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读书简介
言榛春桃《重生后我嫁给了死对头》讲的是生于将门之后,助他登基却换来八年地牢,满门抄斩再睁眼,回到十三岁那年,一切都还未发生,运转筹谋,誓要将前世的账一笔一笔讨回!偶然发现前世的死对头他也重生了!
精彩节选
地牢里,言榛斜靠在青石石壁上,嘴里叼着根稻草,面无表情看着墙角处正在争夺她剩饭的两只老鼠。
淅沥的雨声里陡然冒出一清脆如铃铛的笑声,笑声!落入她耳中。
言榛瞳孔一缩,尖锐的指甲在潮湿的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泥土嵌入指甲,将指甲盖撑开,鲜血随着指尖滑落,与潮湿的泥土混合。
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
言烟尘!
言榛咬碎银牙,从牙缝吐出三字来!
“你这弃妇,我们启国皇后的名字岂是你敢直呼的!”一声怒喝突然在寂静的地牢里响起。
怒喝声中伴随着呼啸的风声。
言榛像个木偶人般僵硬的转过去,刚转过头去就看到呼之而来的鞭子。
她想躲,可她脚早已废了,怎么躲?
鞭子落在言榛身上,一股钻心刺骨的疼痛在言榛身上蔓延开来,她死死咬住下唇一点声音也不肯发出来。
鞭子像暴雨一样落在她身上,言榛最终忍受不住疼痛,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言榛已昏死了过去,那衙役手上的鞭子却毫无停下之意,仍不停的再往言榛身上抽。
没一会儿,言榛身上的衣服被鞭子抽打成了布条,鲜血早已将衣服染成了血红色,皮肉往外翻卷着,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好了,给点教训就行了,别把人给本宫抽死了。”清丽,如黄莺出谷的声音骤然响起,这声音在沉闷牢房里显得格外的响亮。
衙役听到这话,连忙将已挥舞到半空中的鞭子强行收了回来,随即回身,不去看来人,下跪行礼,恭敬道:“参见皇后娘娘。”
“嗯。”言烟尘轻应了一声,那双勾心摄魂的眼扫了一眼牢房,牢房那人浑身是血,不知是死是活。
她唇角微勾,浮起一抹笑意,冷吐出三字,“泼醒她。”
“属下遵命。”
—
“哗啦”一声,水全部落在言榛身上。
疼
疼……
说不出来的疼。
昏死过去的言榛感觉到她全身就像针扎一样的疼,似有千万只蚂蚁在撕咬一样。
“还没醒?”言烟尘见被泼了盐水的言榛还未醒来,柳眉蹙起,声音带着明显不悦。
疼的几欲再次昏死过去的言榛听到这恨之入骨的声音,倏地睁开了眼。
她双眸充血,布满血丝,紧盯着眼前这个宛如天仙般的女子。
她承认,言烟尘很美,美得动人心魄,一瞥一笑,一言一行,都足以让全天下男人为之疯狂。
连他也免不了俗气,落入了言烟尘手中。
曾经在她面前高傲无比的言榛,此时像条狗趴在地上,言烟尘心中是说不出来的畅快。
她朝言榛莞儿一笑,“姐姐你想知道宸儿的下落吗?”
宸儿!
听到这二字,言榛充满血丝的双眸生出了一抹柔意。
“姐姐还记得之前妹妹送过来的牡丹花吗?”
牡丹花?
这个时候言烟尘扯花做什么?
言榛心里隐隐感到一丝不安,不安的情绪在心底滋生扩大,几欲要将她吞没。
“你到底把宸儿怎么样了!”
言榛口中嘶吼,身躯挣扎着要起身。
言烟尘见言榛激动起来,手掩面,娇笑了起来。
言烟尘清脆如铃铛般的笑声落在言榛耳里,如寒冬里的刀子一般,一刀一刀的割在言榛心上,。
言烟尘止住笑意,俏皮的对言榛眨了眨眼,“姐姐,你别急嘛,很快你也会跟宸儿一样,去滋养我那株牡丹的。”
言榛脑袋轰的一声,仿佛要炸裂,她身躯剧烈颤抖着,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
言烟尘看到言榛这般模样,她嘴角的笑意越发的扩大,“姐姐,这事说起来还是得怪你,你说你没事揪着我身份不放不说,骂我是杂种。”
“还说就算我养牡丹,牡丹高贵的气息也会被妹妹我带成杂种的气息。”
“所以妹妹就想,要是把滋养牡丹的肥料给换一下,换成太子,你说……”
言榛嘶吼,面目狰狞,“言烟尘,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居然把宸儿当做养花的肥料!”
“宸儿只是一个孩子,你居然下的去手!”
言榛恨!
她恨!
恨她自己的愚蠢!
恨自己都自作多情!恨自己当初的善良!
若她不愚蠢,不自作多情,没有善良的心,自己也不会听歌姬那个贱人的话,跑去苦苦哀求她的父亲,让她的父亲收这个白眼狼言烟尘回将军府!
要当初她没有这么做,一切都不是这样。
她的宸儿也不会这般惨死!
她的宸儿!他还那么小!自己还没听到他唤自己娘亲!
言烟尘素手随意把玩着发丝,道:“我连最疼爱我的姐姐都能下得去手,更何况是一个孩子呢?”
话落,一道熟悉的身影跃入她眼角的余光之中
她眸子微微一变,站起身来,手抚上自己的肚子,面带笑意,一步步朝言榛走去:“对了,我进来是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姐姐。”
言榛注意到言烟尘手抚上肚子那个动作。
她瞳孔猛地一缩。
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钻入到她的脑海里。
不……
不可能!
言榛使劲的摇了摇头,想把这个念头从她脑袋里甩出去。
可她还没来得及把这个念头甩出脑海,言烟尘就轻笑着道:“那就是我怀上皇上的孩子了。”
言榛喃喃出声:“你不是不能生孕吗?”
她记得那年顾云逸遭遇刺杀,她想上前已来不及,是言烟尘扑身上前救了顾云逸,自此也留下了不能生育的祸根。
她记得,这话是御医亲自对她说的。
“姐姐真笨呢,到现在还不明白,那是妹妹骗你的吗?”言烟尘笑着说完,似又想到了什么一般,又在后面添了一句,“对了,我能生育这件事情,皇上也知道的呢。”
顾云逸也知道这事?当初是御医告知的…难道!言榛面如死灰,身坠入冰窖中,寒冷彻骨的冷意朝她骨头里钻去。
“姐姐,你觉得皇上真不知道…”
言烟尘话说到一半,言榛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暴起,冲向她!
