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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不散那年夏风

鱼不语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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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追书云   主角: 余柠蒋超   更新: 2022-04-14 14:0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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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节选 蒋超坐在靠窗边的位置,旁边窗台上摞了半面窗的书,饶是如此,他还是被热得火冒三丈,什么他妈鬼地方。都说...

第6章,有客上门

精彩节选


蒋超坐在靠窗边的位置,旁边窗台上摞了半面窗的书,饶是如此,他还是被热得火冒三丈,什么他妈鬼地方。
都说北方凉快,夏天要来北方避暑,妈的外面最少三十三度,关键教室里没空调都算了,连个窗帘都没有,不怪来之前,身边人皆是满眼可怜,可语气又忍不住幸灾乐祸:“超,你要保重好自己啊,都说东北那地方民风彪悍,你一外地人过去,强龙不压地头蛇,别太狂了,小心遇到那些身强体壮又小脑萎缩的,再把你给伤着。“
“实在不行,你在当地找个女朋友好了,也算入赘北方了,人家看在你女朋友是本地人的面子上,也不能往死里打你。”
损友们的话还萦绕耳边,可蒋超已经离开岄州有半个多月了,他爸工作调动,从副的变成正的,只不过要从南方来北方上任,关键他爸上他爸的,把他也给整来干什么,他小学初中都在国外读的,好不容易回国,结果在岄州没消停两年,又换地方。
水土不服,看人都格外的不顺眼,蒋超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当着台上数学老师的面,旁若无人的插上耳机,听歌总比听一口东北苞米碴子口音强。
老师看见了,佯装没看见,高二下半学期突然转过来的学生,校长亲自跟所有任课老师交代,总结四个字:不能得罪。
本想趴着睡觉,不行,碰哪都热,蒋超身后还有很大一块空地,他往后一仰,椅子只用两个后腿撑着,脚踩在前座人的椅子上,他一晃一晃,视线越过几排密密麻麻的人头,落在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女孩身上,女孩一头黑色长发,吊着高马尾还一直垂到内衣下面……夏天热,T恤色浅又薄,清晰透着里面的内衣轮廓。
蒋超盯了她半晌,女孩背后没长眼睛,肯定不知道他在看她,耳机中放着周杰伦在今年五月新专辑里发的《烟花易冷》,唱到那句‘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我听闻,你始终一个人’时,他突然兴起,把椅子放下来,随手撕了张纸,团成球,往前一扔。
老师转身往黑板上写字,余光瞥见蒋超的动作,愣是装作没看见,视线完全无视教室最后一排,单独的座位。
纸团准确无误的砸在了女孩头上,坐在她后排的人皆是本能转头,当看到蒋超那一脸目中无人的模样时,赶忙转回头,暗道,再帅也不敢看。
没被打的人都本能回头,被打的人,反而无动于衷,女孩头不抬眼不睁,像是完全没有感觉到,蒋超那原本并不是特别高的兴致,瞬间就被她撩起,想都不想,抄起桌上一只中性笔就丢过去。
还是正中后脑勺,坐在女孩后排的人敢看不敢言,笔掉在椅子上,女孩同桌都发现了,回头看了一眼,当瞥见蒋超那张有多好看就有多让人害怕的脸时,无一例外的转过去,然后明目张胆的往旁边移了移,生怕下一秒再有什么东西丢过来,会殃及池鱼。
教室很大,但再大坐了九十几个人,也会显得无比拥挤,当然除了蒋超,他可以接近无限的压榨前面一整排的人,能让身后地方大到可以往后仰椅子,余柠不行,她左右都是同学,原本大家挨得很近,但是两个东西过来,身旁两人皆是往旁边靠,愣是给她留出了‘单独雅座’。
余柠心底反感,当然这反感中也带着害怕,她不知道下一次丢过来的是什么,只盼望老师能快点写完转头,可老师像是故意的,站在讲台上背对大家讲课,仿佛突然间连头都懒得回。
身后没长眼睛,余柠只能时刻提心吊胆,绷着气,绷着气,不想突然露怯叫人看笑话,可饶是如此,当一本半斤重的教材甩到她后脑上时,她还是不免轻呼出声,其实她声音不大,还没有教材掉在椅子上的声音大,奈何教室里太安静,这一下,坐在前面的同学也都纷纷闻声转头。
讲台上的老师转过身,不得不问:“怎么了?”
余柠拿起身后的教材,出声道:“有人用书砸我头。”
她没说纸团和圆珠笔的事,只因为事不过三,她也不想再忍。
教室里安静的好像连翻书本的声音都没有,有人睡着了还被叫起来看热闹,老师捏了捏手中粉笔,明显迟疑,几秒后道:“谁?”
坐在最后一排的蒋超,一脸的无所谓,余柠坐在教室中间位置,班上最少一半人都知道是谁,但是没人出声,余柠翻开崭新的教材,看见扉页上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面色平静的说:“蒋超。”
落针可闻的空间里,老师也是沉默的,余柠跟他四目相对,刹那间,仿佛看到老师的为难与局促,像是在埋怨她怎么这么不懂事儿。
短暂又尴尬的沉默过后,老师问:“蒋超的书怎么在你这儿?”
余柠心底嘲讽到极处,本想大事化小,可老师的反应……让她只想拉着人一起死,她说:“有人用书打我。”
老师睁着眼睛装糊涂,“谁打的?”
教室里没人说话,老师问余柠,“你看见谁打你了吗?”
余柠一声没吭,明显感觉到整个教室里的人都在看她的笑话,正当气氛僵持时,下课铃响了,台上老师如逢大赦,收拾教材,一边往门口走一边道:“跟老师说话也不知道站起来说,这么大女孩子了……”
老师走了,门外传来其他班学生奔出教室的脚步声和吵闹声,班上静了几秒,也有人起身往外走,余柠原位坐了几秒,起身,左边的同学侧身让路,她拎着那本写有蒋超名字的教材,直接走到讲台旁边的大垃圾桶前,掀开盖子,当众扔进去。
班上人本就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见状,原本还有点动静的人,瞬间也闭了嘴巴。
余柠目不斜视的往回走,才走一半,就听到一个男声响起,“给我捡回来。”
  蒋超是岄州人,说普通话时口音跟北方人还是有些区别,其实他声音很好听,十七岁,变了声,声音低沉,可就跟他的脸一样,好看,但让人害怕,他刚来学校第二天就把一个高年级的学长打上120的战绩,大家还历历在目。
  大家背地里谈论蒋超丧心病狂的同时,也在嘀咕同样刚转学过来不久的余柠,嫌她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何必惹蒋超。
  余柠完全无视蒋超,走到自己座位的一排,作势往里进,蒋超是什么脾气,生下来就不知道‘逆’字怎么写,别人顺着他,他还要挑三拣四,更何况是逆着他,觉得丢脸,他随手抄起一本书就甩过去,因为急了,手下没准头,加上余柠一躲,这书正中余柠身后一女生的头顶,还是书角砸的。
  女生当即尖叫一声,随即伸手捂着头,旁边人吓了一跳,赶紧去看。
  余柠也没想到自己躲开之后会砸到别人,本能的关心,“你没事儿吧?”
