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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色

宁姝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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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掌文   主角: 宁姝雷大人   更新: 2022-04-27 16:3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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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读书简介

宁姝雷大人《姝色》讲的是飘摇江湖数十载,一朝官非惹上身宁姝从未想过自己会身陷牢狱,还险些因此丧命不过朗朗乾坤,善恶轮回,有人栽赃有人救,捡回个俊朗无双的相公,吃香喝辣,携手同游,也是很不错的沉稳内敛护短男主x江湖无赖心计少女宁姝:什么沉稳内敛?他就是只纸老虎,看我把他调...

精彩节选


牢里昏暗,四处弥漫着潮湿腐朽的气息,饶是宁姝闻惯草木散发出的难闻味道,也受不了牢里的腌臜酸臭,只能用手不停扇着,做些最后挣扎。

忽而心念一动,从腰间摸出块玉佩来。

这玉佩是她方才从司烨身上勾来的,现在牢里四下无人,倒是研究赃物的好时机。

举着玉佩朝牢门走近,走廊烛光映照下,玉佩颜色格外寡淡,通体发白,毫无雕饰,万分普通的模样。她指尖拂过系玉的红绳,发现绳上有明显磨损,可见司烨平时都随身带着,宝贝它得紧。

不过他是承天阁执律,怎用这般简陋的佩饰?

宁姝若有所思,拇指反复在玉佩上摩挲,似乎在系绳处摸到一个小扣,还未来得及按下,细碎的脚步声突然从走廊传来。宁姝心里一惊,怕是司烨来寻玉佩,赶紧把它丢进贴身里衣藏了,又往地上一躺,佯装熟睡。

一阵窸窣过后,传来细碎人声。

"大哥,就是她!"

"你确定?"

"没错!"

"……这看上去也太小了,顶多十来岁。"

这没头没尾的对话让宁姝有些紧张,声音不是司烨,也不是她刚才接触过的任何一个人。他们说她"太小了",是要她去做什么事,还是要她这个……人?

不管怎样,宁姝也不能再继续装睡,索性咂咂嘴缓缓睁眼,做出才醒的惺忪模样,费力抬起眼皮朝牢门看去。

牢门前两个穿长袍的男人还在小声说着什么,见到宁姝醒了,脸上表情俱是一惊,又同时挺直腰身站好,强作镇定。

"你叫什么名字?"高个子男人开口。

宁姝偏头:"不是问过了么?你们没看文书?"

"我们,咳,当然看过!再问一遍又怎样?你老实点,认真回答!"

宁姝见他二人周身透着一股子市侩,丝毫没有衙差狱卒的样子,心里暗道不好,怕是要出事情,当即警惕道:"狱卒大哥已经问过话了,他还亲自叫我早些休息,明天过堂,又怎么会再问我?你们是谁!"

矮个子男人脖子一梗:"我们是谁关你啥事?乖乖回话!否则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宁姝挑唇一笑,道:"威胁我是吧?好!"一清嗓子,提高声音:"你们鬼鬼祟祟的,一定是偷偷溜进来的坏人!我要让外面的狱卒大哥把你们抓起来!来人啊--"

"别别别!"

"来人--有人劫狱啦--"

宁姝气沉丹田,清脆的声音荡漾在整个夜牢之中。当班狱卒闻声急匆匆跑过来,神色张皇:"你这丫头瞎咋呼啥呢!"

宁姝伸手指指那两个长袍男人,道:"这儿有两个坏人!看起来贼眉鼠眼的,指不定要做什么坏事!"

"什么坏人?我刚接班……"狱卒边嘟囔着边侧头看向那两人。眼神锁在他们脸上,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眼角眉梢的不耐立马隐藏,连连赔笑道:"哎哟!这光太暗,小的眼神儿也不好,没看清楚,原来是大人府上的大管家!不知大管家深夜来这破地方可是有什么需要小的效劳?"

大管家见狱卒这态度,周身气场瞬间一变,露出两分轻蔑,道:"不是才出了命案?夫人卧病在床,老爷实在脱不开身,没工夫亲自审问犯人,也就令我二人来看看。"

宁姝听得迷糊,不知管家什么时候还能管这官非了?稀奇稀奇……

正诧异着,冷不防矮个子男人突然从缝里塞了条血巾。宁姝看得分明,脸色大骇,赶紧捡了血巾要丢出去,却被矮男人抢先一步,抓了她的手腕道:"哎呀,你拿的是证物!"

"证物?"宁姝眉头一拧,忽然明白过来,厉声,"我呸!这分明是你刚刚塞进来的!这点儿伎俩也想玩栽赃嫁祸?实话告诉你,姑奶奶进来前已经被搜过身了,要有这玩意儿狱卒大哥能看不见?你当狱卒大哥是瞎子还是傻子?"

狱卒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当然看到了矮男人的小动作,奈何他们都是县太爷手下的人,这样做也定是由县太爷授命。如今这县里以县太爷为尊,谁能说个不字?这次他也只能委屈一番,当当瞎子傻子了。

宁姝看到狱卒沉默,顿时大感不妙,暗骂这一窝蛇鼠要草菅人命了。正欲跳起来把事情闹大,胸口一块硬物忽就往下坠落。她动作一滞,瞬间想起个人来,话到嘴边赶紧转口:"我要见司烨大人!我有话跟司烨大人说!"

狱卒咳嗽两声:"见什么司烨大人,没看到这两位老爷在?"

宁姝用力咬唇,身子微微发颤。早就听说东淮这地方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人比比皆是,自己嘴皮子功夫再好,对上这些在官场上摸爬滚打惯了的小人,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争不过,就只有杀了!

宁姝眸中一凛,杀心顿起。双手微转间,袖口没有熟悉的弦丝滑出。她怔了一瞬,猛然想起自己在来路上为了撇清自己和案子的一切关系,已经把弦丝全部扔了。

……真是倒霉透顶!

宁姝咒骂一句司烨,扬头看向他们三人,神色逐渐镇定。

她不屑一笑,道:"张大人令你们来看看,既然看过了,不是该回去复命?如今看了还赖着不走,是想栽赃嫁祸,还是想直接取我性命?"

话音刚落,大管家立即道:"你这丫头倒是门儿清,说着不像小姑娘说的话,可见就不是个好女子!"

矮男人赶紧附和:"就是,哪家好女子会夜里游荡,出现在杀人现场?还穿着这……贼才会穿的衣服!我看哪,八成是谋财害命!"

"对,谋财害命!"

两人齐齐看向狱卒,眼神深邃。

狱卒咽了口唾沫,小声道:"既然是谋财害命,那……咱们签字画押?"

"画你娘的头!"宁姝把血巾狠狠一掷,"不过堂就认定我是杀人犯?我不服!"

"不服就打得你服!"

狱卒眼神陡然凶狠,摸出腰间的瓶子拧开直接朝宁姝泼去。

宁姝毫无防备,辛辣味道顿时覆了满脸,眼睛如被针刺般剧痛。她赶紧用衣袖去拂脸上不断下淌的辣椒水。手忙脚乱中她听到牢门打开的声音,下一刻,却是被三人用粗绳子捆了,不知往哪里押去。

一片火辣的黑暗中,宁姝感觉到自己被按在了木架上,铁链冰冷,捆缚住她的手脚,让她动弹不得。片刻后耳畔嗡嗡杂音逐渐消失,炭火哔啵作响显得万分清晰。

要动私刑?宁姝念头闪过,倒开始害怕起来。师哥师姐们受刑的场景历历在目,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被铁钎烫后,肉的焦糊味道久久不散……

宁姝忍不住开始颤抖,一张本就苍白的小脸更白两分。

狱卒看看宁姝那瘦小的身板,扭头道:"二位……打不打?"

大管家道:"这是你的地盘,问我俩作甚?"

"小的……小的……"

"你要是下不了手,干脆直接按了她手印。"大管家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份供词。

狱卒赶紧双手接过,朝宁姝走去。

宁姝咳嗽几声,听到狱卒脚步声临近,她立刻双拳紧握,不让他得逞。

"哎呀,你这丫头是作死呢!"狱卒小声,看那两人几眼,又回头哄宁姝,"你说说你何必犟着呢?还是乖乖把手印按了,免得遭罪,到死落不下好身子!"

宁姝狠啐一口,声音喑哑:"老子没杀人!"

狱卒摇头笑:"呵呵,血巾在手,人证物证俱在,你说没杀人,谁信哪?"

大管家和矮男人连连笑起:"哈哈,我们反正不信!"

"我信。"

突来的声音让四人顿时愣住,短暂静默后,宁姝意识到是司烨来了,心头大喜,当即用尽力气,大声喊:"我没杀人!大哥哥,你救救我!他们要屈打成招!"

见她满脸肿胀,说不清的狼狈,司烨眉头瞬间皱起,直径掠过大管家二人,走到狱卒面前站定。

"这是作甚?"他目中寒意森森。

"回司烨大人,小的是领命,才……"狱卒一个劲往司烨身后看。

司烨冷哼一声,道:"既是领命,领谁的命?"一把夺过狱卒手中的认罪书,随意扫了一眼,捏做一团朝火盆扔去。

狱卒大惊:"司烨大人!"

