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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色毒妃很倾城

七宝宝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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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微阅云   主角: 秦长越阿越   更新: 2022-05-11 21:3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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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读书简介

秦长越阿越《绝色毒妃很倾城》讲的是再活一世,她杀伐果断,冤仇尽报,想着此生再不谈情天下人都把她当成杀神,当成满身血腥气的妖孽只有他,视她为珍宝,宠着她,纵着她,惯着她

精彩节选


盛夏之中,蝉鸣颇盛。

秦长越策马狂奔,马蹄震地声响如雷,盖过树上蝉鸣。

她是楚国的神话,十二岁上战场,十四岁封将,十六岁被他国称为杀神,此番带兵出征,血海里杀出大胜。

世人羡慕她的成就,她却知道,什么金银珠宝封官进爵她统统不稀罕,她想要的,只是自己的心上人的那个允诺。

他说,阿越,等你回来,我们就成亲,你做我唯一的皇后。

秦长越策马先往秦宅而去,想着先同各位婶娘告个平安,再进宫见楚天阔。

此次战役实在凶险,她带了三万兵马,回来的时候竟不足万人,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还没好利索,可她急着见楚天阔,便快马加鞭,只带了张清成等十余人先行回来。

她要给他一个惊喜。

楚天阔曾说过,阿越,打完这场仗,你就再也不要离开我了,从今往后,换我保护你。

换我保护你,再怎么铁拳铁腕的将军,也会在这一句话前化成柔情的水。

可是才到巷子口,秦长越心中便升起几分不安。

空气中似有似无的血腥气让秦长越心头一紧。

一阵嘶鸣声划破苍穹,张清成抖着声音问了一句:“将军,是不是天月?”

天月是楚天阔送给她的马,出征前害了病,她便将它留在京中。

秦长越抿紧了唇,翻身下马,全身的肌肉都绷紧,她敲了门,无人回应,抬脚便踹了过去。

像是惊雷砸在了她的头顶。

秦长越摇晃了几下,若不是张清成扶了一把,此刻怕已栽倒在地。

满院子都是血,几乎要流成一条河,树上挂着的是她的三婶娘,旁边摆着整整齐齐的是她的大伯娘和五婶娘,还有未成年的弟弟。

另有家丁丫鬟二十余人,躺得七零八落。

天月被人砍断了喉管,却不肯倒下,口中吐着血泡,瞪眼望向她。

院中齐齐整整站着百余人,肃穆无言,满身杀气。

当中一人听得门响,转过头来。

秦长越瞬间没了面上所有血色。

“你回来了。”楚天阔温润一笑,声音与从前别无二致。

你回来了。

秦长越想过许多种楚天阔对她说这话的场景,独独没想过,他会站在她一家人的尸体前面,揽着赵沉鱼的腰,和她说这句话。

“本来以为你还要过几日,没想到今日就回来了,不过也好。”楚天阔仍旧看着秦长越,面上带着盈盈的笑意。

“楚天阔,这是怎么回事……”

“大胆!竟敢直呼圣上名讳!”赵沉鱼银牙一咬,软软攀上楚天阔的胳膊,“皇上,秦长越仗着有功便僭越犯上,实在该死,皇上可不能饶了她呀。”

秦长越的手按在腰间刀上,只扫了赵沉鱼一眼,她便默然噤声,再不敢说话。

“楚天阔,这都是你干的?”

纵然亲眼得见,秦长越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秦长越平静地让人害怕,赵沉鱼已忍不住发抖,可楚天阔却仍旧挂着笑意看向秦长越,好像只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是呢,阿越,朕听说,秦家出了妖孽,朕来问他们,他们却不肯说,没办法,朕只好把他们都杀了,阿越,你可知道那妖孽是谁吗?”

“楚天阔!”秦长越厉吼了一声他的名字,后头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秦家的妖孽,呵,秦家的妖孽。

传言,秦家乃是战神之族,五十年来只生男不生女,五十年前曾有高人预言,秦家若出女子,必是可以逆天改命、搅乱朝局,动荡江山的人。

秦长越,便是秦家五十年来,唯一的女儿,碍于外界妖孽传言,她自打出生那日,便做男儿打扮。

“阿越,朕是天子,不得不为江山考虑。”

“江山?我呸!”秦长越啐了楚天阔一口,“若不是我,若不是秦家,你当你做得了皇上?楚天阔!你忘恩负义,泯灭人性,实在该死!”

秦长越拔出腰间长刀,身形如风,朝着楚天阔而去!

她有多爱他,就有多恨他!

什么狗屁兄弟,什么狗屁爱人,什么狗屁皇后!

楚天阔,你我认识十余年,竟都是一场骗局!

“将军!”张清成在后头喊了一声,赶紧跟上秦长越。

楚天阔面色一沉,所有的笑意尽数敛下,挥手示意旁边的人上前,“秦长越,秦家妖孽,此人不除,江山不稳,朕特有令,斩杀秦长越,赏银千两,封官三品!”

好,楚天阔,你好!

秦长越飞奔向前,所有亲人的遗容便更加清晰,她心头像是被人活活剜掉一块肉,眼睛涨疼,想哭却哭不出来。

楚天阔,你该死!

秦长越一手长刀挽成看不见真身的花,所过之处敌人纷纷如草木倒下,可是又有更多的人冲了上来。

楚天阔站在人群后方,朝她浅笑。

秦长越身上有伤,长途跋涉已是筋疲力尽,此刻不过是靠亲人尽亡的怒意强撑着一口气。

无数的刀朝她劈砍过来,若不是张清成在旁边护佑,恐怕她早就做了刀下鬼。

可秦长越不在乎这些,她只看着楚天阔,便是她死了,也要他陪葬!

