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内的风水师

李龙源大成《棺材内的风水师》讲的是祖上舍身救蟒，搞得代代不得善终传到我这一代，历经巨蟒渡劫、天师传道，行走在天地阴阳之间，破解世代诅咒……（每天早上7点更新三章）

精彩节选

　　李龙源是一个道士，懂得易经堪舆，帮人占卦、看风水、念经超度、做场法事，在十里八乡，也算是有名的风水师。一直靠着这些营生，也下地干活，勉强养活一家七口人，一个老人，四个小孩，多病的妻子和自己。

　　1960年，李龙源四十岁，流年不利。这一年是“三年大饥荒”次年，饿死病死的人不计其数，吃不饱饭的年代，家里死了人，裹床草席，就地掩埋，棺材都没钱买，哪有钱请他做法事。更顾不上风水好不好，命运好不好，反正都是苦命的人。

　　李龙源所在的江宁淳化镇也不例外，这两年，生意越来越差，道士的营生几乎没有活干。只能靠着下地干活挣工分过日子。年迈的老人、有病在身的妻子和几个孩子也不得不下地干活，一起挣工分。

　　生产队按工分发粮食，纵然一家人拼死拼活，折算下来，每月只有二三十斤粮食，要养活七个人。三个孩子都是长身体的年纪，这些粮食顶不了三四天。于是，草根、酒糟、花生秧子、地瓜蔓子、玉米棒芯、纸浆、树皮都入口果腹。

　　像酒糟、纸浆、玉米棒芯这样的“粮食”，也需要大队开了证明，才有资格去集市购买，否则就是有钱，也没人敢卖给你。

　　饔飧不继的日子挨着一天又一天，李龙源的妻子和一个懂事的大孩子，因为吃多了树皮和纸浆，无力消化，导致营养不良，得了“水肿病”，先后撒手人寰，临死前还遭了好一阵子痛苦，全身浮肿瘙痒难受。那时得这种病的人非常多，附近的中西医统统看过，都是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痛苦中死去。

　　年迈的老人想把所剩无几的粮食留给孩子们，每次都吃得很少，一直扛着饿，抵抗力越来越差，旧疾恶化，很快也去世了。

　　快入冬的时候，最小的女儿也横遭不幸，那时她六岁，吃了上顿没下顿，那天饭点过了，李龙源地里干活还没回来，想多干一点多挣点工分，小女儿一个人跑在山上摘野果，不料野果中毒，葬身荒野。李龙源回家后，发现小女儿不在，以为出去玩了没有在意。但很晚还是没见踪影，李龙源急了，四处寻找无果，发动整个大队一起寻找，发现她的时候，是第二天清晨，早已气息全无。

　　那一年，李龙源一次次强忍着泪水，直到女儿也去世，终于控制不住，大哭一场。一家七口人只剩下三口人，他和两个儿子相依为命。

　　两个儿子都十多岁，着看他们体型日渐消瘦，李龙源担心重蹈覆辙，决心干票大的，不能让这两个儿子一直挨饿。

　　距离淳化镇往北五十里的地方，有一座宝华山。有一次进山抬棺葬坟，路过一地，手中罗盘指针旋转怪异，于是四下勘测，凭着多年的经验，他判断地下有东西，只是那个时候，他也不想招惹是非，权当没有遇着。

　　凭着风水堪舆的本领，在一个下午，交代好两个儿子后，只身去往宝华山，再次寻找那宗墓穴。皇天不负有心人，经过反复勘测跋涉，半夜时分，最终找到这块墓穴。

　　这天夜晚，日月无光。那时正值深冬，山顶积雪未消，夜风凛冽，吹得人瑟瑟发抖。李龙源壮着胆子，确定了墓穴位置，开始挖一个一米多宽的盗洞。

　　挖了大约两三米深，就感觉地底坚硬，用铲子敲了敲，发出咚咚沉闷的回声，他判断地底是砖石结构的地宫穹顶，李龙源乐不可支，瞬间忘了腹中饥饿。眼看着打通穹顶的砖石，就可以潜入地下墓室。

　　正准备打通穹顶时，盗洞中钻出来一条黑蛇，大概一米多长，拇指般粗细。李龙源吓了一跳，立刻从深坑中窜出来。那条蛇也爬出土坑，对着李龙源吐着蛇信，做攻击状。

　　田里、地里、山上，能吃的野生动植物早就被人吃完了，像这种蛇，也已经很久没有遇见。只要遇见了，早被人打死果腹，这个年代，能吃上肉就是暴发户。而且现在正处深冬，蛇在冬季冬眠，根本碰不到蛇的。

　　李龙源懂得风水易经，大冬天看见蛇并不是好兆头，五行之中，冬天五行属水，蛇五行属火，两者相悖之象，按理说应该停止挖掘，丢下铲子不要，头也不回地回家。

　　李龙源看着这条小蛇，似乎看着粮食，温饱都顾不上，哪顾得上风水禁忌。心想：这么小的一条蛇护墓，真是可笑，现在跟我回餐桌。

　　找准时机，抡起铁铲向黑蛇砸过去，一铲解决了黑蛇，装进包中，想着给儿子们做顿蛇肉羹，补补身子。

　　李龙源继续打着盗洞，终于将地宫的穹顶挖通了。正常进地宫前，会准备一只小动物，例如鸟雀之类，关在笼子里，绑着一根绳子送入地下，过十多分钟再拉上来。如果鸟雀无恙，说明地下空气没有毒素，氧气也充足，是安全的。

　　这时，李龙源身边没有这种动物，如果有，早就宰杀吃了，也不会留到现在。他早就准备好一根手腕粗的蜡烛，束在绳子的一端，绳头打成三角状，绑着一块木板，蜡烛粘在木板上。点燃蜡烛后，李龙源从盗洞口慢慢送入蜡烛，一直送达地宫底部。

　　看着蜡烛的火焰蓝幽幽地在地底燃烧，李龙源心中大喜，过了十多分钟，火焰保持原样，说明地底安全。

　　李龙源绑着两根拇指粗的盗绳，一头固定在附近的树干上，另一头垂进地下。借着绳索，李龙源攀下地宫。这地宫很小，主墓室只有一座篮球场大小，四个狭小的耳室分布两侧。

　　看到地宫内的场景，李龙源直摇头。这里早已被人洗劫一空，地宫穹顶处还有一个盗洞，不知道是哪个朝代挖开的，经年累月，盗洞上方已经填满土壤和植被。

　　看着地宫内一片狼藉，布满了灰尘。几座形态怪异的石像坍塌在地，一副青铜棺椁被人撬开，棺内有一具早已腐烂风化的尸体，棺椁旁倒着四只锈迹斑斑的烛台。两侧耳室内有几只翻倒的木箱，里面空无一物。地宫壁面全部呈砖体结构，没有墙雕和彩绘，布局非常简陋。