面对言榛突如其来的攻击,言烟尘并未躲闪,她就那样站在原地,看着言榛朝她扑来,嘴角那抹笑意越来越浓。
忽然,言烟尘大叫一身,身子直直往后倒去。
言榛只觉得眼前有道人影一晃而过,同时白光一闪。
胸腔之内,似插入了什么东西,好疼!
胸口处的疼抵不过眼前的疼痛。
言榛眼里带着不可置信的恐意,“顾云逸……你……”
“尘儿,你没事吧。”顾云逸未理会言榛的话,他手扶着言烟尘,急急询问,俊逸无比的脸上布满了焦急之色。
言榛,他却一个眼神也没给。
言烟尘依偎在顾云逸怀中,娇躯颤抖,惊艳的面容上满是惧意,琉璃般的眸子转动了几下,移到言榛身上,“皇上臣妾没事,只是姐姐……”
“为什么?”言榛嘴角溢出鲜血,看向他的双眸里蕴着泪水,她在地牢里呆了这么多年,支撑她活下去的两个念头,一是宸儿,二是他。
她想活着出去,向他告发言烟尘囚禁她的阴谋。
现下,他来了,却给了自己一剑。
顾云逸俯身朝前,贴在言榛耳边不知说了什么,言榛瞳孔放大!
下一瞬,他握住剑柄往外一抽,又猛地插了回去!
言榛充血的双眸死死盯着顾云逸,嘴角不停的流淌着血。
她张了张嘴,想要出声,却吐出一圈血沫子。
最终,她一句话都没说出来,眼里带着不甘,愤恨,身子轰然倒地。
“皇上,姐姐她……”言烟尘还想说什么,话还未说完就被顾云逸给打断掉。
“她已经死了,以后别再朕面前提这个贱人的名字。”顾云逸极厌恶的看了一眼瞪着眼,死不瞑目的言榛。
仅一眼,他快速移开了眼,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脏了他的眼。
言烟尘看着言榛的尸体,一朵宛如曼陀罗的笑意在她嘴边绽放。
顾云逸是她的,她也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当初那些骂她贱种的人,也该还一还当初的账了。
言烟尘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
建昭一百零二年,冬。
将军言珂勾结外贼意图谋反,被人举发,在将军府内搜查出上百封与外贼通信的书信。
除贵妃言烟尘外,言家四代几百人口全部于菜市口问斩。
原皇后言榛包庇言家,挟持太子顾宸,威胁皇上,禁闭于九重阁反省。
言家被满门抄斩的消息传来,皇后言榛悲痛欲绝,抱着太子于皇宫最高的九重阁一跃而下。
次年,贵妃言烟尘诞下龙子,晋升皇后。
皇帝大喜,封龙子为太子,大赦天下!
同年发生宫变,已死七皇子顾云朝持先帝遗诏逼宫,其子顾念祯登基,其人不知所踪。
—
梅雨时节,细雨连绵不断,雨水顺着屋檐滑落,汇聚成珠,形成一道道珠帘。
素白账内,言榛双眸紧闭,面色苍白如纸,娥眉紧蹙,朱唇一张一合,却是一字也未吐出。
“咚……”沉闷厚重的钟声,如一道惊雷,床上的言榛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睁开眼,印入眼眸不是昏暗无日的地牢,而是层层叠叠的素净床幔。
言榛愣怔,神情恍然。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言榛像个提线木偶,缓缓转过头,一青一粉,两道身影朝她奔了过来。
“小姐,小姐,您是不是梦魇了?”
“春杏?”言榛双眸迷茫的看了看那道青色身影,呢喃出二字,随后她又将眸光移到粉色身影上,“春桃?”
“小姐,奴婢在呢。”
“我们这是在地底下团聚了?”言榛喃喃说出话,随后苦笑一声,“这老天也是狠毒,连死了也要你们二人当我的丫鬟。”
春杏,春桃为她贴身丫鬟。
二人之中春杏擅武,春桃聪慧伶俐,喜欢给她出小点子。
两人对她忠心耿耿,却无善终,春杏是随她上战场杀敌,死在了沙场上。春桃……则是被她间接害死的。
当年她听信言烟尘的话,怀疑春桃有异心,不与她亲近,后春桃为向她揭开言烟尘的真正面目,死在了城外。
是被人**至死。
后她一心想为春桃捉拿凶手,却毫无线索,直到她被言烟尘关进地牢里,才得知原来她苦苦寻找的凶手一直在她身侧。
“小姐在说什么胡话?”手抚上她的额头,掌心温热而真实,言榛瞳孔猛然一缩,反射性地一把抓住了春杏的手。
这时,她注意到自己的手,嫩白而纤细,如嫩荑。
这不是她的手!
她常年被关在地牢,手已变得干枯,发黄,只剩一层皮贴在骨节上,可谓是难看至极!
这时她猛然注意到,眼前春杏,春桃的面容停滞在十四岁左右,春桃死的早,面容也说得过去,但春杏死时已二十有余,这般模样怎么也说不过去。
难不成死后这容颜还能返老还童不成?
“叩叩!”敲门声传来,拉回了言榛的思绪,循着声音看去,眸光却环视了屋子一圈。
简单朴素屋子,设有茶桌,蒲团……等一下!这简朴的陈设怎么有点像当年她在白马寺呆的禅房?
春杏,春桃的容颜,白马寺禅房……
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钻入她的脑海里,她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痛意传来,也提示着她这一切的都是真实的!不是地狱!
“小姐,住持得知您救人落水,让厨房熬了驱寒汤,让人送过来。”春桃端着托盘返身回来,来到言榛面前。
托盘上,有一青花瓷碗,热气袅袅升起,难闻的药味扑面而来。
春杏取过碗,勺子在碗中搅动了几下,舀起汤药,吹了吹,递到言榛面前。
“我自己来吧。”言榛未等春杏说话,就将勺子和碗拿了过来,随后,将药一饮而尽。
春杏,春桃齐齐愣住。
药入喉,苦味蔓延开来,言榛闭上眼,她活了,真的活过来了!
