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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与谁共眠

公子浅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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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七悦文学   主角: 薛唯一周老板   更新: 2022-05-04 17:2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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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读书简介

薛唯一周老板《今夜与谁共眠》讲的是三年前江城悄无声息的消失了一位被悔婚的千金,三年后不夜城轰轰烈烈出了个了名角,听说她美貌无疆、听说她视财如命、听说她热烈而绝情,万丈红尘皆由她弹指来去江城的男人都对她趋之若鹭,唯独陈易安对她不屑一顾直到一场夜宴,这唯利是图的女人主动送上门来,他厌她、恨她、却抵不住她一次又一次见缝插针的热情设计,他明知道她是要命的玫瑰,却忍不住开始想要饮鸩止渴

精彩节选


午后阳光正好,薛唯一坐在台阶上望着树梢喜鹊出神,身边的女人笑嘻嘻把蚯蚓一条一条摆在她面前。

“这个是妈妈,这个是爸爸,这个是女儿……”

说完就把叫爸爸的蚯蚓往嘴里塞,紫黑色的蚯蚓蠕动在嘴边,女人目眦欲裂,愤恨的动作毫不犹豫。

薛唯一眯了眼,淡定在一边看着。

起初她还会尖叫阻止,但时间久了,她已经习惯——这女人应该恨极了孩子爸爸,就像自己恨陈易安一样。

她没病,但她已经被关在这精神病院,整整三年了。

身边蓝天白云与外面无异,但人却千奇百怪,半夜时常鬼哭狼嚎,她起初睡不着觉,挣扎要出去,最激烈的两次甚至遭受了电击,渐渐的,渐渐的无力反抗,变成现在这般麻木模样。

院里不允许自杀,她还年轻,就这么光阴寸寸耗着,不到半年就生了华发,每每想起陈易安带着小三在外逍遥快活,她恨不得变成厉鬼找他算账,可在这里,她连变成鬼的资格都没有。

陈易安给了院里大把的钱,足够她在这耗干余生。

身边疯女人仍嘻嘻的笑,薛唯一扭头看向电网高墙,不出半分钟,护士便慌慌张张的从远处跑来,拼命的把蚯蚓抠出来。

女人匍匐在地上干呕,护士又急又气。

“这都是什么啊,好恶心,真不想在这干了,哪个人受得了!”

薛唯一偏头看了一眼白大褂护士,对方以为她要说话,她却只是笑了笑,估摸快到了下午发放糕点的时候,从容起身拍去身上尘土,主动往食堂走,身后两个按着疯女人的护士面面相觑。

“这个302是什么病啊?”

“不知道,院里档案是被加密的,不过她也可怜,院里流言说她以前是千金,老公在外面只手遮天,她却在这受罪,之前我还看见那个漏阴癖的家伙调戏她……”

“只可惜了这张漂亮的脸,她是这辈子都没法翻身了……哎呀,小卓,赶紧把这个疯女人弄走,弄走……”

身后两人叽叽喳喳,说话毫不避讳,薛唯一早就听惯了风言风语,目不斜视的往前走,刚到走廊便被一位主任医生拦住。

薛唯一直直看着他:“现在还不是检查的时间。”

“薛小姐,有人要见你,请跟我来。”

薛唯一有些意外,她来这已经三年了,薛家破败之后亲戚避之不及,酒肉狐朋狗友更不要提,谁会来看她?

跟在大夫之后一路曲折,终是来到二楼独立房间,她还没进去,就先听见里面传来阵阵女人尖叫,她骇的退去半步,不料被两名男护士直接押住。

薛唯一意识到事情不对,想逃又逃不掉,只能由着人往虎穴送,刚一进屋,就发现房间被一屏风隔着,屏风前主位坐着一西装革履的男人,女人的尖叫声就从屏风后传来。

他就像听曲儿一样,一边喝茶一边欣赏。

薛唯一皱眉,谨小慎微的打量对方,但也只能看见他一道背影,看样子蛮年轻的,他轻轻压茶盖的动作优雅端正,应当有些身份背景,左手无名指一枚玉扳指价值不菲,更验证了薛唯一的猜想。

“这位是彻爷。”

男护士担心薛唯一闹事,说话同时直接被她拷在墙边,因为角度关系,她看到了屏风后被折磨半死不活的女人。

蓝白条格的衣裳空荡荡罩在身上,看模样像是院里的患者,但当女人目光落在薛唯一脸上时,薛唯一知道这人意识清醒,还没犯病。

在院里病患因精神发狂,暴力制止是常有的事,但看女人目光清澈,这“犯病”的罪名怕是强行扣押在头上的,目的也不过是一顿暴打。

明知她被冤枉,但不想被莫名卷入是非中,薛唯一别开脸去,女人很快也被拖下去,在白瓷砖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而始作俑者在凝神欣赏屏风上的血花。

室内陷入窒息般的死寂,半晌才听他悠悠一句“绽的不好看”,低沉的声音颇有磁性,但此刻听来却像是阎王索命。

薛唯一又惊又怕。

“我不认识你。”

“会认识的。”男人终于转头看向薛唯一,眉眼意外的年轻俊美,菱角分明,只是漆黑含笑的眸子笑意不达眼底,没由多了两分冷厉。

“我不喜欢浪费口舌,所以只问你一遍,想从这出去吗?”

想,做梦都想,但是这个人……

薛唯一谨慎试探:“你是谁?你能帮我?”

“不是帮,是交易。”

男人挥手,很快有保镖将合同呈上来,薛唯一粗略扫一眼,基本条条都偏向甲方,简直卖身霸王条款。

“这是什么。”

“卖身契,如果你不签……”他摸着下巴,忖了忖指向地面血迹:“就像前面的一样拖出去。”

薛唯一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给你一分钟考虑时间。”男人利索开始掐表计时。

“你知道我是谁吗?”薛唯一皱眉,挣了挣发现自己被拷着:“又或者,我得罪的是谁吗!?”

他缓缓抬头看她,漆黑的眸子仿佛藏着寒潭千尺:“那你知道你以后将成为谁吗?”

“……”

“以后,你就叫化茧。”


化茧,化茧成蝶。

一切,像是一场冗长的梦。

薛唯一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辜负这名字暗含的期望。

签了合同后,薛唯一像是牵线的木偶,跟着保镖走,办出院手续时,护士看着她个个目瞪口呆。

“她不是被那……送进来的吗,怎么还能出去?”