楚天阔嘴角轻勾,招了招手。

一瞬间,兜头的箭羽如密密麻麻的大雨,呼啸而来。

“将军!”张清成厉声嘶吼,可秦长越已经进了人群,他伸手也触碰不到。

秦长越回头去看,张清成倏然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秦长越的眸子。

他以肉身,为她挡住十余根箭羽。

楚天阔面上笑意更盛。

就在秦长越分神功夫,更多的箭羽和长刀朝她扎了过来,也不知天月哪里来了力气,眼中精光一闪,陡然冲入人群,然后狠狠栽倒,砸向秦长越身前那些人,然后就再也没了气息。

“大虎,天月!”秦长越已近疯癫,张清成跌倒在她身后,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那些和她并肩作战十余年,从血海里走出来的兄弟,还在为她厮杀。

可是箭羽越来越密集,楚天阔的手下杀也杀不尽。

秦长越忽然跪在了楚天阔的面前。

她狠狠磕头,长泪落地,“楚天阔,求你放过他们……”

她没了亲人,也没了爱人,只剩这些兄弟了。

楚天阔不为所动。

“你要杀杀我,求你饶了他们,皇上……”

秦长越磕下头去,血腥气卷席着灰尘一道窜入她的鼻腔。

楚国杀神秦长越,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秦长越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忽然瞧见楚天阔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弓。

“嗖”,楚天阔松手,一根箭狠狠咬中了秦长越的心脏。

世界在秦长越的面前旋转,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与楚天阔一道练箭,还是她教给他,怎么才能射准。

楚天阔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如同初见。

楚天阔,很好,你很好。

秦长越缓慢站起身来,赵沉鱼捂住嘴巴尖叫了一声,周边的人迅速后退,满脸都是恐惧。

楚天阔面上的笑容也不自然起来。

“果然是妖孽!皇上!她真的是妖孽!”赵沉鱼满面恐惧,像是见了鬼。

秦长越站在那里,脊背笔直,心口还扎着一根箭。

楚天阔,我若真是个妖孽,便叫你爱不得,恨不能,求难应,此生,如在地狱苟且!

秦长越得笔直,无一人敢上前,楚天阔亦是满脸惊恐,手颤抖个不停,连弓都拿不住。

赵沉鱼在楚天阔身边尖叫个不停。

秦长越伸手,缓慢碰上了自己心口上的箭,然后猛力一拔。

鲜血迸溅挡住所有人的视线。

秦长越轰然倒下,最后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心头一抖。

“楚天阔,我打下的江山,你且好好坐着。”


冬日里大雪封城,大多数人都缩在了屋子里不出来,然秦家马厩里却时不时传来一阵马的响鼻声。

一人蹲在地上,拿着一柄刷子细细地给马刷着身子,那马朝她凑过来,她便拍了拍它的鼻子,低声道:“天月,别闹。”

天月甩了甩尾巴,又打了一个响鼻,蹭了蹭秦长越。

是了,她又回来了。

秦长越也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会在她十六岁的这一年醒来,也许上苍也觉得,她如此含屈而死,实在窝囊,所以叫她回到人生中最大放异彩的那一年,亲手了结这些恩怨。

十六岁,她和小叔叔一起上战场,小叔叔身死沙场,她从血海里杀出来,成就杀神名声。

这一年,楚天阔还未登基,不过是个稍有竞争力的皇子。

她想要杀掉楚天阔,易如反掌,可她不要楚天阔死,她要楚天阔活着,且生不如死。

一个穿红着绿的小圆球朝她跑了过来,“越哥哥!越哥哥!三皇子殿下来啦!”

秦长越回身,秦长安一头扎进她的怀里,然后抬起头来对她笑,“越哥哥,三皇子殿下在前厅等你呢!”

“好。”秦长越捏了捏秦长安的鼻子,抱起他来往前走。

秦长安咯咯笑了两声,趴在秦长越的身上,晃悠着自己的小脚丫。

嘻嘻,越哥哥从前对自己最严厉了,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几天很是宠爱自己,从前自己要抱抱越哥哥都是不许,这几天简直像是过年!

到了前厅,秦长越才将秦长安放下,合眸深呼吸。

她本以为,自己醒来后在家中躲了三天不见楚天阔,再见面时就能心如止水,可是一想到自己曾见到秦长安和各位婶娘的尸体躺在自己面前,她就无法平静!

“阿越!你去哪了!”楚天阔匆匆走出来,见得秦长越的眼神,像是被吓了一跳,立即愣在那里。

秦长越拍了拍秦长安的头叫他去玩,这才整理了情绪,同楚天阔笑笑,“我去刷马了,叫你久等了。”

楚天阔随着秦长越一道坐下,“你倒是宝贝天月。”

秦长越偏头看他,见他眸子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嘴角还带着几分笑意。

从前他就是这样,对自己十分温柔,只是后来她才知道,他的温柔皮囊下面,是蛇蝎心肠和尖锐利刃。

天月算是他们俩的定情信物,前世曾与她一道征战沙场多次,此番重生,她恨极了楚天阔,却没有办法讨厌天月。

只是前世那些绵绵的情话,她真的很难说出口了。

“阿越,我前几日同你说的话……”

楚天阔微微抬眼,紧张地看着秦长越,像是怕极了被她拒绝。

前几日吗?秦长越当然不会忘记,前世就是此时,她大胜归来声名鹊噪,楚天阔跑来对她吐露真情,而她,也说出了自己女儿身的身份。

只是今生,她不会那么傻了。

“别闹了,”秦长越笑了一声,一巴掌拍在了楚天阔的肩膀上,“小叔叔身死,我心情不好,可你也不用说这样的话哄我开心,你喜欢我?”

