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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夫人虐渣日常

苏绻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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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七悦文学   主角: 顾朝顾颜   更新: 2022-05-05 16:3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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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读书简介

顾朝顾颜《国公夫人虐渣日常》讲的是顾朝上辈子死的憋屈赔上了整个顾家相助,没成想喂出来的夫君楚墨却是个白眼狼临了最宠爱的妹妹爬上了姐夫的床,还泼了她一盆“荡妇”的脏水所以重生之后,她便给自己定下了两个目标:除干净家里的蛇虫鼠蚁以及——远离楚家人可天不从人愿,她没有想到,不过出一趟门,就撞上了威震漠北的镇国公楚君珩楚君珩:本将听说,你防火防盗防楚家?

精彩节选


明德二十三年冬,镇国公府地牢。

沉重的铁门被推开,雪粒子随着风声呼啸席卷而进,将地牢内的腐朽和血腥吹散了不少。

顾颜拿锦帕嫌恶的捂着口鼻,娇软的声音隔着锦帕传来:“姐姐,我来给你送药了。”

听得她的声音,趴在地上的女子缓缓地抬起头。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

被淬了毒的匕首纵横交错的划了十几刀,赤红一片,惨不忍睹。

然而那双眼,却依然亮的让人心生余悸。

“顾、颜!”

顾朝的喉咙早先便被灌了药,说话的时候像是破旧的风箱,听得人格外难受:“事到如今,你还有脸来?”

顾颜笑的一脸娇俏,低下头踩着她的手背,一字一顿道:“姐姐背着姐夫找男人都还有脸活着,我怎么会没脸来看您呢?”

是的。

顾朝笑的讥讽。

三日前,她旧疾复发,顾颜借着担心的名义来照顾她。面对最疼爱的妹妹,顾朝从未设防,可哪料到,也是顾颜端来的一碗药,让她喝下后便人事不省。

再醒来时,她躺在床上被一个身形丑陋的男人搂在怀里,而夫君楚墨正站在床前一脸寒意。

不管自己如何辩解,楚墨却一个字都不听,将衣衫凌乱的她直接丢进地牢,受尽酷刑。

她不是傻子,那碗药有问题,而顾颜——就是始作俑者。

只是她不明白,谁都可以害自己,可为何是顾颜?

手背上传来的疼痛,让顾朝的额上渗出冷汗来,浑身像是被石头碾过,让她的声音越发嘶哑难听:“顾颜,我待你不薄。”

当年母亲去世之后,若非是她去求了祖母点头,那林岚怎么可能从侍妾被扶正,而顾颜又怎么可能顺理成章的自庶女变成嫡女?

到了顾颜说亲之时,她的未婚夫接二连三或病或死,整个京城都盛传顾颜克夫,也是她以强硬手腕,甚至不惜用镇国公府来威压,才将流言给压了下去。

可是现在,害她的人不是别人,却是她的好妹妹顾颜!

“待我不薄?”

顾颜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顾朝,声音里满是不甘和恨意:“同为顾家女,就因为你占了一个嫡字,长辈宠爱、良缘佳婿、钱财田产,所有好东西全都有人给你捧到眼前。那些我如何都企及不到的,都是你可以轻易拥有的。而我呢,就因为你那些打发阿猫阿狗一样的施舍,哪怕我现在成了嫡女,也要处处都低你一头!好姐姐,我不甘心啊……”

她说到这里,又勾起一抹快意的笑容道:“可惜,姐姐你自毁长城,偷人的事情可是传遍了京都呢。你给镇国公府和顾家蒙羞,楚郎却愿意不计前嫌,在你羞愧自尽之后,仍旧愿意娶了我,好跟顾家修百年之好呢。”

“百年之好?”

顾朝咀嚼着这四个字,只觉得一颗心都像是被人撕扯开来,又狠狠地揉碎了踩在脚下。

她拼命地仰头,死死地盯着顾颜,哑声问道:“楚墨说,要娶你?”

顾颜被她的恨意所取悦,言笑晏晏:“七日后,姐姐的头七,记得来看我们大婚。一定,很盛大呢。”

她说到这里,又拍了拍脑袋道:“瞧我这记性,都忘记告诉姐姐了。楚郎说了,你给镇国公府蒙羞,他赏你一碗鹤顶红,留你个全尸,也算是全了夫妻情谊了。到了现在,他还顾念着和你的情分,可谓是仁至义尽了。”

顾朝却是笑了起来。

那笑声格外凄凉,颇有兔死狐悲之感:“他楚墨,还真是仁至义尽!”

镇国公府满门忠烈,她嫁进来的第二年,前任楚国公楚君珩战死,至此楚家只剩楚墨一颗独苗苗支撑。

楚墨性情温和不似父叔,辖制不住楚家军。边境狼烟不断,若非她自外祖家中借了人马,随着楚墨一同去边境,莫说是外敌了,就连自己的军队他都压制不住!

这些年,她跟在楚墨身边,随他一起南征北战出谋划策,甚至不惜以己为饵出城诱敌,亲自披挂上阵带人夜烧敌军粮草,好几次都险些葬送了性命。

最为凶险的一次,她被一箭正中胸口,若再偏半分就扎入心脏了。

边境苦寒,她受伤不计其数,更是因此失去了做娘的机会!

当时楚墨是怎么跟她说的?

——悠悠,我此生必不负你,哪怕楚家绝后,我也绝不纳妾!

男人深情,她却不能不懂事儿。因此这么多年来,为了求子,她一次次做主给楚墨纳妾,将自己的丈夫往别人房里推。

可到头来,温和是假恶毒是真,那一张情深似海之下,是恶毒至极的小人嘴脸!

顾颜自幼便看着顾朝高高在上的模样作呕,如今见她痛彻心腑,越发觉得心中快意,又抛出了一枚重磅炸弹:“到底是这么多年的姐妹情深,妹妹怎么忍心看你一个人赴黄泉呢?”

这话一出,顾朝心头一跳,下意识问道:“你想做什么?”

伪善假面撕开,她直觉顾颜这话不会是什么好的。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顾颜娇声笑道:“姐姐可是冤枉我,怎么是我想做什么呢?今日晚间才来的新情报,大抵是顾念安舍不得姐姐你一个人黄泉路寂寞,所以——战死沙场!怎么样,有亲弟弟陪你一起上路,黄泉路上作伴前行,到了阴间还能继续做姐弟,姐姐可高兴?”

“你说什么?!”