“嘘,接她出去的也是个厉害呢,不过依我看,跟着那位爷,还不如在院里老死终生。”

薛唯一回头看一眼那欲言又止的护士,不知她问口中所谓的“爷”是做什么的,但只要能报仇,她死不足惜。

大概是因为打了招呼,出院一切进行出奇的顺利,离开时,她不曾回头,背后封闭的医院像吃人的巨兽,路上她一直望着灰蓝色的天空发呆。

被称为彻爷的男人在和她签订合同后就离开了,剩下两名保镖送她,保镖沉默不言,她也不多问,三年时间里她失去了太多,如今只担心与社会脱轨。

三年前她深爱陈易安,甚至不听父亲劝告,悄悄与其完婚。

可他呢?

背地里勾结公司股东,借着结婚的头衔转移了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份,然后在结婚当日宣判离婚。

她是气不过,才穿着婚纱开车撞了他心爱的女人,据说那个小三被撞断了腿,这辈子都难站起来了。

可惜她没机会看,车祸之后,陈易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了公司掌控权,父亲被逼下台,而她因为故意伤人被诊断出“被迫害妄想症”有危害社会的嫌疑,强行送到精神病院。

三年了,她不知道父亲在陈易安掌控下活得怎样,不知体弱的母亲现下如何,她迫切的想要飞回家去,然而保镖只将车停在了一所旧楼出租房前。

房子属于城中未开发地区,大多数人都搬走了,灰黑的楼体破的要命,这哪里像有人住的模样。

“这是什么意思?”

“薛小姐去看了就明白。”

保镖和司机驱车离去,薛唯一皱眉看着眼前一切,正想打电话问个明白,身后防盗门被推开,跟着走出一头发花白的老人。

那一瞬间,薛唯一以为自己看错,直到老人走近了,她才颤抖试探喊了一声“爸?”

多少疑惑不解,最终都化为了心酸。

薛正天见女儿,连忙扯了扯自己褶皱的衣襟:“回来啦?”话说一半有些哽咽:“看来这个厉先生说话算话,是个好人。”

“您认识他?”又探头看向身后:“妈呢?”

“进屋慢慢说吧。”

薛唯一心中越发觉得忐忑难安,进了屋子,室内更是昏暗破败,里屋房间潮湿的单人床上,妹妹薛唯心一脸的病态,正在昏睡。

“这是……”

“恶性肿瘤,目前靠药吊着半天命。”

薛整天转身从柜子上拿出一张黑白照片:“你妈妈她……”

薛唯一直接瘫坐到地上。

她没有看错,那是一张遗照,照片中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脸,是自己的母亲。

“唯一,你听爸爸说。”

薛正天想搀她起来,却发现她软的像一滩烂泥,搀不起来。

褶皱的脸上的泪水再绷不住,埋怨又悔恨:“陈易安他不是人哪!他吞并了薛氏之后,所有债务都留给了咱们家,东区的别墅都用来抵债了。”

薛唯一觉得胸闷气短,她用手捂着胸口,眼前阵阵发黑,但耳边还能听见父亲捶胸顿足的声音。

“那些人来抄家的时候,你妈妈正守着唯心,那些人嘴里不干不净,她是名门闺秀出身,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一时犯了病……”

“爸……”

薛唯一想要伸手去够一下父亲,然而眼前一黑,最终气昏了过去。

她像是做了一个沉重的梦,梦里她执拗的追着陈易安,要他说一句爱她,每每关键时候他都会笑,漆黑的眸子满是深沉,云里雾里的答应她一句“唯一,放心,我会养你一辈子的。”

一辈子,精神病院里的一辈子。

……

薛唯一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一睁开眼,低沉昏暗的小屋,潮湿的单人床,父亲只留下一张出去工作的纸条留言,她一边接电话一边打量这屋子,心寸寸沉下去。

这是人住的地方吗?残羹冷饭堆在洗碗池边,墙角都发霉了……

“薛小姐,您在听吗?”电话里冷漠的男声换回她心神。

“嗯?”

“彻爷说您该休息够了,来不夜城上班。”

不夜城?

听名字就知道是什么地方。

“我不去,你们会把我怎么样?”

“来时收好你的情绪,打卡时间下午五点,地址已经发送到了您手机上。”

多余一句话没有,对方直接挂了电话。

薛唯一讽刺一笑,拿着手机看着短信——他们是吃准了她现在别无选择。

薛唯一赶到不夜城的时候已经是六点,群楼林立灯火阑珊,一派纸醉金迷。

长街拐角处,“不夜城”三个字排成金色扇形,颇有当年上海滩风范。

门口迎接她的是之前那两位黑西装保镖,二人面无表情走上前来,沉默为薛唯一引路。

进大厅后,薛唯一打量着周围的金碧辉煌,忍不住嘲笑:“你们这地儿的姑娘,该不会都是像我这样被胁迫来的吧?”

“……”

“不答应会怎样?像我之前那女孩一样,暴打一顿吗?你们会杀了我吗?”

“不会。”

保镖面无表情的陈述:“院里那位姑娘和彻爷是私仇,当时爷不过是借着吓你罢了,多了我不便讲,日后你自然知道。”顿了顿又犹豫补充:“总之你记住,爷不是坏人……但也,绝不是好人。”

薛唯一扬了眉梢。

一个不夜城的老板,能是什么好人。


一路浑浑噩噩来到酒吧后台,刚一进门,便有一位叫何致的姑娘教她基本规矩,跟着换上一套白色一字肩修身长裙。

穿戴完毕,薛唯一看着镜中的人影,连衣裙将其身形凹凸有致的勾勒出来,不会太暴露,又带着欲擒故纵的吸引。

好高明的装扮。

“叩叩——”

门口传来一阵叩门声,薛唯一扭头看去,外头姑娘一脸不耐烦看她:“薛唯一是吧?308包厢里的一位大老板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薛唯一却是不紧不慢,对着镜子抿了抿口红,唇角一弯,带出一个敷衍的笑容,“知道了。”

走到门口,何致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臂,小声道:“听说是周老板,扬言要花高价,今晚把你包了……”

周老板?