　　凭着手电发出的些许光芒，李龙源四下寻觅，希望能找到陶俑之类值钱的明器，可惜徒劳无获。一侧耳室内，他发现一团黑色的东西，近处一看，是一处细小的洞穴，巴掌大的洞口。一条红花色的小蛇正从洞口缓缓爬出来。

　　看到活着的蛇，李龙源满眼放光，眼中全是蛇肉。正想一铲下去，解决了这条小蛇，带回去给两个儿子果腹。那蛇见到有人，突然转身，溜回洞中，到手的鸭子就这样飞了，这让李龙源好不恼火。

　　耳室只有一米二左右的高度，五六十公分的深度，倒着一口木箱。李龙源想也没想，推开木箱，弓着身子钻进耳室。用铁锹拆下墙上的砖块，朝深处挖着蛇洞，想找出那条蛇。

　　正当他耐心地挖着蛇洞，突然一个奇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像开门的声音，又像棺盖蹭着棺身的声音。

　　突然的声响，给李龙源吓得直打哆嗦，进入地宫内，本就感觉阴气直逼，不寒而栗，全凭心中的执念支撑，一直想着两个儿子的生存，不断给自己壮胆。这时他埋头挖着蛇洞，背对主墓室，听到异常的响动，不敢回头去看。这墓室中，除了自己，别无他人，而且密闭在地下，没有风吹草动，怎么会无端端发出声响。

　　他越想越害怕，不敢再想下去，咬了咬牙，在低矮的耳室中，好不容易侧过身子瞟了一眼，主墓室中还是刚才一般陈设，没有其他身影和变化。

　　莫非是幻听？

　　又是“刺啦”一阵清脆的响声，在空旷寂静的墓室显得更加刺耳。这次李龙源看清楚了。棺椁旁边的铁打的烛台上，盘着一条蛇，那条蛇的呈土灰色，和陈年的铁器颜色相似，不易分辨。这时，那条蛇正拖动着烛台滑行一小截。

　　李龙源拍了拍胸脯，长吁了一口气，如果是闹鬼或者尸变，这不知哪个年代的墓室，凭他的道行，怕是很难全身而退。大冬天相继遇到蛇，李龙源心中并没有太过忌惮。盘在烛台上的这条蛇，怎么看都像是给他准备的粮食，紧抓铲子不再挖洞，走出耳室，径直靠近这条蛇。

　　突然又是一声“刺啦”的响动，李龙源心里再次“咯噔”一下，转眼看去，另一只烛台上，也盘着一条蛇。

　　好家伙，这两条蛇都不小，有铁铲的铲柄般粗细，这是好事成双啊！

　　李龙源不由得转眼看下另外两只倒地的烛台，那烛台上空无一物。看来就是这两条蛇了，下一趟墓穴，总得带点什么回去，看着两条蛇结结实实的身躯，心中觉得甚是开心。

　　按理说，能吃的都被人吃了，蛇也该饿着肚子。但这两条蛇好像并不饿，看到李龙源举着铲子上前，甚至都没有做攻击状。

　　李龙源举着铁铲，一铲下去，一条蛇顺势溜走，打歪烛台。又抡起铁铲砸向另外一条蛇。

　　李龙源腹中空空，挖了半天的盗洞，已经筋疲力竭。又正值寒冬的深夜，处于地宫中的他饥寒交迫。抡铲拍了五六次，一条蛇也没有拍着，但两条蛇已被激怒，连续朝着李龙源攻击，好在他闪避得快，侥幸一一躲过。

　　这时，两侧耳室中又持续不断地窜了几条蛇。李龙源本来挺激动，见到又有蛇出没，心想可以解决好多天的饥荒问题。随着蛇越来越多，数过去已经有十多条，心中不免有些慌了。

　　刚才拍打两条蛇的时候，李龙源已经力不从心，有些头晕眼花了，不敢再纠缠，怕被群蛇围攻，葬身墓穴，家里的两个儿子还要靠自己养大。但想着不能走空，看着地上的几只烛台样式精美，既然打不着蛇，毫不犹豫地抄起烛台，沿着绳子爬回地面。

　　往上爬的时候，已经是强弩之末，好几次差点掉下去，也是两个儿子浮现让他镇定，咬着牙爬回地面。上来后，喘了好一会儿气，逐渐恢复点体力。这时东方已经蒙蒙亮，虽然差点丢了性命，心中仍惦记着这个蛇窝，要是捣毁了蛇窝，指不定还有多少条蛇呢，今后的粮食问题就算解决了。只是今天浑身软弱无力，不敢再战。

　　于是带着一条小黑蛇、四只烛台回去了。

　　回到家中，已经是九点多钟，两个年少的儿子都干活去了。李龙源打量着四只烛台，这是上一伙盗墓贼留下来的，没有顺手带走。用水冲洗干净，烛台是纯铜锻造，周身镂空雕刻着猛虎形的精美图案。

　　李龙源无法辨认年代，不知道价值，打算上午睡一觉，恢复点体力，再想着处理烛台，那时候不允许私人经商，发现后定性为投机倒把，是违法行为，也就没有私人古董店了。

　　这一觉睡到下午三四点钟，他知道江宁有个地下市场，只是路途太远，今天赶不上了，只能第二天再去。次日清晨，李龙源用一块方巾，整齐地包裹好烛台，便走向江宁，经过几番周转，找到了对接人。

　　到达约定地点后，他獐头鼠目地四处打量着，不敢轻易出手。相互了解认识之后，李龙源放下警惕，打开方巾，说是家传的古董，不知年代。对接人一口南方口音，拿起四只烛台，一个一个仔细地看，大约看了二十多分钟，摇了摇头，说这个不值钱，至多三十块钱。最后磨了两轮价格，以五十元成交。李龙源是个新手，不敢多磨，其实心里别提多高兴，这够吃上一个月了。

　　但那个时代，有钱未必就有吃的，需要大队开证明，才能购买。李龙源不敢频繁找大队，也不敢一次买太多，怕引起怀疑。

　　那一周，开了两次证明，买了不少玉米棒芯回来炖着蛇肉汤，也算是饱餐一顿。

　　但李龙源心中翻来覆去想着蛇窝，心心念念抓到一窝蛇，才是长久之计。由于蛇窝在地宫内，不敢向旁人透露，更不敢找帮手，只能自己一个人动手。

　　大概过了半个月，李龙源终于下定决心，要去墓室试一试。于是买了一些雄黄粉、石灰粉、醋、硫磺，做足应对蛇的准备，打算晚上再次下墓。

　　入夜时分，顶着严寒，李龙源潜入墓中。

　　可这次，墓穴中并没有发现蛇的踪迹。他钻入四周耳室，卸下耳室的砖面，往深处刨土，始终没有发现蛇的踪迹。在墓室中四处敲击，发出噪音“打草惊蛇”，还是没有蛇出没。难道这些蛇都已经冬眠了吗？