顾朝眼前一黑,才撑起来的身子又重重的摔倒在地。

当初让顾念安去军队的主意就是顾颜提的,顾朝本来不想同意,后来是楚墨亲口和她说,男儿家要有个功名才好朝中立足,也省得旁人总说他是靠祖宗荫封混日子的。楚家军日益稳固,去亲姐夫的军中,有他护着,只当是历练了。

她满心信任,才将弟弟交到了楚墨的手里。谁知,竟然将他送上了断头台!

念安,她唯一的弟弟……

是她错将豺狼当善类,害死了弟弟!

“狗男女,我要杀了你们!”

顾朝爆发出的仇恨,让她猛地朝着顾颜扑了过去。

顾颜一时躲闪不及,竟被她给吓得一个踉跄,顿时咬牙切齿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给我灌药!”

立刻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上前抓住顾朝双手反剪到身后,又一人粗鲁捏开她下巴,将一碗药灌进了口中。

苦涩夹杂着腥气的药汁顺着喉头滚落下肚,由不得她丝毫反抗,呛的她剧烈咳嗽,牵动了身上刚有点结痂的伤口又裂开渗出血来,十个被拔光了指甲的指尖再度传来剧痛,顾朝支棱着手指趴在地上,浑身都在哆嗦。

然而身上再多的伤痛也比不过心口处那一抹令人窒息的剧痛,她喘不过气来,死死盯着顾颜,恨不能用眼神在她身上戳几个窟窿。

顾颜慢慢的平复心情,见她这等模样,才觉得畅快了许多。她的眼神再狠又如何呢?又瞪不掉自己的一块肉。

“姐姐,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吗?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妹妹愿意帮你完成遗愿呢。”

顾朝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鹤顶红见血封喉,她浑身抽搐着,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喊道:“你们二人黑心烂肺,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

最后一个字落下,顾朝也眼下了最后一口气,双目圆瞪,死不瞑目。


顾朝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鸦青色的马车棚顶。

耳边还残存着刀剑铮鸣的声音,头顶却已然换了一片天地。

她还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就见眼前出现一张关切的脸:“大姐姐,你没事儿吧,怎么忽然头晕了?”

是顾颜!

骤然见到仇人,顾朝直直的便将她摁在了马车上,死死地掐着她的脖颈,厉声道:“贱人,我要杀了你!”

话音才出口,顾朝瞬间便愣住了。

女子的声音婉转如黄鹂,哪怕是盛怒之下,也带着属于少女的软糯。

然而被灌下毒药的她,嗓子不是早就嘶哑如破风箱么!

还有眼前这一双手,瓷白如玉,没有后来常年握刀磨出来的厚厚茧子,软的像是一掐就能滴出水来。

而被她掐住的顾颜,此时正用一双泫然欲泣的眼,满是不安的哭道:“大姐姐,您这是怎么了,我是颜儿啊,你快放开我……”

这样的模样,分明就是十年前的顾颜!

“顾!颜!”

顾朝盯着顾颜满是泪水的眸子,咀嚼着她的名字,却是骤然松开手,转而一把掀开了车帘。

马车行走在闹市,吆喝叫卖声络绎不绝,食物混合着花香扑入鼻端,让顾朝的手却是猛地一松。

不是梦。

她这是……

活过来了?

不再是以孤魂的状态被困在楚家祠堂之内,成日听着供奉的宝刀铮然作响,而是真真切切的,回到了十六岁的时候!

见顾朝松开自己,顾颜顿时往后退了几步,紧紧的贴着车厢,满是防备的瞪着她,嘴里却还带着假惺惺的关心:“大姐姐可是魔怔了?您别吓颜儿啊……”

听得这话,顾朝垂眸看了眼自己葱白如玉的手,又回眸盯着明显年轻的顾颜,却是突然低低的笑了起来。

“很、好。”

顾颜起先还做戏的可对上顾朝眸子的时候,哭音却是骤然停住。

这哪像是一个怂包该有的目光?

分明是一双杀机毕现的眼睛,里面像是盛着无数的魑魅魍魉,狰狞着叫嚣着。

若说先前还是做戏,现在顾颜却是生出害怕来,带着惊惶冲着外面道:“停车,快叫我娘过来!大姐姐疯了!”

顾朝的眼神如同魔鬼一般,让顾颜近乎仓惶的喊住车夫跳下了马车,闻声而来的林岚见状,连忙扶住了她,失声道:“颜儿,你这是在做什么——可是你惹你大姐姐不高兴了?”

一句话,便将责任推到了顾朝的身上。

她说到这儿,不等顾朝说话,又接着赔笑道:“大小姐,颜儿年纪小不懂事儿,今日又是好日子,你看在姨娘的份儿上,就别罚她走过去了行么?”

马车停在闹市当中,林岚的声音不小,顿时便引得人不停的张望,待得看见马车上的“顾”字,顿时有人了然道:“怪不得这么蛮横不讲理,原来又是顾家那位大小姐。”

可顾朝,分明还一句话都没说。

时间间隔太过久远,顾朝一时想不起这是哪一出,她忍着不适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经一片清明:“做了个噩梦,梦见有个贱人抢了我的夫君,一时梦魇,把妹妹当成那个贱人了——你不会怪我吧?”

分明还是那软的像沾了蜜糖似的声音,偏偏顾颜从里面听出满满的恨意来。

对上她眸子的时候,顾颜更是觉得自己像是被毒蛇给盯上了。

她想说什么,却被林岚拉了一把,继而温柔的笑道:“大小姐想多了,你跟镇国公世子的婚事是板上钉钉的稳当呢,若非如此,镇国公府的大夫人也不会特意下帖,宴请你过去赏花了。”

林岚说到这里,又继续柔声道:“只是镇国公府大夫人治家严谨,平日里最不喜没规矩的。大小姐这番做派,若让她得知了,必然会不满意的。所以,您暂且委屈一些,收敛一下脾气可好?”

这话听着像是在劝,可那些落到顾朝身上的眼神却是更加鄙夷了。

若是依着顾朝以前的脾气,听得这话必然是要方寸大乱的,然而此时她却只是垂眸一笑,带着三分不谙世事的天真,眼神无辜道:“姨娘说的对,是我心思太重了,方才的事儿我给妹妹道歉。不过您也得容我给自己辩驳两句,今日是大夫人特许我跟未来夫君见一面,可妹妹却要痴缠着跟去——您瞧我,说这些做什么,她才十五岁,还是小孩子呢,又是我护着长大的,总归不能做出来抢姐夫的事儿,是我想多了。”

这一番夹枪带棍的,不止是顾颜,就连林岚心里也忍不住咯噔一声。

是的。

今日镇国公府大夫人设宴邀请,其实是变相的让楚墨跟顾朝见个面儿。

毕竟这亲事虽然是长辈们早早定下的娃娃亲,可是孩子们却到现在还没见过一面呢,眼见得要正式下聘书了,好歹也得让孩子互相掌掌眼不是?