她才刚来,现在一来就点名道姓的要她陪……

何致咬了咬嘴唇,一脸的担忧,“唯一,这事不简单,你小心着应付。”

“没事。”

薛唯一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在精神病院被关三年,她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如今还能活着,她已经练就刀枪不入一身本事了。

踩着尖细的恨天高穿过烟雾缭绕的舞池,来到308包厢门前时,尚未开门,便已先听见里面震耳欲聋的乐声。

她已经能猜出里面的怎样一番令人生厌的场景,面上却是一副柔情似水的模样,开门,扭着纤腰走进包厢。

现场和想象中已基本一样,瓷质大方桌上摆放杂乱的酒瓶子,坐在中间的男人被数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包围,带着一双饱含**的眼神与她们**嬉闹。

室内灯光开的极低,唯一与她猜想有出入的,便是角落中加了一套小沙发椅,她隐约瞧见沙发中还坐了个人,那身形慵懒隐匿在黑暗中,像是俯视人间的造物者,气场强到不能忽视。

不像是配角,但室内没人敢去打搅他。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模样,就听见一声招呼。

“哟,薛小姐来了。”方桌边的男人略显肥胖,似是问候的言语里带着几分嘲讽。

“周老板。”

薛唯一收回目光,一声招呼,娇滴滴的三个字,将何致教她的手段用到极致。

周老板忍不住吞咽下口水。

望着眼前五官精致,身姿妖娆的薛唯一,周老板意味不明一笑,随后便松开了左拥右抱的女人,并示意她们坐在另一边去。

受到冷落的陪酒女自然不甘心,都把恨恨的目光移向了薛唯一。

薛唯一没理,自顾自的往前走了一步,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捏起一只酒杯,“让周老板久等了,我自罚一杯。”

周老板用一种猥琐的眼神在她身上游走,“薛小姐性情中人。”

说着,伸出肥肥腻的手,拉住了薛唯一裸露出来的嫩白细臂,跟着指了指大方桌上的酒瓶,“听说薛小姐是新打的头牌,这头牌可不能含糊,剩下的酒喝完,这些钱都是你的。”

“啪——”的一声,几沓厚厚的人民币砸在了桌子上。

剩下的酒……

她目光巡视一圈,发现桌子上的酒瓶全都开过了,剩余量各不相同。又望了一眼桌子上的几万块钱……

若是从前,她敢直接把酒瓶爆在周老板头上,但现在……

她忍辱负重三年,原本想出来直接和陈易安拼命的,不过她死不要紧,妹妹还要活着,父亲也要养老,她需要钱来安置身后事……

沉下眼,她抿了抿唇,不过犹豫片刻,再抬头时已是开明的赔笑。

“周老板是客人,客人有所要求,唯一自然是应的。”

话音落下,扬手就拿了其中一个酒瓶,并带着风情万种的笑容敬了敬周老板,旋即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刺激着空荡荡的胃,她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放下酒杯,总觉背后有一道冰冷的目光盯着她,回望过去,那沙发的角落,却没发现异常。

“薛家已经落败,只要钱到位,薛小姐……”话语间,男人的手已经缓缓抚摸上了薛唯一光滑洁白的肩背,“应该什么都愿意做吧?”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陪酒的,也得有个底线不是?”

她放下手中一滴不剩的酒瓶,用两根细长的手指将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拿开。

周老板的脸色逐渐变化,显然有些不耐:“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薛家千金?底线?”

他冷哼了一声,继续说:“出来陪酒的女人,哪个干净?当婊子还想立牌坊……不愧是薛家的女儿,跟薛正天一个德行!”

当他提及父亲的名字时,薛唯一心下一紧,脸上的笑意终于凝固,就连直着的身体也变得僵硬。

“三年前,薛正天抢走我当时最大的客户,给了我一个措手不及。就像这样——”猛地,他把手里的玻璃杯朝薛唯一身上狠狠砸去。

酒液顺着她白色的长裙往下流,**一大片,而左肩处原本露出的雪白肌肤,也红了一大块。

薛唯一忍着痛意,一声不出。

原来,是父亲以往生意上结的仇人,如今报复到头上来了,只可惜自己现在沦为鱼肉,心里明白却反抗不得。

“怎么?不喝个尽兴了?那钱可就没了。”男人板着一张愤怒的脸,作势要拿走桌上的现金。

“别,我喝!”薛唯一按住了他的手。

有了这笔钱,修缮一下出租屋应该足够了吧。

“呵……”

一声冷笑打断了她的思虑。

发声的不是周老板,似乎是刚刚那目光的主人,那笑声极轻,但质感低沉、笑意刺耳。

想必又是哪家有钱的公子哥,看不上她们这些风尘女。

薛唯一没理。

“今个儿,喝到周老板高兴为止。”

她屈服的模样明显让周老板有了几分快感,讥讽的看着她。

“薛正天要是看到自己的女儿为了钱,出来抛头露面,会有怎样的反应呢?我很好奇。”

他眼里闪过一丝阴狠,而后肥而有力的手一把抓住了她披散着的卷发,迫使她抬头,并打开手机里的相机,试图把她此时的模样拍下来。

薛唯一无法再保持镇定,不顾头皮因用力拉扯而产生的持续性疼痛,心慌之下抬起手臂挡住了自己的脸,发出极小的声音:“别,别拍……”

决然不能让父亲知道,她在外面赚钱的方式是陪酒!

“别拍?”周老板猥亵的笑着,“这样无礼的要求,是不是要付出点什么代价,以表诚意?”

说着,他粗壮的手指已然划到了她的脖颈处,甚至毫不停留,缓缓往下,就要到胸前时,角落传来一道极富磁性的低沉男嗓音——

“周老板。”

霎时间,室内所有人都僵住。

就连今天的东家周老板,都小心翼翼的,向那角落望去。


“陈总?”

薛唯一眼角余光,瞄到那被称为陈总的男人。

他一身手工定制的黑色西装,简约而不是精雅,昏暗的灯光勾勒出他清冷而棱角分明的轮廓,面若刀削,薄唇紧抿。

即便面无表情,却不失不怒自威的气势。

男人浸墨般深邃的眼眸扫过薛唯一,片刻都不停留。

薛唯一的心,却瞬间揪到了一起。

陈易安。

怎么会是他,怎么能是他!

她恨不得手刃之人,就在她面前,可她却不能将对方奈何!

“陈总!”周老板见到他起身,立刻放开薛唯一,一脸谄媚的走上前,“您坐您坐。”

长腿一抬,陈易安走到中间,掸了掸西装袖口的灰尘,薄唇里冰冷的吐出一句话:“乌烟瘴气的地方,还怎么坐?”

周老板谄笑着紧跟在他身后,冲着薛唯一低吼:“没点眼力见的东西!还不赶紧站起来给陈总让座!我看你是不想拿到钱了!?”