　　他心中好生失望，蛇是没有了，墓室中除了一副棺椁、几只厚重的木箱和石像，实在没有可拿的明器，只能空手而归。

　　李龙源不死心，又找了一个白天，来到宝华山寻找，心想那群蛇不会凭空消失，一定还在这座山上，只要自己肯用心，肯定能寻找到蛇的踪迹。

　　这天云淡风轻、天朗气爽，难得一个艳阳天。在冬天，这样的天气可谓是人间天堂。李龙源在树林中锲而不舍地不断穿梭，还真让他找到了一条没有冬眠的蛇。

　　这条蛇两三米长，爬动形态甚是怪异，左摇右摆地晃动身躯，速度极快。这种诡异的摇晃，和喝酒喝多了的人有点像。那条蛇见到有人前来，既不逃跑，也不袭击，还是朝着原来的方向，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飞快地爬着。

　　李龙源跟在身后，拿铲子用力一铲，本想将这条蛇铲成两截，但是那蛇走位奇特，行动极快，连续铲了两次没有铲着。这时，李龙源发现不远处还有一条蛇，也是喝醉了一样，朝着相同的方向爬去。

　　看着两条蛇爬行的方向，是一处绝壁悬崖，已经没有路可走。李龙源心中大喜，手上已经不慌不忙，这两条蛇，必然是囊中之物了。

　　正高兴之际，一条蛇忽地弓起柔软的身躯，“咻”的一声，像箭一样往前射去，空中一闪，径直落向悬崖下方。

　　李龙源看得摸不着头脑，这是在自杀吗？

　　此刻另一条蛇，也弓起身躯。李龙源心想这也要跳崖吗，立刻一个闪身上前，正欲擒住，那条蛇也像箭一样，飞向空中，跌落在悬崖下。

　　见过人跳崖自杀，还没有见过蛇跳崖自杀，还是两条蛇，莫非是殉情？李龙源心中不解。

　　这悬崖七八十米高，峭壁陡立、山石险峻，李龙源走近看了一眼崖底，崖底一大片乱石堆，悬崖太高，根本看不清摔死的蛇。想着那两条蛇从这么高的悬崖摔下去，势必摔得血肉模糊。

　　李龙源不想食物被浪费了，就算摔下去血肉横飞，蛇肉也还是可以吃的。于是咬着牙，壮了壮胆，在身上系了一根绳子，攀爬着绝壁下山，希望找到死去的两条蛇，带回去给两个儿子果腹。

　　悬崖上壁立千仞，李龙源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缓缓往下攀爬。

　　爬了大约二十多分钟，来到了山腰间，突然耳边“哧溜”一声，眼前一道影子闪过，落到悬崖下方。又有一条蛇跳崖自杀！

　　李龙源顿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心中不寒而栗。身处悬崖中段，不能半道折回、功亏一篑，只好硬着头皮往下爬，这时他已经闻到阵阵的恶臭味从崖底扑上来，越往下，那气味越是浓烈。

　　过了十分钟，又有一条蛇从上面摔下去，李龙源已经距离地面很近了，悬崖下的情况也越来越清晰。

　　这悬崖下方的乱石丛中，横七竖八的全是蛇尸，数不胜数，少说也有三四百条，无不血肉模糊，很多已经腐烂不堪。这群蛇尸里，大多是一米到三四米长的蛇，也有更大点的，还有四五十条十米左右的花斑大蟒，跌下来撞在乱石的尖刃上，断成多截，身首异处。

　　李龙源继续往下爬，终于爬到悬崖底，已经汗流浃背，感觉棉袄内被汗水映得已经湿漉漉的。

　　这地方恶臭扑鼻，虽然在冬天，蛇身也腐烂得散发出异样刺鼻的气味。看着这群蛇，最早的估计死了十多天了。

　　群蛇自杀，极不吉利，说明此处凶多吉少。遇到这种情况，跑还来不及。但是李龙源念到家里还有两个儿子，只能鼓起勇气。不再多想，埋着头在这乱石丛中寻找还能当作“食物”的蛇身。

　　就这样寻了约二十多分钟，被他发现了十多条还算新鲜的蛇身，虽然肠穿肚烂，依旧可以食用。他早已准备了一条布袋，刚好派上用场。

　　说来也怪，自从他下到崖底，就没有蛇从上面跳下来。刚才在悬崖峭壁中段时，还想着可以留在上面守株待兔，不必冒着生命危险爬到崖底，现在看来真有这个必要。

　　正想到这，崖顶发出巨大的声响，身在崖底的李龙源，虽然隔着七八十米的崖壁，依旧能够听到“哗哗”的声音。像是一个庞然大物划动树枝的声响。

　　那声音越来越近，突然间停顿下来。不一会儿，声音又从上面响起来。刚响了片刻工夫，突然一个巨大的蟒蛇头探出崖顶，李龙源在悬崖下看到，心中大骇。那蟒蛇头呈深黄色，有着淡淡的白色纹路，足有树干的大小，说是一条龙也不过分。

　　那蟒蛇在崖顶左摇右摆，剧烈晃动，似乎有人拽住他的尾巴，他在奋力抵抗。但终于像那群小蛇一样，从崖顶坠落下来。

　　不过大蟒没有弓着身子像箭一样窜出来，而是头部坠地，身子跟着头部一起掉落下来。

　　李龙源吓得赶紧往外跑去，但这么大的巨蟒，没法不多看几眼。蟒蛇足有三十米长，将近半个崖壁的高度，浑身呈深黄色，白色的纹路有规则地遍布全身，鲜艳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大蟒在空中不断地扭曲着身躯，一头撞到崖壁上，身子在空中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尾巴沉沉落地，接着身躯砸到乱石丛中，顿时鲜血直流，浸满了石缝。

　　李龙源躲在一颗大树后面，远远地看着。他懂得堪舆风水之术，略有道行，深知蛇大成蟒，蟒大成蚺，蚺大成蛟，蛟大成龙。这么大的巨蟒，或许说是蚺更为合适。在民间习俗里，蛇被拜为常仙，这么大的蟒更是被拜为蟒仙。人们对常仙蟒仙的崇拜追溯久远，传说伏羲和女娲都是人首蛇身的神人。

　　蛇常常被认为是龙的化身，蟒仙更是接近龙的存在。自古以来认为蟒蛇都有灵气，它的形体奇异，能蛰伏潜藏蜕皮变化，而且行动诡秘灵敏，法力比狐狸还要大，有千里摄物的法术。

　　在传说中，蟒仙有保护一方土地平安、五谷丰产的能力，也是我国部分地区信奉的神灵，类似土地公。在东北叫做“保家仙”，很多人家至今都供着神位，顾名思义，是保一家的平安。