原本这样的场合顾颜只是个庶女是没资格来的,可是顾夫人季月娘常年生病出不了门,便只能由顾峥的宠妾林岚带顾朝出门。

林岚有自己的私心,特意把亲生女儿顾颜也带了出来,可从前的顾朝是个怂包,明知道这事儿不合规矩,却也默许了。

谁知道,顾朝当时不发作,如今竟借着这个由头,在街上毫不留情面的说了出来!

林岚脸色一时有些难看,顾颜则是直接红了眼眶,咬牙道:“大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好歹也是女儿家,你这么污蔑我的名声,是想要逼死我吗?”

顾朝的眼泪却是落的比她还快呢,直接便抽噎道:“妹妹千万别这么想,我一向最疼爱你,就算是你真的看上我夫君,我都肯让的,又哪里舍得让你去死?”

这会儿,倒是跟之前那个畏畏缩缩的模样对上了。

林岚收起了疑虑,打圆场道:“好了,今儿可是你姐姐的好日子,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大小姐,颜儿不懂事儿,还请您多担待一些。”

她将自己的姿态放的极低,顾朝则是擦了擦眼泪,咬唇怯生生的笑道:“我最疼爱妹妹的,便是她不懂事儿,我也不会介意的。”


不等林岚说什么,顾朝又笑道:“姨娘,咱们还是快些去镇国公府吧,今日大夫人设宴,咱们若是去迟了就不好了。”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轻描淡写的捅了一刀:“虽然您只是姨娘,但您今日是代母亲赴宴,代表顾家跟她的脸面,丢人可就不好了。”

这话一出,林岚心头起火,偏又说不出什么来,皮笑肉不笑道:“大小姐说的是,颜儿,来娘亲车上。”

她总觉得这会儿的顾朝有些古怪,得跟顾颜好好儿交代一番才是。

待得上了马车,顾朝方才松开了手,那掌心上已然被掐的血肉模糊。

她也是靠着这些疼痛,才保持清醒的。

前世的时候,林岚母女打定了主意要让她出丑,所以下的药量是掌握好的,既不会让她昏迷过去,又让她脑子里一团浆糊。

再加上顾颜从旁挑唆,一路上又给她灌输了许多诸如镇国公府大夫人规矩森严,楚公子必然也要求严苛的话,效果可想而知。

她那时候胆子极小,本就被吓唬的心神不定,待得初见楚墨的时候,更是因着药物的作用,一头栽下去摔进了泥坑里。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她浑身占满了泥浆的样子。

从那以后顾朝就觉得在楚墨面前抬不起头来,还在国公府其他人眼前丢尽了脸面,日后嫁了进来,也一直都竖不起一个国公夫人的威信。

但这次不会了。

不管是被顾颜算计出丑,还是嫁给楚墨。

这对狗男女那么般配,她怎么能不将二人送做对呢!

……

到了镇国公府之后,顾颜已然恢复了正常。

见到顾朝下车的时候,甚至还过来扶她,一面小心翼翼道:“大姐姐,我刚刚惹你不高兴了,你不会不喜欢颜儿了吧?”

瞧瞧这满眼孺慕的模样,饶是顾朝前世就栽到了她这虚伪的面具里,此刻也想夸一句好演技。

她不动声色的抽回手,神情怯懦道:“妹妹你不怪我就好了,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这模样,倒是让顾颜放心了一些。

娘亲真的是多虑了,这个怂包顾朝和她那个怂包娘是一样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多说一句话都能脸红,怎么可能出现那种要吃人一样的眼神,先前在马车里,怕是真的做噩梦吓到了。

念及此,她又轻声道:“大姐姐不怪我就好,其实今日并非颜儿一定要来,只是担心楚家人对您不好,想来看一看,如果他们好的话,您嫁过去我就安心了。”

这话说的一片诚挚,可惜前世里,她却早就跟楚墨暗度陈仓了!

顾朝心中冷笑,面上却是带着几分羞涩道:“妹妹别动不动的就说夫君,羞死了……”

见状,顾颜则是娇俏的戏谑道:“姐姐不让我说呀,那我偏要说,你可要当心些,指不定楚墨公子就在哪个角落里看着你呢,若是一不留神出了岔子,岂不是在楚墨公子那里留了个坏印象?”

她这就是在故意刺激顾朝,明知她这会儿紧张不已还这样说,前世里顾朝可不就是因为她这么一直接二连三的吓唬,直接掉进泥坑了么!

可惜那个顾朝早已被害死了,如今的她,是厉鬼还魂。

不过倒是给了她一个很好的借口离开:“妹妹,你越说我越害怕了,不行,你先跟着姨娘过去吧。我,我要先去一趟净房!”

眼见得顾朝竟然逃也似的走了,顾颜轻蔑的一笑。身为嫡女仪态这般畏畏缩缩,连她这个庶女都不如,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的一门亲事。

虽然明知道这门亲事是祖母他们定下来的,她也抢不走。可看到顾朝出丑,她就高兴!

……

顾朝一路急行,待得四下无人的时候,她方才虚脱一般的扶住一棵树,将整个人的重量都靠在了上面。

眼前一阵阵天昏地暗,让她的呼吸都有些凌乱。

这样的状态,她绝对不能去见镇国公府的大夫人。

哪怕她今生并不打算跟楚墨这个黑心肝的中山狼在一起,也不能丢了顾家的人。

顾家的嫡长女,即便是退婚,也是因着楚墨的过错,而不是她的名声有损!

顾朝打定了主意,想也不想的拔下头上的簪子,狠狠地便朝着白嫩的手臂上划了下去。

那一道划痕极深,血珠瞬间滴落下来,带来的痛楚也让顾朝灵台清明了几分。

她吸了吸鼻子,前世受过的苦太多,这点疼痛她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十六岁的自己娇贵的很,眼泪倒有些不受控制。

她神情冷漠的将伤口单手包扎好,又以宽大的衣袖遮掩住,确认看不出来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这伤口的痛意,足以应付接下来的宴会了。

只是不等她起身,就先听得有男人的声音响起:“什么人?”