此时的薛唯一脑子里一片空白,手心额角都在不停的渗出冷汗,男人粗暴的声音才勉强将她的魂唤回来。

在没出院前,薛唯一曾想过无数次与陈易安重逢的画面,或者直接拿刀和他拼命。

但绝不会是,以如此低贱狼狈的模样。

薛唯一攥紧了拳头,红色指甲深深陷进手心,她在极力隐忍,却未出声。

她现在,太弱小了。

“陈总,她可不乌烟瘴气。你知道她是谁吗?”周老板迎合地给他点烟,“薛正天的女儿,现在沦落到酒吧抛头露面,陪酒卖笑。”

周老板刻意一提——今天请这陈易安来不夜城,主要目的就是以**薛唯一的方式,来讨好他。

江城风言风语,谁不知道陈家与薛家势不两立,他原本是想投机取巧的,但见陈易安这架势,他又觉得自己莽撞了。

薛唯一也缓缓松开了皱紧的眉头,她起身,抖了抖裙摆,好像没事人一样端起红酒:“陈老板,大名鼎鼎,有失远迎,化茧敬您一杯。”

化茧,是她在这里的艺名。

在这风月场里,每个陪酒女都有艺名,好像如此就能隐瞒过去一样。

她如今告诉他艺名,只想证明,她不是过去的薛唯一,痴爱他像中毒一样,她是化茧,是这不夜城将捧的名角。

见陈易安不动,薛唯一弯唇一笑,自己干了一杯。

陈易安一双如古井般平静无波的眼眸紧紧扣在她身上,仿佛一个看戏人。

“她不要命了吗,喝得这么猛?”

“都是为了钱啊……”

“我看不是。陈总和周老板都在这儿,她把自己灌个烂醉,最后跟其中哪个水到渠成的……”

坐在包厢里的女人都在旁边唏嘘指点着,满是讥讽。

薛唯一充耳不闻,一杯饮尽,她将手里的酒杯倒置,一滴不剩,继而一道明丽笑容,“周老板,酒喝完了,钱我也该拿走了,恕不奉陪。”

周老板望了一眼酒桌上都空空如也的瓶子,脸色瞬间变得阴鸷,上前一步,一把扣住她肩膀。

“就这么走了!?”

薛唯一被捏疼,她皱眉回头,“周老板已经快是跟陈氏合作的大老板了,吝啬于这几万块钱?”

周老板气极反笑:“你说的没错。”

“哗——”

下一刻,一沓厚厚的人民币就砸在了薛唯一的脸上!

“继续给老子喝!”周老板粗暴的低吼响起。

原本薛唯一就已经有几分微醺了,再被重重的力道砸了一下,脑子轰地一下炸开。

她瞥了一眼地上钞票,起码两万,声线带着几分颤抖,意志却很坚定:“阿致,上酒。”

陈易安眯眼,之前他看薛唯一的眼神是讥讽,现在完全是厌恶。

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是谁把她从精神病院给捞出来,从前木头一样的千金小姐,转眼变成浪荡的风尘女了,如此不自重。

“薛小姐这一杯,就是两千。”周老板又拍了三万在桌子上:“今天这钱喝不完,你别想走!”

薛唯一嫣然,一杯接一杯往下灌。

三分钟后,终是陈易安发小陆弥星看不下去,插科打诨的站起身来。

“薛小姐看上去身体有些不适,今天就算了。”他走上前,把正要去拿酒的何致拉住,“这个小阿致看上去也不错,不如让她留下来陪周老板喝酒。”

“陆少爷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找的这些都是想用来陪陈总的。”

“周总……”

两个字念的意味深长——陈易安和薛唯一曾经是什么关系,整个江城都知道,但陈易安究竟有多厌恶这前妻,却无人知晓。

这其中纠葛,不是靠他周海两眼就能溜出来的。

周总也看出了陆星弥眼中的警告,耽搁之下,两人把目光同时移向陈易安,只见他站起身,单手**西裤袋里,只字不语,往包厢门外走去。

薛唯一原本就是咬唇硬撑,见陈易安走后终于松懈下来,脑子轰轰作响,酒劲上头,直接昏睡过去。

陆弥星见状跟着起身,嬉笑指了指喝醉的薛唯一。

“人我带走了,周老板不介意把?”

话虽是询问,动作却一点都不含糊,上来两个保镖,左右搀着薛唯一离开,看都不看周老板一眼。

周老板心中不满,面上却要赔笑,待人都走后,愤怒使他额角的青筋暴露,“啪”一声酒杯摔碎。

“这个臭婊子,害得老子合作也没有谈成!”

……

薛唯一醒来时,正躺在一个奢华包房里的大床上,室内光线昏暗,顶棚水晶折射窗外投来的微光,华丽迷醉。

她眯了眯眼,尚未完全清醒。

“醒了就滚。”

冷酷的声音打破了较美的氛围。

她循声望去,室内灯光瞬间刺眼亮起。

下意识用手遮挡住眼睛,好半晌财适应,侧脸,见沙发上陈易安正冰冷凝视自己。


陆弥星带她到这里的时候,酒意上头,她就睡过去了。

难道……这是陈易安的房间?

“脏了酒店的床可以,别脏了我的眼。”陈易安眉目一冷,声音低沉警告她“滚。”

薛唯一恨不得与他拼命,但这三年来她经历了什么,她都深刻记得,如今面对这样的羞辱,也只是冷笑了一声,不急不慢的起身,一双细嫩的脚蹬进高跟鞋里。

“连当年的是是非非都看不清,我还当陈总眼瞎了呢。”

她起身没着急走,反而站在镜子面前,从化妆包里掏出口红,娴熟的一抹,一抿,便是一张烈焰红唇。

“当年的事情?你做的恶心事还少?”陈易安见她浓妆艳抹,面露厌恶之色更重,“时隔三年,不知长进,反而变得如此轻贱。”

“托陈老板的福。”

“一身风尘气,是自己走还是我派人把你扔出去。”

“几点了?”

陈易安拧眉:“什么?”

薛唯一拉起化妆包,按亮手机,清晨五点整。

她慵懒的倚靠在墙旁,对上那双幽深的黑眸的同时,摊出了一只手,“给钱,我自己走。”

“什么钱?”

她扬了扬下颚,“陈总似乎不太懂我们这行的规矩,出台便要收钱,现在是五点,也就算是包夜了。”

听完这句话后,陈易安先是愣住,眸子盯着她,跟着徐徐冷笑。

“薛唯一,你好样的。”

“五千。”

“就你也值?”