　　李龙源学习风水堪舆多年，对此深信不疑。遇到平常的小蛇，还没有当回事，可遇到这么大的蟒蛇，不知道修炼多少年，必定灵气十足，心中的敬畏超过了恐惧。

　　看着巨蟒鲜血横流，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李龙源料想巨蟒已经死去。这下，他可没有打这条巨蟒的主意，任他胆量再大、肚子再饿，也不敢亵渎这上古神物。

　　正想走出来一探究竟，没想到巨蟒缓缓地抬起头，面目狰狞，好似极其痛苦。忽地又摇头晃脑起来，不一会儿全身呆滞，凝视着峭壁。过一会儿，再次摇头晃脑，全然不顾周身的伤势。

　　就这样反复折腾几次，巨蟒忽地朝着峭壁撞击过去，这一撞击力量极大，山石从悬崖上纷纷滚落，尘土飞扬。巨蟒也就此倒在地上，不能动弹。

　　这是何故？李龙源学过道行，经历了群蛇跳崖，巨蟒一反常态，他料想必有蹊跷。此刻太阳正挂在当空，他盘膝而坐，微睁双目，凝视太阳十多秒钟，再微闭双眼想象太阳悬挂头顶。感受到阳光缓缓进入体内，在脑门前闪闪发光。口中念道“虚无见性光，三点注明堂，微悠旋磨镜，加意增明亮”，又轻吼一声“以我之名，借我天眼，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这就是借天眼的方法。随着一声“敕”字，李龙源再次睁开眼睛，他看到巨蟒浑身被一层层黑色的妖气包裹，原来这条巨蟒被邪魔所控制，不停地抗争，两番不敌，导致摔落山崖，又撞击崖壁。

　　这是什么邪魔，竟然大白天纠缠蟒仙，当真是凶悍。这时，巨蟒又缓缓地探出脑袋，竟然还没有死去，那黑影不依不饶，依旧控制着巨蟒，准备再次撞击崖壁。

　　李龙源心想自己的道行，恐怕无法与之抗衡，但如果蟒仙摆脱束缚，或许可以逆转局势。按照行内说法，救蟒一命九年报恩。如果此番救了蟒仙，自己的命运将会有所改变，也不用为两个小孩的成长发愁。就算没有救下来巨蟒，自己也是身负道行的人，邪魔不敢侵身。

　　心中犹豫着，又用梅花易数起了一卦，看命运变还是不变，占卦结果为大变，心想今年命运坎坷，连遭横祸，已经不能再坏了，既然大变，一定是朝着好的方向变化。眼下局势紧急，不容多想，立刻准备起来。

　　这次上山，觉得如果有必要，可能还会下墓室，随身携带着法器，这时刚好用起来。迅速从八卦袋中取出七张黄色符纸，这些符纸早已画上了符文，按照北斗七星阵的方位，钉在面朝巨蟒的树干上。又在树干前方的地面上用墨斗线弹出一张大网。

　　李龙源知道这黑气妖邪凶悍，于是直接摆出了最强的“北斗伏魔阵”，这一系列动作瞬间完成。此刻他左手再取出一枚黑色的符纸，右手执一枚大印，面朝着巨蟒。大喝一声：“何方妖孽，还不受死！”

　　那一团黑影本来死死纠缠着巨蟒，这会儿发现有人。不由分说，朝着李龙源直接扑来，这会儿，分明能看到聚集在巨蟒身上的黑气散了许多。

　　李龙源见状，心中也是害怕。迅速祭出大印，盖在黑色符文上，树干上的符文一起燃烧起来，射出一道道光芒。

　　不过那黑影丝毫没有后退之意，径直朝着七道光芒扑来，李龙源又是大喝一声“敕”！手中黑色的符文迅速点燃，这时地上的墨斗线网迅速收紧，将那一团黑影包裹在内。

　　那黑影也是凶悍，被墨斗线网包裹，又被七道符光照射，依旧生龙活虎，眼看很快挣脱而出。李龙源想也没想，再次掏出一道黑色的符文，一声“敕”字，黑符点燃。就这样，烧完一道又取一道，一连烧了七道黑色符文。

　　树干上的黄色符文早已燃尽，但是只要黑色符文在烧，那七道光芒仍未消散。

　　七道符文烧完后，黑影仍然没有被降伏，反而更加凶悍。李龙源暗叫不好，“北斗伏魔阵”已经用完，他毕生最厉害的抓鬼降魔的路数都使出了，再烧黑符也是徒劳无功，反而会对自己反噬。可眼下最后一道黑符只剩一丝火焰，待火焰熄灭后，墨斗线网就会被挣脱，自己也小命难保。

　　忽地，巨蟒的身躯从天而降，直压在墨斗线网上，那一团黑影被巨蟒压倒后，四处消散。而此时巨蟒身上仍存的黑影也早已消失殆尽，暗黄色的鳞片变得金光灿灿，好似一副盔甲披满全身。

　　李龙源长吁了一口气，惊险万分，好在巨蟒摆脱了残存的黑气，救下自己。这是他距离巨蟒最近的一次，巨蟒也果真有灵气通人性，抬头看着李龙源。一人一蛇，相互凝视对方的眼睛。巨蟒虽不会说话，但眼神中已经透露出感激的神情，李龙源也不害怕，巨蟒靠在身边，他没有逃离。

　　约莫一分钟的时间，巨蟒一个扭头，摆动着身躯往深山中穿行而去，深林中金光斑斓，越来越远。此后，李龙源再也没有见过这条黄色巨蟒。

　　黄蟒走后，李龙源喘了一口气，心想自己毕生所学，终究还是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这条巨蟒这么有灵性，一定会保一家平安顺利。这一年家门不幸的坏运气总算是到头了。

　　李龙源在崖底沿途摸索，好在自己是个风水师，对方向极为敏感，又有罗盘在手，不多时就找到了出山的路。这天回到家中，已经是入夜时分，两个儿子自己做完饭吃过了。李龙源还是拿出一条死蛇，切了一半，洗净下锅炖了一锅蛇羹，让两个儿子再补充一点营养，自己则是抿了一小口，味道极其鲜美。剩下的蛇肉，当晚全部腌制起来，“大饥荒”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要屯着粮食慢慢吃。

　　第二天早上，两个儿子已经起来多时，李龙源还躺在床上。平时的他，可是起早贪黑，典型的劳模。

　　日上三竿，二儿子李鲲前去喊父亲起床，发现李龙源躺在床上，微闭着双眼，自言自语地说着瞎话，根本听不懂在说些什么。李鲲连推带晃、大声喊叫，才喊醒父亲，李龙源醒后，完全不记得自己的梦话，也不知道为什么睡得这么沉。只是记得晚上做了一个梦，梦里面是一个荒凉的村庄，遍地尸体，没有一个活人。因为道士出身，这种奇怪的梦做过很多，并没有放在心上，还是像往常一样，带着两个十岁左右的儿子，正常下地干活。