  女生捂着头,看也不看余柠,大声道:“你说呢?”
  仿佛打她的人是余柠一样。
  旁边同学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皆是冲余柠摆脸色,余柠站在过道处,突然很想捡起地上的书,再给这女生一下。
  然而万般情绪,余柠尽数压灭在心底,她还是准备回到座位,蒋超拔高声音:“我让你给我捡回来,你聋了吗?”
  余柠正卡在第三个同学的位置,闻言突然情绪失控,扭头回道:“要捡你自己捡,你没手没脚还是残废?”
  两人隔着半个教室的距离,四目相对,蒋超看着那张很白却也不算好看的脸,细眉细眼尖尖的下巴,倒像个南方人,但南方女人没有她这么大的胆子,南方的男人也没有。
  蒋超的脸肉眼可见的沉下去,几乎发黑,余柠那一排的同学全都起身往外走,生怕刮带到,没人挡着,余柠倒也轻松,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低头翻书本,其实她什么都看不进去,很怕身后那个变态。
  十七岁的夏天,烈日炎炎,她心里一片冰凉。
  晚上八点半放学,年级前二百还要留下加上一堂自习,余柠是前二百,但她跟左右人一样,收拾书包,准备回家,随着人群往外走,别人都是三两成伴,唯有她孑身一人。
  新家就一个好处,离学校不远,走路十几二十分钟就到了,刚开始路上还有很多学生,走着走着就安静了,拐进一个路口,眼看着再上一个缓台就能到家,余柠突然发现身后映过来一个黑影,那影子走得很快,马上就要打到她脚边,心里紧张,她本能加快步伐,越走越快,她马上就要跑。
  还有一步就能上台阶,余柠书包被人拉住,不等她挣扎,一股大力往后一拉,把她整个人带书包,全都拽得一个踉跄,她本能伸手扶墙,手指抠得生疼,这才勉强站稳脚步。
  “跑什么啊?”
  低沉男声响起,余柠贴靠着墙壁,看着面前半身拢在阴影中的高大男生,她甚至没看清他的脸,就已经认出他是谁。
  蒋超站在余柠身前,比她高出近一个头,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口吻充满不耐,“跑,我看你再跑一个。”
  余柠不想理他,转脸就想上台阶,蒋超没料到她睁着眼睛目中无人,一把拽住她书包,他没用力往回拉,看着余柠默不作声的用力跟他拉扯,他用一只手的力气,余柠用了全身力气,最后甚至身体往前倾,企图用重量挣脱。
  某一瞬间,蒋超突然松手,余柠始料未及,直接扑倒在台阶上,身后当即响起一声嗤笑:“切,原来脑子有问题。”
  余柠磕得胸口生疼,咬着牙往起爬,蒋超拽着她的书包,‘好心’将她提起来,余柠手臂没力,书包从背后掉下去,看见蒋超拎着她的书包,她本能道:“你想干什么?”
  蒋超猛地抬起手,余柠瞬间抬起手臂挡住脸,嗤笑声响起,“你还知道害怕。”
  余柠又气又臊,放下手臂,瞪着眼睛道:“你欺负别人我管不着,欺负我就不行!当谁是…嗯……”
  声音戛然而止,余柠仿佛听到砰地一声,那是后脑磕在墙壁上,她脖子被蒋超掐着,整个人被按在了墙上。
  蒋超不知何时变的脸,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只有**裸的狠戾,“吓唬谁呢?跟我玩强龙不压地头蛇,你当我吓大的?”
  余柠刚用手去抠他手背,蒋超猛地一用力,余柠瞬间觉得干呕窒息,刹那间仿佛已经尝到了死亡的味道。
  手指不敢再用力,她好害怕。
  蒋超稍稍松开一些,态度十分嚣张,“什么叫我欺负别人你不管,你白天也没少管,怎么着,你喜欢那男的?那今天我用书打你,也没见他出来替你说半句话,北方男人不行啊,都传你们民风彪悍,男的讲义气,我看个顶个的怂蛋。”
  他说的是陆卓,早上陆卓在篮球场打球,蒋超过来就要打他,问他是不是眼睛瞎,看不见他占了地方,余柠正好负责球场区的卫生,她目睹了全经过,原本有个球在篮筐下放着,但学校里不成文的规矩,人不到,球不算,他的球被陆卓同伴踢到了别处,两人打了一会儿,那男生先走了,就剩陆卓,结果蒋超回来就赖上了陆卓。
  余柠在场,只上前说了句公道话:“你的球不是他移走的。”
  就因为这句话,蒋超就盯上了她,余柠觉得匪夷所思,但好像又情理之中,外地转学过来的校霸,老师都不敢管,疯狗咬人,没人会怪狗,只会怪人不小心躲着走。
  蒋超松开手,“问你话呢,你喜欢他?”
  余柠不想吃眼前亏,微微垂着视线道:“不喜欢。”
  “那你就是单纯看不上我了?”
  余柠心里想着服软,这里又没有人看见,何必跟个疯狗较长短,可是一张嘴,“为什么非要欺负人?”
  余柠抬眼看着面前的男孩,“大家都是普通人,没有谁想故意惹你,什么事儿不能问清楚再说,何必动不动就打人呢?”
  余柠觉得自己又刚又怂,刚的是敢挑校霸的刺儿,怂的是,她一点儿怨气都不敢带,几乎是温和的询问。
  蒋超闻言,直接笑了,“你要教育我吗?”
  “我没有资格。”
  “那你是什么意思,质问我?还是劝我?”
  余柠道:“大家都是转学过来的,都是人生地不熟,你又是外地人,没必要惹众怒,而且现在青春期叛逆做的事儿,等到长大都会后悔…”
  蒋超沉默,似是若有所思,“你说的也对。”
  余柠心底说不出的如释重负,“真的别欺负人了,本来大家都能好好相处。”
  蒋超问:“你能跟我好好相处吗?”
  余柠心底第一反应就是排斥,嘴上却言不由衷的道:“能。”
  蒋超说:“你不生我气?”
  余柠道:“同学间一点儿小摩擦,过去就算了。”
  蒋超勾起唇角,“你可真大度,北方女孩都像你这样吗?”
  余柠说:“其实北方人很好相处,你刚来可能还不适应,你又不给大家接触你的机会,大家想了解你都不敢。”
  蒋超道:“你说得对,我从外地过来,初来乍到,怕你们欺负我,所以我只能先下手为强。”
  余柠心底骂人,面上爽朗的道:“你也太敏感了,没人会欺负你。”你不欺负人就不错了。
  蒋超说:“我在冬城没有朋友,你愿不愿意跟我当朋友?”