那两人脸色蓦地难看,矮男人阴阳怪气开口:"呵,这不是外地来的那谁?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竟然敢烧咱们大人亲手--"

大管家见情况不妙,赶紧抬手制止:"哎,司大人在此,自然是司大人说了算!"又对司烨行了一礼,道:"小的深夜前来,乃是奉张大人之命,前来瞧瞧这小贼是否安分。如今有您在,料她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越狱。小的这就回去复命。"长长一揖。

徐杨嘴里冷哼一声,转身随大管家离去。

狱卒看见司烨一脸冷色,知道自己办砸了事,只觉一盆冰水浇头。咽了口唾沫后,默默缩着脖子去解宁姝手腕脚腕的铁链。


司烨走后,宁姝又躺回稻草上发呆。

手指扣住玉佩,温润微凉的感觉从指尖透来,她默默把玉佩握得更紧。

还有两个时辰就要过堂,既然司烨已经默许她的点子,那最多等天亮他就会有动作。希望司烨这方面的脑子灵活一些,不要她还没出去,就被张元友那老狐狸给拆穿了。

只可惜那尊水头十足的玉佛,原本她是冲着它去的,哪曾想莫名遇到死人,还险些为此丧命。

早知道她还是应该强行带走玉佛的,被官差看到也无所谓,他们那三脚猫的功夫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唉,千错万错都是一念之间……

宁姝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意识渐渐浑浊。

不知过了多久,宁姝隐约听到有脚步声靠近,立即翻身坐起。怕来的不是善茬,她顺手捞了把稻草在身后,手指飞速编起草绳。

草绳才编一半,昨夜那泼她辣椒水的狱卒满脸带笑,出现在牢门前。宁姝一见他这表情便知事情稳妥了,松口气后,淡淡道:"有事?"

狱卒搓着手心虚笑:"哎呀,昨夜是小的脑子不清醒,所以才听了那些坏家伙的话,差点害了小夫人,小夫人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小夫人"三个字委实让宁姝一愣,片刻后她反应过来,知道是司烨的功劳,强忍笑意道:"大哥在说什么,我不懂。"

狱卒瞬间惊慌:"小夫人您可别吓小的!这,昨个儿您要是早说您是司烨大人未过门的妻子,小的哪儿敢对您动手呀!"

宁姝用指尖挑起缕发丝搅绕,喃喃:"你以为谁都跟你们一样?我相公可不是那喜欢拿身份来压人的人,他最讲究公道。"

狱卒立即附和:"是是是,小夫人说得对!唉,小的这是狗眼看人低!都是小的错……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小的吧?若小夫人心里还不痛快,小的这儿还有辣椒水,您泼泼小的解气?"

宁姝盯着他双手捧着的小瓶子,一时还真有些动心。但转念一想现在身份不同了,言行举止不说多么大家闺秀,至少不能斤斤计较,免得司烨到时候翻脸不认人。于是也就按捺自己的小心思,轻啐一口:"没见过被狗咬了还要咬狗的!"

狱卒怔了怔,连连点头:"是是是,谢小夫人饶恕小的!"赶紧给她开了门。

宁姝理好衣服上的褶皱,款款而出。

刚走两步突然想到张元友那老狐狸指不定正等着对付她,侧目问:"我相公呢?"

狱卒回:"司烨大人和张大人都在外面候着呢!张大人说昨个儿夜里误会大了,要亲自接您。"又添一句:"那大管家和他表弟已经被张大人狠狠责罚了!"

宁姝"哦"了一声,心里冷笑。

什么接风洗尘?说得好听,不过是等着验她真假。她抿抿唇,继续朝前走去。

出门的刹那,清新空气和柔和的阳光立即扑面而来,宁姝眯起眼睛贪婪地呼吸两口,睁开,眼神落在站在不远处的两人身上。

司烨身侧的男人身着官服,年逾六十,发须皆白,乍一眼看过去慈眉善目,但他眼神如鹰般矍铄,绝不是好惹的货色。怕自己目光太过**,宁姝不敢多看,又将眼神落去司烨身上。

司烨此时已换了官服,墨蓝色的锦缎上暗纹丛生,威严中又有三分雅致。他手握佩刀,腰间垂系令牌,周身气场不容侵犯,较昨日更为严肃。宁姝本打算大哭着跑去撒娇,一看他这表情便知他定然不会好好配合,便打消念头,抿唇颔首,双手交叠在身前紧紧扣握,怯生生地慢慢过去。

司烨见她靠近,本能驱使想要后退,碍着张元友在身侧,也只能强撑。见宁姝半晌没说话,安静得奇怪,他迟疑着先开口:"你……放心吧,没事了。"

此话一出,宁姝眼眶已然红了一圈,抬起头来委屈巴巴望着他,柔声道:"相公对不起,姝儿给你添麻烦了。"

司烨顿时被她这副娇弱模样吓到,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一直在旁仔细观察的张元友接过话头,道:"唉,这么小的一个丫头,怎么会杀人呢是不是?说来算去都是老夫的不对,昨夜案发突然,已至深夜,老夫贱内卧病在床,实在没有仔细看案宗,才让丫头你受了委屈。哦对,那两个不争气的下人,也不知脑子里一天胡乱装着些什么,险些捅出篓子来!丫头你放心,老夫已经处置了他们给你出气。"

宁姝低头用衣袖拭泪,吸着鼻子哽咽:"张大人您客气了,姝儿不算受委屈,若非遭遇此事,也不会遇见相公,这大概也是缘分天注定。"

张元友本就有心听他们这一段关系,见宁姝主动提起,顺势而问:"这说来也巧,丫头你和司烨贤侄之间这究竟是?呵呵,老夫没别的意思,只是昨夜才听贤侄在案发现场抓了个贼,今早贤侄又来告诉老夫,你是他订过娃娃亲的未过门的妻子,老夫委实好奇得紧啊!"

宁姝扁扁嘴,眨眼间又哭了起来,小模样楚楚可怜:"让您见笑了,姝儿双亲亡故后,便被一个老贼收养。他手下有好些小孩子替他做事,若不去偷盗,少不得一顿好打。姝儿那时年幼,又无依无靠,没办法才走了歪路,现在想自立也难!前些时候老贼打听到万福县有一尊玉佛,便差我过来盗去给他……阴差阳错的,姝儿才碰上了这桩事。"

张元友听罢一时没有言语,宁姝也不管他是否相信,趁着拭泪的空当给司烨使眼色,见他神色鄙夷地看着自己,便回了个鬼脸。

"你别太过分!"司烨无声警告。

宁姝翻着白眼别开头去。

"嗨,我们傻站在这破牢前作甚?"张元友突然开口,"走走,有话回去再说!看丫头这身脏的,老夫有个女儿年纪跟你相仿,让她找件衣服给你换上……"

简单梳洗过后,宁姝这才觉得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只是换上张元友幼女那身粉色衣裙,宁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别提有多别扭。常年待在南地的她短裙短靴惯了,如今这又是披帛又是阔袖,怎么都不方便。

拉开房门见司烨已在门前等候,宁姝快速扫了周围一眼,下人们都在各干各的,没人注意这边,赶紧走过去轻声:"怎么样?"

司烨瞥她一眼:"难看。"

宁姝顿时一噎,咬牙:"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

"目前还看不出,"司烨双手环胸,面向庭院,"你的话虽然暂时揪不出破绽,但也绝不会让他轻易信服。"

宁姝抿抿唇,道:"那再看看便是,反正他信了我再走,免得把你给害了。"

司烨乜她:"多谢?"

宁姝听出他语气不屑,反唇相讥:"谢什么谢,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啊,相~公~"

"呵,老夫还说贤侄去哪里了,原来在这。"

张元友凭空出现,惊得司烨和宁姝皆是心脏猛跳,但很快二人都缓和过来。司烨上前道:"不知大人有何事?"

"还不是雷亭涧那案子。"张元友捏着案宗示意司烨自己看。

宁姝站在旁边心里也好奇得紧,奈何张元友的眼睛紧盯她一举一动,只能忍着。好不容易司烨看完了,还回案宗,宁姝见他脸色很是阴沉,也不敢多话。

气氛瞬间变得微妙,张元友看看宁姝又看看司烨,笑着一挥手:"贤侄也无需太挂心,你才寻回小妻子,正该忙你的大事才对。哦对了,老夫擅自做主,给你们设了喜堂,等再过两个时辰,你们就可以拜堂成亲!"

"什么?!"

"成亲?!"

司烨和宁姝同时开口。

张元友眼睛眯起,多了两分玩味:"怎么,是老夫会错了意,你们不愿成亲?"

司烨看向宁姝,欲言又止,而宁姝也犹如当头棒喝,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虽然她并不在乎虚假名声,可这次明显玩大了,要是这事传回往生门,叫师父知道,她真就"不死也得掉层皮"了!

怎么办,怎么办……

司烨见宁姝一脸懵,赶紧思索对策。突然灵光一闪,对张元友行礼道:"司烨谢过大人好意,只是晚辈自幼由师父抚育,婚姻大事还是希望师父他老人家能够在场。若是让师父错过,晚辈于心有愧。"

宁姝回过神来,连连点头:"姝儿也是个没了父母的,那老贼虽说养我一场,但断然不算长辈。如此,姝儿和相公就只有一个长辈,姝儿自是希望师父能够在场。"

张元友本也没打算强办喜事,见他们二人如此借口,并不强求,又问:"那丫头你今晚怎么安排?"

"我--"宁姝想说自己住客栈,话到嘴边又觉不对。这老狐狸明显还在给她挖坑,司烨目前住在他府上,若让她一个女流之辈去客栈,再怎样也说不过去。于是她笑了笑,自然挽起司烨的手臂,道:"相公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全听相公安排。相公,你说好不好?"