这声音一传入耳朵,顾朝立时就觉得脑中金戈铁马刀戟铮鸣之声不绝,恍惚间又好像回到了当初在战场上的时光。

这感觉顾朝异常熟悉,她死后魂魄被困在楚家祠堂,日日都与祠堂供奉的宝刀相对。而她重生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心痒难耐之下,摸了一把那口刀!

而摸到宝刀的一瞬间,就是和现在一样的感觉。

顾朝顺着声音望去,一时呆了。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可以看到不远处一片人工开凿的湖泊,映衬着周围一圈绿树,湖光山色的美景让仿佛置身人间仙境一般。

湖岸停了一艘小船,有男人站立其间。

他着了一身湛青色常服,只用一条玉扣腰带做装饰,船舱的帘子顺着他修长好看的手指滑过去重新垂在身后,满湖的水波盈盈被日头一晒,在他脸上蒙了层银辉,一双剑眉斜飞入鬓,狭长的凤眸看向她,就像这湖水一般的清冷。

见顾朝只是看他,却不说话,男人眉心微蹙,沉声问道:“可看够了?”

顾朝瞬间回神,磕磕巴巴道:“我,我没看你!”

她先前脑子里都是木的,只想寻一个无人处,谁曾想竟然闯到这里来了!


老镇国公共有三子,长子次子都为国战死,唯独剩下了幺子,以弱冠之年撑起了镇国公府的门楣。

她前世所嫁的楚墨,就是早亡的长子楚君城所生。

而眼前这个男人,便是楚家现下的掌权人——现任镇国公,楚君珩!

阖府上下都知道镇国公楚君珩喜静,除了贴身侍卫,这里便是禁地一样的存在。

便是前生,顾朝也一次都没有敢踏足过这地方。

谁曾想她现在竟然误打误撞的闯了进来,还大刺刺的盯着人家看!

楚君珩见她这模样,眉头皱的越发紧。

先前大嫂就让人送信过来,说是顾家小姐要是上门。

这亲事是长辈们定下来的,顾君珩也无意插手。只是让人去打听了一番,却听说这顾家小姐是个名声不好的怂包。

如今一见之下,可不止是个怂包,竟还是个呆头鹅。

他的目光从顾朝包扎好的胳膊上扫了一圈,没理会她磕磕巴巴的话,只是问道:“你偷偷摸摸在这里做什么?”

被他目光扫过,顾朝顿时觉得如芒在背。她下意识的将胳膊藏了一藏,道:“没事,只是不小心路过。”

因着才哭过,她的眼睛像是蒙了一层水雾,分外的楚楚可怜。

偏偏落到了楚君珩的眼中,又添了一桩罪名:撒谎精。

自伤之后还哭得这么无辜,他回去之后得派人查一查,大哥只剩下这一个儿子,亲事上决不能马虎。

只是在此之前,却要警告一番:“方才不小心便算了,待会记得老实点——这里可不是顾府,由不得你胡作非为。”

这话一出,顾朝顿时明了,她方才拿簪子划伤自己的事情怕是都被看到了。

顾朝冷笑一声,驳了一句:“干卿何事?”

老实?她前世可是老老实实的替镇国公府卖了命,可又换来了什么?

外祖清清白白一个商人,搭上了全数身家;舅舅的兄弟们战死沙场,他自己则被敌人抓去成了俘虏,为了不连累她,硬是杀了百余敌人之后力竭而死,死后尸首还被悬在城门上曝晒!

镇国公府是满门忠烈,可她又何曾对不起过他们?

今生让她老实,休想!

她不但要毁了楚墨这根独苗苗,还会保住自己的亲人,让他们一生平安无虞!

见顾朝竟然就这么扭头走了,楚君珩捏了捏眉心。

还是个脾气挺大的小丫头。

“等等——”

被楚君珩叫住,顾朝下意识顿住脚,语气不善道:“您还有何指教?”

下一刻,却见楚君珩抛过来一个白玉瓷瓶,淡淡道:“一日三次,记得涂抹。”

顾朝有些诧异的接了,脸上也带着几分不自然,道:“多谢。”

说到底,她的仇恨是对着楚墨的,前世她跟楚君珩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把火气撒在他这儿是有些没道理。

楚君珩颔首,又指了指她走的路,指点道:“换条路走,那条路走出去有马蜂窝。”

闻言,顾朝心神一动,道谢之后,顺着他指引的方向离开。

待得人走了,楚君珩转身也朝着自己院落走去,只是才抬脚,就被地上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那是一个荷包。

……

顾朝却不知自己丢了东西,由着丫鬟指引去了后花园。

楚大夫人下的帖子便是说来赏花,虽然是个由头,可由头却不能太敷衍。

她到的时候,便听得楚大夫人出于情面关切了一句:“顾小姐可是身子不舒服?”

顾朝还没说话,林岚已经当先笑着告罪道:“让大夫人见笑了,我们家大小姐自幼身体就弱,如今来了府上,大抵是有些不习惯,所以便有些身子不适罢了。大小姐现下可好些了?”

后一句话,却是问顾朝的。

前世她也说了同样的话,无非是想告诉楚大夫人明悦两件事。一,顾朝的身体不好;二,顾朝为人蠢笨。

无论哪一点,都会让明悦对她的印象大打折扣。

那会她又怂又蠢,听不出这贼妇的话外音,还觉得林岚了解自己。后来明悦成了她婆婆,一直瞧不上她,动辄叫她站规矩。

她也一直觉得是自己这个儿媳做的不够好,从未想过其实从这个时候开始,明悦就已经开始瞧不上她了,若不是嫡女这个身份,还有长辈们的命令,明悦怕是能退了这门亲事也说不定。

“姨娘怎么能这么说话,没得让大夫人觉得我是个不懂事的,连带着咱们顾家的脸面都没了,回头母亲和祖母可是要怪罪下来的。”

顾朝一脸可怜相的看着林岚说了这番话,又回头对着明悦道:“大夫人莫怪,母亲身子不好,这才由姨娘带着晚辈出门。晚辈平日在家受母亲细心教导,断不可在人前失礼。只是人有三急,晚辈想是昨儿吃坏了肚子,总有些不舒服,晚辈觉得这等事说出来怕污了大夫人耳朵,便想着自己解决了也就是了,哪想到姨娘她……大夫人要怪,就怪晚辈礼数不周吧,只求大夫人不要错怪晚辈的母亲不懂得约束人。”