　　这江南的冬天，天气寒冷，地里基本上没什么可种的了。但是各家各户为了挣工分，还是在地里忙着，这时候，可以播种豌豆、大白菜、油菜，过冬之后，就可以开花了。

　　李龙源像往常一样拿起锄头来到地里，可一锄头下去，就累得全身虚汗，双手根本使不上力气。他不信邪，好端端怎么会浑身乏力呢，又是一锄头下去，累得他全身瘫软，“噗通”一声，一头栽倒在地。

　　二儿子李鲲和三儿子李岳听到声音，立马跑上前搀扶起父亲。不碰不知道，这一碰，吓得两个儿子一跳。父亲全身发烫，竟然发高烧了。

　　附近地里也有大人干活，看到有人栽倒，也丢下手中的活跑过来。这附近也都是同村人，在光景好的时候，李龙源还是众人崇拜的活神仙，见到他栽在地里，好心的同村人搀扶着去看村里的赤脚大夫。

　　赤脚大夫量了一**温，说是40度，大人发烧到这个程度还是少见的。当场打了一瓶吊水，开了一些退烧药回来。话说这医生有点门道，回来后，吃了一次药，果然就退烧了。

　　就这样恢复了几天正常，大概一周左右，李龙源又开始发烧，而且这次伴随着全身红疹，奇痒难忍，浑身乏力，有时浑浑噩噩，意识不太清晰。村里的赤脚大夫知道自己没有金刚钻，也不揽这瓷器活，说这个病得到乡里去。李龙源又跑到了乡里的卫生院。

　　乡里的卫生院是淳化镇最好的医疗场所，说是一种罕见的皮肤病，发烧也是皮肤病引起的并发症状，需要住院治疗。李龙源心里还惦念着工分，但现在无法下地干活，只能听医生的。

　　这次住院，一住就是七天，出院后李龙源身上的红疹消了，烧也退了。但还是浑身乏力，乡里卫生院查不出原因，化验结果是身体健康，就是根本无法干活，只要稍微用力，就瘫软在地，这似乎宣布他丧失劳动能力。

　　此后隔个十多天，李龙源就会再次出现红疹、发烧的症状。他去过南京市里的大医院、省级的医院，诊断结果都是一样的。除了消除红疹和发烧的表象外，无法根治他浑身乏力的问题。此后，李龙源也不去医院了，发烧就吃点退烧药，出红疹就吃点消炎药。能挨一阵是一阵。

　　期间，李龙源也隐隐感到不对。毕竟自己是个道士，开了天眼，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昏昏沉沉，无精打采，分明是有妖气缠身，不得脱困。但镜子中无法显出妖气，只好找了一个相识的风水师。

　　那风水师开了天眼，看到李龙源浑身被黑气笼罩。李龙源这才断定，是宝华山上救了那条巨蟒所致，那团氤氲的妖气并没有被他和巨蟒合力消灭，而是重新聚集，纠缠到了他的身上。他无法理解，这团黑气凶悍无比，要了一窝蛇的性命，操纵群蛇跳崖，连同巨蟒也摆脱不了，似乎要斩尽杀绝，一个不留。此刻纠缠到自己身上，并没有让自己寻死。

　　李龙源和那风水师布了许多阵法，想将黑影引诱出身体，那团黑影却死死粘在李龙源身上，寸步不离，而且屡次对二人反噬。二人没有办法，又请了四名风水师，有来自茅山一脉的，也有来自龙虎山的，不过那个年代，风水这行生意萧条，无论道行多高深，都得下地干活。本来写信请了十多个人，回信中都乐意相助，但养着一家老小，确实脱不开身。

　　最终来的这四人，在当时可谓道行高深。算上先前的一位，五位风水师按照约定时间齐聚。李龙源也是道行中人，在一起简单谋划了一下，还得祭出他们认为罡气十足的“五帝七星阵”。

　　他们扎了一个纸人，画成李龙源的模样，穿上李龙源的衣服，摆在卧房中央的椅子上，那椅子密密麻麻贴满了符文。纸扎人前方摆了两只香烛，一碗半生不熟的倒头饭，一盆金灿灿的黄豆，三碗刚宰杀的公鸡血。

　　纸扎人的四周，围上一层层红线，里三层外三层，一共绕了七层。红线上隔二十公分挂一枚铜钱，那铜钱都是清代顺治到嘉庆时期的，称为五帝钱。因为古铜钱按“外圆内方”、“天人合一”，融合阴阳五行铸造。而这五个皇帝在位时期，国富民强，阳气极盛，所以五帝钱也是常见的法器。铜钱拢共挂了七八十枚，要不是有五名风水师齐聚，真不知道哪里能弄到七十八枚真实的五帝钱。

　　倒头饭的前方，找出北斗七星的位置，在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的方位，分别摆放顺治通宝、康熙通宝、雍正通宝、乾隆通宝、嘉庆通宝五枚铜钱。另外开阳、摇光两处方位，分别放了五枚铜钱，叠在一起。

　　这个阵法将“五帝化煞阵”和“北斗七星阵”结合在一起，罡气十分强大。用纸扎人代替李龙源，在纸扎人体内逼出黑影。黑影自动进入五帝化煞阵中，逃无可逃，只得朝着倒头饭的方向去，进入北斗七星阵，在北斗七星阵的最末端，叠加五枚铜钱的开阳位、摇光位力量最强大，这两位方位是整个阵法的精髓，也凝聚了阵法的全部力量。

　　李龙源身处在客厅中，坐在贴满七道符文的太师椅上。几名风水师找来一根细长的红色绸带，五人合力，在绸带上写满密密麻麻的九字真言。再将红色绸带卷成一条红绳，红绳的一端绕在李龙源的头顶，防止黑影离身时，带走李龙源的魂魄。另一端绑在一只香炉上，这只香炉是每天李龙源给祖师上香用的，此刻祖师的画像就挂在香炉前方，香炉中插着一把燃着的贡香，也是李龙源坐下之前上的。

　　一切布置就绪，支走李龙源的两个儿子李鲲和李岳，关好门窗。五名道士身穿金丝银线的道袍，兵分两路，两人留在客厅，看住李龙源。三人来到卧室，对着纸人，分别祭出一张符文，口中念着咒语，将三张符文分别贴在纸扎人的头顶和两只脚底。

　　客厅的李龙源忽然抽搐起来，口中吐着白沫，眼珠泛白。身边的两名道士也各取一道黄色符文，口中念着咒语，两道符文在手中瞬间自燃，李龙源抽搐得更加厉害。两人并不停止，脚踏北斗七星，一张接着一张烧着符文，口中咒语不断。