司烨双拳紧握,极为勉强地"嗯"了一声。

张元友笑道:"贤侄住的那间房还挺大,这样,待会老夫叫婢子去收拾收拾,丫头你放心住下!"

宁姝抽手,甜甜一笑,行礼道:"谢谢大人。"


这餐晚饭司烨食不知味,不停失神。

耳畔尽是宁姝娇羞笑声,这样的场合于她来说是游刃有余,于他却是万分聒噪。

好不容易得到机会,他立即独自回房,留下宁姝笑着打圆场。

一盏茶的时间后,宁姝也摸进了门。一见司烨坐在桌边,手里狠狠捏着瓷杯,气氛紧张,她赶紧把门合上了。

对于"相公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她还是有必要好好解释一番的。

宁姝蹑手蹑脚过去,到他跟前默默帮他把手里瓷杯的茶水添满,然后拉过凳子坐下了。

"那个,你也知道张元友贼精,我不那样说,他铁定又能想出法子来为难我们!"

司烨放下瓷杯推开,重新拿了杯子给自己添满,一口饮尽。宁姝见他这举动微微一愣,粉唇抿了抿,又发现他已经换了衣服,突然反应过来,他不是因为那番话而生气,而是在意她碰了他。

也对,在他眼里她不过就是个低贱卑微的贼,常年站在光明下的他,又怎屑跟她这阴暗角落里长大的人扯上关系?

宁姝想得透彻,屈指在桌上敲了几敲,本打算直径去床上躺着,又怕司烨在桌边枯坐一晚,只得硬着头皮开口:"你今晚去床上休息吧,我以前都睡树屋吊床,这种床不习惯的。"

司烨双目微敛,道:"不必。待夜深无人,我会离开。"

宁姝心直口快:"去哪儿?"

"与你何干?"

被他再次噎住,宁姝深深吸了口气,强压心中怒气,皮笑肉不笑道:"是跟我没关系,但这出戏既然已经演了,我们就得继续演下去。我发誓,等离开老狐狸的势力范围,我立马走。"

司烨斜睨她:"演?要演到什么时候?之前要拜堂成亲,现在是同处一室,后面该如何?"

宁姝咬唇:"我倒没想那么多,在牢里我们说好的时候,我只想着能安然无恙地出来。"

"我可没同你说好。"

"但你默许了!"

"我后悔了。"

司烨话音刚落,宁姝顿时站起,声音发颤:"你什么意思,是打算立刻出去把我卖了?"

司烨淡淡看她,语气平静:"就算我此时出去告诉他们实情,你也有办法脱身。"

宁姝微微一诧,这突然被看穿的感觉很是不好,脸上不禁划过一丝慌乱神色。沉默片刻后她重新坐下,小声嘀咕:"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但是贼,还是骗子,"司烨字字清晰,"编织谎言手到擒来,口才了得,三言两语便能哄人入瓮。只怪我太轻敌,小瞧你本事,放得你出狱,日后世上又多一个祸害!"

宁姝听罢,气极反笑,唇角轻挑:"是啊,我是祸害,那你要不要为民除害?"

"你--"

"我知道,你就是看不起我。你师父没少教你什么正派反派不共戴天,得而必诛之吧?我告诉你,我不需要你看得起,我活我自己的,开开心心快快乐乐,跟你没半个铜板的干系!你这次救我不过也是出于所谓正义,不忍看我被栽赃污蔑罢了。换句话说若这人真是我杀的,哪怕我再年少幼弱,你也会将我置之死地而后快对不对?"

司烨眉头一皱:"那是自然!"

宁姝一声蔑笑:"那你可曾想过我这年纪为何能杀人?"见司烨没回话,她又继续:"所以你只看得到黑与白,看不到其他的,你就是个瞎子!"说罢起身朝床边走去。

司烨望着她瘦小的背影,一时心里百味杂陈。若他没记错,这个叫宁姝的小姑娘才十三岁。十三岁的他才随师父接触官场事没多久,连场面话都说不圆滑,哪里会想是非黑白?再一想宁姝之前说自己父母双亡,虽不知几分真假,但既然做了贼,身世自然好不到哪去。他方才用那样的语气去指责一个没有选择的小姑娘,实在过于严苛了。

眼神不经意落去她之前给他倒满却被他推去一旁的瓷杯上。思索片刻,司烨端起那瓷杯朝宁姝走去。

此时宁姝刚准备解衣带,见司烨过来,赶紧停下手中动作,捏着衣襟一脸警惕:"干嘛?"

司烨错开目光:"喝水。"

"我不渴。"宁姝直言。但见司烨那别扭模样,念他也帮了自己不少,还是接过杯子象征性地喝一口,放去床头:"谢了。"顿了顿:"哦对了,我觉得你还是得睡床,方才我过来的时候,发现窗外有人,十有八九是那老狐狸派了人盯梢。"

司烨顺她的目光朝窗户望去,窗户上竹影婆娑,外面一片竹林,确实适合隐身藏匿。若他在桌边枯坐,或者夜半离开房间,一定会引起张元友怀疑。如此,他只能和宁姝同床。

见他没有动静,宁姝也懒得和他多费口舌,自己朝里侧挪去,又把被子裹起。过了约莫一刻钟,她听到司烨叹了口气,随后身侧明显一沉。

这下宁姝更加睡不着了,虽说往生门里为任务牺牲美色的人不在少数,可她却并没有这个打算。更何况身边这少年还不是任务。宁姝双手嵌在被子里逐渐抓紧,只能在心里不断祈求他里外都是正人君子,不会强人所难。

心如猫抓之时,宁姝听司烨又叹了口气。

"你睡不着啊?"她小声问。

司烨不想回答,和她同卧一塌心烦,雷亭涧的案子更是糟心。

宁姝也无睡意,知他清醒得紧,索性坐起来,用枕头垫了腰身,舒舒服服倚着了。

被子就这么一条,宁姝一起,缝隙顿时被拉大,冷风直往里面灌。司烨轻啧一声,忍了半晌,最终还是坐起。

宁姝不禁轻笑,戏谑:"难不成有心事?"

司烨阖目不言,自顾自地将目前已知所有线索在脑子里整合。

死者雷亭涧,男,年四十九,琼州万福县人士,死前刚卸任兵部尚书,奉旨前去麒麟都,目的不详。随身携带火漆密信一封,贡品玉佛一尊,少许衣物碎银。财物并无遗失,火漆密信有拆开痕迹,信中内容被毁,且此信真假难辨。

死者生前关系复杂,结交众多,身边评价褒贬不一。家中妻妾三人,子女七人。最大者已及弱冠,幼者尚在襁褓。暂无贪污受贿嫌疑。

从现场遗留来看,排除死者死于财杀。死者生前不曾流连烟花之地,和家中妻妾感情甚好,不存在情杀可能。死者伤口在背部,匕首由上至下斜入,直插心脏,一击致命,排除自杀可能。

目前推测死者死于仇杀,若不是仇家亲自动手,便是仇家雇佣了江湖人士。

"看你这么认真,是在想雷亭涧的案子?"宁姝忽而开口,打断司烨思绪。

他低叹一声,道:"安静。"

"看来我猜对了!"宁姝拊掌一笑。

司烨见她把案件当儿戏的轻松模样生出些怒意,转念一想自己七尺男儿何须跟个小丫头计较,又别过头去不再理她。

却听宁姝小声道:"我觉得吧,雷亭涧的死绝对是有预谋的。"发现司烨瞥了她一眼,继续:"雷亭涧那体格,一看就能打,但是杀人现场很干净,屋里没有打斗痕迹,所以凶手的功夫一定在雷亭涧之上,而且心狠手辣,一招毙命……能有这本事,十有八九是专做这行当的人。"

"杀手。"司烨低声。

宁姝点头:"只有端着这碗饭的杀手才会如此干净果断。而且凶手图命不图财,玉佛还乖乖待在柜子里呢。"

司烨目里划过一丝惊愕,她所言和他所想出入不大,只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怎会说出如此有条理的一番话来?他侧目望看她,带了几分试探:"那你觉得从何入手?"

宁姝蹙眉:"不好入手。你想啊,世上的杀手何其多,而你们又是官场上的,这一明一暗,谁愿意打交道?再说雷亭涧这么大一个官,雇主有心找凶手办事,也就不担心他们会被发现。"沉默一瞬:"不过……"

"不过什么?"

"江湖里越有本事的越谨慎,谁敢跟官有仇?本事低的,怕也杀不了雷亭涧。"宁姝偏头看向司烨,单手托腮:"这事十有八九跟朝廷有关,我认真劝你一句,你还是别插手的好,以你目前的身份,还没有多少权力,就算查出一点苗头也会被雇主想方设法抹杀的,说不定还会连累你的小命。"

"……呵,"司烨冷淡一笑,"我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事都不能求结果,但既然让我遇上,不管花多少时间,付出怎样代价,我都要查出真相,还死者一个公道。这是我的本心,我会一直追逐下去。"

宁姝静静望着他,本来还有好些话想说,话到嘴边却打消了念头。

许是宁姝突然安静,司烨有些不习惯,朝她看去。发现她在盯着自己发呆,便乜她一眼,道:"又怎么?"

宁姝赶紧收回目光,摇摇头道:"没什么……就是挺羡慕你的。"

"羡慕我?"