“春桃,现在是多少年?”她闭目询问。
春桃满头雾水却还是老实回答,“建昭八十九年,小姐怎么了?”
“建昭八十九年,建昭八十九年!”
言榛双眸瞪大,身躯微微颤抖着,泪珠从眼角滑落,拿着碗的手一紧。
建昭八十九年,言烟尘就是在这年进的将军府,也是这年她在三公主的赏花宴上遇到顾云逸,对他一见倾心,要死要活的嫁给他!
想到那二人,被利剑刺穿胸膛的情形又呈现在她眼前,胸前剧烈痛意传来,似剑尖搅动般的疼。
哐当一声,青瓷碗落地,碎了一地。
言榛捂着胸口的手,指节攥得发白,身躯微微颤抖着。
春杏与春桃吓了一跳,见言榛面色白的吓人,心中一紧,忙问,“小姐,您怎么了?”
“小姐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那股痛意来得快,去的也快。
痛意过后,言榛睁开了眼,入眸的是春杏,春桃二人紧张担忧的脸。
一抹暖意在她心底流淌而过。
“我肚子饿了,想吃东西。”
言榛话刚落下,春桃身子就动了,“春杏,你收拾碎片,我去厨房去端膳食来。”
春桃出了屋,春杏则取来扫帚将地上碎片扫了去。
言榛坐在床上,看着活生生的春杏,脑中浮现出前世春杏惨死模样,鼻尖泛酸,泪花在眼眶里打着转,不肯落下。
现在不都好好的吗?一切都还未发生!
老天给了她重来的机会,这一世,她这一世定要护她们到最后!言烟尘!顾云逸!前世的账,她要一笔一笔的讨回来!
言榛琉璃般的眸子里划过戾气。
春桃端着膳食回来,一进屋就道,“小姐,你救的那慕小姐她们要下山了。”
言榛身躯一僵,下山?
“下山?马车都走不动,她们如何下山?再说外面还下着雨呢,春桃你见到了为何不劝一劝她们?”春杏道。
春桃把膳食放到桌上,“住持在那里劝呢,根本没我劝的份。下山的原因好像是……”
“哎……是因为啥?我咋忘了?”春桃眉头紧蹙,用力拍了拍脑袋。
春杏撇了撇嘴。
“发高热。”言榛道。
“对对对对!是发高热!”春桃欣喜道,“哎……小姐,你怎么知道是发高热?”
言榛未回话,低头,陷入了思绪里。
在前世,来白马寺的第三日,她抄写完经书回禅房,遇人落水,因她自幼习武,会水性,当时她见有人落水就毫不犹豫下水将此人救了上来。
回到禅房没多久,她就发起了高热昏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已是第二日了,醒来并听到春桃说,她所救那人起了高热,烧的厉害,寺庙里无大夫医治,一行人执意下山,结果下山的路途里遇到了山崩(山体滑坡),一行人都死了。
前世她醒来之时,那顾家小姐已死,这世,她醒来她们还未下山,难不成老天是在提点她什么?
言榛似想到了什么般,“春桃,快!你去阻止那慕小姐,莫要让她下山!”
春桃:?
春杏:?
言榛见春桃愣在原地不动,焦急之下,声音不由自主的提高:“还愣在原地作甚?快去啊!”
“哦哦哦!”春桃应答之后,提着裙角就冲了出去,从言榛,春杏视线里消失掉。
下一瞬,她脑袋又出现在门口,“小姐,我去拦她,总得有个理由吧?”
“你就说我有法子去高热,若她不信!你就自己想办法,反正你要将她留住,你快去,我随后就来!”言榛催促。
“奴婢遵命!”春桃再次离开。
言榛掀开锦衾,露出脚。
前世她入地牢之后,腿就被打废了,她只能靠爬来移动身形。
如今腿脚正常了,她有点无措,不知该如何动脚。
春杏取来披风,见此情形,忙道:“小姐,奴婢扶您。”
在春杏扶着下,言榛将脚放在地上,脚触碰地面,熟悉异样的感觉从心底浮现出来,抬脚,试着走了一步,迈出去的脚落地。
她又不争气的红了眼眶,为避免春杏看到她眼中的泪花,赶紧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把眼泪隐忍了回去。
迈出了第一步,就有第二步,多走了几步,她已能行动自如。
言榛来到门前,冷风夹杂雨滴打在她脸上,冰凉凉的,这种感觉提醒着她现在是活着,而不是在梦里。
为了让这真实感一直存在,她抬步,迈过门槛,走进了雨幕中,快步朝寺庙大门方向去。
春杏取伞出来,见言榛淋雨朝前去,愣了一下,小跑追了上去,“小姐,您等等奴婢,您刚受了凉,身子骨正弱着呢,您这一淋雨,又要染上风寒了。”
—
言榛赶过去时,只见春桃站于寺庙前门,旁侧无他人,心瞬间凉了下去。
春桃左顾右盼,瞧见了言榛,一手撑伞,一手提着裙角,急匆匆跑到言榛面前。
“小姐,奴婢过来的时候,已经没人了。奴婢又问了下僧人,说慕小姐一行人已经下……”
春桃话还未说完,就见一道身影从她眼前窜了过去,待她反应过来时,眼前已无言榛的身影。
她急急转身,只见一青色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之中,那是小姐?
下一瞬,春杏的声音传来,“伞拿着,我去追小姐。”
话落,春桃手里被硬塞了一把伞,春杏的身影从她眼前一晃而过,很快就消失在朦胧细雨之中。
言榛出了寺庙,有两条路,一是官道,二是捷径小路。
她走的是捷径小路,而后追来的春杏朝官道去了,两人就此错开。
前世慕小姐一行人,就是因着急抄捷径而遇到的山崩,听寺庙里的僧人讲,若是走官道,就不会发生此事了。
捷径小路其实就是山间小路,半米宽,仅容一人同行,路两侧长满了杂草,勾裙角。
一连下了好几天雨,路也成了烂泥坑,言榛一路狂奔,鞋被泥水打湿,裙角上满是泥泞。
此刻的言榛顾不上那么多,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在山崩发生前,将慕小姐一行人拦住。
前方是个弯口,拐弯之后是一个朝下而去的斜坡,路是从斜坡下面穿过。
言榛站在弯口朝下看去,朦胧雨幕中,隐约能看到四五人在小道上行走,她眼睛一亮,喜色跃上面容,立马大喊:“慕小姐!!!!!”