  余柠哪敢说不愿意,忍着排斥说:“当然愿意。”
  蒋超笑起来,特别开心的样子,“那明天我给你带岄州的早点,你也给我带你们这的早点。”
  余柠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她不想,谁想跟个恶霸走这么近,还明目张胆的交换早餐,神经病吧。
  蒋超问:“你不愿意?”
  余柠一时间找不到好的理由拒绝,变着法的问:“你们岄州有这样的习惯吗?”
  蒋超说:“在岄州就直接一起吃饭,还是你想明天一起吃早餐?我请你。”
  余柠赶忙说:“我给你带早餐吧,你不用给我买,我都是在家吃完了才去上学。”
  蒋超说:“都行,我们有空一起出去吃饭。”
  两人站在没光的缓台下面聊天,直到有人拐过来,乍一看还吓一跳,以为俩人谈恋爱,神情都带着几分家教不严的嫌弃。
  蒋超说:“你回家吧,我走了。”
  余柠面色无异的跟他拜拜,等到上了缓台,回到家,才敢卸掉一脸的虚情假意,她有点儿犯恶心,恶心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敢怒不敢言,虚与委蛇,满嘴的仁义道德。
  家里灯是黑的,没人,余柠换了拖鞋回到自己房间,做作业的时候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幕一幕,仍旧心烦意乱,说不让蒋超欺负人是真的,想跟他做朋友是假的,她现在的状态,自己都水深火热,哪有闲工夫去救别人于水火,关键蒋超当着全班级人的面给她难堪,她一转头就给他买早餐,别人怎么看她?
  晚上十二点半睡的,家里还没回来人,余柠早上五点起来,出门时看到门口有一双男士皮鞋,好歹知道人回来了,没出事儿。
  随便买了四个包子一份粥,余柠来班级的时候,还不到五点四十,班上果然一个人都没有,她走到最后一排,做贼心虚似的把早餐放进书桌堂里,然后故意出去,没在教室里待着。
  上午第一节又是数学课,余柠坐得好好的,突然后脑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她完全没设防,本能转头,只见座椅上多了个包子,比拳头还大的包子,一块钱两个,她早上才买的。
  余柠本来没往某处想,直到瞥见身后一排人看她的眼神儿,她往最后一排看去,对上晃着椅子,正朝她笑的蒋超。
  余柠后面最少还有五六排,众人皆是向她投来看马戏团里猴子的目光,她把包子扫到地上,转过身,佯装平静,其实心里慌得一塌糊涂。
  这世上最灵的,就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怕什么来什么,很快,余柠的头就第二次被击中,身后不知哪里传来‘扑哧’一声笑,台上老师咻的转过头,“谁啊?”
  下面一片窃笑声,余柠低着头,她能感觉自己脸在迅速变红。
  老师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摔粉笔,“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他这么一说,后面几排人更是笑得肆无忌惮,老师站在讲台上骂了半天,笑声才止住,当他转过身的一瞬间,蒋超抬手往余柠头上扔包子,老师本想来个突然袭击,看是谁在下面搞小动作,谁料猛地转头,把蒋超的动作尽数看在眼里。
  霎时,台下憋笑的,看热闹的,前几排往后打量的,所有人都在动,唯有余柠,被前后左右的人围观,她通红着一张脸,捏紧手里的笔。
  “咳……”讲台上传来尴尬咳声,“认真上课,都别搞小动作,继续来看这道题……”
  老师低下头,余柠被第四个包子击中,这个包子没有打她的后脑而是擦着她的脸,直接掉在她面前,霎时,她左右两侧的同桌没忍住笑喷了,所有看见的人都笑喷了。
  老师砸吧了一声,抬眼道:“还能不能上课了?”
  话音落下,余柠起身,抄起桌上的包子,想都不想,用力往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处扔。
  她使尽全力,结果包子打在了倒数第二排的一个男生身上,教室里有人笑,有人愣,被打的男生一脸无语:“靠,跟我有什么关系?”
  闻言,班级里哄堂大笑,蒋超晃着椅子,也在笑。
  台上老师眼看着场面失控,拍了拍粉笔擦,“吵吵什么,余柠,你干什么?”
  余柠整个人都是绷的,压抑到极处,她转脸质问道:“你看不见谁在欺负人吗?”
  老师心虚,他看见了,同学也看见了,所以班级笑声渐止。
  几秒的停顿,老师道:“有什么事儿可以下课再说,课堂上这么多人看你解决私事儿?”
  余柠活了十七年,哪怕半年前那段最难熬的日子,也只让她觉得窒息而已,可现在,她突然觉得荒谬,老师疯了,身边的人疯了,她估计自己,也要疯了。
  “你配当老师吗?”余柠望着台上人,声音几乎颤抖。
  老师脸色瞬间一变,动了动嘴,明显欲言又止。
  正在此时,教室最后一排传来一个男声:“怎么跟老师说话呢?”
  没人敢回头,但每个人都知道是蒋超,余柠也没回头,她听到蒋超云淡风轻的口吻说:“我为什么把包子还给你,你心里没数吗?一大早上往我桌子里塞早餐,你知道我有没有女朋友就给我献殷勤?当着大家的面,我正式告诉你,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搞这么多事引起我的注意,陆卓看不上你,想来找我罩着你?想美事想疯了吧。”
  打那之后,全班都知道,不对,应该说全校人都知道,余柠喜欢陆卓,又偷偷勾搭蒋超,往蒋超书桌堂里塞早餐,明面儿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背地里其实贱的要死,爱搞些偷鸡摸狗的小动作。
  余柠想解释,说她不喜欢陆卓,说她不是主动想给蒋超带早餐,可是从何说起呢,同学肆无忌惮的嘲笑,老师睁眼瞎的纵容,以及…她自己一时的懦弱,她只能当被疯狗给咬了一口。
  仿佛一夕之间,余柠从一个不起眼的转校生,变成了全校皆知的‘名人’,蒋超和陆卓有多出名,她就有多出名。
  体育课,老师简单列队嘱咐了几声就开始自由活动,男生们奔赴篮球场和足球场,女生们也是三五成群的散开,有些去校内超市买东西,有些回班级自习,余柠依旧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她去了洗手间。
  学校不止一个班上体育课,洗手间里也是吵吵闹闹,各种吵杂声和开关门的声音,余柠刚进来,就听到一个关着门的隔间里传出陌生女孩的声音:“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傻逼的人,也不看看自己长啥样,还想一脚踏两船。“
  隔壁传来女声:“刚转过来也不知道低调点儿,现在好了,成全校笑柄了。”
  “关键让人当着全班人的面儿给戳穿了,要是我,我真得转学,哪有脸来学校。”
  “人家刚转过来,你就让人转走,你知道人家是因为什么转的学啊?”