宁姝轻声:"羡慕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司烨忽而想起宁姝是个贼的事实,等这次事情结束,她以后还是得四处偷盗。方才一番交谈他发现宁姝其实很聪明,这样的孩子继续做坏事委实可惜。想劝她两句,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不是她这样的身世,他说再多也无关痛痒。挣扎许久,他最终还是沉默。


五年后,洛州望阳城。

时值初春,草木葱荣,树花绽放,满街飘香。

集市热闹非凡,商贩的沿街叫卖此起彼伏,小孩们哭闹要糖葫芦的声音不绝于耳,到处生机勃勃。

"呼,小九,我们这都四年多没出来了吧!"白衣男子举着一个风车,兴致勃勃吹着。

他身边的女子星眸微敛,满含鄙夷。

多年合作下来,唯一不让她在大庭广众下对这行径白痴的男子一顿暴打的办法只有……

转移注意力。

不过想想还真是丢脸,她是怎么跟这明明比自己大上两岁,还整天跟个没有脑子的弱智一样咋咋呼呼的人合作多年的?隐约记得好像师父说她脾气太炸,需要一个软沙包来克制**。

所以……温吟与这软沙包就出现了。

她叹口气,脚步顿住,侧身面向那张微笑着足以迷惑整街少女大妈的脸,强压怒火道:"温小八你有完没完?这次出来是休假,休假!你别再跟我走了行不行?"

"不行。"温吟与一口回绝,竖起指头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小九啊,你忘记上次你一个人休假惹出来的祸事了吗?说什么偷玉佛来孝敬师父,结果把自己给坑到监狱里去,还遭了一脸辣椒水肿成猪头险些丧命……哈哈哈不行了一想到你肿成猪头我就好想笑哈哈哈……"

宁姝脸色瞬间一沉,十指紧蜷:"想打架么?"转身打量街巷两眼,发现一个无人的偏僻巷口,抬手一指:"跟来。"

温吟与连连摆手认怂:"别别别,你可是我最最疼爱的小九,当师哥的哪儿舍得你打架呢?万一把你柔嫩的小手弄疼了怎么办?门主会扒我皮的!"

"那就快滚!"

"……小九啊,这个我们好商量--"

"绞毒冰丝。"宁姝轻声呢喃,手腕间蓦然滑出一段银光闪烁的细线。温吟与吓了一跳,知道宁姝的脾气已经到了临界点,赶紧抱着自己的小风车一溜烟跑了。

眼看温吟与消失得无影无踪,宁姝终于松了口气。

这往生门的伪装面具,是她最经常,又最不喜欢戴的。从记事那刻起她就知道,自己这一世是离不开往生门了。而身为往生九刹之一,就算她不擅长和人打交道,也要锻炼出千万玲珑的本事。

只是此处早就不是南地,温小八又已走,那她--

"嘻嘻,五姐说过望阳城有家顶好吃的蜜饯店,叫什么来着?赶紧找找先!"

宁姝摸了摸腰间那沉甸甸的钱袋子,里面少说也有二三十两。这些年来每次任务都完成得极好,雇主满意,师父满意,给的银子自然多,年终分红更是美妙。杂七杂八算起来,她已经是往生门有名的小富婆了。

有了银子,走在街上底气都足很多!

正在构想着要买哪些好吃的,冷不防一人突然从身后撞了上来。宁姝躲闪不及,腰侧一痛,对着那人狠狠瞪了回去。

"大姐姐对不起!"那小男孩立马道歉。

宁姝好心情去掉大半,本想发作,又觉得还是不要跟小破孩子计较得好,蹙眉摆手:"走走走!"

"谢谢大姐姐!"小男孩说完一溜烟跑了。

看他这火急火燎的模样,而路人又格外淡定,对比之下奇怪顿显。宁姝略是一怔,意识到了什么,伸手往腰间一摸,果然鼓囊囊的钱袋子不见了!

"好啊,竟然偷到姑奶奶身上来了!"宁姝暗骂一声,气沉丹田,"抓贼--"说罢施了轻功快速朝小男孩追去。

只是这市集上的人太多,宁姝的轻功毫无用处。眼瞧着那小身板一晃两晃就要消失在视线中,宁姝怒从中来,生出跃上房顶绕前强行截住的心思。

她刚矮身准备上跃,眼风却扫到那小贼停了下来。

确切地说,应该是被抓住了。

顺着小贼方向往后看,一个身形修长,穿着灰白布衣,头戴斗笠的男子正拎了他衣襟,让他动弹不得。

宁姝大喜,用手拨开身前碍事的看热闹的人,挤到最前面,对那热心的斗笠男子抱拳一礼。

"谢谢你了!"

斗笠男子"嗯"一声,从小贼手上拿过钱袋,道:"可记得你丢了多少银子?"

"……二三十两吧。"宁姝模棱两可。

斗笠男子打开钱袋,简单核实一番,又将钱袋拢起。

宁姝见他没有还给自己的意思,不免着急:"哎你这人什么意思,该不会是想黑吃黑?快把银子还我!"

斗笠男子低声:"姑娘误会,只是涉案金额略大,且贼已得手,定然需要入狱。还劳烦姑娘随我走一趟,到官府去做个证明。"

"官……官府?"这么多年过去了,宁姝一听官府还是结巴。

斗笠男子误以为宁姝害怕是市井常传好人不入官府,便解释:"只是证明,不会影响姑娘声誉,还请姑娘放心。"

宁姝粉唇紧抿,看看钱袋心里暗道如果自己不去官府,这死脑筋的好心人定然不会把银子还给自己,且这银子不算小数目,丢了心疼,做个证明而已,去去也无妨。想到这里,宁姝把心一横,点头:"好,我们走。"

一路上宁姝都在不断深呼吸,强行让自己镇定,可真踏进官府,她还是忍不住浑身发颤。

好在前来接应的人客气,听斗笠男子简单叙述一番后,先拎了贼去审问核实,又令人泡了壶热茶端来。宁姝的心七上八下,颤抖着手指给自己倒茶,凑到唇边又觉烫,便抵着牙齿呆呆看着白雾飘散。

过了一阵来了个师爷模样的男人,手拿册子,走到宁姝跟前,一脸客气道:"那边审讯已经做好,还请姑娘留个信息,我们好记录在案。"

宁姝点点头表示理解,师爷又道:"请问姑娘名字?年纪?家住在什么地方?"

宁姝握紧瓷杯:"我叫宁姝,安宁的宁,姝丽的姝,十八岁,家在南地。"

话音刚落,身边一直静默喝茶的斗笠男子突然几声咳嗽,似是呛到。

宁姝侧目看去,本打算晃一眼就移开目光,怎料斗笠男子手扣斗笠边沿,将它缓缓揭下。斗笠黑纱之下,露出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来。

……这剑眉星目,清俊脸庞,周身锐气……还有手里的佩刀……

宁姝脑子嗡了一声,那段不好的记忆瞬间在眼前炸开,像走马灯似的全部闪了出来。

她脸色震惊,心跳陡然加速,瞬间脱口而出:"相公?!"

司烨愣了愣,原本想说"好久不见",又生生咽回腹中,脸色不觉阴沉。

师爷一脸发懵,看看宁姝又看看司烨,喃喃:"感情二位是两口子?这,若两口子一被偷一找回,是可以不用专程过来登记的,贼交给我们处理便是。"

"我们不是……"司烨勉强说出四个字,瞥向宁姝时,见她浑身不自在,叹口气,"罢了,这贼就交予你们,其余繁琐省去便是。"对宁姝道:"出去说话。"

"哦……好。"宁姝下意识地乖乖应声。

走了没两步她又停下来。

不对啊,她这么心虚是为何?这次她是受害者又不是贼,听他话就罢了,这么乖是作甚?回过神来的她眯起眼睛盯着司烨背影,顿了片刻,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司烨回头,恰好发现她要离开,诧异道:"你去哪?"

"我……我去找吃的,饿了。"

司烨思索:"这附近倒是有家饭馆不错,若是饿了,我们可以过去。"见宁姝欲言又止,他感觉到了什么,朝她靠近:"放心,虽然当年之事仍未定案,但你的嫌疑早已洗脱,我不会抓你。"

宁姝咬唇,几分愧疚:"其实不全是因为这个……当年我不辞而别……呃,毕竟你也帮了我那么多,我怕你生气。"

听她说起旧事,司烨反是淡淡一笑。

生气?说实话当年还确实有那么一丝,他满怀心事计划着明天带她提前离开的说辞,一夜睡不踏实,怎料醒来发现身边人早就不见影踪,连被子都是冰凉。后来他又在茶水里发现迷药,种种行径加在一起,若非她临走前遵守承诺,将玉佩放在枕上,今日一见,他还真有可能和她好好说道。

想起五年前那个能说会道的小人儿,司烨不禁又打量宁姝两眼。比起当年她长高不少,已到自己肩处;白皙的小脸上稚嫩褪却,多了几分明艳;琼鼻高挺,粉唇如花瓣一般娇嫩;一双星眸尤其璀璨,像小鹿般灵动清澈。整个人气质张扬,牵扯人心,已经是个极美的姑娘了。但……

"你就穿着这身衣服在城里随便行走?"司烨皱眉。

宁姝低头,纳闷自己穿着似乎没什么问题。蜡染的短裙短衣小布靴子,花纹样式都正常得很,也没有染毒虫毒液。为了不让东淮人惊讶她脑袋的承受力量,她还特意去了繁琐的银冠头饰,仅用小银箍别起两缕鬓发。手腕足腕也干净,一个镯子都没有。唯一的装饰就是右手腕上的蜡染布条,那里面塞着保命的绞毒冰丝,是万万离不得的。

"有什么问题?"宁姝原地转了一圈。南地女子身段本就婀娜曼妙,在她灵巧的动作下,小短裙瞬间飞起,纤白的长腿上纹身显露,胸前春光无限,引得不少男人驻足观看。

司烨脸上一烫,竟不知要怎样跟她解释。短暂沉默过后,他把手中斗笠给她扣上了。

"你干嘛!"

