色最后一闪,他微弱的声音只轻轻喊了一声他哥哥的称号。

宸王似乎领会了郁卿的意图,将他所有的魂力都凝聚在手上,瞬间将我压制住。

我一愣,眼睁睁的看着郁卿咬着牙,指尖在一瞬间变得锋利,狠狠刺入自己的心脏,将那颗闪着蓝色弱光的冥王之心掏了出来。

他最终还是强行选择了同归于尽,竟然不顾我如此执着热强硬的挽留。

他并不是人类,即便这样掏空了心脏,也涌不出热血。冥王之心脱离了他那具灵体,光芒迅速熄灭了。

他的灵体也在冥王之心脱离的那一瞬间,迅速变得苍白无色。

还没有对我说一声再见,他便就这样,消失了……

“啊啊啊啊——”我情绪顿时崩溃,手中的魂力决堤爆发,千万幽魂被我以泄恨的方式震得魂飞魄散,随着郁卿的消失陪葬。

“惠月!”宸王怒不可遏的怒吼撞破了我的耳膜,“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郁卿已经死了!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你还想把他用命换来的秩序给破坏掉吗!”

痛苦被强行凝结,我紧紧握着拳头,浑身虚软跪在地上。一向被郁卿剪得干干净净的指甲狠狠镶入掌心的肉里,却丝毫没有痛感。

我慢慢爬向郁卿那具灵体,仿佛这一切都是假象,但他被掏空的心脏却触目惊心的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的指尖触碰到他我脸颊,接触面涌起一股黑色的浊气,他完美的脸颊被灼出了黑色的缺口。

“住手!”宸王一把将郁卿的灵体揽在怀中,警惕的看着我吼道,“你不可以碰他!你想让他死无全尸吗!你给我滚!阴界不再是你待的地方!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郁卿他才会……”

他才会死的。

他死了。

我无声的痛哭着,他死了。我深爱的人,又死了……

我失魂落魄的看着郁卿的灵体,脑子恍恍惚惚的,如今我连碰,都不能碰他了。

他毕竟不是人类,但他却死得比人类还要彻底。他的体温似乎还残存在我的体内,耳边似乎还能听到他柔声喊我“月儿,月儿,我的王妃……”

我的手脚冰凉,心跳似乎在慢慢停止。他真的就这样死了吗?

我一遍遍的问自己,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吗?

这次……

也是因为我吗?因为我是厄运之神,我是污浊之物,就连冥王,都要被我牵连吗?

“郁景伯伯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耳边响起了羽儿的声音,我不知道他从哪里冒出来的,只听见他带着哭腔为我辩解着,“爸爸死了最伤心的是妈妈啊!!”

我的眼泪淹没了视线,只看着宸王抱着郁卿的躯体,那具毫无生气的躯体。宸王脸上的怒气显得那样的无措,说话语无伦次,“你们走,你们都走!你们害死了郁卿,还不明白吗……”

冥王之心已经熄灭,我的郁卿就像我的轮回一般,不复存在了。

我心如死灰,他不在的这个阴界,我待着又还有什么意思呢。他不在的这个世界,我待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我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才发觉泪水早已经被风干了,只剩黏糊糊的脸。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我的魂力这样强大,有没有强大到可以杀死自己呢。

“妈妈……”羽儿的声音一遍遍的唤醒我,“爸爸是不是还可以轮回的?”

我微微一愣,他可以轮回吗?

因为他对我总是如此的珍爱,潜意识里我已经把他当成一类人。但仔细想,他到底是冥王,高贵而权贵,不像我,如此的污浊。

所以这样想,他应该是可以轮回的吧。

我看着宸王,多希望他能跟我肯定的说,可以。

但一点小希望被燃起,那种怕失望的恐惧让我说不出任何话来。我紧紧盯着宸王,企图从他的眼神里寻求一点点的肯定。

他却不看我,面如死灰,似乎郁卿也带走了他的灵魂,他用自己的魂力将郁卿的灵体带起,决绝的从我身边走过。

“哥哥!”我忽然意识到,这或许是我往后继续存活的唯一念想了,我扑过去一把抱住宸王的胳膊,泪如泉涌,“求你告诉我,郁卿是不是还可以轮回。”

若是这样,生生世世,不管花多少时间,不管他在哪里,我都要找到他!