声音在群山里回荡。
坐在简易轿子里的顾云朝倏地睁开了眼,双眸冷冽如冰,朦胧的雨幕,偶尔有几滴雨水打在他脸上,冰凉的。
身子晃晃悠悠,起伏不定,他眸中生出迷惑之色,这是何处,怎看起来如此陌生?说是陌生,细看之下又觉着有些熟悉?
言榛见那几人毫无停下之意,又大喊了一声,“慕!小!姐!”
顾云朝瞳孔骤然一缩,身躯一颤,这!这!这声音!是她的!
“停!”顾云朝冷喝一声,摇晃感瞬间消失,那梦魂牵绕的声音也随之消失不见。
他转身朝后看去,两道身影突然窜到他眼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熟悉的面孔,看到这二人,顾云朝眉头紧锁,眸光紧盯着这二人看了看,随后闭目,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若他没猜错的话。
他!重生了!
顾云朝缓缓睁睁开眼,漆黑的眼眸如一团化不开的浓墨,深不见底,不见喜怒。
眼下冷九还着女装化名桃枝待在他身侧,一心想弄死他的江嬷嬷还未死。
那他此刻的身份显而易见,兵部尚书慕府第五女,慕云朝。
他还过着男扮女装的生活,这种生活一直维持到山崩,他恢复七皇子的身份才得以结束。
“桃枝,现在是多少年?”顾云朝阖眼,清丽细长的声音从两瓣薄唇里吐出。
桃枝(冷九)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很快隐下,正欲回话。
站在他旁侧的江嬷嬷抢先一步开了口。
江嬷嬷横眉竖眼,数落着顾云朝的不是,“我说五小姐,你这起个高热,莫不成脑子也烧傻了?现在是建昭八十九年!七月初一!”
“下雨天好好的不在禅房里带着,偏生要去看什么荷花……”江嬷嬷说到这儿,偷瞥了顾云朝一眼,见顾云朝闭眼毫无反应,她这底气又瞬间上来,“这看荷花一看就掉进水池子里面去了,您的身子骨自幼就弱,您又不是不知道?现在下着雨……”
江嬷嬷说得津津有味,抬眸一看,忽然发现原本闭着眼的慕云朝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那双清泓如水的眸子正盯着她。
不知是淋了雨,还是气温的原因,江嬷嬷觉着脊背发凉,先是脊背,后手脚也跟着发冷,最后像是掉入了冰窖中一般,冻得她浑身发冷。
“江嬷嬷,我真的是失足掉进水池里的吗?”柔和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江嬷嬷整颗心瞬间提起,心中一阵发虚,避开慕云朝看过来的眸光,低眸道:“是!小姐您不记得了吗?”
顾云朝未回答,他嘴角浮起一抹淡笑,反正等会儿都要死,何必再多言语。
落水,起高热,出白马寺……一系列事情连贯起来,为的就是他现在这慕府五小姐的身份在山崩中死掉,恢复他原本七皇子的身份。
眼下这情形,想来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山崩了。
“小姐,有人来了!”冷九看到那抹身影愈来愈近,内心有些慌乱起来,他担心来人会打断他们的计划,慌乱之余他内心又生出了一丝疑惑。
制定计划时,怕有人追寻上来,他们特意选走小路,一般人想着下大雨小路无法行走会走官道,就算追寻而来也是朝官道追,但……这人……
冷九话一出,顾云朝等人转头过去,雨幕之中,一娇小的身躯跌跌撞撞朝他们而来。
顾云朝回头过去,那道身影毫无防备的撞进他眼眸之中,撞到他的心里,令他心神一颤。
是她!
身影愈来愈近,顾云朝也看清了她此时的模样,现在的她芳龄不过十三四岁,衣裙上沾满了泥巴,巴掌大的小脸上带着青涩,唇角处噙着一贯的温和笑意。
言榛见自己成功追上了慕小姐一行人,那悬在空中的心落了地,长吐出一口浊气,又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会……”
言榛刚吐出二字,脚下的地面突然震颤,她还未反应过来,又是“轰隆”一声巨响。
山崩二字从言榛脑海深处蹦了出来,她回头一看,瞳孔骤然一缩,随后转头对愣住的一行人大喊,“快跑!”
她脚下刚动,一道粉色身影从她眼前一晃而过,下一瞬,后领被人拎住,整个人凌空而起,眼前的景物快速变化,冷风如刀子在她脸上刮着。
顾云朝拎着言榛,抢在泥石流涌过来之前,凌空而起,一跃上了旁侧树干之上,而他似乎低估了泥石流的威力。
泥石流如崩腾江水,如潮而至,不过眨眼间的间隙就已到了眼前,且所过之处,草木皆夷为平地。
顾云朝见势不妙,身形一动,飞快的朝旁侧高处移动,赶在泥石流到临之前,闪身躲进了准备好的山洞之中。
两人刚躲进去,泥石流就从上方冲了过去,四周瞬间没了光亮,漆黑一片。
四周寂静无声,顾云朝抱着言榛,女子的幽香味钻入鼻腔中,怀中是柔软的娇躯,他有些控制不住……
言榛头贴在顾云朝胸前,听着心跳声,心绪渐渐平定下来的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哪里怪怪的……
但怪在哪里,她也说不上来。
直到她的后背被一硬物顶着,她这才知道怪在哪里了,这位“慕小姐”没有胸!
以上特征都是男性才有的,那么现在在她身后的……
“呼……”突然亮起的光亮刺得言榛微眯起了眼,待她适应过来,一张放大版的脸近在咫尺,吓得她当场大叫跳起。
洞穴不过半米高,呆在里面只得弓着身子,或蹲着,坐着才行,言榛这一跳,脑袋撞到石壁上,只听见duang的一声,撞的她脑瓜子嗡嗡作响,眼泪唰的一下就出来了。
疼归疼,但眼前还有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人,她要忍住!