林岚在旁边一个字都插不上嘴,她这话听着处处伏低做小,依旧是一贯怂包的做派,可实际上字字句句都是在打压她的身份。

侍妾其实就是个奴婢,嫡女却是正经主子,顾朝说的是约束人,落在明悦耳朵里分明说的就是约束下人,这话意思明白着呢,林岚一个奴婢不懂礼数,在外人面前编排主子的不是。

三言两语把势头转了个风向,明悦先头听着林岚的话还觉得这嫡女是个不顶事儿的,这会儿反倒瞧着顾朝露出几分赞赏的神色来。

林岚觉得事情不妙,忙道:“大夫人,这丫头一贯被我宠坏了,如今敢在长辈面前无礼,实在是……”

明悦并没有耐心听她说完这些,漫不经心道:“在我国公府,姨娘可算不上孩子们的长辈。我竟不知太傅府上竟是这样的?顾小姐,看来你母亲平日里对下人还是太仁慈了,你可要好生劝劝才是,没得哪天被底下人反了水可就不好看了。”

顾朝福身微笑道:“大夫人教训的是,晚辈记下了。”


明悦满意点头,继续往前走,竟是将林岚就这么晾在那里。

一个侍妾,替主母出来见客,她看在季月娘的份上给几分薄面照应两句也就罢了,如此不懂礼数,她也懒得再给林岚好脸色。

林岚母女怎么都没想到顾朝还有这么一手,本想打压她的,结果成了被她打压,莫非从前她那怂样儿都是装出来的不成?

那这城府倒真是可怕的很,林岚被明悦甩了没脸,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瞪着顾朝的背影咬牙。

顾颜见不得母亲受委屈,便拉了林岚的手小声安慰道:“阿娘,用不着同那怂包置气,她这次不过是刚好讨巧,拿捏您身份得了大夫人青眼罢了,日后嫁进来,少不得要被大夫人看清她本来面目,到时候定不会有她好果子吃。”

林岚抚着自己胸口给自己顺气,神色狠毒:“是,一次讨巧算不得什么,日后嫁……呵,她嫁不嫁的进来还是两说呢,哪个男人喜欢榆木疙瘩?要是楚公子瞧不上她,大夫人宠极了这个儿子,这亲事少不得要思量一番。”

顾颜想想觉得也是,也解气了不少,顾朝陪着明悦说话,对母女俩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心中只是冷笑。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上了顾朝前世摔进泥坑那座桥上,顾颜追上来同她窃语:“姐姐快瞧那边,我好像瞧见楚公子了!”

顾朝早就知道她想做什么,根本不理会她,一提裙子快步闪开了。

其实她哪里瞧见楚墨了,只不过是有心想要引的她分神,然后好趁机踩了她裙子,害她摔下桥掉进泥坑里的,哪想到一脚踩了个空,顾朝竟就这么跑了?

她咬牙跺了跺脚,一双眸子里满是不甘,好好一个让顾朝出丑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了,这个怂包,看一眼自己未来夫婿都不敢,跑的比兔子都快,没出息!

顾朝冷笑,如今她可不会再傻乎乎的上顾颜的当了。

有几只马蜂嗡嗡的从头顶上飞过,顾朝忽然想起了什么,放慢了脚步等顾颜跟上来,悄声问道:“妹妹,你方才怕不是看错了,楚公子其实不在这里,我好像知道他在哪,可我……”

顾颜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就知道她是想去看又不好意思去。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得顾朝央求道:“你便陪我去好不好?”

她吃定顾颜心思不纯,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顾颜没有不答应的。

不出所料,顾颜假意踌躇一番之后还是答应了,顾朝领着她绕进了林荫丛中,压低声音道:“我方才瞧见楚公子仿佛就在那里。”

顾颜面上露出几分抑制不住的欣喜之色,她为了今日特意新做了一身衣裳,可是砸进去三个月的月例银子,现下终于能派上用场,倒也不枉费她一番花费。

眼看着顾颜渐渐往树丛深处去了,顾朝悄无声息的退出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闲逛,心里却默默的掐着时间。

约莫着差不多了,顾朝故意喊出来:“咦?妹妹呢?怎么不见了?”

旁人这才发现顾颜不见了,明悦面色有些不悦,林岚环顾一圈没发现顾颜,正紧张呢,就听不远处一声大喊:“啊……”

声音十分尖锐凄惨,听起来像是遭遇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众人都被吓了一跳,还未曾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呢,就看顾颜一身狼藉的从树丛里钻出来,身上的衣衫都被树枝儿刮破了。

顾颜拼命的挥舞着衣袖,口中尖叫不已,身后嗡嗡之声不绝,竟是跟了大片的马蜂,顾颜的脸上已然被蛰了好几处,红肿的鼓了包,巨痛不已,慌不择路的乱跑。

在场的都是些女子,一见到马蜂早就慌了神儿,各自乱跑,独独顾朝早有准备,将明悦往自己身边一拽,脱了外衫一头罩住两个人,拉着她就跑。

她前世在这里生活了许多年,熟悉的很,一路躲进了最近的一间屋子里把门一关,这才扯了衣服福身道:“楚大夫人赎罪,方才情况紧急,晚辈不得已之下才做出这等冒犯夫人的举动,夫人要责怪,晚辈不敢有怨言。”

明悦一贯养尊处优的,那里经历过这等凶险,此刻犹自惊魂未定,不过尚且能撑得住大家主母的风范,强笑道:“好孩子,若不是你,我定然也要被那马蜂给蛰了,哪里还能怪罪你呢?倒是你那庶妹实在是个鲁莽的,好端端的去捅什么马蜂窝!”

顾朝做出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来:“这……方才晚辈听妹妹说,似乎是见到了楚公子,本想拉着晚辈一起过去,可晚辈想着这于理不合就没答应,哪想到……妹妹她也是年幼无知,夫人……”

明悦听到这里已经对顾颜母女厌恶的不行了,根本没耐心听下去,挥挥手让她别说了,两人从门缝里往外看去,到底是国公府,这么一会功夫,下人们已经收拾好一切,马蜂也都被清理走了。

二人这才出了屋子,顾颜脸上被蛰的不轻,衣衫破烂,头发散乱,躺在地上疼的直叫唤,就连林岚也挨了几下子,脸上手上鼓了好几个包,母女二人俱是狼狈不已。

顾颜一见到顾朝出来,立刻就炸了毛:“都是你!你故意的是不是?故意同我说什么想见见楚公子,巴巴的引我去那种地方,就是想让我被马蜂蛰对不对?如今我成了这副样子,你可满意了?”