"买衣服。"


宁姝一边换衣服一边心中嘀咕,东淮女子的衣服繁琐得要死,穿上束手束脚,行动不便,跟个老太太似的,干嘛非要她去找那份不痛快?

不过抱怨归抱怨,这衣服总归是司烨出银子买的,不穿白不穿。换上之后宁姝对着铜镜看了看,窄袖长裙,素色月白还算凑合,脸上不悦也就消去两分。

再次走在街上,宁姝瞥了司烨好几眼,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直到进了饭店,里面一派饭菜香味勾去宁姝神思,她才渐渐放松。

只是到了二楼雅间,小二离开去报菜名,门一合上,那熟悉的讨厌感觉又回来了。

宁姝沉默得连自己都陌生,端了杯茶水无心抿喝着。

司烨发现她的小动作。

"没做亏心事又何必怕我?"

宁姝小声:"你那气场就算没做亏心事,人也不敢近身。"

司烨略是一怔,若有所思。

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过的人经手的事已经不少。不过人事不同,他们最常说的却是出奇一致。

"不要那么严肃,年轻人整日绷着脸作甚?要多笑笑!不然谁见着你都怕。"

笑笑?

司烨看向宁姝。

这丫头说来也算故人,不如试试对她笑会如何?

这样想着,司烨低声一咳。在宁姝抬眸望看他那刻,他对她淡淡一笑。

宁姝愣了。

不得不说,这家伙笑起来还真那啥,如沐春风……不对,很是勾人。

宁姝心神一漾,随即猛地回神,眯起眼睛。

等等,他无缘无故对她笑作甚?常言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记忆中他就从来没笑过,现在突然笑,莫非是垂涎她的美色?这样想想似乎也有道理,毕竟这几年她可是往生门公认的大美人,当年这榆木脑袋不开窍没看上她,如今五年过去怕是早非当年单纯,搞不好已经春心荡漾。

这样的话,那她在气场上不能输!

宁姝拂开茶杯,单手托腮,对司烨回以一笑。唇角似有若无的笑意,眼角眉梢不经意带出来的妩媚柔情,这都是往生门训练过无数次的。

怎料司烨陡然敛目,问:"你不舒服?"

"什么?"

"看你眼睛不自在,以为你不舒服。"司烨一本正经。

宁姝惊得目瞪口呆,心里直呼这是不是男人,竟不知道她这是在引诱他?不过转念一想又奇怪得很,这都看不出来想不明白,那对她笑是何意?

宁姝伸手揉了揉额角,有些自讨没趣。眼风落在他那身极为普通的灰白布衣上,随口道:"相公这些年来混得不好啊?怎么穿这等普通的衣裳?看这料子,有钱人家的下等人怕也是会嫌弃。"

司烨简单回:"任务在身。"

"哦,那你混到几品了?"

"三品。"

宁姝眸底划过一丝惊讶,连连点头:"不错不错,这年纪轻轻的就三品了,可谓前途不可限量!不过,我记得你师父林甄也才二品。"

听到她提起自己师父的名字,司烨略显意外。转念一想当年她经历一场牢狱险些丧命,以她的满腹小心思,回去之后留心打听倒也正常,便不再多想。

回她:"二品不过是在大部分时候行事方便的保障罢了。再高些的,我们无权撼动。"

宁姝轻声:"有道理,再上面的也只有皇上亲自出手才行。"

司烨略一摆手,道:"这些暂时不提,我想知道这五年来你以何度日。"瞥向她腰间鼓囊囊的钱袋:"能赚这么多银子,至少得有门路。"

宁姝叹了口气,回:"还能怎样?在南地开了小店。"

"本钱?"

"要什么本钱,南地遍地毒花毒草,我随便扯些来做香包防蚊虫,或者挤出汁液供他们养蛊调食,银子自然来了。你没去过南地不知道,我们那边淳朴得很,不像东淮,斤斤计较,各个都精明。"说着,宁姝从腰间小包里取出一个香草小包:"我随身还带着一个驱虫呢,看你方才帮我抓小贼,我不爱欠人情,给你。"

司烨接过香草小包看了看,是个很简陋的小布包,上面刺绣歪歪扭扭,隐约可见有个"宁"字。拿起凑到鼻前,里面的药草说不出味道,不免好奇,想问她更多。

宁姝却先一步道:"别问我里面的药草叫什么,我不擅药理,名字几乎都不知道,只是从小见隔壁阿妈摆弄它们而已。"

"那,谢了。"司烨收起香草小包。

宁姝又道:"然后这顿饭我请了,你别跟我抢!当年那件事你虽然死不承认帮我,觉得我该坐牢,但总归救了我的命。加上这身衣服,二合一了,不许拒绝。"

"……好吧。"司烨勉强一声,回头朝门看去。

小二离去的时间太长,就算客人多烧菜慢,酒水也该上了才是。

而宁姝也有同样感觉,见司烨露出苗头,她当即起身走到门畔,边开门边道:"我去看看,别是有人抢了我们的菜。"

"……"

"你别不信,南地这种人可多了,明明是姑奶奶我先点的菜,偏有素质低下的人横插过来,把我的肉给端跑了。"

门一打开,底下嘈杂顿时入耳。宁姝和司烨同时一愣,隐约感觉到底下发生了什么。

快速走到长廊。

一楼不少客人瘫坐在地,小孩哇哇大哭,地上酒壶瓷盘碎片遍布,打翻的饭菜味道和酒汁香气混在一起,充斥整个饭店。

而最让人吃惊的,是厨房帘子面前趴着一个身着墨绿长衫的男人,他手指扭曲成鸡爪状,浑身抽搐,口吐鲜血,血沫四处迸溅,如同被谁砍断颈脉。

来不及多想,司烨手撑木栏杆从二楼一跃而下,宁姝紧跟其后。

走到男人身边,司烨立即按住他的脉搏探查,见还有微弱跳动,对宁姝使了眼色。宁姝会意,直接朝街上跑去。

"天啊--老爷!"

"老板,您这是怎么了啊!"

"爹爹,呜呜呜……"

三个声音突然出现,像是给这场莫名的血腥拉开序幕。

店里所有人仿若恢复知觉般,纷纷叫嚷着"黑店""有毒""退钱",偌大的饭店瞬间乱成一锅粥。

司烨几步跃到门前,取出腰间令牌将所有人拦下。

"在下司烨,现任承天阁掌阁一职,请各位回到座位上,稍安勿躁!"

人群中一个老婆婆嗫嚅:"掌阁大人啊,这饭菜里有毒,我们想回家都不行?"

司烨道:"现在伤者吐血原因不明,是否为饭菜中毒尚未有定论,等大夫或者衙门仵作来验证后,与案无关者方可离开。"

"可刚才出去那闺女--"

"那是我的……"顿了一秒,"助手,出去是为了请大夫和仵作。大家清者自清,无需害怕。"

听到司烨这样说,再看他令牌上"承天阁"三个晃眼大字,众人再怎么想离开也没有法子,只能各自坐回位置上。

司烨快速扫视一遍,见没有人出现跟伤者一样的状况,稍松一口气,重新回到伤者身边查看情况。

伤者目测五十岁上下,身形偏瘦,皮肤细嫩,右手虎口有陈年老茧,衣着干净,身上有酒味和油烟味,应该是这家饭店的店主。

司烨用随身布巾垫起他的侧脸检查咽喉,没有发现外伤,不禁讶然。

从嘴里吐出这么多血委实奇怪,并非食物中毒能够做到,看上去更像是中了内伤,被习武之人用气劲击碎内脏……

司烨打消念头,证明内伤势必要解衣检查他身上情况,这里人多口杂,当地仵作没来之前,还是得让伤者保持这样的姿势。

"大、大人,老爷他这是怎么了?"年纪最长的中年妇女小声问询。

司烨看向他们三人:"你们跟伤者什么关系?"

那中年妇女道:"回大人,妾身琴娘,是他的妻子。"

十七八岁的少女道:"奴家纪小梦,躺在地上的是奴家爹爹。"

不停抽噎的伙计道:"小的是这儿的伙计,小的叫王石榴。"

司烨仔细打量他们。琴娘面容姣好,虽年逾四十,但风韵犹存,收拾得干净利索,一双眼睛风情万种,满含泪水。纪小梦清纯天真,眼神惊恐又躲闪,一看便知未经世事,不常出门,不擅长和人打交道。至于王石榴,哭得真真切切,比伤者两位亲眷还伤心,倒有两分奇怪。

"你们家中还有何人?"

"妾身和禄茂还有一个儿子,名叫纪大为。这个时间点该是去补菜了。"

"那--"

"大夫大夫,就是那里,你快去看看!"

门口传来宁姝清脆的声音,司烨侧身,给进来的大夫让路。

趁所有人把注意力放到大夫身上,宁姝从人缝里拉了司烨一把,将他带到角落。

"何事?"

"县衙里的大爷们,我怕是请不来,"宁姝跑得气喘吁吁,"敲门敲了半天,然后人家一狗腿子出来跟我说,没发生命案也没有状纸,恕不受理……气死我了。"

司烨抿唇,抚了抚令牌。本打算交给宁姝让她再跑一趟,但见她累得不轻,且这令牌也不保证一定能请来人,便打消念头。

"宁姝,你会写字吗?"