于是,她又硬生生的将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给压了回去。
顾云朝坐在那里,眸光清冷看着她,将她的小动作都看在眼底,当他瞧见言榛还真的将眼泪给憋了回去,唇角微扬,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他刚吐出一字,言榛就转头过来,那双清澈犹如山泉的眸子带着警惕看着他,并打断他的话,“你是男的。”
“显而易见。”顾云朝大方承认,下一瞬,他面色唰的一下变得阴沉无比,声音压低,阴测测道:“你知道了我的秘密,说吧,你想怎么死?”
言榛眉头微蹙,这人翻脸的速度堪比翻书。
“你若是想我死,何必救我?”言榛停顿了一下,“所以你不会杀我,即便……”
她话说到一半停住,眸光从顾云朝脸上缓缓下移,移到某处,眸光盯着那里多看了几眼,随后淡然移开眸光,继而将未说完的话补充完整:“即便我发现了你的秘密。”
烛火下,她清丽的面容上沾有泥土,跟个小花猫似的,
顾云朝看着言榛,眸色如摇曳的烛火,忽明忽暗。
他记得前世她因救自己染上了风寒,自己出白马寺时,她还在睡觉。
而这世,她却追了上来?
想到这儿,顾云朝眼眸微眯了起来,泛着危险光芒。
他眼神冷冽,如鹰凖般锐利,仿若能洞悉一切,言榛被盯得心里发毛,有那么一瞬,她感觉内心的秘密都被这人窥探了去。
“呵……”低笑声起,言榛心里咯噔了一下,不好的预感在心头浮现,下一刻,她细嫩的脖颈被慕云朝一手握住,顾云朝凑上前来,贴在她耳侧,呼出的热气尽数喷在她脸上,低哑磁性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浣花溪上见卿卿,脸波明……”
言榛浑身猛地一僵,瞳孔一缩,不可置信的对上他双眸。
顾云朝好似没看到言榛脸上的震惊般,继续道:“黛眉轻。绿云高绾,金簇小蜻蜓。好是问他:“来得么?””
“和笑道:莫多情。”
言榛面色煞白,身躯微微颤抖着,眼前这人怎么会知道这词,这词是前世顾云朝争权失败,她私自将顾云朝放出城,顾云朝纵马离开时,与她说的。
他怎么会知道?
顾云朝将言榛的神情一落不下,尽收于眼底之中。
言榛的此番表情也证实了他内心的猜测,唇角上扬,“言榛……你也重生了……”
此言一出,言榛仿若见到鬼了一样,又要跳起,却被顾云朝一手摁下,她内心慌作一团,随后细想了一下此人说的话,她又迅速冷静了下来。
你也重生了,这五字是何意?意思显而易见,他也是重生的……只是能说出那词的人,只有他……顾云朝!
言榛心绪有些一言难尽,她还未寻仇,就遇上了前世的对手,前世她与顾云逸将他击败,篡改遗诏,夺了本属于他的皇位。
言榛觉着,这人重生了第一件事就是干掉她,只是眼前这个着女装,涂着胭脂貌似女子的人,怎么也与印象里那鲜衣怒马的少年联系到一块。
她轻叹了一口气,道:“顾云朝,我知道你想杀我,但能不能容我先报仇了,你再杀我。”
顾云朝听到言榛的话,眸色瞬间冷却了下去,寒意在眸底深处凝结成冰。
“我可以暂时不杀你,但你要替我掩盖我的身份。”
“身份?”言榛皱了下眉头,瞧见顾云朝此时的衣着打扮,她顿时反应过来,一口应答,“好。”
“但你得跟我说说你现在的身份是什么,我只知道……”言榛话说到一半,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主子,您在里面吗?”
声音是从洞口传来的,而洞口已经被泥石流堵住了。
“在。”慕云朝冷吐出二字。
“好,属下这就把您给挖出来。”
挖出来……这话听着怪怪的?言榛瞥了顾云朝一眼,见他神色无任何变化,她也没多说什么。
哐哐哐的声音从洞口传来,没一会儿,洞口被挖开,光亮照了进来。
顾云朝先出,言榛跟随其后。
她前脚刚出洞口,后脚明晃晃的剑就已架在了她的脖颈上,眸光一撇,见那人同顾云朝一样,男扮女装。
“冷九,把剑放下。”慕云朝手背负于身后,声音淡然。
话音刚落,言榛眼前又一道寒光闪过,脖颈上那冰冷的凉意已消失不见,她垂眸一看,剑已收回。
一束冰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抬眸一看,见是那冷九盯着她,目光冰冷带着一丝威胁,似在告诉她,不要轻举妄动,如若不然,刀剑无眼。
剑架在她脖颈之上,她都未曾有害怕之意,又怎会被目光给吓到。
言榛避开冷九看过来的目光,朝顾云朝看去,他双手背负于身后,身形削瘦若竹。
他借男扮女装借慕云朝之名活在京城,又借慕云朝之名假死,恢复他七皇子的身份。
前世的慕云朝死于今日,而这一世……
想到这儿,言榛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视线扫向四周,除了脚下有块所站之地,除此之外再无下脚之地,树木横倒在在泥泞中,滚石断木,一片狼藉。
若刚才她与顾云朝迟了一步,此刻也如那断木般,被淹没在泥泞之下,不知生死。
“走。”顾云朝冷吐出一字,率先迈出脚步,脚踩在泥地里,瞬间陷了下去,深到小腿处,浅到脚腕处。
往前走了几步,他似想到了什么,回头过来,瞥了一眼言榛,“你跟着我踩出的脚印走。”
“冷九,你断后。”
冷九愣了一下,心中虽不情愿,但还是点头同意。
顾云朝走在前面开路,言榛按着脚印走,桃枝断后。
三人在泥地里硬生生走出一排脚印来。
走着走着,冷九发现了不对,按原先的计划,计划成功之后,直接下山。
现在计划成功了,多出了一人暂且不谈,这走的也不是下山的路,倒有点像回寺庙的路?