宸王那双黯淡的眼眸看着我,气若游丝的说道,“你还想害他到什么时候……”

这句话,犹如一条带毒的鞭子狠狠的抽打在我的胸口上。

那种比绝望还要痛苦的情绪让丧夫之痛显得这样的可悲,原来我连这种小小的要求,都有可能会害了他。

“我们走吧。”我对羽儿说道。

“可是爸爸……”

“别说了!”我的语气是这么凶恶,仿佛这样可以掩饰内心的痛苦。“走!”

这阴界不属于我,我的相公也不属于我,最后那个,我曾经想要把他当成亲人的“哥哥”是那么讨厌我。我擦干眼泪,牵着羽儿的走,喃喃说道,“走吧,走吧……”

我们离开了阴界,在阳世里,佯装成了普通的人类,过着乏味的日子。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在阴界待了许久,对魂力的使用比较娴熟了,应付日常是没有什么问题,只要不涉及到战斗方面,就不会担心失控的问题。

只是,我真的那么容易失控,那么容易令他们惊恐吗?

这些小问题开始成为了我碌碌无为的那些日子里时常想起的事。

我跟羽儿在世界各地不断的搬家维持着冰冷的日子。

并不是想要散心,或者想要周游世界,而是毕竟我们不是人类,一个不会老的女人,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时间太久,就会容易引起别人的疑心,我又时常懒得再用魂力去消除人类的记忆,因为总会引来一切麻烦。

我向来避免住在国内,因为熟悉的环境,太多的记忆总会让我过度沉溺。只是这世界走一轮下来,还是会回到国内。

羽儿再次转入了一个新的幼儿园,永远保持幼儿的他也永远都这样无忧无虑,当初是我救下了他,并且把他灵魂里的怨灵都吸附走了,他终于才摆脱了鬼婴的模样,他总记得我是从匕首里把他召出来的,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小恶鬼了,算是一种器灵。

我们住在一个心地善良的房东奶奶家,当我听到别人喊那个老奶奶“阿南奶奶”的时候,拿着合同的手抖了一下。

我抬头看了一下眼前这个老奶奶,花白的头发,满脸皱纹,带着慈爱的笑意,原来她是我曾经的好友阿南。

她都已经这么老了,原来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

“你很像我年轻时候的一个朋友。”阿南忽然说道。

我想不到她还记得我,因为那时候郁卿说他消除了阳界所有关于我的记忆。而今有我记忆的那些人,恐怕也只剩下阿南了吧。

我怕吓到她,默默低下头,语气尽量显得冷淡,“是吗。”

阿南忽然低头摸了摸眼泪,喃喃说道,“在我们最好的年纪,忽然就走了。唉,给我的打击太大了,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学会了珍惜所有的时光,因为这时光啊,看着漫长,可有时候就真的毫无预兆的结束了。”

我微微一愣,或许阿南是有意说给我听的,我知道自己的气息太过死气沉沉。

可是我真的,对这个世界提不起任何兴趣。

我把自己遇到的鬼怪都写成小说,竟然在灵异界混成了个大神,不得不说如今网络消费的发达,就是靠着写文的收入,维持着我们娘两个开销极少的经济。

不过我的文字没有过爱情。

那或许是我心脏里的一根毒刺。

“请问您是羽儿的妈妈吗?”一个电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小手指微微一滑,打开了免提,里面传来一个焦急而沉重的声音。

“是。”羽儿虽然难得在人间以幼儿的形态生活,但他并没有显得特别小心翼翼的珍惜,反而调皮捣蛋到不行,到底还是个孩子。

所以我已经习惯了各种电话。

“您的孩子遇到了事故,现在在医院里,可以请你马上过来一趟吗?”

“好。”我没有多问。

因为,我也已经习惯了他躺在医院里的电话。因为没有痛感,加上他自身也有魂力,所以他其实不管受什么伤都是可用魂力恢复的。

只是有时候外面世界,太多人类,他不能明目张胆的用,很多时候还需要在医院装模作样的躺上几天。

所以我并不担心他,随手拿了外套整理了一下表情,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无所谓,凝重的开车去了医院。

刚去到急救区,便看见一个哭得泪眼婆娑的女人。她大着肚子,让我对她有了些许的好感。怀着孕的准妈妈,不小心撞到了小孩子,内心肯定愧疚得很痛苦吧。


果然她转头看见我,便冲过来抓住我的手哭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都怪我我求求你不管赔多少钱都行我的孩子快出生了我只求能带着他长大,不要让我坐牢……”

我看了一眼急救室,还在急救?羽儿一般遇到这种事,都会以常人难以察觉的速度避开,从来都不会出事,最多故意破个皮让人类放心,不知道这次为什么会严重到住院,而且还抢救了那么久。

但我知道他不会有事,毕竟他不是人类,也不是鬼魂,只是个器灵。我对那女人说道,“等医生出来再说吧。”

话刚落,急救室的灯灭了,许久之后,医生走了出来。

一脸愁容。

我尽量表现出很焦急的样子,问道,“我的孩子是怎么了?”