“这话要是叫那些喜欢你的大家小姐听去了,不知道要哭碎多少人的心肠呢!”

“我才不喜欢她们,扭扭捏捏的,哪有阿越你大方。”

“笑话!”秦长越面上是爽朗的笑容,心里却满满都是唾弃,“哪个男人不大方,再说了,我前几日还瞧见你与那赵家小姐很是亲近,赵家势力不小,你要是能娶了她,对你将来也有益。”

楚天阔面色陡然一变,“阿越,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就再也不和她来往了!”

“别闹了,我喜不喜欢有什么打紧,重要的是你喜欢,你还能和我厮混一辈子啊,早晚是要娶妻的!”

楚天阔盯着秦长越看,秦长越也毫不胆怯地与他对视。

半晌,楚天阔才试探开口,“阿越,若你是个女子,多好……”

秦长越心头一紧,眸子骤然一缩。

难道说,前世楚天阔是早就知道自己的女儿身份?不过是来试探自己?

“我这几日一直睡不好,总想着,若你是个女子,定然比天下所有的姑娘都要好,我也不用……”

楚天阔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秦长越打断,“好了!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我若是个女子,这秦家香火你来传承吗!”

楚天阔看了秦长越一会儿,没从她面上看出一丁点不对来。

奇怪,难道那个消息是假的?还是这秦长越瞒得太好了?

自己与她多年兄弟,她总不至于不信自己吧……

楚天阔心里存了个疑影,但见得秦长越恼了,也不敢再说。

“好了阿越,不闹了,我来是要告诉你,裕王要回京了。”

裕王?

秦长越记得他,裕王楚凤歌,乃是当今皇上最小的弟弟,也是先皇最为宠爱的儿子,传言先皇有意将皇位传给他,只是先皇去时他尚年幼,又一直体弱多病,自打先皇去后便常年待在外地,甚少回京。

前世,楚天阔还将楚凤歌看成自己的有力竞争者,只不过楚凤歌无意于此,秦长越在楚天阔的授意下和楚凤歌争斗过几回以后,楚凤歌便直接躲到了边关去。

但是秦长越知道,楚凤歌不是斗不过自己,他只是不屑。

“父皇身子一直不大好,也不知道裕王这次回京是为了什么,”楚天阔将手搭在秦长越的胳膊上,“但是阿越,只要你在我就不怕,你总会帮我的,对不对?”

秦长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却还是对楚天阔笑了笑,“当然了。”

当然了,楚天阔,我会帮你踏入地狱的。

好好享受吧。

楚天阔想,自己刚刚从秦长越眼睛里看到的那一闪而过的恨意,应该是自己的错觉。

秦长越勉强忍着恨意和恶心又和楚天阔叙了一会儿兄弟情义,送走了楚天阔,她便赶紧差人把张清成叫了过来。

“你带人去丰州,过几日裕王会打那里过,若是有什么事情,你便暗中帮助一下。”

秦长越记得,前世丰州山贼暴乱,裕王差点死在那里。

张清成从来不会违背秦长越的任何命令,赶紧点头应下。

“对了,”秦长越眼睛一眯,“这几日你将家中钱财拿出来,多去买些粮食囤着,昨日大伯娘说她母家哥哥有几个铺子要盘出去,咱们便接下吧,另外和京郊庄子上的人都签订契约,今年的粮食,都供应给我们。”

前世便是此时,鱼米之乡的南唐大旱,一时间粮食价格上涨不少,赵家有不少粮食铺子,狠狠发了一笔财。

秦长越此举,一来是为了斩断赵家的财路,二来,她也记得,前世楚天阔有了麻烦,手头吃紧,是自己倾全家之力助他渡过难关。

她还不打算这么早就和楚天阔翻脸,当然要找个好理由不借给他钱才好。

“将军,你没事吧。”张清成小心翼翼问了一句。

将军一向不在钱财上下功夫,这是忽然怎么了?

“您是不是心情不好?这几日三殿下约您出去喝酒,您也很少去了。”

张清成与秦长越并肩奋战多年,从小在秦家长大,与秦长越感情深厚。

秦长越抿唇一笑,“没有,不过,我是有好几日没有和三殿下一道喝酒了,下次他来约我,你替我应下。”

三日后,秦长越就接到了楚天阔的邀请,约她去湖心船上饮酒。

湖心。

收到这个消息时秦长越便笑了笑,未做多言。

多年相识,楚天阔不知她畏水?

上一世,她还真是被情感糊住了眼睛。


傍晚又飘了雪,秦长越裹着大氅匆匆赶来,打了帘子进船舱,扑面而来的暖意夹杂着脂粉香气让她狠狠打了个喷嚏。

“阿越,你来了!”楚天阔在桌边冲她招手。

秦长越扫视船舱中人,皆是些与楚天阔关系尚好,同她却不太对付的纨绔子弟,每人都抱着个姑娘,纸醉金迷。

前世楚天阔说,他既有意于皇位,那么三教九流的人便都要结交,只不过和秦长越在一起的时候,他向来是不近女色的,这也是为什么前世他说喜欢自己,秦长越也就真的信了。

秦长越不记得前世有这么一遭。

不过转眼间,秦长越便懂了,前几日她没有承认自己的女儿身份,想来楚天阔还在怀疑。

“阿越,这是京城里新来的歌姬,谈得一手好琵琶,你也来听听。”

楚天阔温润地笑,对秦长越招了招手。

秦长越掀了袍子在他身边坐下,楚天阔在秦长越身后使了个眼色,便有一个姑娘软着身子端着酒过来,就要往秦长越身上靠。

秦长越骤然冷了脸,只眸子一缩,那姑娘便吓得不敢再动,眼泪汪汪看着楚天阔,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才好。

“啧,”曹襄誉在对面揽着姑娘摇晃酒杯,“秦将军也十六岁了,不会还是个雏吧,这姑娘如水的柔情,秦将军却只冷着脸,别是根本不喜欢女人吧,哈哈哈哈!”