“主子,这路是不是走错了?”冷九出声询问。
路走错了?言榛脚步一顿,抬眸一看,顾云朝所走的方向是朝上,回白马寺的方向。
冷九说方向错了,那他们本是要下山的。
与他随行的奴婢,下人除桃枝之外,都被山崩所覆盖,只剩下他与桃枝,那他的计划已经成功了,理应是直接离开这里,为恢复真实身份准备。
现在却走的是回白马寺的路……
顾云朝冷漠的声音打断了言榛的思绪,“计划失败,回寺庙。”
计划失败?冷九愣住,这计划明明天衣无缝……他正要出声时,瞧见了眼前的言榛,瞬间明白自家主子口中的计划失败,失败在哪里了。
言榛三人刚爬上去,就遇到了带着一众僧人赶来的春桃。
一众人与几乎成泥人的言榛三人遇上,双方四目相对,皆为愣住。
“小姐!小姐!”冷九又尖又细的急呼声响起,众人回神过来,朝她看去。
言榛转过身去,顾云朝已昏迷了过去,冷九抱着顾云朝急急呼唤,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言榛眼眸深处闪过异色,稍纵即逝。
春桃反应过来,急急唤了一声小姐,朝言榛奔了过去。
她跑过去,抱住言榛,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哭腔道:“小姐,您快吓死奴婢了。”
“您要出个什么事情,奴婢该怎么活啊!”
她说了半天,没有得到丝毫的回应,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抬头一看,见自家小姐目光空洞的看着前方,像是发愣出神。
小姐这是被吓到了?
春桃踮起脚尖,抬手,在言榛脸上轻拍了几下,急急呼着小姐二字。
言榛似听到了春桃的声音,空洞的双眸渐渐聚焦,逐渐明亮。
回神过来的她定定盯着春桃瞧了又瞧,随即似想到了什么一般,瞳孔骤然一缩,扑进春桃怀里,双手紧抱着春桃,身躯剧烈颤抖,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倾泻而出。
“春桃,我怕。”言榛哭腔的声音带着一股颤音,其中仿佛夹杂着无尽的恐惧。
“小姐,没事,都过去了。”春桃手轻拍着言榛后背,声音放低放缓,温柔平缓,让人觉着心安。
“春桃……他们都没了……”
言榛的口中的没了是什么意思,在场之人心中都明白,半座山都垮了下去,她们三人能活着出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阿弥陀佛,言小姐,此处不安全,有什么话还是等回去再说吧。”一僧人双手合十,对着言榛道。
言榛无力的点了点头,由春桃扶着,正要往前走时,她又想到了顾云朝。
她回头,见冷九把顾云朝放在地上,随后蹲下身子,把顾云朝背起。
来的都是僧人,顾云朝毕竟是“一介女子”,他们也不好上前帮忙,只能由冷九背着。
言榛也未说什么,由春桃扶着往回走。
走到半道时,一行人又与春杏,急急赶来的住持遇上了。
住持得知言榛,顾云朝一行人遇到山崩,侍从都被掩埋时,立即叫身强力壮的僧人前去搜救。
众人立即分为两拨人,一拨去搜救,另外一拨则随言榛回去。
回到所住禅院,春桃为言榛更换衣服,春杏则去厨房取来热水为言榛沐浴。
言榛躺在浴桶里,眼眸微磕,朱唇亲启,唤出二字,“春桃。”
“小姐,奴婢在。”春桃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了过来。
言榛道:“你去慕云朝慕小姐那里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她身边就剩一丫鬟了,人手不够,你过去看若有帮忙的地方你就搭把手,若没有就回来。”
“奴婢遵命。”
春桃出去时是春风迎面,回来时黑着一张脸,气鼓鼓的一屁股坐到凳子上,也不出声。
言榛背靠在太师椅上。
春杏拿着帕子正为她擦着头发,瞧见春桃怒气冲冲的进屋,愣了一下,询问,“春桃,怎么了?”
“先别搭理我,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春桃回答的声音里蕴藏着浓浓的不悦,春杏听了出来,选择了噤声,不去触霉头。
屋内归于安静,春杏专心为言榛擦着青丝。
春桃没想到自己说了那句话后,春杏果真不出声了,连小姐也不问问自己怎么了。
她越想越觉着委屈,抬眸看向言榛,“小姐!”
“嗯?”言榛眸光看向春桃。
春桃一个箭步冲到言榛面上,声音带着撒娇意味,“小姐,您怎么都不问问奴婢怎么了,有没有受委屈什么的?”
言榛面上浮起柔和笑意,“你的脸色已经给出答案了,还用问吗?说吧,发生了什么?”
“小姐,我跟你说,那慕小姐的丫鬟太过分,太欺负人了!小姐您不是让我过去看看有没有帮忙的地方吗?我过去那院子紧闭着,我敲了半天门才有人开门。”
“开门后,那丫鬟一句话也不说,就看着我,我把来意刚说完,她就说了两字,不用,不给我说话的机会,砰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要不是我反应快,退得及时,那门就砸到我脸了!”
冷九不让春桃进屋帮忙,在言榛的预料之中,“是我考虑不周,让你受委屈了。刚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她们自然不想见人。”
“对了小姐,我回来时看到寻人的僧人回来了。”春桃道,“他们说…”
春杏擦头的一顿,出声打断春桃的话,“春桃,小姐心情还未平复,等小姐心情好些时再说吧。”
春桃点了点头,没在出声。
春桃没说,后住持前来,言榛从主持口中得知,顾云朝随从都找到了,但找到时就已经没了性命,其中那老嬷子死的最为凄惨。
其他几人死怎么说都还有个全尸,那老嬷子找到时,尸首不在一起,头首不知去何处,怎么也找不到。
住持前来的主要目的是想让言榛去开导一下顾云朝,因为住持连带慕府派来的人都进不去顾云朝所住的禅院。
言榛盘坐在蒲团上,春杏斟茶,热水与杯中茶叶相碰,热气腾腾盘旋而上,袅袅氤氲热气盘旋而上。
半响过后,她站起身来,道:“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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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噩耗赶来的慕家人,被门隔绝在外,进入不了顾云朝所住禅院,急得要砸门冲进去,寺中僧人拦着不许砸门。
双方争执不休,眼看就要打起来,一道柔和清丽的声音传了过来。
“让我试试。”
众人抬眸一看。
豆蔻少女撑伞而来,风姿曼妙,烟雨朦胧,细雨绵绵,形成一副画卷,让人挪不开目光。
“姑娘是?”慕府三少爷回神过来,将面上的怒意收起,换上平和的笑容,出声询问。
言榛正欲回答,紧闭的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冷九站在门前,冷着张脸,手指着言榛道:“小姐让你进来。”
慕府三少爷:?