医生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我身边那个女人,说道,“还活着。放心。”

“还……还活着?”那女人的语气似乎很震惊,失口说道。

我有些不满,怎么?难道这个女人很希望羽儿死去吗?直觉告诉我,今天的事情肯定反常。

医生允许我进去看看他,千叮咛万嘱咐要冷静,不要吵到他,不可以碰到他。我点点头走了进去。

一进去,便用结界封住了门口,外面的人听不到看不到里面的事情。

我走过去,看见羽儿浑身插着管子,静静躺在那里。

我看着有些出神,想起自己以前还是人类,死了的时候那个样子,似乎有些相似。但如今,我似乎对生死已经失去了感觉。

“羽儿。”我淡淡的喊了一声。

果然他听到我的声音,就没事的人一般深了个长长的懒腰坐了起来。看着自己浑身的管子,还有受伤的地方,表情只有无奈说道,“人类真麻烦。”

我叹一口气,说道,“既然没事,就不要那么大动干戈,假装受点小伤就好,你看你把自己搞得浑身都烂了。要是不小心暴露了身份,就要搬家走了,你不是很喜欢现在这个幼儿园吗?”

羽儿点点头,一脸的天真,又带着不解,“嗯,我不想搬家,所以才会这样的。”他看着我同样疑惑的表情,却忽然问道道,“妈妈,如果是正常的小孩子受了这样的重伤,会不会很痛?”

正常的……小孩子?

我想起以前自己,还是正常人,重伤而死,父母哭断肠的模样。深深叹一口气,说道,“会很痛,很痛那种。而且正常小孩的父母更痛,痛不欲生,所以你要庆幸,你不是正常的小孩,我也不是正常的妈妈,不然这次,我们就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人。”

羽儿那稚嫩的小眉头皱成一个可爱的小团子,说道,“可是,明明知道小孩子会痛,那个女人为什么不救我呢?她不是要做妈妈了吗?她不是正常小孩的父母吗?”

我一愣,问道,“她没有救你?”

羽儿嘟起嘴巴说道,“她开车好快好快!我被她撞飞好远。我心里想,我靠摔得那么远,这个身体有些摔烂了。那个女人冲出来看着我,我不好用魂力恢复,就打算让她送我去医院,随便治一治,我自个儿恢复就好了。”

我点点头说道,“现在不就是这样吗?”

羽儿摇摇头说:“不是。我感觉她不太正常,好像良知已经被什么吞噬了一样。她没有救我。是火葬场的人救我的。”

我浑身一凉,张了张嘴,竟说不出话来。

羽儿继续说,“我按照正常程序入戏,假装受伤了喊她送我去医院,告诉她我好疼,送我去医院就可以了。想不到她……”

羽儿低下头,似乎这件事真的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他嘟哝着小手手划着小圈圈,小声说道:“她转身就走回车里,然后开车过来,又撞了我好多次。”

我整个人开始止不住的颤抖,愤怒与心疼慢慢在吞噬我的理智。我看着羽儿,虽然知道他不是人类,即便受这样的重伤也没什么事,但我仿佛能感觉到,如果是正常的孩子,遇到这种事的那种巨大绝望与无助。

羽儿嘟着小嘴继续说:“我肠子都掉出来了呢。我想起妈妈你对我说,要尽量像个正常的人类小孩子嘛。我心里想,这会儿正常的小孩子是不是应该死了?于是我就不喘气了。她打了个电话,就有人拉我走。送到那个地方,听那些人说是火葬场,然后我嗯哼了一下,那些人吓了一跳,哈哈哈哈哈哈哈……”

羽儿仿佛觉得特别好玩,我却忍不住一把抱住他,狠狠的抱着他,眼泪止不住的流,“傻孩子。”

“然后那些人就送我来这里了。”羽儿不明白我为什么哭,只特别小大人的拍着我的背说道,“妈妈别哭,我又不疼。你看他们帮我把肠子弄进去了,皮都缝好了,哈哈。”