“我不值,可陈老板的时间值啊,您早给,我早走。”

“呵……好。”冷笑。

他答应她的时候,她反而觉得骨缝一寒。

“这里的一万。”

陈易安从钱夹里掏出一沓人民币来到窗边,“一张不少的拿走,不然我就花百倍的价钱,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音落,钞票如飞絮般飘到了楼下。

薛唯一皱眉看他:“你有钱后就开始好这口儿?”

也不废话,转身就要下楼,刚举步便听见身后冷笑:“站住。”

“又干嘛?”

“你不是爱走捷径吗?”陈易安敲了两下阳台讥讽看她:“从这跳下去。”

“……”他这是要她死。

陈易安就是陈易安,轮狠毒,她绝没有他十分之一。

“你要的我命就直说。”

“不跳也可以。”他吃准了她会退缩:“去向成衣道歉,求她原谅。”

“向那小三道歉?”薛唯一僵硬挑了挑唇角,“我早就和你说过当年是她自己扑过来,你还不信,不过撞了她也不亏……只后悔当时踩了刹车!”

“你这毒妇!”

陈易安话还没说完,她已冷笑迅速翻身越下阳台!

浓厚的夜色已经退去,天将破晓,她一身白裙如触礁激起的浪花,他没料到她如此偏激,下意识伸手去抓,却终究晚了一步,裙边在他指缝流逝,带着极致的凉薄。

“薛唯一!”

他心悬半截,下一刻便听见“扑通”一声,水花溅起。

他探出大半个身子往下看,泳池激荡,片刻浮现一道窈窕的身影。

她回头朝他意味深长一笑:“看来我福大命大。”

话音落下,便开始一张张捞钞票。

他忘了,这楼下有近两米深的泳池。

清晨池水尚冷,她抱着手臂打哆嗦,淌水一张张捡起,那从前高高在上矜持的千金,如今竟肯做到如此地步,他将她送到精神病院会不会太……不,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他眸色转冷,眼见她将池中最后一章钞票捞起,而后回头冲他挥了挥钞票,含笑离开。

“低贱。”这一系列的举动,让陈易安从薄唇里不自觉的吐出这么两个没有温度的字。

……

晨初太阳升起,光芒重返大地。

薛唯一从酒店离开后没有回家,反而回到酒吧,化妆室空无一人,她用力捂住了起伏十分明显的胸口,终究觉得压着一口气。

她伪装不下去了。

即使再过三年,或者十年,她都无法平静的面对陈易安,她清晰记得母亲黑白的遗照,薛家的破败,鬓角花白的父亲。

她大口的喘着气,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发丝凌乱,眼眶通红。

想嘶喊发泄,但最终却只是几度深呼吸,十来分钟后情绪终于平息,薛唯一才察觉到自己攥紧人民币的手心里早已被捏成一团。

“诶?唯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何致走进来,望着脸色略显苍白的薛唯一皱眉:“怎么了湿透了?那个周老板难为你了?”。

“没事,一切都不重要,钱到手就好。”薛唯一不徐不疾的把皱巴巴的钱塞进包里。

“重要……因为,这件事彻爷也知道了。”

薛唯一动作一滞,神色变得严肃起来,片刻后才问,“谁跟他说的?”

“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的,那还用谁说吗?”何致摊手,“陪周老板那批都是碎嘴的,还说你上了陈总的床……”

上了陈总的床?

薛唯一眼底浮起几分嘲讽的意味:“她们也真看得起我……还说什么了?”

“嗯,正说到三年前陈总是唯一姐的未婚夫,彻爷就派人来了。”说着,何致捂嘴悄悄道:,“彻爷最厌碎嘴的,说小惩大诫,要把那个带头的阿红送给计老板,谁不知道那老变态是个**?说不定手上还挂着人命呢。”

薛唯一忽然觉得一阵胆寒,但这事,厉彻绝对做得出。

江城叫得出名号的酒吧,半数都在他手下,半黑半白的生意,哪能是什么中正之人。

“谢谢你了,小致。”

薛唯一深呼吸,在化妆室简单收拾一番,与何致简单交接了些琐碎工作,这才换了身清爽衣服回家。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掐着时间,尽量赶在妹妹换药之前。

老旧的城中区一向破败,不过今个儿楼梯口火红色小跑促使她多瞥了一眼——这地方,怎么会有豪车停驻。


上了二楼,推开房门往里走去。

“今天感觉怎么样了?”

此时的薛唯一素面朝天,从鞋柜上拿起温度计,走到里屋妹妹病床前。

“姐,你回来了。”女孩气若游丝,苍白的嘴唇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薛唯一一脸担忧,将温度计放入女孩的腋窝下,“先别说话了。”

恶性肿瘤,不定性发热,因此,二十四小时内需要不定时的测量体温,父亲早在留言中有所交代。

“笃笃笃——”

思忖间,响起一阵敲门声。

薛唯一惊愕抬眼,望了一眼卧室里安然入睡的父亲,皱了皱眉。

是谁!?

薛家已经破败到这种地步,应该没人往来才是,那敲门的……

“咚咚!”

就在她寻思间,敲门的声音渐渐变强。

“是——”

当薛唯一开门的时候,眼眸骤然紧缩,显得惊异万分,就连口中的话都没有问完。

她瞪大眼望着面前妆容精致的女人——火红色的包臀裙显露出她完美的身材,而裙下那双均匀修长的双腿……

“没想到我的双腿还能站起来吧?”站在门口的女人双手环胸,凭着高跟鞋傲人的高度做出居高临下的模样。

薛唯一确实没想到。

三年前狂风暴雨中的婚礼,那场车祸……被撞断双腿的楚成衣。

“你居然……”

“你以为我真的会蠢到为了一个男人,牺牲自己双腿的地步吗?”女人挑眉失笑:“薛唯一,我可没有你这样圣母白莲花。面对一个把自己送进精神病院的男人,还愿意再次爬上他的床。”

薛唯一扯了扯嘴角,“你消息还蛮灵通的。”

“当然要灵通,不然怎么对付你?”