  “哈,不会在原来学校里也这么贱,待不下去才走的吧?”
  肆无忌惮的对话,透过上下都不密封的薄薄挡板,洗手间里人来人往,好多人都看见余柠在,大多数人都在看笑话,只有少数人会无视余柠,从她面前穿过,看都不看她一眼,当她是异类。
  哗啦啦的冲水声,余柠对面的隔间刚打开一条缝,余柠面无表情的上前,用力一脚,伴随着‘砰’的一声响,还有周遭众多女生的惊呼和尖叫,余柠进了隔间,不由分说的抬脚就往下踹,那女生刚被回弹的门撞倒在角落,没等看清人,就被迎面扑来的人影按在角落处打,余柠下手狠辣,丝毫没留余地,连女生抓花她的手背都没知觉,更听不见身后的叫声。
  有人喊了隔壁女生出来,女生见状,上来就扯余柠的头发,余柠吃痛,回手就是一肘,不是故意的,却恰好打在女孩鼻子上,瞬间,鼻孔冒血。
  所有人都惊呆了,原本就在洗手间里的人,还有刚刚要进来的人,看到这副场面,皆是无语,余柠停下来只觉得虚脱,心底的气还没散,可是没有力气了。
  人群中也不知谁说了一句:“怎么能打人呢?”
  余柠转过脸,“谁说的?”
  几十张脸,有些略有熟悉,应该是自己班上的人,可大多数于余柠而言,皆是陌生,刚开始没有人接她的话茬,直到突然从外面冲进来四五个女生,她们是刚被余柠打得那两人的朋友。
  几人短暂目光相对,打头的女孩骂了一声,朝余柠扑过来,余柠也不会站着挨打,两人瞬间有了肢体接触,余柠只觉得对方力气很大,她要单打独斗都未必有百分百胜算,正想着,余光瞥见一拥而上的其他几个人。
  群架,一对一帮,极度混乱的场面,余柠中途有过几次明显疼痛,因为有人拽住她的头发,她头发很长,打架时最暴露的短板。
  教导员带保安赶过来时,洗手间里早已一片狼藉,地上倒着拖把,水桶也躺在角落,湿淋淋的地面,还有血迹,一帮人围着一个人在连拉带踹,仔细一看,不是一个,余柠还揪着一个人。
  教导员都懵了,连声说:“拉开拉开,赶紧拉开!”
  女生们出洗手间的时候,被外面几十上百双眼睛注视着,一些没办法进女厕的男生们全都来案发现场看一手热闹,有人直着出来,有人被搀着出来,有人压根儿走不了,被保安背在身上。
  即便没在洗手间里的人也能一眼看出来,到底哪几个是打架的,因为无一幸免,最轻的都是头发像鸡窝,身上的衣服像是在泥地里滚过一样。
  余柠伤得最重,白T恤变成了灰的,头绳不知道掉到哪里,披散着一头及腰的黑发,她没有低头,更没有垂眼,昂首挺胸,目不斜视,露出一张青红交错的脸,还有两条被抓花带着血丝的手臂。
  教导处里站了一排,两班班主任很快都到了,余柠一个人,对方总共七个人,主任脸色难看的说:“来来来,看看你们班的学生,一个个的还没有点儿学生样儿,打架本来就是犯纪律,还一帮人打群架,我们拉都拉不开,怎么着,都想当女流氓啊?”
  其中一个女生道:“刘主任,不怪我们,我俩好好的上厕所,没找没惹她,她跟疯狗一样上来就打人,我同学也是看我俩受欺负了才上去帮的忙。”
  两班班主任都是女的,一个站在余柠身旁,另一个站在一排人身边,闻言,主任看向伤得最重却毫无悔意的余柠,拉着脸道:“是你先动的手吗?”
  余柠淡淡道:“她俩嘴欠。”
  女生扬声道:“你骂谁呢?我俩提你名提你姓了?你哪只耳朵听见我俩说你了?”
  主任看她一眼,班主任也低声呵斥,“行了,有完没完了?”
  女生抿唇,狠狠地瞪了眼余柠。
  主任用五分谆谆教诲,五分嫌弃的口吻道:“不管怎么样,也不能动手打人,这里是学校,你们是学生,有事儿不能找老师解决吗?”
  余柠闻言,像是有人往心火上浇了一桶油,她强压着火气道:“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动手打人,杀人放火就站一旁看着呗?”
  主任没料到余柠是这种态度,当即正了正身子,一脸严肃,“她们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
  余柠咬牙忍着委屈,冷声说:“她们侮辱我,跟要杀人有什么区别?”
  旁边传来嗤笑声,是另一个班的几个女孩子,隔壁班主任立马蹙眉使眼色,余柠身边的班主任开口说:“同学有误会吵架,还有老师在呢,实在不行还有学校呢,看看你们一帮女孩子,都长得漂漂亮亮的,打成这样不让人看笑话?回家你们爸妈不心疼?”
  余柠瞬间被戳软肋,忍不住,眼前一片模糊。
  班主任还以为她知道悔过,继续道:“老师理解你刚从外校转过来,跟班上同学和各科老师都不熟悉,还需要一阵儿磨合期,有什么困难,老师愿意帮助你,不能心情不好就打架啊。”
  班主任听说了余柠当众质疑数学老师的事儿,数学老师很没面子,私下里还跟她抱怨,当然,主要也说了蒋超不对,但上头打过招呼,谁敢惹,里外都是夹板气。
  眼泪掉下来,余柠迅速伸手去擦,泪水泡到伤口,她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很疼,火辣辣的疼。
  主任接了个电话,校长打来的,他表情近乎谄媚的接听,等到挂断一秒变成不悦,“我现在有事儿,没时间管你们,各班班主任带回去,每个人都要写检查,别以为这事儿就算过了,不管你们是新来的还是一直就在,学校有学校的规定,打架记过,再有这种事儿,叫你们家长过来,当面儿写保证书,我看你们脸上挂不挂得住。”
  主任起身要走,班主任也要带人回去,余柠突然道:“我们打架记过写检查叫家长,校霸你们管不管?”
  此话一出,所有人皆是定住,神色各异,尤其是其他几个女孩子,她们猜出余柠在说谁,全都活见鬼的表情,余柠疯了吧,还是不想活了?
  主任看着跟花猫一样的余柠,心底本就不喜,闻言带着情绪道:“谁是校霸?你一个人跟一帮人打架都不怕,还有人比你更凶呢?”