此言一出,旁边的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楚天阔照旧盯着秦长越看,并未替她解围。

“老子喜不喜欢女人,与你何干?”秦长越陡然抬眼,眸中寒意抖现。

曹襄誉被吓了一跳,梗着脖子骂道:“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打过几场胜仗就当自己有多了不得了,秦家破落不堪家丁稀薄满京城谁不知道,爷好心提醒你,别让秦家彻底在你这里断了根,你倒不领情!”

秦长越素手一握,而后手指翻飞,下一秒,曹襄誉便捂着脸嚎叫了一声。

一道长长的血痕从曹襄誉的眼角延伸到了下巴,血滴滴答答落了下来,而他面前,则是一小块酒杯碎片。

在场的人皆是不敢作声,想着敌国给她起的这个杀神名声,果真不是空穴来风。

秦长越胡乱在袍子上擦了手上酒渍,起身道:“三殿下,臣先告辞。”

“阿越!”楚天阔赶紧起身去追,曹襄誉还在后头捂着脸骂骂咧咧个不停。

“阿越,你别生气,他那人就这样。”楚天阔从后头抓住秦长越的胳膊,温润开口。

前世也是这样,他永远都是这么温柔,不管秦长越做了什么,他从来不会发脾气,总是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她。

前世,秦长越便是沉溺在了他的温柔里。

可是今生,他的温柔却只让秦长越作呕。

“三殿下,你知道我向来不喜这种场合,以后便不要叫我了。”

“阿越,你生气了吗?你知道的,我也是没有办法,阿越,我母妃出身不高……”

楚天阔又想用自己的出身博得秦长越的同情,却被秦长越直接打断。

“三殿下,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只是我实在和他们相处不来,至于殿下怎么做,那是殿下的事情。”

“阿越,你一定是生气了是不是,你都不叫我天阔了,阿越,你若不喜欢,我往后……”

楚天阔的话还未说完,曹襄誉就从船舱里跑了出来,一头撞在了秦长越的身上,秦长越看得分明,楚天阔那伸出来的手,并非是要抓自己,而是狠狠推了自己一把。

他明知道,自己幼时曾落水过,最害怕的就是水。

“阿越!”秦长越往水底沉,楚天阔在船上拼了命地喊他,曹襄誉抱住了楚天阔,不让他往下跳。

“殿下!这寒冬腊月的,您要是冻坏了可怎么好,叫人下去捞就是了,她身强体健,不会有事的!”

话虽这么说,可是那些侍卫都在秦长越的身边打转,像是瞎了一般,根本就没有捞她。

楚天阔面上闪过一抹算计。

等到她呛了水昏迷,再把她捞上岸,到时候她是男是女自己借着给她换衣服的契机一看便知。

此时,湖上一叶小舟上,忽然一道黑影闪过,有人“扑通”跳入水中。

楚天阔也看见了那人,赶紧对自己的侍卫喊道:“快,快把阿越救上来!”

可那道黑影入了水就像是泥鳅一般,很快就蹿到了秦长越的身边,抱着她往那叶小舟而去。

“这……”曹襄誉傻了眼,不知如何是好。

“把船开过去!”楚天阔一脸急色。

小舟上热气逼人,待不上一分钟就能热出一身的汗,可是舟上坐了一男子,在如此热浪之中,还穿着大氅抱着个暖炉,想来是十分畏寒。

那男子薄唇微抿,抬眼间星眸如洗,端看一双眼睛已是天人之姿,再看其剩余五官,更是无一处不精致,周身上下挑不出半分不好看的地方,犹如造物主最神奇的馈赠。

“主子。”刚从水里爬出来的凌十七站在旁边,等着男子的吩咐。

男子伸手,触碰到秦长越的脸,一派冰凉。

“把本王的药拿来。”

男子手冰凉,直接掐上了秦长越的下巴,还未把那药放到秦长越嘴里,忽然见她睁开了眼睛。

像是暗夜里的猫儿,陡然面对了陌生的生物,有几分忌惮,却并不慌张。

“驱寒的。”男子并不多言,只将那药递到秦长越的嘴边。

正常来说,秦长越是不该认得他的,可是她前世与他见过面,自然认得,这人就是裕王,楚凤歌!

秦长越还未动,楚凤歌便直接抓起了她的手,在脉上轻轻一按,“你提前吃过药了。”

声音里微有几分诧异,面上却不显分毫,照旧是清冷如高山雪水,只微带几分虚弱。

张清成说,他的确是在丰州地界遇见了裕王,也帮其解决了一点小麻烦,而后便与裕王分道扬镳。

这也是秦长越吩咐的,她还不想和楚凤歌太过于亲近。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她是提前服过药的,她最畏水,楚天阔今日约她过来她就有所防备,她已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自己前世的爱人。

“是本王多虑了,英明神武如秦将军,自然是样样都提前打算好的。”

楚凤歌自称本王,并未隐瞒其身份,想来也是知道,自己已经认得他了。

按理来说今世他们俩还没见过面,楚凤歌张口便唤她秦将军,看来也是提前调查过她了。

丰州一助,楚凤歌虽然感激,但到底是存了怀疑。

秦长越笑了一声,伸手便接过楚凤歌手里的药丸,直接塞到嘴里,“臣的东西,怎么能和王爷的比,不过是向来畏水,又受人之邀前往湖心,防着万一罢了,前几日臣的下属在丰州办事,有幸得见王爷一面,说王爷钟灵毓秀天人之姿,今日一瞧,果真是所言不虚。”

楚凤歌面上瞧不出喜怒,冰凉的指尖从秦长越的腕上缓缓挪开,泠泠开口,“你那属下还能说出这八个字?”