顾朝委屈又无辜:“妹妹你这是在说什么呢,我一向胆小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能做出引你去见外男的事儿?再说我不过是头一次来国公府,又如何知道那里有马蜂窝?”

“你!”顾颜被她堵得无话可说,脸上又疼,又丢尽脸面,当真是又羞又气。

林岚见不得女儿受委屈,此时虽生气着急,却也比顾颜稳当的多,深知伏低做小的道理:“大小姐,纵然你不满意今日我代主母领你出门,你恨我便冲着我来也就是了,何苦来哉要对妹妹下手?”


顾朝见状更委屈的不得了:“姨娘怎能如此冤枉我呢?都是自家妹妹,出了这样的事儿,我是心疼的很的,妹妹你无事吧?”

“你看我这像是无事的样子吗!”顾颜疼的直哭,只觉得脸上被蛰了的地方都火辣辣的难受,又加上在明悦面前丢尽了脸,一时间火气上来,连体面都不顾了。

明悦本就因为顾朝帮了自己对顾朝印象不错,这会儿看顾朝被欺负的可怜,更是瞧不上林岚母女,妾就是妾,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如今竟敢在她面前欺负起嫡女来了。

况且这嫡女还是她未来儿媳妇。

明悦这脾气哪看得下去,不留情面的斥道:“住口!当我国公府是菜市口不成,这般聒噪成何体统!来人,把她们丢出府去!”

“大夫人,使不得!”顾朝忙求情,“林姨娘到底是我的姨娘,大夫人这样把人丢出去,丢的是太傅府的脸面,求大夫人手下留情,让晚辈把人带回去可好?”

明悦略一思忖,日后顾朝终究是要嫁过来的,若是这会丢了太傅府的脸面,岂不是等于丢了国公府日后的颜面?

这么着,便道:“也罢,你带她们回去吧,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可不要被这样的人带坏了才好。日后等顾夫人身上大安了,我再去登门拜访。”

顾朝福身应了声儿,便招呼顾家的婢女们把林岚母女扶起来往外走,自己则跟在后面,不止为何总觉得有一道目光落在背上,她回头看去,一片柳条儿掩映之下,楚君珩一袭湛蓝衣衫长身玉立,眉眼清冷,乍一看颇有清颜玉骨之相。

只是隔得太远看不真切,顾朝总觉得楚君珩看自己的目光似乎并不友好。

她未多想,转身跟上去走了。

倒是楚君珩站在柳条下,摇着折扇,唇角噙起了一丝玩味的笑意。

这姑娘倒是有点意思,倒不全像是传言中的是个一无是处的怂包,怕不是个小狐狸。

今日实在是林岚母女不走运,本以为这么回去了也就是了,哪想到人都已经到了门口,却在门口遇见了几位前来拜访明悦的贵妇人。

这些年林岚没少顶替季月娘带着顾颜出席京中大大小小的宴席,倒也在京圈贵妇人中混了个脸熟,这几个贵妇人竟都认出了林岚母女,瞧着她如此狼狈的情形,一个个错愕万分。

“哟,这不是顾侍郎的林姨娘么?这是怎么了?”

“怕不是被国公爷家的马蜂蛰了吧!真真儿是可惜了那张脸了,不知道顾侍郎见到姨娘这般模样还能不能继续宠着姨娘了呢……呵呵呵……”

饶是林姨娘这些年来练就了一身忍耐功夫,丢脸丢成这样也淡定不了了,扶着女儿匆匆上了马车,吼着让车夫快些走。

顾朝瞧着这一幕,只觉得心里畅快的不行,她本来只是想让顾颜吃个教训,哪想到连林岚也栽了进去,如今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这群贵妇人嚼舌根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不出半日,京城里怕是都就知道这母女俩出丑的事儿了。

也好,省了她一番功夫,横竖前世里林岚也没少毁她名声,如今也合该她们尝尝滋味了。

林岚母女一回府就一头扎进了锦枫斋,没多一会儿就听那边闹的乱起来,鸡飞狗跳的闹着要请郎中。

回来的时候林岚母女乘一辆车先走的,没等顾朝,是以顾朝回来的慢了些,进门的时候就撞上林岚身边的婆子周家的出去找郎中。

她没打算让这两人好过,当即拦住了周家的:“请郎中可是要出银子的,周娘子可找我母亲报备过了?若是没有,那便只能是锦枫斋自己出银子请人了。”

周家的一听就愣了:“大小姐这可好没道理,如今府上大小事都是我们林姨娘在操持,从公中出钱请个郎中来瞧瞧又怎么了?”

“是么?”顾朝皱眉:“可我明明记得府里的对牌钥匙可一直都是我母亲管着,那边是管家权还在我母亲手里,林姨娘不经过我母亲同意动用公中银子可不止一次了,我身为顾府嫡出大小姐,为顾府考虑,不为过吧?”

她有心不想让人看出破绽来,便依旧装的和从前一样的软弱可欺模样,说话的口气也是软绵绵的,听着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可说出来的内容却总是让人没法反驳,句句在理。

“你……”周家的噎了一下,又反应过来:“即便如此,大小姐你一个闺阁女儿,也尚且还未掌家做主,这种事就不必参与了吧?救人要紧,我们请了人来自然会去找大夫人报备的。”

“周娘子如此说那就是还没报备了?”顾朝眨巴眼睛,“那还是去报备一下的好。母亲说我嫁人之后也是要做当家主母的,如今这些事可以慢慢学起来了,若是被母亲知道我见到这种事情不报备是要责备我的,周娘子,我不想被我母亲凶。”

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明明看着和从前一般无二的好欺负模样,周家的却总觉得她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同。

周家的有心不打算理会她就这么出去算了,可顾朝就这么一副似笑非笑的神色盯着她,周家的只觉得脚步竟是迈不出去,踌躇了一番,终究还是不甘心的跺跺脚,跟着她往濡韵阁去了。

季月娘今日精神倒好,顾朝回来的时候她正在院子里浇花,日头浅浅的落下来洒在她肩头,水壶里撒出的水珠儿争相落在叶片上,亮晶晶的甚是好看,一切都还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季月娘年轻时可是京城四大美人之首,如今虽人到中年,可依旧风韵犹存,不过病中看着终究是憔悴了些。