  余柠打从进门到现在,第一次抬起头,她皮肤很白,更显得脸上伤痕刺目,双眼憋红,一字一句的道:“蒋超,我实名举报他是校霸,成天欺负同学,高三那个被打上120的,学校不会不知道吧?还有我…”
  余柠强忍着眼泪,硬生生把酸涩吞回去,才沉声道:“我跟他同班,他每天找我的茬,严重影响我上课学习,你不用问同学,没有人敢在背后指证他,你可以问我们数学老师,蒋超上课骚扰我的时候,数学老师都看见了。”
  主任当然知道120事件,也知道蒋超是谁,整个教导处的人都知道,余柠班主任脸色都变了,本能的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主任也是一脸吃了隔夜饭的表情,愣是沉默几秒后才道:“你先跟班主任回去上课,我还有点事儿要处理…”
  余柠问:“你什么时候有空?”
  主任心脏病又严重了一分,不由得道:“你自己的事儿还没解决,现在又来告别人的状,你觉得有说服力吗?”
  余柠一眨不眨的回道:“用我跳楼再留下一份遗书,你们才觉得我应该被重视吗?”
  话音落下,主任完全没法搭腔,班主任也本能的揽住余柠的肩膀,近乎套近乎的口吻,哄道:“欸,不要瞎说,有什么事儿都能心平气和的解决,主任有事儿,让他先去忙,你说的学校知道了。”
  主任看着余柠红眼却不流泪的狠样儿,也怕说错话惹得她出事儿担责任,缓和了口吻道:“没说不听你的举报,你刚才听见了,校长急着叫我过去,我也不能推了校长先处理你的事儿吧?你先跟你们班主任回去,反正我就在这儿办公,你随时过来找我。”
  说罢,主任马不停蹄,几乎逃出了办公室。
  余柠被班主任带着回班级,班主任一路语重心长的劝说,把所有错都归结到别班女生身上,企图让余柠减轻一些愤怒,但是对蒋超,只字不提。
  余柠回到班级的时候,全班几乎都在,大家都听说她跟别人打群架,被教导处主任亲自带保安拉开,看见余柠浑身的狼狈相,有人眼带打量,有人目露惊疑,还有人选择无视,她要回座位,整排人站起来四个,皆是尽量后靠,离她远远的,像是被她碰到都嫌脏。
  没有人跟她讲话,没有人问她怎么样,余柠落座,默默地翻开书本,几度酸涩已经涌到舌底,还是被她生生咽下。
  体育课是下午第二节,第三节是政治,政治老师是个戴眼镜的微胖中年女人,脾气很好,说话温柔,学生不怕她,下面讲话声快要赶上老师的说话声,老师频频用书拍桌,语重心长的劝道:“别说了,认真听,都高二下半学期了,马上就高三了,再不学就晚了。”
  她在台上说,有人在台下说,老师一脸的无奈,“你们现在不认真,以为只是浪费一点儿时间,等一年后你们考大学的时候就该后悔了,差一分要差多少名,我上一届带的学生里……”
  老师正说话,只听见‘砰’的一声,教室后门被人用脚踢开,所有人闻声转头,只见一抹高瘦身影,穿着白色的NikeT恤,大短裤,脚上的Nike鞋子是男生在杂志上看到的美国球星联名款,蒋超手里拎着篮球包,帅气的脸上除了汗,还有明显的暴躁。
  视老师如空气,蒋超径直走到余柠所在的一排,吓得他身旁的女声坐立难安,生怕蒋超下一秒动手会打到她。
  蒋超道:“你跑去教导处告我的状?”
  余柠不抬头,也没出声。
  教室里鸦雀无声,台上政治老师出声说:“赶紧回座位上,这是上课时间。”
  蒋超充耳不闻,只盯着余柠,沉声质问:“我问你话呢!”
  政治老师温声道:“好了,快点儿回去,别耽误上课时间。”
  蒋超突然将手里的篮球袋往桌上一砸,尖叫声起,余柠同桌吓得笔都扔了,蒋超脸色更差了几分,“问你话呢,你是不是聋了,还是敢做不敢当?”
  余柠坐着,淡定的抬起头,看着他道:“是我说的。”
  政治老师从台上下来,作势把蒋超推走,怕他误伤到同学,所有人都以为蒋超会动手打余柠,结果意外的,他笑了,点点头,“行,你有种。”
  蒋超回到最后一排,大咧咧的坐下,政治老师刚回到台上,正要讲课,只听得教室后方传来模糊了男孩和男人的低沉嗓音:“都给我听着,以后谁跟余柠走得近,就是跟我过不去。”
  政治老师工作二十多年,从来没见过这么猖狂的学生,太欺负了,她忍不住道:“蒋超,你要是不想上课就出去打球,不要影响其他同学上课。”
  蒋超晃着椅子,隔空朝老师打了个敬礼,“知道了老师,我是好学生,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省得有人背地里跑去告状,给我穿小鞋。”
  英语课,老师刚一进门就叫所有人把练习册都交到靠过道的人手里,教室里传来窸窣声,有人翻书包,有人翻书桌,有人压低声音窃窃私语,没写,想要现抄。
  余柠坦然,低头翻找,然而本该在书包里的练习册,竟然不翼而飞,她又开始找桌下和桌上,甚至连地上都看了,没有,心情从最开始的笃定到逐渐慌乱,她下意识的低声问身旁同桌:“你们看见我英语练习册了吗?”
  右边人淡漠的摇了摇头,左边人更是干脆充耳不闻,余柠忘了,蒋超一句话,现在全校都没有人敢跟她讲话。
  老师站在台上,台下的一切全都一目了然,蹙眉,沉声催促,“都别给我整现抄那套,写几个选择题糊弄谁呢,赶紧的,过道的同学快点儿收,谁没交的自己给我站起来,别等我挨个儿问。”
  教室十几排,中间一个窄细的过道,一面三张桌子,一面两张桌子,靠过道的一共站起来二十几个人,大家依次把练习册往讲台上搬,顺带着报数,一面六本一面四本,老师火眼金睛,一眼就能看出哪一排少了,拉着脸,堵到一个人问:“你们那排谁没交?”
  女生拿着四本练习册,出声回道:“余柠没交。”
  老师往台下看去,顿时眉头一蹙,“没交的不站起来还等什么呢,等我叫你起来?”
  余柠起身,“我写了,也带了,放在书包里,不知道谁拿走了。”
  她换了长袖衣服,遮住满手臂被指甲划烂的伤疤,但是脸挡不住,青紫交错,眼球也是红的。
  老师的惯性思维,无论如何,打架都是不对的,更何况一个女生敢跟一帮女生动手,绝对不是个省油的灯,而且这种借口,她早就听烂了,顿时火气更大,“不知道谁拿走了,你们前后左右的人,赶紧翻翻,谁看见她练习册了?”
  余柠身旁的人动都不动,满班级的人都在看笑话,余柠已经有些习惯了,面无表情的道:“我写了,阅读理解说的是海洋污染问题,作文题目是My Chinese Dream。”
  说罢,不待老师出声,余柠主动问:“要我背作文内容吗?”