言榛点了点头,抬步上前。
慕府三少爷见言榛轻而易举的就进院子,面色直接变了!
他作为慕云朝的三哥,得知出事的消息后,不顾危险,带人骑马而来,结果他这个好妹妹连个门都不给他进!却让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丫头片子进去了?
不行!他也得进去,要不然他这脸就没处搁了!
不料他刚到门前,冷九的手横伸过来,拦住他的去路。
慕明言面上的神情僵了一下,随即浮上笑意,笑道:“桃枝,我可是云朝的…”
他话还没说完,冷九侧看了他一眼,不作声,转身就朝院内走去。
慕明言见此情形,心中一急,伸出手拽住冷九的胳膊,“桃枝,我…”
冷九脚步一顿,目光瞧着院内,声音冷漠道:“三少爷,小姐说一不二的脾性你再清楚不过了,请少爷不要为难奴婢。”
慕明言听到此话,只得松手。
冷九进院,院门关上。
禅房内。
顾云朝与言榛相对而坐,眼前的他头戴簪花,面施粉黛,装束与女子无异,若她不知他真实身份,凭这容貌也无法想象出他是男扮女装。
她记得他母妃当时是圣上最受宠的贵妃,生产之时突发血崩,所住宫殿走水,贵妃葬身于火海之中,而他…
“三日后,你同我一起回京。”清冷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那…”言榛刚吐出一字来,坐在她对面的顾云朝突然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压迫感扑面而来,令她心头一紧,面部神色也紧绷了起来。
“嗤…”他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笑意,似在嘲讽言榛的紧张。
“冷九,送客。”顾云朝冷冷扔下话,转身进了里屋。
话音刚落,冷九就已来到言榛面前,仍是那副冷冷的模样,居高临下的瞧着她,说出来的话也是不参杂任何情感。
“言小姐,请。”
言榛看了他一眼,起身。
言榛刚出院门,身后的门就砰的一声关上,完全不给院外人进去的份。
在门外一直等候的慕明言看到言榛出来,一个箭步冲到言榛面前,神情着急道:“这位姑娘,云朝她怎么样了?”
言榛看了慕明言一眼,面上带着淡笑,“慕公子放心,令妹并无大碍,只是风寒未愈,不方面见人。”
“并无大碍?那她为什么不让我进去?”慕明言皱眉,不解道。
言榛轻轻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与慕明言简单交谈了几句,言榛就告辞回了所住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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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霞如染色织锦,远处,群山被晨雾笼罩,层暖叠嶂,连绵不断。
言榛上完寺庙早课,抄写完经书,从大殿里走出,就看到此番美景。
晨风夹杂着高香味扑面而来,吹散疲惫,令她未睡醒,昏昏沉沉的脑袋瞬间清醒了许多。
言榛抬步离开了大殿,带着春桃,春杏去斋堂用了早膳。
用完早膳,回禅房的路上,经过愿堂。
愿堂顾名思义,大众许愿祈福之地,愿堂内苍天古树,栏杆之上都系上了红绸。
三人经过时,有不少香客正提笔往红绸上写着愿望,挂于大树之上。
春桃看到这幕,她转头对言榛道:“小姐,奴婢听说这白马寺这许愿可灵了,小姐要不也许个愿望?”
许愿?言榛微愣了下,抬眸,飘飞的红绸印入眸中,思绪如飞舞的红绸飘了出去。
前世她也许了愿,都未实现。
“这位施主,贫尼看你眉宇间隐有愁容,可是有烦心之事?”一温和的声音在言榛耳侧响起。
她抬眸,一熟悉的面容跃入眸中,嘴角噙着的那抹笑意僵在了唇边。
一比丘尼站于言榛面前,双手合十,面容祥和的看着言榛。
春桃,春杏对视了一眼,双手合十,朝比丘尼回了一礼,“见过师太。”
比丘尼面含笑,也回了一礼。
言榛回神过来,看了一眼比丘尼,眸色微敛,眼眸深处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意,稍纵即逝。
比丘尼声音温和,手指着一偏殿道:“施主若有疑惑,可进大殿求一支签,解惑。”
言榛循着比丘尼所指方向,侧身看去。
偏殿还是记忆中的模样,黄墙红瓦,香火旺盛。
“多谢师太。”言榛未多言语,谢过比丘尼后,抬步朝那偏殿走了去。
春桃,春杏紧随其后。
言榛脚刚迈过门槛,一僧人就迎上前来,“这位施主可是要抽签?”
看到僧人模样,她眸色微变了下,随即恢复原样,点了点头。
“嗯。”
点头应答之后,言榛跪于蒲团之上,叩拜三下,僧人将签筒递到她手中。
言榛接过签筒,闭目,虔诚默念自己想要解的困惑。
摇晃着签筒。
竹签相撞,发出哐哐哐的撞击声。
一支竹签从签筒里跃出,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言榛缓缓睁开眼,一只书伸到了她的面前,去捡竹签。
她正欲阻止,春桃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别动,让我家小姐自己捡!”
僧人神情有些尴尬的将手收了回去。
言榛将地上的竹签捡起,春桃,春杏围上前去。
春杏站立于旁侧,不语。
春桃出声道:“小姐,快看看上面写的什么。”
“春桃,你替我看吧。”言榛见这俩丫头比她还要激动兴奋,面上含笑,将手中的竹签递到春桃手中。
“快看看上面写的什么。”春杏催促。
竹签上字多,字也刻得很小。
春桃把竹签放在眼前,细细看了半天才看出完整签文,“京城遇贵人,求谋渐已成,更变文书吉,百福自来迎。”
言榛心道:这签文与前世相同,那下一瞬就是比丘尼自己进殿来,为她解签文。
此想法刚浮现,比丘尼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此签文的释义,是指施主未来家门会遭遇大祸……”
“大祸?”春桃皱眉,语气不悦,“师太你有没有搞错,这上面明明写的是百福自来迎,哪里有什么祸事。”
春杏抬眸盯着比丘尼。
比丘尼回,“这位施主,签文释义贫尼才解到一半,请施主不要急躁,耐心听贫尼讲完。”
春桃撇了撇嘴。
比丘尼继续解签,“虽有大祸,但有转机。”
“转机就在于这京中贵人四字,遇此贵人家中大祸方可化解,家门繁荣昌盛,更上一层楼。”
“师太,签文上可否有提示?提示我何时才能遇见这贵人?”言榛询问。
“时间并无提示,但地点已给出提示了。”师太答,“签文上有京城二字,京代表京城,城代表城门。
“贫尼斗胆猜测施主的贵人会在施主回京和出京的路上遇见。”
“那这遇到的时间是何时?”言榛问。
比丘尼摇头,“施主,签文未提示,贫尼也不得知,天意不可窥视,施主就顺其自然,时机一到自然就遇见了。”
“嗤…”不合时宜的嗤笑声突然响起。
这声音?