“楚成衣……”薛唯一咬牙切齿的喊出了她的名字,眼底升起一股深沉的恨意。

“诶,要怪,也只能怪当年你知道得太多,出手又那么小气,如果你当初答应把薛家百分之三十的股份直接给我,后面也不会出这么事了。”

薛唯一攥紧了手心。

没有谁能比她更明白楚成衣话里的意思了。

当她还是薛家千金的时候,楚成衣只是一名孤苦人家的农家女,一场车祸意外促使她与陈易安相遇,之后便以“义女”的身份留在了陈家。

她当初也是真傻,还一心把她心计当单纯,诚心照顾,结果呢?义妹花着自己的钱,上了丈夫的床。

“你费尽周折的陷害我,就是因为我知道你是骗子的事?”

“错了,也没错。”楚成衣四下望着老楼里这栋简陋不堪的房子,嗤之一笑,“你要是不离开陈易安,大概我现在的居处,就跟你所住的条件差不多。”

“我不是给了你很多钱吗!?”薛唯一怒不可遏,“当年为了让你离开陈易安,我不是给了你很多吗!连你那个诈骗犯哥哥都……”

“当然不够,我要的可是你整个薛家。”楚成衣笑的得意,“不论如何,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一半了,现在大局将成,不能让你这个又突然重新冒出来的女人搅合,啊——”

话还没有说完,楚成衣便发出一声惨叫。

这样的画面也着实把薛唯一吓了一惊,只见不知何时醒来的父亲手里紧握着一根木扫帚,扬起就往楚成衣身上砸!

“你有病吧!?老不死的!”楚成衣下意识的伸手去挡脸,丝毫不顾及形象的大骂,“你他妈的是不是疯了!?”

“你还有脸来欺负我女儿!”

薛正天这三年来衰老得很快,脸庞被细纹密布,黑眼圈也十分浓重。此刻,他就这样纯粹的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为自己的女儿打抱不平。

从前的薛正天是庄重而严厉的,讲究更多的是礼义廉耻,不论如何都不会丢了气节形象,而今……

薛唯一的心尖抽疼了一下。

“什么叫抢?薛唯一是被陈易安亲口拒婚的!”楚成衣嘶吼,“薛正天怎么变成现在这副鬼模样了?薛唯一,你一家都疯了!?还不赶紧把他拉开!”

薛正天手里用力砸她的举动并没有停下,口里还不断的念着:“我就是死了,也要拽着你们下地狱!”

“谁要和你们这穷鬼一起死!”

“对,我们穷。”薛唯一随手摸起桌上水果刀,刀锋指着楚成衣:“请你出去。”

“好,算你狠……薛唯一,趁我现在肯好好劝你,你赶紧给我滚,不然后果有你好受!三年前我有办法逼你离开江城,三年后的今天我也有!”楚成衣嘴上耍狠,脚步却不得不往外挪,确定薛唯一不会追出来,她在门外顿时化身脱缰的野马,毫不关心自己外表,放声嚎叫着。

“你不是有脸卖吗?我就让全江城的男人去买!!”

“咔——”

薛唯一直接将门落锁,她重重的靠在了门上,瘫坐在地。

“为什么要把她放走?!”

“爸,你以前不是说坏人自有天谴吗?”薛唯一抬头看着父亲,挤出一丝微笑:“您放心,这事不会就此了了的。”

“你有什么办法?现在薛家都没了,她又牢牢攥陈易安……”

“对,她不就是仗着陈易安吗。”

薛唯一眸色微沉:“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一切,都要从长计议。

……

夜色浓郁如泼墨。

江城商业街**大楼,32层,男人倚着沙发摇晃杯中红酒,室内没开灯,满是昏暗。

片刻有助理从外赶来,送上一沓文件。

“爷,您来江城这三个月风头太盛,现在四面八方都在买消息探底细,这是最新的名单。”

“不用管,吩咐你的事都做了吗?”

“放心,都办妥了,只是……”

“说。”

“陈易安那一份,真的要这样吗?我们一边打着酒吧老板的幌子,一边露真料让他起疑,会不会太冒险?”

“不是冒不冒险,而是值不值得。”杯中酒被他一饮而尽,高脚杯“哒”一声放到桌面,厉彻抬眼看向助理左冷:“我把棋压在了一个人身上。”

“她?”

“一个身处低谷,面对仇人都能赔笑忍气吞声,找准机会力争上游的人,那才是最终武器。”

左冷不大理解的拧眉。

“放心,很快就能见到效果了。”

……

时间逼近凌晨,江城反而越发繁华热闹。

陈氏,西装革履的陈易安正从办公会议室里出来,英挺的身影往总裁办公室里走去,刚坐到沙发上,他身旁的助理就把手里资料,如履薄冰的放在了办公桌中间。

“这是薛小姐出院后的详细资料,以及背后捞她的人。”

陈易安接过薄薄的几张文件,先翻了一边叫“厉彻”的男人,表面看着做酒吧生意,实际背景盘根错节颇为复杂,连地产都要插上一脚。

再看薛唯一,出院入了不夜城后,简直忙得不可开交。

7月13日,被鼎盛厉总点名,晚12点被明宇和王经理预约。

7月14日参加陪酒聚会。

7月15日……

一行行看下来,行程满满当当,连接下来半个月时间都满了。

陈易安的眸子里渐渐结了一层冰。

想到她在不夜城里满身风尘陪笑的样子,再到她勾腰捡起被丢下楼的钱……

瞬间感到厌恶十足。

“她倒是忙得很。”

“老板,要不要我去处理了。”

“怎么处理?”陈易安瞪助理一眼:“她现在是找到了乘凉大树!”

“那我们先扳这个厉彻?”

“让我再想想……”

陈易安皱眉,视线最终落在薛唯一巧笑嫣然的照片上,若有所思。

**大厦外,长街车流不息。

大厦32层,厉彻俯视脚下阑珊灯火,又为自己添了一杯酒。

“他应该收到消息了吧。”

“爷,您就不担心陈易安直接找到我们头上吗?”

“男人都善妒,他现在没这个时间。”

“这是什么意思?”

“陈易安敏感自负,看到被自己抛弃的妻子翻身,男人对其趋之若鹭,会是什么想法?”

左冷以己度人,试探道:“不甘心?”