  老师被将了一军,下不来台,双手交叉抱胸,“你背一个我听听。”
  “When someone asks me: What is your Chinese dream? I will answer it without any hesitation: to be a good doctor. The reason why I want to be a doctor is that I want to save people’s lives as possible as I can.……”
  余柠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背诵完一整篇英语作文,老师一直企图从中找出反击点,然而直到余柠说完,她也没找出丝毫漏洞,随手从讲台上拿起一本练习册,她当场提问,余柠对答如流,三道选择题,回答都是对的。
  老师也不是诚心刁难她,甚至有点儿佩服她,再继续下去只能让自己更尴尬,她说:“坐下吧,练习册还能整丢了,下课好好找找。”
  英语老师出了名的暴脾气,能在她手下全身而退,全班震惊,教室最后一排,蒋超原本趴着睡觉,是真睡着了,然而在满室寂静,只有余柠背作文的时候,他就醒了,抬眼,盯着余柠的背影,直到她坐下。
  英语课之后是数学课,课间时间,大家着急忙慌的互相找人抄作业,余柠想提前把练习册准备好,结果去书包里一翻,数学练习册也不在,她犟死理儿的翻了好几次,明知道没有,还是一再确认。
  努力回想,她昨晚做好放在书包里,早上来班级,唯一离开过座位的时候,就是去担当区值日,这段时间差不多十几分钟,班级又没有监控,她根本不知道是谁拿的。
  余柠心底有恨,她恨死蒋超了,就算不是他亲手拿走的,也是他指使别人拿的。
  数学课上,老师让大家拿出练习册讲习题,余柠没有,左右同桌也都把练习册护得死死的,生怕她瞄见一样,没办法,她只能看书。
  数学老师跟余柠结过‘仇’,她不仅当众问他配不配当老师,还去教务处公然提他的名字,这不摆明了给他找事儿呢嘛,在台上瞥见余柠干别的,老师突然道:“余柠,这道题选什么?”
  余柠知道他在讲第几题,但是看不到题目,她站起来,两侧同桌立马歪着身子挡住练习册,她强压着心中火气,出声说:“我练习册丢了。”
  老师没说话,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望着她,如果只是意味深长都还好,关键神情又充满了讽刺。
  余柠道:“我做了,也带了,有人把我英语练习册和数学练习册都拿走了,什么题你可以说一下。”
  老师当即把练习册往讲台上一摔,怒极反笑的样子,“真有意思,你欺负我刚毕业新来的是吗?一会儿练习册丢了,一会儿让我给你读题,学生使唤起老师了,你当学校是你家开的呀?”
  前排同学有人偷偷回头看余柠,那副表情让她瞬间失去理智,她不知道怎么了,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生活好像一夕之间崩得天塌地陷,如果是噩梦,怎么这个梦这么长?她究竟还要忍受多久?
  心累,心烦,更多的是破罐子破摔的绝望,余柠看着台上比自己大了六七岁的男人道:“我交学费了,学校也给老师发工资了,为什么我不能让老师给我读道题?”
  数学老师直接把讲台上的练习册砸到地上,脸红脖子粗,伸手指着台下:“余柠!你别太过分了,没有你这么欺负人的,你们班的课我上不了了,谁爱上谁上吧。”
  说罢,老师一脚跨下讲台,拉开教室门,头也不回的离开,教室安静数秒,紧接着便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摔书本的,叹气的,更有甚者干脆‘嘀咕’出声:“有完没完了?一个人不想好,全班都得跟着她倒霉吗?”
  “烦死了,还等着老师讲第十题呢。”
  “不愿意上就别上,别耽误大家……”
  教室中抱怨声四起,余柠早就默默坐下,看自己的书,咬紧牙关,她告诉自己,都会过去的。
  教室最后一排突然传来男声:“吵死了!”
  此话一出,空气似乎被冻住,一时间连翻书声都没有,蒋超盯着余柠的后脑,沉声道:“耽误全班人上课,脸是多大才能坐得住?”
  余柠把牙咬的更紧,她心脏提起,不为别的,怕蒋超在她身后随时都可能扔什么东西过来,她不怕疼,怕突然。
  她不理他,短暂沉寂,蒋超点名道姓:“余柠,说你呢,不点到你身上,以为装聋作哑就能混过去?”
  余柠脑海中浮现诸多画面,起来,像个人一样冲到最后一排,哪怕打不过他,也要跟他争个鱼死网破,为什么要这样窝窝囊囊,可理智告诉她,她当众反抗的后果,最有可能就是被蒋超当众揍上一顿,她图什么呢?图个拼尽全力之后,当个全校皆知的笑柄?
  蒋超两次说话,都被余柠无视,他大力踹了脚桌子,踹得他前排的人差点儿被挤成馅儿饼,然而在高压之下,屁都不敢放一个。
  蒋超起身,“我他妈跟你说话呢,你死人是不是?”
  心理压力最大的人,其实是余柠同桌,还有她前后排,年少无知,只知道埋怨让自己害怕的人,却不敢怪真正施暴的人。
  余柠听到左边人压低声音道:“你出去吧。”
  右边人干脆利落的把书本往墙边一移,就差跟余柠画上一条‘三八线’。
  蒋超像是个随时都会燃炸的炮筒,没人知道他何时何地会炸,余柠也不知道,她不知道他会扔什么东西过来,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只觉得人生已经丧到这个地步,真的无所谓害不害怕。
  正当班级中剑拔弩张之时,班主任从外面走进来,看见最后一排站着的蒋超,眼底很快闪过一抹无奈,这功夫整个年级都在上课,她隔着整条走廊都听见蒋超的声音。
  太狂了,没见过这么肆无忌惮的学生,哪还有点儿学生的样子,社会上的地痞流氓都没他凶,可是有什么办法,不敢惹,她甚至跟学校提过,要不给蒋超转个班,校长立马就给否了,说是怕影响蒋超,说来可笑。
  “余柠,你跟我出来一下。”
  班主任进门只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即转身出去,余柠站起来,旁边几个同学给她让座,依旧是一脸嫌弃。
  余柠在班级拐角处看到班主任,班主任轻声问:“没事儿吧?”