"会。"

"你来协助我记录。"

宁姝愣住。这突然就扣上头的任务是怎么回事?她的出场费可是很高的,司烨就算用一年的俸禄也未必请得起她。

可对上司烨那认真的眼神,她一时还真拒绝不了,咬咬牙拿过柜台上的纸笔,道:"走。"


琴娘一直哭嚎念叨,纪小梦又性子软弱,全然劝不了母亲。听着母亲那些"长篇大论",她渐渐想起以前一家四口快乐的日子,眼泪开始吧嗒吧嗒往下掉。

宁姝望向司烨,用口型问他:"怎么办?"

司烨正欲回答,门口突然传来接二连三的脚步声,听动静少说也有十几号人。宁姝下意识地回头,慢慢挪去司烨身边。

还未完全站定,那十几号人已经快步到了后院。穿着蓝布衣服的衙差自动站去两旁,众人分开间,一个穿官服戴翎帽的青年男人走了出来,脸色张皇,直径向司烨而去。

"卑职汪井韬,乃望阳城城官,见过掌阁大人!"汪井韬弓腰行礼,"卑职有罪!方才这位姑娘前来报案,却被卑职下属给挡了回去,以至于延误案情,卑职实在难辞其咎,还请掌阁大人责罚!"

宁姝微微侧目,看司烨的反应。

司烨略一挥手,道:"先办正事。"

"是是是!"汪井韬不迭点头,起身吩咐身边衙差,"你们几个,老张头弄好后帮忙把尸体抬回去。你们几个去调查死者生前关系。你们几个去查毒源。"

司烨打断:"死者生前关系我已了解了大概,这是记录,可供参考。至于毒源,应该在死者爱饮的酒里。目前这酒还有五坛,需要你们验证。"

汪井韬额角渗汗,道:"这真是有劳大人了!"扭头催促:"你们没听见大人的吩咐?快去验!"

宁姝见他们这火急火燎的模样,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悄悄扯住司烨的衣袖,轻声:"万一有毒的酒被纪禄茂喝完了怎么办?剩下的酒没毒,查了也无用。"

司烨眉头皱起,问琴娘:"死者酒量如何?今日他可有丢弃饮完的酒坛?"

琴娘哭声暂歇,回:"里面的果涩酒才买没几天,酒老板说这次的酒原料不是特别好,需要多放放沉淀,所以我男人今天才开第一坛。酒量的话,一般他三杯下肚就头晕了。"

宁姝喃喃:"纪禄茂毒发前还准备查账目,说明他清醒得很,应该没喝多少,酒有剩余。"

话音刚落,三个衙差抱着小酒坛走出酒窖。为首那个单独抱了坛已经开封的酒,手指拈着根细长银针,银针通体发黑,显然这是毒酒无疑。

"两位大人,五坛果涩酒经过验证,确定这坛有毒。另外拆开其余几坛发现里面没有梅子,这里面有。"

司烨接过酒坛低头,只见坛底果然躺着一个梅子。梅子颜色青黄,是这个时节的新鲜果子,看上去放进酒里也就两三天的事。

汪井韬也凑过来看,挠头道:"奇怪,这果涩酒卑职也曾尝过一点,并不知道里面有梅子。"

司烨若有所思,道:"这坛酒交予你们,回头让仵作验仔细。"

"好的好的。"

司烨又道:"时候不早,我还有事,等你们有了新线索再知会我。对了,今晚前务必验尸,我会过来。"

在一帮人的目送下,宁姝跟在司烨身后快步离开。

走出饭店,她立刻松了口气。

司烨淡笑一瞬,道:"怎么,到如今看了官府的人还是会心虚?"

宁姝微微一愣,意识到他突然出来并不是"有事",而是注意到她浑身不自在,不禁掐了掐掌心嘟囔:"你快别取笑我了,反正这次你是知道的,我没做亏心事。"沉默片刻,小声问:"那我们现在干嘛?"

"去吃饭。"

"哈?"

司烨侧目:"虽然发生命案,但我们没必要为此饿着。还是说你看了尸体吃不下?"

宁姝按住自己的胃:"怎么吃不下?其实我都快饿死了!这不是看你们办正事不好意思说么。哎呀,越说越饿,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就近吧。"

随便找到一个小摊子,许是过了饭点的缘故,摊子里只有两个食客正在呼哧呼哧扒拉面条。司烨和宁姝刚坐下小老板就搓着手过来,笑呵呵问:"二位吃点儿啥?"

"阳春面吧。"司烨说罢,看向宁姝。

宁姝双手托腮想了想,道:"我要一碗小馄饨,加辣椒。嘻嘻,我无肉不乐,无辣不欢!"

小老板笑道:"好嘞!我给姑娘挑馅儿大的,再添两勺辣椒!"转身走开。

司烨从筷娄里抽出一双筷子递给宁姝,自己又拿了一双,道:"你以前说经常见尸体,我本不信,现在却是信了。"

"怎么说?"

司烨双目微敛:"我第一次接触尸体,回去以后在床上躺了整天。师父他一边安慰我,一边给我熬白粥。第二次接触尸体,虽然比第一次好些,可食之无味,更见不得肉。大概过了近一年时间,我才逐渐习惯,勉强能在接触尸体后吃饭。不过到现在我仍不喜欢吃饭时讨论案情,容易没胃口。"他略是一叹,目光落去宁姝身上。

让他诧异的是,宁姝好像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灵动的双眸失去往日熠熠神采,唇角浮起一丝诡异冰冷。片刻后那冷漠逐渐消失,眸中却涌出淡淡雾波,愈演愈烈,大有淌出的意思。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勾起她的伤心事,司烨心里划过不安,低咳一声,赶紧转移话题。

"今日你做的很不错。"

"……哦,是么?"

"嗯。"

宁姝深深吸了口气,回神发现司烨脸上的担忧,不免一怔,对他粲然一笑:"相公,我知道自己好看,你也犯不着一直看着我呀!"

司烨瞬间无语,错开目光不想理她。

正巧小老板端了面碗上来,听见宁姝最后一句话,又看司烨那不解风情的反应,好事道:"姑娘确实生得好看,不知道有没有许人家啊?"

宁姝和司烨皆是一愣,看向他异口同声:"关你何事?"

小老板耸耸肩,笑而不答退下了。

宁姝见状反应过来,忽而唇角挑起,对司烨道:"唉,相公不珍惜我,还是有人珍惜我的。这人啊,长得好看就是没法子,走哪儿都能遇到搭讪的。"说着夹起一个圆滚滚的馄饨,轻轻咬破。

司烨斜睨她道:"搭讪之人有几个安了好心?仔细被骗。"

宁姝对馄饨吹了两口气:"笑话,这世上能骗姑奶奶的人怕是还没生出来。论骗术,我能当他们祖宗!"

"……倒忘了你还是个骗子。"司烨轻声一句,低头开始吃面。

半盏茶后,宁姝心满意足地舔着小嘴,摸出碎银往桌上一拍。

"你……"

"饭店那一顿没请成,这顿我请。"宁姝笑得狡黠,"吃饱喝足,我们现在去哪儿啊相公?"

司烨阖目一叹:"别这样叫我。"

宁姝笑意更深:"那换个说法,夫君、官人、小郎君?你选一个!"

司烨皱眉,放下筷子,语气认真:"宁姝,你也是个大姑娘了,我们一没拜堂,二未成亲,之间更是清白,被人听到,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宁姝眨眨眼:"那我们拜堂成亲不就好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司烨气滞。

宁姝看他神色有变,连忙见好就收,摆手道:"这不是跟你开玩笑么,别生气。我有自知之明,就算我生得再好看,毕竟是个贼,你心里肯定是介意的,我又何必自取其辱呢?所以放心,我都是开玩笑,没有丝毫真。"说罢,她甜甜一笑。

司烨对上她这灿烂笑容,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南地女子胆大直率他一直有所耳闻,可活了这二十多年,唯一认识的南地女子只有宁姝。若她这行径便是胆大直率,他还真有些受不了。

……算了,不予计较。

司烨叹了口气,起身:"我回县衙看验尸结果,你要来吗?"

宁姝问:"是把人的肚子胸脯切开,内脏乱七八糟,血肉模糊的那种么?"

话音刚落,邻桌二人顿时把嘴里的面喷了出来。

"咳咳咳,结账结账!"他们连连挥手。

小老板一脸莫名,掠过司烨和宁姝,弯腰问询是不是面食出了问题。

宁姝心底发虚,拽了司烨衣袖赶紧离开。

走路时眼风扫到司烨目中竟有笑意,她心有不服,手往上一挪,抓住他的手腕:"不许笑!再笑我就扣你脉门了!"

司烨不甘示弱:"你试试?"话音未落,他已迅速抽手。

宁姝略是一诧,扣脉门是她从小就练习的第一保命招式,这些年来能从她手底下逃走的人单手可数,没想到司烨反应这么快。

心念一动,她再次出手,然而屡战屡败,连着五次没有成功。从小到大宁姝还未如此吃亏过,一时间泄了气,不再尝试。

"不玩了!"她语气愤愤。

司烨低笑一声,道:"你不是一直自称功夫好?不如等这案子结束,你我切磋一番?"

宁姝瞪他:"你这人活该单身一辈子!哪有主动跟妹子提切磋的?"