顾朝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时隔多年还能再次见到母亲,如今已经是隔了一世,她瞧着季月娘熟悉的面容心口一酸,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碍于有外人在场,顾朝只能强忍着自己想冲上去抱住母亲狠狠哭一场的冲动,端庄福身行礼:“母亲,我回来了。林姨娘房里的周娘子说是要找您支取公中的银子请郎中来。”


她背对着周家的冲着季月娘眨了眨眼,季月娘正奇怪她想做什么呢,顾朝又继续道:“母亲前儿不是说要我学着掌家理事来着?我也想着,母亲病中,正可以替母亲分忧,可方才周娘子说我年纪还小,要我不要管这些事儿,把我的意思给驳了。我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来找母亲定夺了……”

周家的听的一脸不屑,她还以为这大小姐长本事了呢,这还不是个软柿子,说不过自己就来找娘亲告状。

“哪能呢,奴婢是觉得大小姐没处理过事儿经验尚浅……”

季月娘秀眉微蹙打断了她:“经验尚浅?谁人都有个第一次,你一个奴婢为了这个理由竟敢驳了主子的面子,是锦枫斋的日子太好过,连规矩都忘光了吗?”

周家的没想到季月娘能忽然发飙,意外极了。

可她忘了,季月娘虽然病中不管事,为人又向来和善隐忍,可这人是最为护短的,招惹了她没事,若有人招惹了顾朝不快,那她可是不会平白忍了的。

如今顾朝说她驳了她面子,季月娘岂能让她好过,面带怒意的道:“既然你们觉得悠悠处理的不好,那这事儿便由你们锦枫斋自个儿想法子解决吧。”

这意思便是不许她从公中支银子了。

周家的吃了老大一个亏,憋着一肚子不服气走了。

院子里只剩下濡韵阁的人,顾朝这才终于放开了情绪,一头扑进季月娘怀里嘤嘤哭出声来。

这一下可给季月娘吓得不轻:“悠悠这是怎么了?可是谁欺负你了不成?告诉母亲,我去给你出气去……咳咳咳……”

顾朝见季月娘这一激动牵动了病气,又是心疼又是愧疚,忙替季月娘抚摸后背顺气,娇声道:“对不起母亲,都是我不好,您没事吧?”

季月娘缓了一口气摇摇头,只是关切女儿是不是受了委屈,顾朝看着母亲舐犊情深的目光,只觉得心口一阵堵得厉害。

前世母亲是被锦枫斋的人害死的,她死后魂魄尚且飘荡在地牢里的时候,就瞧见顾颜放肆大笑说:“姐姐,还忘了告诉你,你那病痨的娘也并非真的是病死,而是被我们下了慢性毒药毒死的,谁让她占着正室位子不放,哈哈哈……”

当初季月娘死后,顾峥借口怕尸体腐坏只是停灵三日就匆匆将人下葬,可三月里微寒的天气,哪有那么容易就腐坏?

如今想来怕是父亲也知道其中有蹊跷,怕夜长梦多吧?

顾朝再世为人,活回了季月娘还活着的时候,她觉得这一定是上天给她的机会,这一世,她定要保住季月娘的性命,绝不会让贱人再得逞!

“女儿只是半日没有见到母亲,惦念母亲病情,有些激动了,并没有被人欺负。我可是太傅大人的嫡亲长孙女,谁敢欺负我呢?”

这话说给母亲听,也说给自己听。

她从前就是这么软绵绵的性子,季月娘宠爱她,见她这样撒娇只觉得有个女儿心里熨贴的很,慈爱的摸摸她头发:“没有就好,外面风凉,进屋说话吧。”

失去过才懂得珍惜,这和母亲重聚的机会来之不易,顾朝觉得现在就像是在做梦一样,生怕一个不小心梦就醒了,她要再一次失去母亲,是以季月娘觉得顾朝今日不知为何总是分外粘人。

从前她也是这般温婉的性子,却从不似今日这般爱撒娇,缠着自己不放,母女俩说了好一会子话。

季月娘的陪嫁侍女沈嬷嬷都进来送糕点,都忍不住道:“大小姐今日怎么变了个人似的,越发孩子气了,奴婢记得自打大小姐到了十来岁上的时候便端庄起来,虽也同夫人亲厚,却也不曾见到这般景象了。”

顾朝笑道:“今日去了一趟楚家,才惊觉自己已经是个要嫁人的人了,从前觉得日日都能见到母亲也不如何,待到不日嫁出门去想见到母亲便不这么容易了,自然是要好好和母亲说说话才是。”

季月娘心里暖暖的,明媚的眼中一片慈爱:“可见着楚公子了?”

顾朝神色黯淡下来,见与不见又如何呢?前世里横竖都是要嫁的,这辈子横竖都是不会嫁的,她正犹豫该如何回答,恰好婢女秀雯进来送药,顾朝便趁机把话岔开了。

秀雯端着托盘把药送到季月娘面前,顾朝闻着苦涩的药味猛地想起前世季月娘的死因,要不动声色的毒死一个人必然得日日小剂量的下药,那季月娘日日都要服药便是最好的途径。

这药喝不得!

顾朝抢先一步接过药来笑道:“母亲,这药实在是有些烫了,稍稍放凉一些再用吧。”

季月娘一向宠爱她,自然是同意了的,倒是秀雯见状,却也不走,提着空托盘就站在旁边侯着,是不是瞄一眼季月娘,似是在等着她喝下那药。

顾朝见状,觉得有异,便道:“药太苦,你去取一些蜜饯儿来给母亲去去苦。”

秀雯推诿:“奴婢等大夫人用了药,正好把空碗一并带走。”

沈嬷嬷见顾朝面有不悦之色,知道她一向好说话没威慑力,便替她吼道:“当差哪有你挑三拣四的份儿?没听见大小姐吩咐吗?现在就去!”

秀雯很不情愿,可最终还是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顾朝等她走远这才问道:“从前她来送药可也是这般一定要等母亲喝了再离开么?”

沈嬷嬷原也只是生气秀雯不听主子的话,可听她这么一说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小姐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是不对,母亲一直都在喝这个药,可为何病情总是不见好?她一个婢女又为何一定要看着母亲喝了药才离开?”

这下连平日里诸事不上心的季月娘都惊的坐直了身子,瞪着眼睛看着她。

“说起来我这一病也得有五个年头了,起初不过一场风寒,可总是短短续续不见好,总咳嗽,成日里没精神,我只当时自己身子不行,难不成还能和这药有关?”