秦长越摸了摸鼻子,看来张清成的文盲形象实在深入人心,楚凤歌不过和他有过短暂接触,便知道自己刚刚是在瞎扯。

“他的话,恐污了王爷尊耳,左不过是些个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什么的。”

楚凤歌淡淡看着秦长越,不置一言,外头忽然响起一阵呼喊声,打破二人沉默。

“里头的人是谁!还不速速出来!”

“当今三皇子殿下在此,还不赶紧出来拜见!”

秦长越听得出来,那是曹襄誉的声音。


“主子。”凌十七抬头看着楚凤歌的反应,只要他一声令下,自己立马冲出去把对面的船凿沉。

楚凤歌抬眼,眸光清冷,“既然已经进了京城,那就该拜见拜见了。”

凌十七掀开帘子,楚凤歌又多披一件大氅,揣着暖手炉出去,秦长越想了想,也跟在了后头。

“你是个什么东西!谁的人都敢捞?!”

曹襄誉唾骂了一句,他本来想在楚天阔面前讨个巧,结果却被这个人给抢了先。

楚天阔神色骤然一变。

曹襄誉不认识,他却是认识的。

楚凤歌怎么这么快就到了京城?

“见过三殿下。”楚凤歌站在船头,轻轻颔首,脊背半分不弯。

“嘁,”见得楚凤歌俊逸风姿,曹襄誉先是一愣,而后便冷哼一声,“还不快滚过来给三殿下道歉,活腻了不成,什么风头你都敢抢!”

“臣多谢王爷救命之恩。”秦长越在楚凤歌身后拱手。

曹襄誉还没听清楚秦长越说了句什么,梗着脖子骂道:“秦长越你疯了不成?谢个屁啊!刚刚是三殿下的人在水里捞了你半天,最后却被这个小白脸捡了个便宜,你要谢也该谢三殿下,谢这个小白脸做什么!”

说完,曹襄誉又鄙夷地扫了楚凤歌一眼。

呵,一个男人,长这么好看有什么用。

楚凤歌抬眼,清冷看着曹襄誉,面上半分怒意都看不见,可是湖心风刮过,曹襄誉没由来打了个寒噤。

秦长越看着对面的楚天阔,他照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公子模样,前世自己只当他是因为要笼络人心所以不得不和这些人逢场作戏,他到底是温和心善的。

可是现在想来,他怕只是享受这种有人冲锋在前给他当狗,他只需要在后面坐收渔翁之利的感觉吧。

前世的自己,于他来说,也就是一只擅长冲锋陷阵的狗吧。

“裕王叔。”楚天阔到底是唤了一句。

楚凤歌轻轻勾唇,风吹得他脖颈上银狐围脖毛发轻舞,愈发显得他脸色苍白。

“许久不见,难为殿下还记得。”

“王叔说这话,便是不肯原谅侄子了,”楚天阔颔首,“王叔远道而来,为侄不曾远迎,实在失礼,若是王叔不介意,还请一道过来喝杯酒,暖暖身子。”

曹襄誉骂了一半的话哽在了喉咙里,再也吐不出来。

裕王叔?面前这个人竟然是裕王爷,楚凤歌?!

后头的人皆是行礼,曹襄誉也跟着硬起头皮拱手,虽有几分尴尬和惊慌,但想着这楚凤歌多年不入京城,想来也是个没什么势力的,且传闻他体弱多病,便是生气,也是不敢拿自己怎么样的。

且不见刚刚,他甚至不敢对自己发火吗?

“天冷风寒,就不打扰三殿下雅兴了。”楚凤歌泠泠开口,浑然不给楚天阔面子,拢了大氅便回身往船舱而去。

楚天阔面上有几分尴尬,却又不好发作,只勉强整理了面上神色,伸手道:“阿越,过来。”

秦长越同楚凤歌作辞,点地飞起。

“阿越!”楚天阔见秦长越过来,赶紧拉住了她的手,嗔怪道,“你一向怕水,以后可不要再往船边走了,你知不知道,我刚刚有多害怕!”

“阿越,若你出了什么事,我可要怎么办才好,这次真的是多谢王叔了,我回头一定要好好谢谢王叔才行,是他救了我的命。”

楚天阔抓着秦长越的手,温润的眸子看起来像是在发光。

前世他就是如此,对谁都十分温柔,对秦长越尤甚,每每看向秦长越的时候,总是满眼宠溺,可是今生,他每一句温柔的话,都让秦长越觉得恶心。

“那你为何还要约我来这湖上饮酒?”秦长越微微歪头看着楚天阔,带着几分怪罪,更多还是玩笑,“你就不怕我喝醉了,跌到这湖里去?”