司烨步子一顿:"……也对。"继而又道:"不过你除了外形,也没有跟女子能沾边的地方。"

"你真是个--"

"到了。"司烨抬手,脸色瞬间严肃。

宁姝扬头,看到面前匾额上明晃晃的"官衙"二字,只能深深吸口气,把"瓜娃子"在心里默念数遍泄愤。


见云芝没有直接动手的打算,宁姝悄悄收回冰丝。

她脸上依旧天真懵懂:"什么谁家的人?云芝姐姐,我听不懂。"

云芝挑唇笑道:"想骗我?你还太嫩!老娘接触的人多了去,你这年纪的姑娘都爱美,谁会像你似的素面寡头,不施粉黛?呵呵,还满嘴谎话没两句真,小小年纪就是**湖,来历不简单哪!你干的营生怕是见不得人吧!"

宁姝瞬间蜷紧十指。

素面寡头,不施粉黛是她怕任务中被敌方察觉香粉气息,暴露自己。寻常人都道她没有打扮的喜好,没想到云芝竟然全部言中。

这老狐狸精到底什么来头?

不,老狐狸精什么来头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打消她对自己的怀疑。

嗯……民不与官斗!

这次她过来查线索乃是司烨亲口应允,那她就是为官府办事。或许她只需搬出司烨,这老狐狸精不敢造次了。

想出对策,宁姝心中有了底气,坦然一笑道:"云芝姐姐好眼力,一眼就把我给看穿了。"顿了顿:"是这样,我在帮官府做事。"

"官府?"云芝稍有吃惊,收起两分蔑意,"哪位?"

宁姝甜甜笑:"司烨大人知道么?就是承天阁掌阁。"

云芝长眉挑起:"这位大人我是有所耳闻,前天来的望阳城,结果昨天就接了桩案子……这跟你来我这儿有什么关系?我可没有杀人。"

宁姝道:"我自然相信云芝姐姐没有杀人,但……呵,其实案子的有些细节不能外说的,我也从未同人说过,不过我看得出云芝姐姐不是那嘴碎的婆子,所以告诉你也无妨。昨天那案子跟投毒有关,而害人命的毒正好是月花露。我奉命过来查查你们账簿,看看最近月花露都卖给过谁。云芝姐姐应该有账簿出货详录吧?"

云芝听罢这番滴水不漏的话,一时找不出破绽,再想面前这丫头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讹官家老爷,便信了她所言。

再看宁姝时,云芝态度大有转变,重新露出亲切热情的笑。

"嗨,我当是什么大事呢,吓了姐姐我一大跳!方才姐姐那样的反应你可别见怪,这些年啊寻芳斋被人坑怕了,所以我听到风吹草动就害怕,少不得谨慎。嗯……这账簿出货详录诚如妹妹所说,确实是有,而且一五一十记得清清楚楚。对了,妹妹你查账簿辛苦得很,姐姐亲自去给你挑两盒香粉,保证滋润养颜,让你美美的!你可千万别推辞。"

宁姝颔首捻发,心里好笑这哪是什么滋润养颜?分明是怕她去跟司烨告了小状,赶紧拿东西来收买她。

一笑过后,她轻声:"云芝姐姐这么配合,我回去会跟司烨大人他们说的。"又问:"那账簿?"

"我这就去拿!"

过了一阵,云芝捧着账簿回来,道句:"久等!"又亲自给宁姝拖来凳子。

宁姝坐下,仔细翻看上面记录。月花露的保存期限不长,她只需注意这一个月里前来购买的顾客即可。一串串陌生名字映入眼帘,翻了四五页后,她蛾眉蹙起,有些心烦。

突然,"李梧桐"三个字跳了出来。

宁姝手指一颤,心跳滞住。

是他!

宁姝有些开心,只是眼风一扫,她发现这页记录上还有三个熟悉的名字。抛开纪小梦和琴娘这两个女人不提,王石榴过来购买,也很可疑……

宁姝一颗心缓缓下沉,脸色不禁难看。

云芝见多识广,在宁姝还未看到那些名字前就猜到此事跟他们脱不得干系,随口道:"哎呀,我这年纪大了记性不好,现在才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云芝抿了唇角似笑非笑:"这月花露啊通常女人买得多,男人买得少,咱们整个城里,除了那几户做胭脂生意的小男人,没人愿意染指的。所以当时王石榴过来跟我买月花露的时候我还打趣呢,说他为讨小梦欢心也是豁出去了,这切菜的手啊,还要做细活了,你说好笑不好笑?对了,我还提醒过他,碰了月花露一定要好好洗手,万一洒到了菜里,吃死人,可就得不偿失了。"

"那他呢?"宁姝指着李梧桐的名字问。

云芝扑哧一笑,道:"这街上谁不知道他喜欢小梦?买月花露自然也是要做胭脂送给小梦咯。来买月花露的时候他还特意问了我做胭脂的方法,随身带着本小册子一板一眼记着,可是认真!"

"所以这两个男人都喜欢纪小梦?"

"是啊,咱们这片儿的都知道。毕竟这望阳城说大也不大,邻里街坊时常走动,一来二去什么消息都互相传了。"

宁姝若有所思,合上账簿还回去,起身行礼:"谢谢云芝姐姐,我告辞了。"

云芝忙塞了个精致的小锦袋给她,道:"妹妹,这是咱们寻芳斋的高级货,你拿回去试试,若是好用,再来姐姐这里拿。大人那边……呵呵,就有劳了!"

回到客栈时天色微醺,大厅里少有人在,宁姝订好房间,打算稍作歇息。

刚走上两级楼梯,发现正收拾饭桌的小二在跟她热情打招呼,瞬间想起云芝说"咱们这片儿的都知道"。她心念一动,朝小二走去。

"客官有啥事儿?"

宁姝做出两分惊怕模样,道:"来的路上我发现巷口的如意饭店有好多官差,那里出事了么?"

小二脸色微变,叹口气:"是啊,出了命案,死人了!"

宁姝倒抽一口凉气:"好端端怎么死人了?死的是谁?"

小二左看右瞧,没见到老板盯梢,压低声音:"唉,死的是如意饭店里的老板,叫纪禄茂来着。想想当真可怕,我听说当时饭店里铺天盖地全是他吐的血,妈呀,还溅得那些锅碗瓢盆全都是,在场所有客人都吐了!"

宁姝抿抿唇:"那凶手抓到了么?"

小二连连摆手:"哪有那么快?只不过我们大家都知道是谁杀的!"

"谁?"

"不就是那个伙计王石榴!"小二声音更低,"别看纪家的小梦丫头整天羞答答娇滴滴的,她前些时候还干了件大事,跟她家隔壁的李梧桐私奔!纪老板做了半辈子生意,哪忍得了这有辱门楣的事?当时就说要招婿入赘,断了小年轻念想。王石榴本就是个不正经的,听到消息动了歪脑筋,跟我们喝酒还放话说一定要把小梦丫头娶到手呢!呵,你说人家纪老板连隔壁开店的李梧桐都瞧不上,又哪里瞧得上他这店小二?所以王石榴咽不下这口气,暗中动了手脚……"

小二絮叨了半天,到后面全是一堆市井废话,宁姝没了兴趣,抬手打断他:"小二哥你可别说了!大晚上我听着瘆得慌。"

小二立即拍了自己的脸,道:"瞧我这嘴!不说了不说了。客官没吓着您吧?要不要陪您上楼?"

宁姝不迭摇头,快步离去。

回到房间,宁姝靠着窗坐下,轻轻叹了口气。

月华如水,倾泻一地,难得如此静谧。

"也不知道他回来了没有……"她嘀咕一句。

话音刚落,敲门声骤然响起。

宁姝大感意外,走去门边拉开门。见到门口果然站着司烨,立即笑道:"相公你知道我在想你?"

司烨略是一怔,又置若罔闻,问:"月花露的事如何?"

宁姝见他一脸疲惫,怕是无心思开玩笑,便不跟他拐外抹角,道:"查得很顺利。买月花露的有琴娘、纪小梦、王石榴还有李梧桐。对了,李梧桐是--"

"嗯我已经知道李梧桐和纪家之间的事,还有什么可用的线索?"

宁姝蹙眉:"好像也没什么了……哦对,王石榴也喜欢纪小梦!他们三人关系复杂得很,我觉得死者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们其中一个,爱而不得,出于报复,他们都可能对死者下手,有动机,有时间,还有都买了月花露,下毒也方便。"

司烨低声:"你说的不错,我们也是如此分析。"又道:"不过目前为止,纪大为的嫌疑仍在。今日得到消息他确实欠了赌坊一大笔钱,死者和琴娘知道此事,因数额巨大,这次没有帮他还债,所以他有可能为了钱财害命。"

宁姝不解:"可是他没有买月花露。"

司烨提醒:"但他妹妹和母亲有。"

宁姝会意,喃喃:"如果是这样,那死者可太冤了,为儿子还那么多次债,结果还是死在他手上……"

司烨打断她的话:"好了,时候不早,你早些休息,明早一起去现场。"

宁姝蛾眉蹙起,声音哀怨:"我能不去么?好想睡懒觉!"

司烨丢给她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语气冷淡:"随你。"

宁姝不禁打了个寒颤,急急道:"我去!"想关门,动作做了一半又停下,趴在门缝笑嘻嘻:"相公晚安!"说完赶紧合门,留司烨站在走廊里万般无语。


走进如意饭店,清洗过的大堂内所有桌子已被撤掉,几个衙差拥着汪井韬站在门帘前。

宁姝默默到司烨身后,看他朝汪井韬大步而去。

"纪大为欠债一事调查得如何?"