言榛身躯微僵,回头,朝门口看去,看到来人,微微一愣。
顾云朝站于大殿门前。
他身披朝霞光芒万丈,缓缓踏步而来,冷九紧随其后。
他来到言榛面前,抬手,轻捻住竹签上方,将竹签从言榛手中抽出,瞧了一眼竹签上的签文,嗤笑一声。
下一瞬,他手中的竹签应声而断。
言榛一愣,眼眸深处有难掩的错愕之色。
春桃,春杏等人直接傻眼了。
比丘尼也愣了一下,神情不变道:“这位施主,佛祖面前,你这般举动,乃是对佛祖的大不敬,你……”
顾云朝抬眸,看了比丘尼一眼。
这一眼,让比丘尼浑身冰冷,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
“啪嗒”一声,断成两截的竹签掉落在地,与地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顾云朝不疾不徐的吐出了三字,“手滑了。”
比丘尼愣住,“贫尼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施主见谅。”
“贫尼还有事,先行退下。”比丘尼急急说完,未等言榛等人说话,就快步出了大殿。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言榛掩面轻咳了一声,殿内中人的目光齐聚到她身上。
殿内中人注意力都在她身上时,一旁的春杏借此机会身形一动,闪身出了大殿。
殿内僧人出声道:“阿弥陀佛,这竹签用了许些年,是该换了。施主今日举动倒也提醒了贫僧,我佛慈悲,今日之事,各位施主不必放在心上。”
顾云朝看了一眼冷九,冷九上前,往募捐香油钱的盒子里放了个块银锭子。
放了银子,顾云朝和冷九就离开了大殿。
言榛为了不跟顾云朝同行,特意在大殿里磨蹭了半天才出去。
她出大殿,没有看到顾云朝的身影,那颗惴惴不安的心终于落了地,长吐出一口浊气。
“你这是在故意躲我?”
心绪刚平复下来,顾云朝的声音冷不防在她身后响起,吓得她浑身汗毛倒立起来。
春桃是直接被吓得大叫起来,一把抱住言榛的胳膊。
等她回头一看,见是顾云朝,紧张的神情瞬间松缓下来,长吐出一口气。
她拍了拍胸脯,语气不悦道:“慕小姐,你没事藏在门前做什么?吓死我了?”
顾云朝不作声,双眸如鹰凖紧盯着言榛后背。
言榛僵硬的转过身,对上顾云朝目光那一刻,感觉自己仿若要被他的目光射穿。
她朝旁侧看去,借此避开顾云朝看过来的目光,正欲出声之时,顾云朝突然上前来,一把拽住她的手,拉着她就往外走。
春桃愣了一下,抬眸一看,眼前哪还有自家小姐的身影?
言榛被顾云朝拽到一偏僻的长廊处停下,长廊外一湖。
此时正是大暑,湖中荷花开得正盛,两人立于朱红色长廊之上,顾云朝松开她的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双眸微微眯起,散发出危险的光芒。
“额……我只是在殿内多停留的一会儿,不算躲着你……”重活一世,她言榛可以在任何人面前雄赳赳气昂昂的,唯独在顾云朝面前不行。
一是心有愧疚,二是这人也重生了,他虽与自己说的是合作,但步步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顾云朝盯着言榛的眸色起伏不定,随后将眸光移开,看向下方的湖景之色,声音淡漠道:“你东西收拾得如何了?”
言榛愣了一下,老实回答,“还未收拾。”
顾云朝眉头皱了一下,“明日回城。”
“好。”言榛想也不想直接应答下来,她心中自有计划,东西收与不收都无关系,反倒是同顾云朝一起回京,是她计划中必不可少的一份。
听言榛应答得如此爽快,顾云朝回头过去,薄唇蠕动了几下,明显要出声,忽地他面色微变,道:“有人来了。”
“有人来了。”
两人一同出声,声音重叠在一起,两人皆为一愣。
言榛反应过来,未说什么,上前挽住顾云朝的胳膊,声音清丽,“云朝姐姐你看,这里的荷花……”
言榛话还未说完,一道男子吟诗的声音横**来,打断了她的话。
“毕竟湖景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言榛与顾云朝一同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来人是一蓝衣男子,手持折扇,身后跟着两家仆。
两家仆十分捧场,不停夸赞着蓝衣男子。
“公子!好诗!好诗!”
“不愧是公子,好文采!”
蓝衣男子笑着点了点头,不言语,轻摇着手中的折扇。
“嗤……”顾云朝嗤笑一声。
这一声音,瞬间引来了三人的目光。
蓝衣男子摇晃的纸扇一滞,随即收起,快步上了台阶,来到顾云朝和言榛面前,小心翼翼的行了一礼,“在下兰生见过二位姑娘,小生吟诗若打扰到两位姑娘,小生在这里给二位姑娘赔罪了。”
姓兰?言榛眸色微变,这姓氏很少,难不成这人是京城兰家的?若是?正好她可以算一笔账。
“公子姓兰?”言榛询问。
“是。”兰生回。
言榛答,“这姓氏可少见,我听闻京城有一兰氏,公子可是?”
兰生听闻此言,眼睛一亮,他跟随而来只想……没想到眼前这人居然知道京城兰氏,兰氏在先皇时得圣宠,自先皇逝世,当今圣上登基之后,兰家逐渐没落时至今日知道兰家的已寥寥无几,眼前这女子竟知兰氏,显然她的身份尊贵无比,若自己将她…
兰生眼珠一转,心中有了计谋,面上略显错愕与惊讶,道:“姑娘竟知京城兰氏?莫不成姑娘是京城人?”
这人未正面回答,但话的意思已经是承认,言榛在心中冷笑一声,还真是冤家路窄!
兰家还欠她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