楚天阔笑了一声,“阿越,有我保护你,你怕什么。”

听得“保护”二字,秦长越便想起前世的事情,忍不住往后一缩,周身气息瞬间变冷,右手下意识摸上自己腰间的刀,然后又赶紧落下。

许是察觉到了秦长越的异常,又觉得自己所说的保护实在没什么道理,毕竟秦长越才刚刚落水,他再这么说无异于打自己的脸。楚天阔想了想,微蹙眉头,抓住了秦长越的胳膊。

“阿越,你不会怪我吧,我也是为了你好,你常年在外征战,与这京中的年轻士子们搞好关系,总是有利无弊的。”

“我当然信你,”秦长越垂眸,勾唇一笑,将全部的情绪都藏在睫毛下面,“你我兄弟多年,我怎么会不信你。”

“阿越,你比我的亲兄弟还要亲,阿越,我真的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楚天阔仿佛是情不自禁,扳着秦长越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

前世他也是这样看着自己,说:“阿越,这次你回来,换我保护你,阿越,你会是我唯一的皇后。”

秦长越信了他的鬼话。

“当然可以,”秦长越展眉一悦,“大不了以后你做了皇上,我进宫给你做大太监。”

楚天阔也跟着笑了几声,“阿越,你就是会胡说。”

今日的事,这便算是翻了过去,楚天阔踌躇一会儿,方有几分不好意思开口,“阿越,我近来,遇到了一点麻烦,想来想去,怕是只能和你说。”

秦长越歪头聆听,与从前并无两样,其实她心里早就知道楚天阔要说什么,也想好了拒绝他的借口,她只是要看看,楚天阔到底能演戏到什么时候。

与前世一样,楚天阔还是说,他遇上了大麻烦,手中钱财吃紧,实在难过。

前世楚天阔说出这话的时候,已经和秦长越告了白,也知道了秦长越的女儿身份,二人算是私定了终身。

所以那时候秦长越觉得,二人便该不分彼此,自己理所应当要帮助楚天阔,所以不等楚天阔说,便将秦家的全部钱财主动奉出,开始他还不肯要,是秦长越坚持,他才勉强收下。

秦长越甚至不知道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向来不是个多事好问的人。

秦长越皱眉,“那你打算怎么办?”

楚天阔微微一愣,他本以为秦长越会主动提出帮助自己,自己再微一推辞,简直是钱财名声两丰收。

可秦长越这么一问,楚天阔却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阿越,为着这事,我已经好几天晚上没有睡好了。”

楚天阔又暗示了一句,秦长越只当是听不懂。

“阿越,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楚天阔哀哀叹了一口气,叫人忍不住心疼。

“你又不说具体是何事,我也不知道要如何帮你,但你若有用的到我的地方,尽管说就是。”

楚天阔又哀哀看了秦长越一会儿,见她确乎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方又叹气道,“阿越,现在最重要的不是为什么,而是我需要很大一笔钱来渡过这个难关。”

“你要多少?”

今日秦长越的问题,一个比一个难回答。

楚天阔需要的不是一笔小数目,他原本想着秦长越会主动给自己,可是他现在怎么开口要?

前世的时候,秦长越可是举全家之力,将地和铺子都卖得差不多了,才给他凑了九十万两。

楚天阔忖度了半天,才勉强开口,“阿越,我大约需要一百五十万两银子,你也知道,我还未有封地,也尚未封王另行建府,我与母妃凑了许久,才勉强凑出六十万两,就这样,还有很大一部分是从母妃的母家那边凑的……”

楚天阔越说越哀伤,一双眸子里藏着的都是叫人心疼的情绪。


“余下九十万两,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我晓得你一下子也拿不出这许多来,我会另行想办法,但是你能不能,先借我一点?”

楚天阔的意思很清楚,我虽说只和你借一点,但是你要是真的爱我,那就把全部的九十万两都给我凑齐吧。

“我一时间的确也是拿不出许多来,前段日子大伯娘的哥哥家出了点事,现在又恰逢年节,铺子什么都不赚钱也不好卖,如今家中现钱,怕是只有不足两万两,我且回去给你凑一凑,大不了我也出去借一下,总是要给你凑出十万两的。”

楚天阔神色一僵。

十万两,这和他预期的差的也太远了,他原想着,秦家的家产全部变卖,百万两总是有的,自己需要的钱一下子就够了,就算再不济,依着秦长越的性子,五十万总是不在话下的。

十万两?确实也不是个小数目,可是剩下的亏空,自己要去哪里弄钱来补?

楚天阔的笑容有几分尴尬,“阿越,还是你对我好,你这样的兄弟,我有个七八个,这次难关也就不算什么了。”

你还听不出来其中意思吗!你不是我最好的兄弟吗,你才借十万,剩下的八十万我去找谁!

秦长越却只当楚天阔是在夸她,拍了拍楚天阔的肩膀,“无事,你若不想说到底是什么事情也不要紧,总会过去的。”

这一句话,便又把楚天阔跃跃欲试的心给压了下去。

你都不告诉我是发生了什么,怎么有脸和我借钱?

“不是我不想说,阿越,实在是很麻烦……”楚天阔讪讪开口。

秦长越爽朗一笑,“你我兄弟,你若觉得难开口,不告诉我也无事,钱你等我几日,到时候我差人送给你,你且拿着用,欠条什么的便算了。”

秦长越既这么说了,按楚天阔的性子,肯定是要给写的。

十万两也是钱,秦长越才不会白白给楚天阔。

而且楚天阔瞒得这样紧,先前秦长越还没觉得有什么,可她试探了几次都没试探出来,反倒叫她觉得,也许这事,她该好好去查查了。

秦长越回去的时候,张清成就在门口等她。

“将军,王爷来了。”

“王爷?”秦长越挑眉。

“裕王爷,已经坐了一会儿了。”张清成伴着秦长越一道往里走,低声道。

秦长越一脸疑惑进门,内心微微有几分忐忑。

楚凤歌提前查了她的身份,刚刚又恰好在湖上遇见,恐怕是已经怀疑了自己。

但秦长越岂是个怕事的人,整理了衣裳便打着帘子进去,不等楚凤歌开腔,弯腰拱手道:“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楚凤歌将秦长越从头到脚扫了一眼,眉眼冰凉,却姿韵无双。