听到门外有动静,我撤走了结界。放开羽儿让他躺好,他偷偷冲我眨了眨眼,我擦干眼泪走出去,让医生继续接手。

门口,那女人还站在那里,看见我出来之后迎上来还要说什么,我总算知道她为什么听到羽儿还活着会这么震惊了。

我直接走过去抬起手狠狠一巴掌朝她的脸甩了过去。我使用着的这具人类的躯壳的力道是这样的小,所有的重力都倾泻在巴掌上,甚至自己步伐不稳都跟着踉跄了一下。

那女人被我这一巴掌狠狠打摔在地上,顿时脸红肿起来,牙齿也掉了一两颗,她尖叫着,晕了过去。

冲过来的医生似乎明白什么,看了看急救科,又看了看我,并没有说什么,叹着气将那女人收入病房。

羽儿是个没有生命的器灵,所以他不用受这种剧烈的皮肉之苦。

但这丝毫没有安慰到我。我强压制住愤怒,静静的坐在急救房门口。

终于过了好久好久,护士把羽儿推了出来。我一脸心疼的看着他,仿佛他真的奄奄一息。

医生看着我说道,“你刚刚进去应该看到了,只能说真的是个奇迹,你的孩子虽然外伤非常重,极其幸运的是都没有伤到致命器官。但是命虽然保住了,后续治疗……还是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点点头,发觉自己嗓子干哑,说不出任何话来。

那医生看了我许久,忽然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肩膀,重重叹一口气说道,“坚强点。孩子需要你。”

我才发现我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嘴唇似乎在瞬间失去了所有水分,干涩起皮。但只有我知道,我并不是因为什么“孩子脱离了危险”,而是因为他所遭受到的那一切,因为那女人的恶行。

“江子洛。”

卒不及防,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熟悉到所有的愤怒都化为震惊,令我忍不住迅速转头一看,那张日夜思念的脸就这样毫无防备的出现在我面前。

这张脸,郁卿长得一模一样。他有着普通男人的发型,发型下,却是那张俊美异常的脸。那是郁卿的脸,如大理石一般洁白感觉的皮肤,泛着些许不似人类的灿烂光泽,如星空般深邃又深沉的黑瞳,闪着凛然的英锐之气,唯独不一样的是,这双瞳孔里对我陌生的诧异感,不似郁卿柔软的宠溺。

“哥……”那医生越过我,对那个男人说着什么,我完全听不进去,脑袋里全是“轰隆隆”一片爆炸声。

我呼吸有些困难,浑身虚软,愈发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一遍遍的机械性的想难道他就是郁卿轮回而生的人类?是普通的人类?

我捂着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竟然双脚一软。

那男人却快医生一步扶住我,但眼睛里更多的是疑惑跟不解。“你……”

他的声音也是这样的熟悉,那是郁卿的声音,曾经温柔的一遍遍喊着“月儿,月儿,我的王妃”的那个声线。

我忍不住捂住了耳朵,泪流不止。

他看出了我的不对劲,没再继续说什么,扶着我坐下。

那医生却解释道,“哥,你得跟人家磕头说对不起。”他的声音忽近忽远,我似乎听不清楚。

“怎么了?”这个男人的声音却犹如千万斤的钟声一般一遍遍撞击着我的胸口。

“嫂子……嫂子肚子那么大了你都不看着点儿她,这会儿闯出大祸了。”

嫂子?肚子那么大了?

我抬起头看着这男人,这个与郁卿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他……

有妻子,有孩子……

“这会儿人家还没报警。那个……”医生似乎都说不出口,许久之后,在这男人的严肃注视下才继续说道,“嫂子撞的那孩子的外伤证实,是被反复碾压过去的。”

那男人的手抖了一下,呼吸加重,他刚要说什么,我发觉我对他的声音敏感得剧烈抗拒,若是他开始为那个女人求情,那个女人做了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他都要为她求情的话,那证明他有多爱她?

但若他不求情,那女人与他生活,怀了他的孩子,此时遇见这样的事,他却不求情,似乎又显得他这样的薄情。

不管怎样,我都无法接受。

我强行推开他们,打断他们的谈话,退到一边,一脸的慌乱。

那男人上前一步,一脸的坚定的表情看着我,眼眸里依旧是我再熟悉不过的璀璨星辰,却又是我再陌生不过的复杂情绪。

他看着我,说道,“你放心,不管怎样,我绝对会尽我最大的能力……”

“不……”我浑身虚脱的打断他的话,摇着头。我只想离开这里,离开他有了妻子的这个事实,即便他不是郁卿,但他的样子,他的声音,都太让我崩溃了,我强忍着泪意,哽咽说道,“羽儿很快就会好了,你们走吧。”

我真的想马上逃离这里。

他那深灰色的瞳孔如同夜幕般宁静与神秘,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光,静静地打量着我,似乎在一点一滴的将我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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