“那便够了,路已经给她铺好,接下来只看她自己怎么走。”

“人性弱点,爷高明。”


……

“易安。”

陈易安揉着太阳穴,一个酥软柔糯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委屈。

陈易安合上文件,下一刻,一双纤细的臂弯就勾住了陈易安的脖颈,浓浓的香水味在他鼻尖弥散开来,不自觉的又将眉头蹙紧了几分,“怎么了。”

他很自然的拉开了她的手,却引得楚成衣一声轻叫,“易安,你弄疼人家了。”

陈易安这才注意到她白嫩的细臂上有受伤的痕迹,青一块红一块,明显是被打成这样的。

“谁打的?”他沉声带了两分不怒自威。

“没有,我自己不小心摔的。”楚成衣扭捏着撒谎,有意遮了遮另一只手。

两只手臂都有伤痕,脖子上也有。

陈易安彻底沉脸,“你知道我不想问第二遍。”

“是……唯一姐。”楚成衣低头,泪光已经含在了眼眶里。

“你怎么会碰到她?”

漠然的声线让楚成衣心下一震,她以为陈易安的所有注意力都会在她的伤口上,结果……这个薛唯一果然是祸害。

楚成衣心思流转,声音却委屈柔情:“我……我听说姐姐出院了,终究觉得愧对她,所以打听了位置过去看看,但似乎坏了姐姐好事,当时她和一个男人在屋子里……大概,是在谈生意吧?”

她一面胡诌,一面擦拭着已经掉落到面颊上的眼泪。

不知是哪句话,引得陈易安的脸色大变,却并不发话。

“易安,唯一姐姐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一年前她害我差点双腿瘫痪,难道这还不够消除她对我的恨吗?”

提及一年前的事情,陈易安的目光渐渐柔和了下来,也怀着几分愧疚,“以后离这种女人远一点,再遇到事情,及时给我打电话。”

楚成衣低声啜泣着点头,“好……不过易安,唯一姐姐这次回来,会不会是为了抢回薛家企业?”

这不是试探性的问话,而是在有意无意的挑拨离间。

“一个靠身体来维持生计的女人,拿什么资格跟我抢东西?”陈易安的言辞间带着不屑与嫌弃。

“可是薛唯一姐姐身边有不少权贵在身的男人呢。”

不少男人?

“呵,那又怎样?在江城,还没有人会蠢到为了一个女人去得罪商界巨鳄的地步。”

楚成衣闻言,心下踏实不少,纤纤素手从陈易安背后伸到胸前:“易安,你看时间也不早了,不如我们回家……”

陈易安低头撇了眼细嫩撩人的双手,却只是蹙眉:“我还有工作没完成,你累了,就先回去,我让老张送你。”

楚成衣觉得委屈,但又知道陈易安一贯性格如何,只好撒娇两句,转身离开。

而陈易安的视线则再度落到薛唯一资料上,目光结冰。

……

夜如墨色,浓郁的化不开。

不夜城,一如既往的喧杂吵闹。

“不给上?”

二楼包厢,一个长相肥腻的男人冷哼了一声,“你还当自己是一年前的薛家千金?薛唯一,你现在就是个出台的婊子!别拿出你那副千金大小姐的傲骨!”

任他言辞多恶劣,薛唯一都面不改色,“杨总,你喝醉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还敢赶我走?”

男人拿起桌上一杯酒,就朝着薛唯一的胸口泼去!

“我还能喝。”

说着,他便慢慢凑近薛唯一的胸口,正伸出舌头想要去舔她胸口的酒液时,一个醇厚的声音响起――

“杨总。”

音未落,便见一道保镖模样的人影从暗处走来,酒吧五色灯光打在身上,丝毫不能化掉他身上冷酷气息。

男人站在了薛唯一身旁,低语:“彻爷要见你。”

薛唯一心头一怵,“现在?”

男人微微颔首,目光缓缓扫过去,对面那肥头大耳的杨总早已酒醒大半,恭维的笑着。

“左先生,左先生好。”

“我家彻爷说,您今天的消费他请了。”

“这怎么敢呢?”

“唯一,你去给杨总叫几个乖巧懂事的过来赔罪。”话语间都是客套,却又不乏命令的意味。

杨总立刻摆摆手,“不……不用了。”谁不知左冷是彻爷的左膀右臂,得罪他就等于得罪不夜城,他这个贩卖酒水的小老板可惹不起。

“彻爷说要送的东西,你就要收,懂么?”

杨老板一愣,强挤出一丝苦笑“那,那恭敬不如从命。我也不敢麻烦唯一小姐,待会儿自己去。”转头看向薛唯一,忙不迭道歉,薛唯一也早就看穿了这种谄媚小人嘴脸,懒得再应付一句,转身离开。

回到化妆室,薛唯一没有开灯,室内一片黑暗。

似乎从陈易安出现过后,她的情绪就越发糟糕,她原本想蜷个角落调整,不料一道低沉男声打破沉寂……

“凭你的圆滑,原本是可以全身而退的。”

化妆室的灯光被突然打亮,薛唯一下意识的抬手挡了挡刺眼的光线,而后才看见坐在沙发上吐着烟圈的男人。

他明明坐着比自己矮半身,但薛唯一却生出一股子被睥睨的感觉。

从出院到现在,她也不过才见他两次而已,但这深刻的眉眼却始终不敢忘记。

他喜眯眼喜笑,但那股子锐利的气势,绝不会因为笑意而柔和下来,偶尔平易近人的时,仿佛是恩赐。

大概左眉在他身边久了,也学的三分像,今天才能三言两语摆平那个杨总。

“谢谢,彻爷。”她不敢正眼看他,视线彷徨,最终落在他左手的玉扳指上。

“但是当他靠近你的时候,你走神了。”厉彻吸了最后一口,将两指间的香烟摁灭,站起身,她依然不敢看他的脸。

“是。”

“唯一,你让我失望。”


薛唯一大气都不敢出,只是一再低头表示尊敬。

厉彻缓缓朝她靠近,一双因长期调酒而附有薄茧的手从西服里抽出一张丝巾,又在化妆镜前取了一根小夹子,而后举止温柔的将丝巾别在了她被酒液浸湿的胸口前。

“谢谢彻爷。”

两声谢谢,无一不在有意拉开二人的距离。

厉彻弹了弹指尖:“不夜城不养闲人,你还有一次挽救的机会。”

“请爷明示。”

“苏觅需要个接班人,不夜城要再包装出一个第一歌女。”

苏觅是不夜城头牌,端的是风情万种,她的接班人?