他垂眸,清冷开口,“将军不必客气,算起来,也该是本王先谢过将军才是。”

“本王深夜叨扰,将军不会觉得厌烦吧。”楚凤歌抬袖抿茶,没有一丝叨扰了秦长越的不好意思。

秦长越懂了楚凤歌言中之意,遣了身边人退下,屋中便只剩他二人。

“两年前的关山之战,将军还记得多少?”楚凤歌开门见山问道。

秦长越没想到楚凤歌会问这个,瞬间一愣。

两年前她十四岁,初时不为人所知,纵是常胜,不过也都是一些小战役。

直到关山之战,她才彻底打出自己的名声,可那也是她最不愿意回忆的一段记忆,她于此处开始崭露锋芒,可也就是那时,她的大伯伯和父亲,都死在了战场上。

后来有人曾悄悄说,秦长越就是秦家的扫把星,她每一次人生的发光点,都伴随着秦家人的去世,而一个家族仅靠一个人,是完全撑不起来的。

秦长越的出名史,也就是秦家的败落史。

不过秦长越还是一一回答了楚凤歌的问题。

“也就是说,当时将军只是一个前锋,奉命前去埋伏,并不和大部队在一起。”

秦长越点头。

楚凤歌若有所思。

“秦家与楚天阔的关系,当时就很好吧。”

“秦家一向公立,于皇子夺位之中从不站队,所以也不存在与谁关系格外好的说法。”秦长越最是知道自己那些叔叔伯伯的脾气,便是他们不在了,她也要为他们辩驳一句。

楚凤歌好像并不在意这个,只轻浅抿了一口茶,没有反驳她。

还是秦长越自己开口,“不过那时候,三殿下的确是在军中,算是磨炼,没有过多参与谋划。”

“听闻秦将军与楚天阔一道长大,想来感情很好吧。”

秦长越猛地抬头,正对上楚凤歌一双凤眸,寒冰掩盖了湖水里全部的颜色,秦长越看不分明楚凤歌的意思。

她与楚天阔是自小一起长大不假,可细想来,好像是从关山之战以后,二人的关系才突飞猛进。

她死里逃生,只剩下在京中养病没有出战的小叔叔一个亲人,是楚天阔在旁安慰,才让她走出了那段阴霾。

关山之战以后,楚国元气大伤,秦家更是差点一蹶不振,多年来,秦长越和楚天阔都默契地不去提这个。

可今日,被楚凤歌这么一问,秦长越的眼皮忽然跳得厉害。

难道关山之战,竟然另有隐情?

“对了,”楚凤歌临走前状似无意开口道,“先前给将军把脉,仿佛有几分异常。”

秦长越的眼皮狠狠跳动了一下。

楚凤歌发现了什么?

秦长越知道,医术高明的大夫是可以通过脉象分辨男女的,难道,楚凤歌也有这个本事?

楚凤歌脸色苍白,捂着嘴咳了两声,“脉象来看,将军近来似是身子虚弱,夜深了,本王身子不好,就先行作辞了,将军纵然年轻,也该好好保重身子才是。”

秦长越这才松了一口气,然也知道,这个裕王爷,绝非等闲人物。

楚凤歌走后,秦长越越想越不安,到底是叫了张清成来。

“关山之战?”张清成沉思一会儿,“将军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当年的凶险,时至今日想起来还是头皮发麻。”

“当年的兄弟,除了跟着将军的侥幸逃过围剿,剩下的,没有一人回来。”

张清成的嗓音也沉重几分,那段往事,凡是经历过的人,都不想回忆起来。

秦长越也叹了一口气。

“对了将军,这次,属下发现了一件事,但是却不敢笃定。”

“快说。”

“那伙袭击裕王的流寇里,有一人,瞧着有点像李进达,但……属下也不太敢认。”

李进达?

秦长越蓦然一惊,差点没想起这个人是谁。

他是张清成的同乡,从前是跟在大伯伯身边的,关山之战中马革裹尸,从此就没有回来。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怎么会变成流寇,袭击楚凤歌?

张清成不去认他也是对的。

一来这么多年过去,长得像的人也不是没有,许是他认错了。

二来他本来是去帮楚凤歌的,要是再和流寇扯上关系,就更让这事说不清了。

楚凤歌本来就怀疑秦长越,要是这么一来,恐怕更觉得这从始至终都是她贼喊捉贼了。

可是这件事,也绝对不能就这么轻飘飘过去了。

“你去查一查,记得,不要走漏了风声。”

如果那人真的是李进达……

秦长越的眼皮狠狠跳动了几下,她知道不可能会有什么奇迹发生,当年,还是她和楚天阔一起去给父亲伯伯收的尸,为了避免被敌人发现追踪,她甚至没敢把他们的尸首带走,只匆匆埋在了大漠里。

秦长越忽然觉得,她派人去帮楚凤歌,好像会发现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还有一件事,你也找人去查查,楚天阔从秦家拿走了十万两银票,应该很快就会兑现,你去查查那些银子的去向。”

看来事情,要比她想象得,扑朔离迷得多。

这一夜,秦长越近乎无眠。


第二日清早,她就被一阵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吵醒,一睁眼,便对上秦长安大大的湿漉漉的眸子,“越哥哥,你醒了!带我出去玩好不好!”

奶娘匆匆跑过来,在门口跺了跺脚,“小祖宗啊!你快出来!”

秦长越杀神的名声在外面响亮,家里的人也都害怕她,前世就是这样,除了秦长安,无人与她太过亲近。

可是她对秦长安太过严苛,到后来,连秦长安也不敢在她面前撒娇。

秦长安抱着秦长越的脖子不撒手,“我不!今天是小年,我要出去玩!”