　　烧到第四十九张时，香炉中的贡香已经烧完三分之二，两名道士满头大汗，脚下的北斗七星依旧不偏不倚。这时，连着香炉的红绳剧烈抖动，香炉也跟着一起颤抖，似乎要打翻一样。两名道士用手一指，椅子上贴着的七道符文瞬间燃着，说来也怪，七道符文的火焰挨着李龙源的衣服，就是烧不着李龙源。李龙源仍然不停抽搐，浑身虚脱，似乎完全失去意识。

　　就在此刻，卧房内的七层红绳上，铜钱开始抖动起来。卧房内的三名风水师口中念着咒语，手指纸扎人，纸扎人所在的椅子上，所有的符文一起燃烧，连着纸扎人一起烧起来。看着纸扎人浑身火焰，客厅的李龙源也发出阵阵惨叫。他们顾不得那么多，一层层红绳上的铜钱晃动得更加厉害，顿时一道浓郁的黑色阴影呈现在纸扎人周围，朝着四周撞击。好在被红绳层层困住，不能逃脱。

　　果然，黑影朝着倒头饭的方向而来，地上摆放的北斗七星铜钱阵瞬间发出刺眼的光芒，特别是“开阳”、“瑶光”两个方位的叠着的五枚铜钱，每一层都射出极强的光芒。

　　突然，第一枚“天枢”位的铜钱“噗”地一声，光芒熄灭，弹到半空，“哐当”一声，不知落到卧室内的什么地方。接着，第二枚“天璇”位、第三枚“天机”位、第四枚“天权”位、第五枚“玉衡”位的铜钱，相继弹到半空。

　　三名道士面面相觑，不敢相信黑影居然破了北斗七星铜钱阵。三人各端起一碗公鸡血，朝着黑影的方向泼过去，黑影被公鸡血泼中后，蓦地往后一撤，逃回到七层红绳铜钱阵中。

　　黑影还是非常凶悍嚣张，在红绳阵中来回窜动，绳子上的铜钱抖动更加剧烈。突然最里面一层红绳断了，七八枚铜钱应声落地，接着第二层、第三层，齐齐断开。

　　中间一名道士拿起黄豆，口中念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天授神威，撒豆成兵！”将黄豆洒向红绳铜钱阵中，地上一颗颗金灿灿的黄豆跳起来，像一个个金甲神兵，朝着黑影扑过去。

　　三名道士丝毫不敢怠慢，两人手持桃木剑，一人手持七星铜钱剑，挑起一张又一张符文，对着黑影燃烧，脚踏北斗七星，口中念动咒语。

　　三名道士接连泼出公鸡血、撒豆成兵，祭出法器和符文，浑身解数施展开展，黑影竟然越来越强大，忽地剩下几层红绳一起断开，铜钱洒落一地，黄豆被震得七零八落。倒头饭前“开阳”、“瑶光”位的五枚铜钱，已经不知去向。

　　阵法被破，瞬时间，三名道士被黑影强大的气浪冲开，一个接一个撞击在墙上和柜子上，不能动弹。大厅内的李龙源蓦地睁大眼睛，眼珠瞪得圆滚滚的，布满血丝，眼框内似乎只剩下黑色和红色。就在睁眼瞬间，香炉从神坛上翻滚下来，身边两名道士惊得哑口无言，心知不好。黑影从李龙源身体内冲天而出，撞击两人，两名道士被撞在墙上，口吐鲜血，一动不动，李龙源随即晕死在椅子上。

　　李鲲和李岳一直等在屋外，见屋内没了动静，依旧不敢前去打扰。又等了两个小时，终于推门而入。

　　客厅卧房一片狼藉，五个道士都晕倒在地上，嘴角渗出鲜血。纸扎人燃烧殆尽，房间内全是飘扬的纸灰，停在空中，久久不能落地。李龙源和五名道士，在李鲲和李岳的叫喊声中，悠悠醒来，显得疲惫不堪，虚弱至极。

　　五名道士稍微恢复，就匆匆拜别，李龙源也没什么可送的，想着还有两条腌制的蛇干一直舍不得吃，留他们再吃餐饭，道士们一一谢绝，不敢多作逗留。

　　李龙源心里清楚，这五名道士的道行虽称不是登峰造极，但也是炉火纯青的地步，五人连手，祭出“五帝七星阵”，还是没能制服，不再做打算。后来听说，五名道士回家后相继去世，更是惊出李龙源一身冷汗，那是另一个故事，这里不说。李龙源也放弃了抵抗，知道黑影要他性命轻而易举，迟迟没有终结，是在纠缠折磨他。

　　那天晚上，李龙源又梦到一个陌生的村庄，似乎在梦中出现过。那里尸横遍野，残垣断壁，一片破败不堪的荒凉。此后李龙源多是卧床不起。

　　这一年春天，未满十五岁的李鲲，成了家里的顶梁柱。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李鲲只能在青春叛逆期的年龄，肩负起一家人的重担，从此起早贪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便是他了。他的弟弟李岳十岁，也承担了所有的家务，稍有空隙，就帮着哥哥一起挣工分。

　　这一天是惊蛰，李龙源如往常一样，满身红疹躺在床上。惊蛰天，阳气上升，气温回暖，春雷乍动，万物生机盎然。果然一声春雷闷响，家门外出现一条一米多长的蛇，蛇身呈深棕色。一动不动地盘在地上，李鲲首先发现它，他平时喜欢看报纸，认出这就是令人胆寒的五步蛇，相传被这条蛇咬中后，五步内就可以让人毙命。那条蛇虽然不长，但有锹柄般粗壮，看来蛇龄不小。李鲲向来胆子大，不动声色地抄起锄头，慢慢靠近那条蛇。

　　那条蛇猛地抬起头，口吐蛇信，看着李鲲，既不逃脱，也不攻击，盘在原处一动不动。李鲲先是吓了一跳，稍作镇定后，一锄头下去，直击蛇的脑袋，那条蛇当场死亡。

　　李鲲剥去蛇皮，取出蛇肉。发现这条蛇的蛇胆还在，绿油油地，曾看到报纸上说五步蛇的蛇胆是一味良药，对祛风除湿、清热解毒有着奇效。眼看着父亲躺在床上，红疹未消，当即将蛇胆蒸熟，让父亲整个生吞了。

　　说来也怪，吃了蛇胆之后，李龙源身上的红疹当天就消退了，人也有了些许精神，居然可以起床做一些家务。

　　精神略有好转后，李龙源靠在椅子上读着废弃的报纸，发现一则恐怖的新闻，把他吓得从椅子上摔下来。

　　李龙源识字不多，学道后才读了一点书，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新闻的一副大配图，那则黑白的配图是一个村庄，荒凉破败，虽然不是彩图，李龙源依然可以认出这个村庄，正是他梦中多次出现的那个。