汪井韬面露两分尴尬,用袖口擦着额头上的汗道:"纪大为虽然欠赌坊钱不假,不过赌坊确实没有派人过来下毒杀人。"

"如何确定?"

汪井韬更为紧张,双唇咯嘣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司烨扫视其余几个衙差,见他们脸上亦是相差无几的表情,默了一瞬,忽而冷笑:"那赌坊你开的?"

汪井韬脸色瞬间苍白,连连道:"不,不是卑职的赌坊!是……是……"声音渐小:"是卑职的一个远房叔叔。"

司烨挑眉:"哦?"

汪井韬深吸一口气,缓了好大一阵才道:"卑职不敢有所隐瞒,开赌坊的确是卑职的远房叔叔。但是叔叔他从未借卑职的名义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这赌坊开了四、五年,在城里也是有口碑的。叔叔为人厚道,进去的赌徒如果赌得大,都会先问清楚家里有没有病人老娘,不然也不会放他赌。"

司烨见他神色坦然,此时此刻也没有撒谎隐瞒的必要,便道:"既然如此,可以排除纪大为的嫌疑。"

汪井韬点头:"是的大人,叔叔的手下人或许粗鲁,要债的时候可能言语不雅,不过真不会下毒杀人,这一点卑职可以用头上的乌纱帽担保!"

"李梧桐那边调查得如何?"

汪井韬道:"李梧桐称这几日他都没来过如意饭店,这饭店里的所有伙计也证实没有见过他。老张头说下毒是这两天的事,所以可以排除他的嫌疑。"

司烨走前几步,看向内院里的墙。昨日走访调查时他就发现这一排房子皆是一墙之隔,只要会些功夫,或者有梯子等物什照应,翻墙过来绝非难事。汪井韬看出司烨的想法,立即道:"大人,卑职也查过了,李梧桐家没有梯子,还有他就是一书生体格,搬几个酒坛子还凑合,徒手翻墙实在为难。"

"王石榴有何发现?"

汪井韬回:"说起这人,卑职真觉得他脑子有问题,一问三不知便罢了,还支支吾吾的。要不是老板娘说需要王石榴来帮忙料理后事,卑职不会放他!"

司烨眉头皱起,语气冰冷:"既然觉得有问题,那不管什么原因,也不得放出。这还需要我教你吗?"

汪井韬脊背发凉,赶紧道:"卑职知错!这就把他抓回去再审!"说着就朝那几个衙差招手。

司烨抬手阻止,道:"罢了,现在他也在此处,跑不掉的。你们几个先去搜房间,找出胭脂和可疑的细竹管,要仔细。"

"是!"

几个衙差走后,汪井韬独自立在司烨面前,大气也不敢出。宁姝偷瞄他这副老鼠见了猫的表情,心里发笑,原来天底下不止她一个害怕司烨。

念头刚起,司烨突然回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宁姝顿时一惊,满眸慌张,却又不敢说话。

倒是司烨开口:"你也去帮忙。"

"什么?"宁姝有些懵。

"帮忙搜月花露,"顿了顿,补充,"他们未必有你细心。"

有了这句话,宁姝瞬间高兴不已,甜甜笑道:"放心,包在我身上!"朝几个衙差走的方向跟过去。

照她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王石榴和纪小梦的房间是她需要多加留心的地方。出于女子的习惯,她先朝纪小梦的房间走去。

小居雅致,处处透露出少女的细腻小心思。宁姝无心留意这些布置,从衣柜到妆台,她翻遍纪小梦整个房间,终于在妆台里找到一盒胭脂。拧开盖子一嗅,里面没有丝毫香气,很明显是素粉。

也真是奇怪,纪小梦的确买过月花露,就算只有一支,也应该调进了胭脂里才对。面前这盒胭脂是素粉,那月花露去了哪里?还有寻芳斋的账簿上清清楚楚记着王石榴和李梧桐的大名,这二人送纪小梦的胭脂又去了哪里?若是没送,那他们买月花露的目的……

宁姝蛾眉蹙起,这件事越想越可疑,还是得冷静下来重新捋捋。

扣上胭脂,宁姝转身准备离开。身子掠过的瞬间,她猛地发现纪小梦的床比一般的床要高,下面似乎可以放些东西。

宁姝走去床边将床单掀开,拿出火折子照明,果然看到最里面有团什么。她伸手够了半天抓出个包袱,顿时大感意外。把包袱放到桌上拆开,只见里面装着当季衣裙,些许细软首饰。衣裙里裹着一封信,倒是没有胭脂和月花露。

这封信……

宁姝拆开它,看完上面内容,脸色渐渐阴沉。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女子凄厉的尖叫。宁姝蓦然回神,装好信塞入怀中,拉开门往外跑。

隔壁房间的门大开,一个婆子满脸惊恐地站在门口,哆哆嗦嗦地指着里面。宁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刚好看到床上脸色苍白的琴娘。

她豆大的汗颗颗往下掉,半个身子趴在地上,腿在床被里,血迅速渗出,染红了棉被……

司烨和汪井韬闻声赶来,看到这幕皆是一愣,随即司烨吩咐吓傻的婆子进去照顾琴娘,自己则是匆匆外走。宁姝看他离开的身影,又见汪井韬一脸犹豫的表情,叹了口气,同婆子一同进去了。

屋内的血腥味浓郁得可怕,宁姝推开窗户,折回床边和婆子一起把琴娘扶了起来。婆子这时才稍微回神,嘴里不停喃喃着"怎么办",宁姝轻声:"去打盆热水来。"

虽然宁姝专毒而不擅医术,但就这下半身大出血的情况来看,也能猜到琴娘十有八九是小产了。宁姝本想问她几句话,又见她失血过多,嘴唇发乌,只能帮她掖好被子,争取多给她些温暖。

等待的过程漫长,宁姝看着满床的鲜血渐渐气滞,想出去走动又担忧没有人照顾琴娘。好在司烨的动作还算迅速,大夫一进房间,宁姝立即跑出门,扶着门边树吐了。

司烨跟过来,端了碗从伙计那里讨来的温茶水让她漱口。几番折腾过后,宁姝总算缓和过来,轻声喃喃:"我自问这种场面见得不少,可没想到这比我以前见过的都揪心多了……"

司烨不大明白她的意思,也没有追问,默默帮她拍背顺气。待她示意自己没事了,再去问琴娘的情况。

大夫道:"这位大妹子是小产了,她床头有一碗药,有可能是落胎药。落胎药的分量都是拿捏准的,看她这情况,八成是药不对劲。"

司烨眉头紧皱:"人如何?"

"难说,血流得太多了,现在还昏迷着。我给她用了参片提气,能不能缓过来还得看她自己的造化。"

宁姝步履虚浮,走到司烨身后悄悄扯扯他的衣袖,道:"你看到纪小梦了么?"

司烨略是一诧,忽而明白她的意思。

想来也对,他们到时便没看到纪小梦的影踪,方才宁姝去屋里搜查也没有见到她。现在琴娘出了事,店里的伙计都赶过来了,纪小梦还是没动静,难免引人怀疑。

宁姝又道:"说起来小产也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如果有孕,应该高兴才对,为什么会想到落胎?"

司烨屈指抵在唇畔,低声:"兴许孩子不是死者的。"

宁姝惊讶,似乎想起什么,张张嘴,又闭上了。

司烨发现她的小动作:"但说无妨。"

她声音更小:"你还记得昨日我们查酒的时候么?琴娘坐在地上破口大骂,我去拉她……她把我手推开了,还特别凶。当时我不理解,如今想起来就说得通了。我的手好巧不巧扣在她的脉上,她是怕我发现她有孕在身。"

"那便更能说明孩子不是死者的。如果是,又何必藏着掖着?"司烨眼神一凛,转看其余伙计,"纪小梦在何处?"

几个伙计面面相觑,都是摇头。

其中一个忽然开口:"王石榴好像也不在!"

另一个道:"嗨,他在厨房煎药呢!"

听到"药"字,司烨侧目朝汪井韬看去。这次不消司烨多说,汪井韬已经会意,吩咐衙差道:"你们几个去把王石榴扣了,然后把药渣端过来,给大夫瞧个仔细!记住,全部药渣都要!"

汪井韬话音刚落,宁姝忽而瞥到内院尽头站着一个纤弱人影。来不及和司烨说,她已经朝人影奔了过去。

走近一看,正是纪小梦无疑。

只是纪小梦看上去整个人比琴娘还憔悴,她全身倚靠着木柱,脸上没几分血色不说,双眼中还尽是死气,仿佛才从地府里走回来一般。看到宁姝她并没有多少反应,只是将瘦小的手握在一起,指尖掐入掌心。

"你母亲出事了,要不要去看看?"宁姝小心翼翼问。

纪小梦一言不发,也看不出情绪。

宁姝诧异不已,死了父亲固然难过,但如今母亲有事,她这冷淡漠然的表情委实太奇怪,如同与她无关一般。

正当宁姝思索着如何让纪小梦开口时,司烨已从那边走了过来,到她身边站定。

他道:"王石榴说他的月花露在你手上,你要月花露作甚?"

纪小梦不言不语。

司烨声音沉下:"若解释不出你二人月花露的用途,那恐怕要请你走一趟了。"

纪小梦闭上眼睛不知在想什么,半晌之后深深呼出一口气,睁眼:"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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