  余柠以为自己没事儿,结果头刚一摇,眼前瞬间模糊了,原来绝望之后,还是有委屈。
  班主任轻声叹气,“余柠,你想不想转班?我知道这么问挺为难你的,但是现在高二下半学期了,没有太多的时间能留给大家挥霍,什么都是次要的,学习才是主要的,你成绩中上,努努力也许能考个一本,你要愿意的话,跟家里沟通沟通,三班和五班都可以去。”
  余柠心想,什么都是次要的,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好像将她承受的所有,都化作了一句儿戏,她想大声质问,想大声嘶吼,想冲进教室里把所有人的桌子都掀了,问问大家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可当眼泪掉下来的一瞬间,她只是略微哽咽:“我想,哪班都可以。”
  意料之中的回答,班主任道:“那让你爸妈给我打个电话,具体去哪一班,我们尽快定下来,我也好跟其他班的班主任打招呼。”
  余柠憋回眼泪,忍着喉咙处的酸涩道:“不用了,我自己就能决定。”
  班主任说:“那不行,转班这么大的事儿,不能光听你一个人的,不然你们家里都知道你在九班,突然去别的班里算怎么回事儿。”
  余柠道:“他们都很忙,没时间,我也不想让他们操心,他们问起我为什么转班……”
  戳到软肋,余柠说不出来话,班主任见状,心里也不好受,口吻更加缓和,“转班也不着急,看你爸妈什么时候有时间再说。”
  余柠摇头,“我想转,我现在就想转,求你了老师,你帮帮忙,我想好好学习,不想让家里人操心,你别让我家里人知道……”
  班主任着实为难,不打电话吧,不合规矩,怕以后家长追究起来麻烦,可是打吧,怎么跟家长交代孩子在学校受了委屈,但却没人敢管的事实?校长把这么个烫手的山芋交到她手上,她既不敢得罪蒋超,又怕再这样下去,余柠有个三长两短,她同样担不起责任。
  思忖半晌,班主任权衡利弊,“这样吧,三班五班,看你想去哪一个,你先去,看看到那边能不能适应。”
  余柠来这个学校也才不过一个月,自己班上的同学都没认全,更何况是其他班级的情况,她随口说了一个:“三班吧。”
  没有任何原因,只因为三班离九班更远一点,她想离蒋超远远的,越远越好。
  余柠再回班级的时候,所有人都用各异的目光瞥她,她安静的回到座位,开始收拾书包,蒋超坐在最后一排玩儿手机,瞥了一眼,看见余柠拎起一个硕大的书包,手上还拿着水杯。
  她打包了所有东西,同学皆是打量,蒋超还以为她被班主任罚,今天回家,结果上午课还没上完,就听说她去三班了。
  一个年片儿十几个班,重点班人数都在九十几甚至上百,普通班人少一点儿,七十多个,余柠在课间时段被三班班主任带到班级门口,出声说:“最后一排还有位置,你先进去找个地方坐,其他的晚点儿再说。”
  余柠点点头,拿着书包往里走,余光尽是陌生面孔,众人肆无忌惮的斜睨,打量,探究,搁着从前,她早就炸了,但现在,她竟然还在庆幸,好歹没有九班那群人的**嫌弃。
  余柠来到教室最后一排,那里的桌椅都是其他同学挑剩的,桌上图刻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椅子不是没座就是瘸腿,余柠把书包和水杯放下,正在挑椅子,一低头,闻到一股酸味儿,定睛一看,书桌堂里是别人吃剩下没丢的麻辣烫。
  酸涩是一瞬间的,委屈不是,余柠咬牙硬挺,不别为的,不想再让陌生人看笑话了。
  赶在上课铃的最后一秒,余柠把座位整理好,老师从外面进来,她根本不认识,也不知道是什么课,两边没人,她瞥见前排人的举动,才知道上的是英语课。
  刚拿出英语书,就听得台上老师道:“今天讲练习册,昨天剩一点儿没讲完……”
  余柠抬眼看前排,瞄到练习册封皮,她没有,每个班老师不一样,要求的练习册也不一样。
  整堂课,余柠都在默写单词,同学不回头,老师仿佛也没关注最后一排多了个人,从被孤立,到被无视,从激烈,到无声,从前余柠巴不得都想逃离那个喧嚣的环境,如今才猛然发觉,她只是从一个深渊,挣扎着跳到了另一个谷底,没有区别。
  中午放学,所有人都轻手利脚的往外走,只有余柠磨磨蹭蹭,等大家都走了之后,才背上书包出去,没办法,她怕有人偷她东西。
  回家,家里无一例外的没人,客厅茶几上放着一张一百的,余柠没动,去厨房煮了袋方便面,煮的时候都没事,吃的时候,嘴里一下子就酸了,眼泪大滴大滴的掉在碗里。
  没吃几口,余柠倒掉刷碗,在家里发呆了一会儿,拎着书包去了学校,不是想去那个地方,是怕赶在大家都去的时候,她背着个大书包,会被人笑话。
  学校里几乎看不见人,余柠上楼,差点儿习惯性的往九班走,后知后觉,自己已经调到了三班,刚进班级,一抬眼,两个男生鬼鬼祟祟又强装镇定的从最后一排往前走,余柠本能觉得不对,但也没说什么。
  走到最后一排,她把书包放下,检查书桌堂,高二的课本加练习册,少说也有二十几斤,她不可能把所有东西都背回去,选了重要的,还有一些整齐码在书桌堂里,乍一看,东西整齐,好像没怎么样,可余柠还是抽了最上面一本,翻开,毫无异样,打开第二本,余柠心里咯噔一下,内页全是钢笔水,连字都看不见,第三本,第四本,第五本……
  除了钢笔水的颜色不同,她所有放在书桌堂里的东西,竟然只有第一本是好的,震惊,愤怒,绝望,委屈,甚至恐惧,余柠感觉自己的心正在被无限撑大,难道现在所遭遇的一切,只是想看看她到底能承受多久吗?
  没哭,余柠默默地走出班级。
  下午两点上课,同学差不多在一点五十左右就全到了,余柠坐在最后一排,眼睛始终注视着班级门口,终于等到两个熟悉的身影,两个男生一个坐倒数第三排,一个坐倒数第四排,余柠记住他们的座位。
  下课铃一响,男生们呼啦啦的往外走,两个男生的座位也空了,余柠起身,先来到倒数第三排,过道处正好没人,她直接走进去,拧开手里一瓶灌满钢笔水的矿泉水瓶,面无表情的往桌上书本倒,班级里一些人发现了,皆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桌上倒了半瓶,余柠又把书桌堂里的东西翻出来,众目睽睽的洒满钢笔水。
  从倒数第三排出来,余柠来到倒数第四排旁边,过道处坐了个女生,余柠说:“麻烦让一下。”
  女生不动,警惕的问:“你想干嘛?”
  余柠说:“跟你没关系,让开。”
  女生低下头,佯装没听见,余柠突然抬脚踩在她屁股后面的空位,从她身后跃进去,女生吓了一跳,大声道:“你干嘛呀?”
  余柠来到某个座位前,拧开另外一个矿泉水瓶,哗啦啦的往书上倒,纯红的墨水,连桌子带椅子,所有书本,活像是案发现场。
  所有人都惊着了,过道女生闪到一旁,瞪着余柠,仿佛在看嫌弃的怪物,敢怒不敢言。
  余柠倒完,回到教室最后一排,班级里没人敢质问她,只不过有人跑出去通风报信,不多时,门口传来砰地一声,是两个男生丧着脸进来,其中一个还踹了门,看见自己座位处的一片狼藉,两个男生顿时傻了,傻过之后就是愤怒。
  “谁他妈干的?”