　　然后是一个醒目的大字标题：小村庄的离奇惨案，是贪心还是报复！李龙源又看着其它的配图，照片上，随处可见的尸体横七竖八，溃烂不堪，虽然做了模糊处理，还是清晰可辨。让他更惊奇的是，每张图片里只要出现房屋，房屋的墙壁上都挂着风干的肉串，他仔细一看，那一串串肉，竟然和自己腌制的蛇肉极其相似。

　　于是李龙源耐心地看完文字，读完这段文字，他简直不敢相信，吓得自己连滚带爬地来到厨房，一头扎进水缸中，想清洗掉身上的污秽和惊恐。

　　报纸上出现的这个村庄，就在宝华山的北麓。整个村庄只有三十多口人，因为贫穷挨饿，村庄里的人到处找吃的。不知道是好运还是厄运，其中一个人挖到一条正在冬眠的蛇，捡回家煮着吃了。吃完后，想再去挖蛇的地方试一试，结果被他找到了一个蛇洞，蛇洞里面住着一窝蛇。

　　这人的家里忽然多了很多蛇肉，让村庄里的其他人产生怀疑。终于整村的人都知道了这则消息，便成群结队地探着蛇洞，最后他们挖到了七八个蛇洞，被他们抓到的蛇不计其数，吃不完的蛇肉，统统挂在屋檐下晾晒起来。

　　前后不到一周的时间，家家户户都成了暴发户，不在闹饥荒。这天晚上，当村庄的夜幕降临，也是死神降临的时候。所有人都进入梦乡，也进入了万劫不复之地。成百上千的蛇袭击了村庄，这一夜，尖叫声撕破了宁静的夜空，惊醒了沉睡的深山。

　　无论老人、妇孺、小孩，无一幸免。全部葬身在蛇腹之中，现场一片惨状，尸体残缺不堪，没有一具完整的。

　　报纸上的数字历历在目：一共死亡三十七人，十岁以下的小孩九人。由于村庄在深山中，没有电话，也没有监控。被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死去七天。

　　李龙源作为一个风水师，他最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三十七人，一夜枉死，戾气有多重。他推测在宝华山上，出现在古墓中的群蛇，是为了躲避村庄的捕捉。遇到的群蛇自杀跳崖时，是村庄的人已经死去，三十七人戾气凝聚，化成厉煞，对这群蛇的报复。至于那条黄蟒，应该是蛇王，李龙源多管闲事救了黄蟒，才招致灾祸。

　　李龙源也明白，三十七人无辜枉死，化成历煞的力量有多强大，难怪五名道士组成“五帝七星阵”，也奈何不得。

　　这颗蛇胆管不了太久，李龙源的身体又变得和之前一样恶劣。半死不活的日子持续着，隔一段时间，家门外就出现一条老蛇，李鲲胆量大，每次都被他打死，取出蛇胆，蒸熟送给父亲，父亲的病情就会有所好转。不过好景不长，不多久病情再次恶化，恶化到一定程度时，还会出现一条蛇，如此循环往复。

　　李鲲和李岳心中不解，只当是上天的恩赐。李龙源心中清楚，这是黄蟒报恩，他想黄蟒确实有灵性，也有道行，不过无法与三十七鬼煞抗衡，只能用这种方式，割肉报恩。只是一件事他想不明白，三十七鬼煞既然在纠缠他，是否没有再纠缠黄蟒，黄蟒和他们有着血海深仇，自己只是助了一臂之力，却偏偏纠缠自己。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五年，李鲲二十岁，家里终于迎来了一件喜事。农村的小伙只要勤劳肯干，又能吃苦，就会有女孩喜欢。李鲲年少就挑起家里的胆子，比同龄人更加成熟，邻村的一个姑娘霍秋兰和他两情相悦，霍秋兰的父母看着李鲲家虽然贫穷，但小伙子勤苦能干，是个好苗子，于是同意这门亲事。

　　这一年，李家双喜临门，李鲲成亲了，还添了一个儿子。霍秋兰有点文化，希望孩子能够出人头地，所以取名李大鹏。还说出了名字的典故，搬出庄子《逍遥游》一句“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迎合鲲化鹏之意，希望父子两人能有一飞冲天的日子。

　　家中添丁，又有了小孙子，李龙源心里欣喜，身体状况有所好转。不过到了次年，这年头，对封建迷信严厉打击。做过道士的李龙源被揪出来，家里的罗盘、道袍、桃木剑、枣木令、法铃等等法器，无一幸免，全部被焚毁。就连家里的三清祖师神像，也没有保住，付之一炬。

　　李龙源因此被关了起来，又因为1960年在古墓中随手带出的四只烛台事件水落石出，被再次羞辱，剃了头发。李龙源从此一蹶不振，纵然也有蛇胆送过去，身上的红疹一直没有消失，整个人意识模糊。他心想三十七鬼煞缠了自己六年之久，每天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也该有个了断。那天晚上，悬梁自尽了。

　　尸体被发现后，说李龙源畏罪自杀，通知李鲲前去收尸。李鲲带着李岳见到父亲死状，兄弟二人哭得伤心欲绝，打了一口薄皮棺材给父亲埋葬了。

　　就在父亲下葬的晚上，李鲲做了一个噩梦，梦中一座荒凉的村庄，破败不堪，蛛网结了一层又一层，毫无生气可言，似乎很多年没有人的踪迹。每家每户的墙上挂着一条条风干的蛇肉，爬满了蚊蝇，显得异常恐怖。

　　这个梦境和他父亲的大同小异，但是李龙源一直把这件事埋在心里，没有向两个儿子吐露。李鲲第一次做到这个梦，也没当回事，继续正常的生活。

　　不过这天晚上，他一觉睡下后，就真的倒下了。第二天清晨，睡到日上三竿还没起床，妻子将他喊醒后，他感到浑身无力，换衣服的时候，发现浑身泛起了红色的小疙瘩，看着非常恶心。

　　这天他正常下地干活，晕倒在庄稼地里。抬到医院一检查，居然发着高烧。李鲲似乎明白了一些东西，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父亲一病不起的先兆。

　　后来的症状和李龙源一模一样，高烧和红疹反复发作，整日疲惫不堪，完全没有力气，基本丧失了劳动力。贡献蛇胆的蛇，还是会如约而至的到来，不过现在都由霍秋兰扛着锄头打死，取出蛇胆给李鲲服下。

　　蛇胆对李鲲的功效和他父亲一样，管得了一时，却管不了太久。霍秋兰的父母看着女婿日渐消瘦的样子，和婚前的健硕有力判若两人，还得了他父亲一样的怪病，已经无药可救。本来将女儿的一生托付给他，现在反倒好了，要女儿反过来照顾他，还有一个襁褓中的孩子嗷嗷待哺。他们也心疼女儿，三番五次让女儿离婚，女儿也是个烈女子，说什么都不依，一肩扛起了家里家外的活。