薛唯一几乎没有想直接推辞:“我只是个陪酒女,没有那么大能耐,可能要让彻爷失望了。”

“所以你的能耐,就是忍受那些男客人往你身上泼酒?”不动声色的质问让薛唯一冒了冷汗。

事实上,薛唯一并不是对这样的包装不感兴趣。只是她不确定,第一歌女的事情是不是厉彻为了她而有意造出的噱头。

江城都传,宁得罪阎王,不欠彻爷帐。

他可不是什么好人……她已经没有什么能拿出来还债了。

见她沉吟未发话,厉彻似乎知道她顾忌什么,再次开口:“你太高看自己了,放心,不夜城的确有这个需要,你有一副好皮囊,好嗓子,又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先天条件,不夜城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

“可我……”

“我放出去的帐,我自然会收,我命令的事,你只管去做。”

薛唯一陷入犹豫中,但厉彻认定的事,又有谁能反抗,最终还是点头,“是。”

厉彻微微颔首,“记得当初我救你出来的条件吧。”

“不敢忘。”

厉彻颔首,抬腿走了出去,就在门口的时候,他像是想起什么般站定微微侧首,“在参加第一歌女竞选之前,江城上流举办了一场慈善晚会,你要去应酬下……陈易安也会去。”

陈易安。

听到这个名字,薛唯一的身体明显一震,心也依然会为之颤抖。

“记住,你跟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是。”薛唯一低下头去。

听到脚步声彻底远去,她才敢长出口气。

空荡荡的房间只剩下薛唯一一人时,她终于放松下来,缓缓坐到地上,面对空荡荡的房间,仿佛坠入无限深渊。

墙壁上钟摆枯燥的摇晃,听在耳中心烦气躁,她是多想停下来休息一时半刻,但陈易安的公司在不断壮大,楚成衣地位在他心中日渐稳固,一切都逼着她往前走,不能停。

……

为了应付所谓的慈善晚宴,薛唯一可谓费尽心思,隔日早早就找到了头牌苏觅,学习晚宴相关礼仪。

苏觅是出了名的千娇百媚,薛唯一来找她时,她正对着镜子描眉,玲珑的身段裹着一袭酒红长裙,裸背设计恰到好处露出一对精致蝴蝶骨,白嫩的肌肤在红裙衬托下,即便是身为女人的薛唯一都不免心动。

世上真的有尤物,苏觅便是其中姣姣。

听见动静,她转回头,一双含情的眸子如春水看向她,风流直荡进人心底。

薛唯一下意识避开她目光,苏觅见状顿时咯咯一笑:“怕什么?”

“我没……”

她不想承认在苏觅面前,她自卑。

“你的事,彻已经已经吩咐了,你想学什么?”

整个不夜城乃至江城,怕是只有她敢直呼厉彻名讳。

薛唯一原本只是想学规矩避雷的,但见她这副自信模样,心念一动,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

“听说你要嫁人,那个富二代是真心要娶你吗?”

“真心?”苏觅好像听见了天大的笑话:“我要他的心做什么,我要他的钱啊。”

“只是为了钱?”

“不然呢?谁能保证爱情不变质?但钱永远是真的。”

她说这话时,薛唯一恍惚想起当年的陈易安,他与自己结婚前,是否也是这么想的?娶个木讷千金是委屈,但和钱比起来,还是能忍的。

他的野心,他周密的计划,所有一切的铺垫,都需要自己这个契机而已。

契机用过,目的达到,甩了便是。

他们竟是一类人……薛唯一抿唇,忽然有些后悔来找她。

“你的事我早就知道,你知道你为什么被男人一再抛弃吗?”

不等她回答,苏觅已经笑道:“就是太真,太蠢,这世上的东西,只要你够坏,就没有什么得不到……那个陈易安再怎么说也是男人,你要在我这学的,不就是勾搭男人的本事吗?”

“我不是要他,我是要我薛家的公司。”

“那也要经过他这个人吧?要过他钱包吧?和我傍富二代有区别?搞得那么清高干嘛。”

薛唯一不想再听她讥讽,转身就走,身后苏觅扬眉拔高了嗓子:“你也别看不起我,今个儿我就告诉你一句话,一个赔笑的就是要笑!谁在乎你有多落魄多惨!”

“……”薛唯一加快了步伐。

“化茧,你会回来的。”

那一句“你会回来的”笑声如魔咒,在耳边一直回荡,索绕不去。

……

因为要筹备晚宴的事,厉彻特许薛唯一这几天休息,故而今天回家还算早,不料满心欢喜的开门,家中竟是凌乱不堪。

父亲八成出去工作了,屋里乱糟糟一片,人影却不见。

薛唯一也没时间整理,换鞋忙走到卧室,大概是因为换了好药的缘故,病床上妹妹脸色红润不少,薛唯一心中欢喜,但一想到巨额的医疗费用,最终还是头疼。

“姐,不然我们就不治了。”

薛唯心伸手去摸她,薛唯一却起身避开。

她不是嫌弃,而是害怕,害怕记住妹妹的温度与触感,怕自己会落下泪来。

“没事的,姐姐马上就要涨薪水了。”薛唯一起身倒水,薛唯心凹陷漆黑的眸子盯着她:“姐,你在外面干什么?天天回来那么晚,脸色不好,还一身酒气。”

“喝酒去疲劳,你不喜欢,那我下次不喝了。”

薛唯心摇头:“不,我只是看你最近脸色,越来越不对,爸也是,你回来之后,他总想东山再起,我好担心。”

“东山再起?”

薛唯一皱眉,依照父亲的生活范围,应该再接触不到生意人才是,这又是在哪听见了胡话。

不想在妹妹面前透露太多琐事,薛唯一最终只挤出一丝浅笑,把药递给她:“后天姐姐同事有聚会,会晚些回来,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

面对妹妹懂事憔悴的小脸,薛唯一认定了一件事。

苏觅即便再跋扈不讨喜,终究有一句话是对的,钱永远不会背叛人。

不夜城第一歌女十倍薪水,这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了,不论如何她都要搏一搏。

……

两天后,夜色将落。

厉彻给薛唯一消息时太晚,两天紧迫,薛唯一根本没时间安排什么,前往晚宴的时候,多少都有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晚会上不乏有明星出入,为了防止有心人偷拍,晚会举行在云顶山庄,因为是半山腰富人私人住宅区,安保系统非常周密先进,晚宴进出都要反复验证身份。

薛唯一赶到时,已经有不少名媛千金汇聚于此,她们举杯含笑攀谈,各个长袖善舞。

曾经薛唯一也是其中一员,不过当年她性格太过内敛木讷,并没有什么人喜欢和她在一起,只有楚成衣陪着,当时她还以为楚成衣照顾自己,现在想想,她八成是因为出身微寒,无处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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