  教室里没人讲话,都在看热闹,另一个男生说:“艹你妈,哪个孙子?敢做还不敢承认?”
  余柠通程一声不吭,看着他们明知故问,本以为她会站出来,可是骂了半天也没反应,其中一个男生来到最后一排,一脚踹在余柠桌子腿上,吱嘎一声,刺耳声响,余柠淡淡的抬起头。
  男生目眦欲裂,“是不是你?”
  余柠不答反问:“谁跟你说的?”
  “你管谁跟我说的?是不是你做的?”
  “谁说是我做的,你让他站出来,哪个孙子,敢做不敢当,只敢背地里鬼鬼祟祟,老鼠托送的?”
  余柠摆明了恶心面前两个男生,男生刚要上脚踢桌子,余柠抢先一步,一本浸满钢笔水的大字典砸在男生脸上,字典好几斤,硬塑的外壳,离得又近,像是一块砖头,男生始料未及,躲都没躲开,只觉得脸上一疼,伸手去捂时,手上就见了血。
  另外一个男生咋咋呼呼的作势上前,余柠把从超市买回来的美工刀往桌上一拍,大声道:“今天谁想死,我陪他!“
  是认真的还是恐吓,气势就看得出来,全班都安静了,企图冲上前的男生也站在原地,没有上前,老师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见状,扬声道:“干什么呢?”
  男生一转头,满脸是血,老师吓了一跳,另一个男生道:“老师,你看余柠给他打的。”
  老师也没见过这阵仗,连连道:“赶紧去医务室……”
  几分钟后,上课途中,余柠被班主任叫出去,办公室里,熟悉的男生也在,还有九班班主任。
  三班班主任道:“怎么回事儿,都说说吧。”
  余柠说:“他和另外一个男生把我书桌堂里的书和练习册都倒了钢笔水。”
  男生蹙眉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俩做的,倒是你,你往我和黄志文的书上倒钢笔水,全班都看见了。”
  余柠面无表情,“是不是你俩,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男生不假思索的道:“是谁谁全家让车压死,你上午才来,谁认识你是谁,你长得美啊,我们没事儿找你的茬儿。”
  这句话,一下子戳中了余柠的软肋,她抬眼瞪着近乎陌生的男生,一字一句的道:“我也想知道,我哪儿得罪你们了?无冤无仇的,你们凭什么欺负人?”
  眼前蒙了一层眼泪,余柠强忍委屈,男生闻言,脸上却尽是嘲讽,“得了吧,你可别跟这儿猫哭耗子假慈悲了,看看你把黄志文打成什么样了,还把刀拿出来,吓唬谁呢?”
  三班班主任绷着脸道:“行了。”
  九班班主任看着余柠说:“你看见是他们两个做的吗?”
  余柠说:“我今天来得很早,班级里就他们两个,他们不坐最后一排,我进去的时候,他们正从最后一排往前走,我书里钢笔水都没干。”
  男生道:“最后一排让你承包了?全班只有能你去?我跟黄志文约好了下午来学校打球,蓝球一直放在最后一排,所有人都知道,你不懂就少在这儿胡编乱造,三班什么情况你知道吗?九班混不下去,就来我们班里搅合,一个地方容不下你,还处处都容不下你了?也不想想自己都干了什么……“
  男生黑白颠倒的嘴脸,做贼完全不虚还理直气壮的气焰,犹如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质问,余柠爆发了。
  她随手抓起老师办公桌上的水杯,想也不想的朝男生头上砸去,玻璃应声而碎,两个女班主任都吓坏了,男生也是始料未及,余柠冲上去打他,男生比她高了半个头,她愣是将人推到在地上,骑在他身上打。
  办公室里还有男老师,混乱声中,余柠不知被几个人拽开,她疯了似的大喊:“我干了什么?我干了什么?你说!我干了什么?!”
  余柠右手都是血,玻璃杯在她手里碎的,她却没有松开,抓着碎片往男生脸上打,男生脸上好几道划痕,血流如注。
  ……
  蒋超从来没看上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包括那些巴结他的男生,余柠转不转班,对他而言也无所谓,只不过偏偏有人想借着余柠来跟他攀关系,他去上厕所,在洗手间里抽烟,几个男生围在他身边,一边瞄着老师的身影,一边跟着吞云吐雾。
  其中一个低声道:“听说三班黄志文和高磊想整余柠,结果两人都见血了。”
  一众人抬眼盯着她,摆明了感兴趣,男生打量蒋超的表情,见蒋超不冷不热,继续说:“余柠也挺狠的,在办公室里把高磊给打了,校医处理不了,直接送医院了。”
  “余柠呢?”
  “三班的人说一直没回教室,估计这回肯定要找家长。”
  “当着老师的面儿打同学,我们赌她这次是记大过还是直接开除学籍。”
  “我赌开除,换了两个班,哪个都待不了,不是她的问题,还是其他人的问题?”
  “超哥,有人替你把眼中钉给除了。”
  十七八岁的男孩子,半大不小,还沉浸在跟‘牛逼’的人走得近,我也很牛逼的莫名光环中,眼看着蒋超在学校里横行霸道,谁也不敢管,再看他一身名牌,抽的烟都是几百一盒的,更让他们觉得,打击蒋超看不顺眼的人,就是跟蒋超称兄道弟的最直接方式。
  蒋超一根烟没抽完,扔进厕所里,沉着脸道:“傻逼。”
  说完,他迈步往外走。
  所有人都以为他在骂余柠,可蒋超心里想的是这帮人,以为做这点事儿就能跟他拜码头,快省省吧,俩男的还让个女的给打了,不是傻逼是什么。
  余柠安静的坐在医务室里,身边只有给她处理完伤口就继续工作的校医,房门被人敲响,校医说:“进来。”
  门一开,露出一张漂亮的脸,女人虽不年轻,但却很有气质,穿着身浅咖色的中裙套装,手里挎着同色系的皮包。
  “您好。”
  校医问:“有什么事儿吗?”
  “我找余柠。”
  校医闻言,不由得看了看角落处背对门口的女孩,余柠已经听到声音,下意识的攥紧拳头,一动不动,女人顺着校医的方向看去,认出余柠背影,连忙快步上前,“柠柠。”
  来到余柠面前,女人先是看到余柠包扎过的手,眼底尽是心疼之色,正欲出声,一抬眼又看到余柠的脸,她脸上尽是青紫交错的伤痕,眉骨处依稀泛着黄,女人当场拉住余柠的胳膊,震惊又愤怒的问:“怎么搞的?谁打的?”
  余柠不看她,绷着脸把手臂从她手中抽出,女人眼泪掉下来,嘴唇都在发抖,“谁打的,告诉妈,跟谁打架伤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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