顾朝拉住季月娘的手,轻声安慰道:“也许是方子不太好,这药就先停了吧,回头我寻个别的郎中替母亲好好瞧瞧,重新开个方子。”


她一边岔开季月娘的注意力,手指顺势搭在了季月娘的脉上。

前世楚墨一个金樽玉贵的公子哥儿,刚刚带兵上战场,受不了战地的苦寒时常生病,身边时时带着个军医总是不便,顾朝干脆专针对楚墨的身子自己学了医术,但凡他有个什么病痛,她都能一手拿捏好。

这会儿给母亲把脉也只是试试看,果然以她这半桶水的医术实在是没摸出名堂来,只觉得是寻常的风寒罢了。

季月娘倒也从善如流,这药说不喝便不喝了,沈嬷嬷把药倒了,秀雯正好回来,见碗空了,盯着季月娘使劲儿的瞧,却也没瞧出什么异样来,悻悻去了。

这边屋里的人说着话,倒也是其乐融融的景象。

不多时,外头念兰进来寻顾朝,“长公主递了帖子进来,说是底下人孝敬了公主一船上好的青阳蟹,公主一个人吃不完,又恰逢中元节结束,打算在十六的晚上办一场赏月晏,请小姐过去。”

临平长公主是皇上最宠爱的妹妹,驸马亡后便在公主府养了众多面首,又喜宴饮丝竹,过的端地是纸醉金迷的日子,这赏月不过是个噱头罢了。

顾朝瞧了一眼那帖子,邀请的是老太傅的长孙女,不是顾府嫡长女,他爹顾峥一个工部侍郎,还入不了长公主的眼。

长公主还允许她携几个姐妹同去,人多热闹。

顾朝让念兰把帖子好生收了,想了想道:“去告诉八小姐准备一下,十六晚上与我同去长公主的宴席。”

八小姐顾芷是二房老爷顾峣的嫡女,可顾峣自己却是个庶出,前世顾朝与顾芷见面就掐架,又超不过人家,时常被气的哭,这会儿却忽然要带顾芷去宴席,所有人都是愣了下。

念兰忍不住道:“小姐若是怕到时候宴席上遇到别家的小姐同小姐吵架,带奴婢去也就是了,保证小姐不落下风,这八小姐虽吵架一把好手,可未必能帮小姐打嘴仗呀!”

顾朝忍俊不禁:“就你话多,你便是再能吵也只是个侍女,在家同我没大没小也罢了,还能出去同旁人家的主子吵不成?”

念兰撅了撅嘴:“小姐说的是,奴婢这就去知会八小姐。”

顾朝让她去了,却忍不住想起前世念兰悲戚的下场。

梅兰竹菊是她身边四个忠心耿耿的侍女,各个人如其名,念兰最是活泼大胆又明朗的一个人儿,前世为了保护她不被楚墨的侍妾羞辱,最后竟被那个侍妾命人活活乱棍打死。

而她无能至斯,甚至连一口薄棺都没法给她置办,眼睁睁看着那个张狂的侍妾将她丢了出去喂狗,全尸都不曾留下。

这所有的账,一笔一笔她全都要讨回来的!

季月娘看她神色不对,关切问道:“怎么了这是?你不是一向同小八说不到一起去么?反倒是小五能同你说几句话,为什么不带小五去?”

“小八性子随二婶婶,也就是嘴皮子上不饶人,心地不坏的,仔细想想她也没有哪一回是真的伤害了我什么,大家都是一个府里的姐妹,和和睦睦总是好的,母亲说是不是这个理?”

季月娘笑着点头称是,也不做他想,濡韵阁这边倒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周家的吃了瘪没支取到公中的银子,自己拿不定主意,回去找林岚复命,林岚一听当即气的摔了杯子。

“连请郎中的银子都不肯给,那边这是打算逼死我们娘两吗!”

周家的踌躇说:“姨娘,我听大小姐的意思,说咱们又不缺这几个钱,怕不是之前咱们从公中贪墨银子的事儿被知道了?”

“知道了又如何?我替她这个不中用的操持家务不该得些辛苦钱么?除了月例我就只有这么点体己钱,她都要逼着我送出去,真是没良心,怪道阿郎不爱搭理她,如此蛇蝎妇人谁敢亲近?”林岚咬牙切齿,瞧着女儿满脸的包,又是心疼又是恼怒,神色不觉阴狠起来。

半晌,她拔下头上一直簪子递给周家的:“你去替我做一件事……”

周家的听她吩咐完惊道:“姨娘,这可是老爷送你的,你一直都珍惜着呢,果真要这般做么?”

“东西算什么,只要阿郎的心在我这里,想要多少没有?快去吧。”

周家的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拿着簪子出去了。

顾朝回了自己闺房,念梅正坐在菱花窗下替她绣荷包,念竹在收拾她的床铺,念菊忙着清点屋里的东西登入名录造册,一切都还是曾经美好的样子,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可就是这梅兰竹菊四个丫头,前世却没一个好下场,念梅被卖进了窑子里,日日有人看守,连寻死都是不行;念竹最是刚正不阿的一个人,却被污蔑偷东西,生生给沉了塘;念菊则被发卖出去嫁给了一个老瞎子光棍,难产坏了身子,常年被病痛折磨的痛不欲生,想死了一了百了,又舍不得孩子,实在是苦。

都是花儿一般的姑娘,前世为了她一个个落的那般凄惨,这一世,轮到她来还债了。

几个侍女见她回来却呆呆的站在门口不进来,一个个紧张不已,念竹道:“可是三小姐又让小姐不爽快了?”

“她还没那本事,念竹,记得日后离那些人远着点,免得脏了自己。”

念竹不明白她为何忽然说这个,但听话是没错的,乖乖点点头。

顾朝又看向另外两个侍女道:“我会好好保护你们的。”

念梅只是笑笑不说话,念菊道:“小姐说的哪里话,原该是我们这些做婢子的好生保护小姐才是。”

顾朝也不同她们解释,这重来的团聚来之不易,她自己清楚自己需要做什么就够了。

不得不说,楚君珩给的药极为管用,她按量涂抹之后,不过两三日的功夫,胳膊上的伤就已经消失,且连伤疤都没有留下。

归来后的日子过的风平浪静,所有的事都在按照前世发生过的轨迹进行,沈嬷嬷照着顾朝的吩咐,悄悄的把季月娘的药方换了,并未声张开来,秀雯也并不知道药被换掉了,依旧每日里盯着季月娘把药服了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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