　　那一年，李岳十六岁，虽说可以自力更生，偶尔会帮着家里干活，但还是要靠着嫂子照顾，霍秋兰也是无怨无悔。

　　那个时期对封建迷信打击愈演愈烈，找不到神婆和道士，医生也不管用。疾病缠身的李鲲只能靠着退烧药、消炎药以及蛇胆勉强续命。

　　这样的日子过了六年，来到1973年，原来亭亭玉立的妻子饱经风霜，才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已经褪尽风华。李鲲看着心中难受，焦躁不安，苦于有心无力。对妻子的惭愧和内疚一直压在心底，这道坎越积越重，他的病情也就越来越恶化，终于病入膏肓。这一年的秋天，李大鹏天真烂漫的年纪，万物凋谢，父亲李鲲也随着漫天的落叶埋入泥土中。

　　李鲲死后，霍秋兰虽然卸了一些担子，但心中害怕之极。这个病从李龙源传下来，李龙源下葬后第二天，李鲲就开始患病。如今李鲲撒手人寰，看着活蹦乱跳的儿子，心中别提多慌张。

　　李鲲的尸身在家里放了七天，霍秋兰一直不让下葬，直到尸身散发着阵阵臭味，周围邻居纷纷指责下，才葬了下去。

　　那天晚上，霍秋兰整晚没有合眼，她瞪大双眼盯着睡梦中的儿子。李大鹏那年七岁，刚刚开始读书，少不更事，只知道自己的父亲死了，哭了好一阵子，该睡觉的时候，又像没事人睡着了。

　　霍秋兰就这样熬了一夜，李大鹏早上一睁眼，霍秋兰就问他有没有梦到奇怪的村庄。李大鹏直摇头，说并没有梦见村庄。起床后，还像往常一样活蹦乱跳，完全没有浑身乏力的迹象。

　　霍秋兰突然想到李岳。这时李岳二十二岁，已经是个成年人，还没有结婚，所以一直和哥哥住在一起，没有分家。

　　李岳是深夜惊醒的，他梦到一个杳无人烟的村庄，荒草长到脚踝高，淹没了曾经的道路。所有的房屋都摇摇欲坠，没有任何动物的迹象。只有各家屋檐下挂着的蛇肉串，在风中飘飘荡荡。

　　李鲲和他说过这个梦，他当时就非常害怕，没想到有一天，他也做了这个梦。预示着哥哥死去后，怪病就会传到他的身上。

　　李岳顿感一阵失落，心中恐慌无助，在黑夜中爬起来，坐在床头，裹紧被单瑟瑟发抖。他还没有结婚，和他要好的姑娘心地善良、长相秀美，他们在一起谈了四年。姑娘家父母一直反对，嫌弃李岳家庭条件太差，没有父母可以依赖，也没有资产可以继承，此外还有个病患的哥哥。

　　但他们俩感情越来越深，深到一刻离不开对方。李岳呆坐床头想着姑娘，仍不住哭出声来。在秋日的深夜，那凄惨的男儿哭声，是对命运不公的挣扎，也是对无力反抗的绝望。

　　一声长长的鸡鸣声，让李岳再度落入恐慌。天亮了，他收拾好心情，正常起床，梳洗打扮，没有和嫂子说一句话。霍秋兰看着他，心中也是无比的落寞。看着李岳凝重的神情，与往常判若两人，就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李大鹏喊了几声叔叔，他也只是略略点头。

　　洗漱之后，他穿着笔挺，在镜子前反复打量着自己，觉得满意后，径直走出门去。这一趟，他要去姑娘家。

　　他跨进姑娘家大门，这时姑娘一家五口人围在一起吃饭。姑娘两个弟弟看见李岳，围上来问有没有带吃的，姑娘的父母看见他光明正大地走进门，好生诧异。那水灵的姑娘见到心上人穿得整整齐齐上门，还以为是来提亲了。

　　李岳站在门口，先是沉默半晌，鼓足勇气，说：“小玉，我们不要在一起了，你听你爸妈的，找个好人嫁了吧。”说完，转身就走。

　　李岳平时看到姑娘的父母，都是绕着走的，更不敢出现在他们家。如今一反常态，这一番操作搞得姑娘家人摸不着头脑，愣在当场，不知道小伙子犯了什么傻。小玉也是不解，连忙追出去，却哪里还能看到李岳的踪影。小玉一直追到李岳的家里，看到霍秋兰，问：“嫂子，你看到李岳了吗？”

　　霍秋兰一脸茫然，但他大概直到李岳出了什么事，于是就对小玉说了她的猜测。小玉听完后，顿时失声痛哭。

　　不多时，有个邻居小孩跑过来，说李岳晕倒在田埂上，霍秋兰和小玉听完后立马狂奔过去。原来李岳去了哥哥的坟前诉苦，回来的时候，高烧突然发作，浑身疲软，倒地不起。

　　村里的赤脚大夫给他打了退烧针，又开了退烧药，李岳缓缓醒了过来。看到小玉，也是不搭不理，小玉看到他悠悠转醒，一头扑倒在他的怀里，痛哭不已。在场众人有点不知所措，纷纷转过面去。

　　李岳一把推开小玉，怒斥成何体统，称两人已毫无关系，不要再有纠葛，他是铁了心要和小玉分开。小玉哪里肯依，陪着他一起回家，不舍得离开半步。李岳仍然不搭理，但也不舍得撵走。

　　这天午饭时间，李岳吃自己的，不喊小玉。还是霍秋兰让小玉一起吃，小玉才和他们同桌。李大鹏放学回家，李岳看着李大鹏乖巧的模样，心中有着和霍秋兰一样的顾忌。若是李岳不在人世了，那这怪病是不是就传到李大鹏身上了。但他们想到这，就不敢再往下想。

　　小玉一直待到傍晚，期间她父母让两个弟弟叫了几次，她都不肯回去。傍晚时，母亲过来了，对她一通痛骂，怒斥不知羞耻，强行拽回家去。小玉失声痛哭地回应：“他要死了，你知不知道。”

　　她的母亲听到后，也是一阵震惊。没有再强拉硬拽，独自回去了，此后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李岳对小玉的态度，就像吃了秤砣一样，始终没有好转。

　　过了几天，李岳身上渐渐泛出红疹，他对小玉的态度逐渐恶劣起来。只要小玉进门，李岳就摔门砸东西，将小玉往外赶。长此以往，过了半年多，小玉来的次数越来越少。

　　而这半年，李岳的身体状况也越来越差，如期而至的蛇总不会少，蛇胆也按时在吃，可李岳的病情比他哥哥严重许多。李岳看着年幼的侄子，无时无刻都在劝自己好好活着，努力地让自己越来越健康。但可能是心中抑郁悲伤，病情总不能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