秦长越笑了一声,同奶娘道:“好了,你去和大伯娘说一声,我带长安出去玩了。”

此番重生,秦长越终于懂得,还是亲人最重要。

如今秦家人丁单薄,且秦长越一向是个冷性子,哪个婶娘也不敢在她面前提娶妻生子的事情,于是全家人的希望,便都在秦长安身上,平日里生怕他出什么事,总是不许他多出门。

秦长安扯着秦长越的衣角,蹦蹦跳跳,见什么都新奇。

秦长越如今也宠着他,喜欢什么就买,不多时就怀抱了一堆东西,嘴里还被秦长安塞了一块桂花糖。

“越哥哥!我们去前面看看!”

秦长安拉着秦长越蹦蹦跳跳往前跑,冷不防撞到一人身上,秦长安吓得愣住,秦长越赶忙上前道歉,那人只抬头扫了秦长越一眼,然后便摆了摆手,匆匆离开。

“越哥哥,那个人,好可怕……”

一直到那人走出好远,秦长安才怯怯道。

那人的面貌的确骇人,应当是被严重灼烧过,连五官都变得模糊。

秦长越蹲下身来,直视着秦长安的眼睛,“长安,永远不要因为一个人的相貌而产生恐惧,因为我们并不知道他到底经历过什么,你应当学会去看人心。”

秦长安似懂非懂,点了点头,“越哥哥,他自己也不想那样的吧。”

是啊,谁会想要那样呢。

秦长越点了点头,牵着秦长安的手往里走,他最喜欢吃这家的蹄髈。

她没有发现,在人群后头,一人将自己隐藏在墙角,眸中精光一闪。

秦长安把腮帮子塞得鼓鼓的,还不忘把自己最喜欢的蹄髈分给秦长越一点,秦长越揉着他的头发笑,“你吃,不够我再买一盘。”

“小二,上壶梅子汁!”

秦长安吃多了,恐怕会腹胀。

下头有人遥遥应了一声,没过一小会儿就有人匆匆过来,“客官,您的梅子汁。”

小二抬手给秦长越倒,想来是今日生意太好,他忙昏了,手一抖,竟全都倒在了秦长越的衣裳上。

“呀!实在对不住,还请客官见谅!”那小二低着头,匆匆帮秦长越擦着。

秦长越不喜旁人触碰自己,扫了扫衣裳,往后退了半步,那小二却仍旧往前凑。

不知何时从旁边冲出来一个人,不过眨眼功夫,忽然就抱起了秦长安,然后往前跑去!

“站住!”

秦长越猛地推开拦在自己面前的那人,可那人却迅速弹跳起来,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就朝秦长越刺了过去!

周遭都是百姓,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一时间慌乱成一团,尖叫声吵得人耳膜疼。

秦长越点地而起,一个回旋腿就踹在了那人脸上,还不等他反应过来,秦长越便已翻身到了他身后,狠狠踹在了他后脑勺上,让他半天都没有爬起来。

“滚开!”

秦长越红了眼睛,将胆敢拦住她的人一一踹倒,像是旋风一般冲了出去。

可外头的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窝蜂都涌过来看热闹,等秦长越冲出去的时候,那人早就把秦长安从楼上扔了下去,接住秦长安的人更是跑得飞快。

秦长越眸子猩红,直接翻身而去,却被人从后头拽住了脚。

看来,他们早有打算。

只是秦长安一向不出门,她又常年征战在外,一时竟想不出,到底是谁恨她入骨,要做出这种事情来!

秦长越狠狠踹了身后的人一脚,然后翻身而出,一时间不知道哪来许多人挡住她的去路,她厉吼一声,点地而起,秦长安在那人怀里哭哑了嗓子,只一声一声叫着“越哥哥!”

忽而,一道白光闪过,抱着秦长安的人趔趄了一下,直接跌倒在地,秦长安顾不得摔疼,拔脚就跑,秦长越飞身往前,直接把秦长安抱在了怀里。

“长安,长安,哥哥在这里……”秦长越半跪在地上,怀抱着秦长安,长长舒出一口气来。

张清成带人前来,抓到了几个人,更多的人掺杂在百姓群里,如鸟兽散。

二楼缓缓踱下来一人,华光微敛,纵面色苍白,亦挡不住绝代风华。

楚凤歌咳了两声,轻浅道:“无事吧。”

“多谢王爷。”秦长越躬身,拉着秦长安一道给楚凤歌道谢。

楚凤歌摆了摆手。

“往后小心些,这京城,也不似本王想象中太平。”楚凤歌话音疏离,纵然说着关怀的话,也还是这么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

“王爷,”秦长越心有余悸地抱着秦长安,“敢问王爷上次问臣的那些问题,可是……王爷在调查什么事情?”

楚凤歌未曾经历过当年之战,忽然问起这个来,定然不会是一时兴起,如果能得到一些信息,对自己来说,也是有所裨益。

楚凤歌抿唇敛眸,清冷开口,“不过是一点猜想罢了,不足与将军道。”

秦长越也没追问,她与楚凤歌,也实在没什么交情。

“往后王爷有什么想问的,直接传唤臣便是,臣先告退了。”

楚凤歌轻轻颔首。

见秦长越走远,凌十七才在楚凤歌后面挠了挠头,“爷,您一向不喜欢多管闲事,而且您之前不是还怀疑那秦长越吗?”

“嗯,”楚凤歌转身,周身像是浮着一层清冷的光,将他与外界隔离开来,“无知幼儿罢了,随手一救。”

秦长越回了府,大伯娘看到了秦长安魂不守舍的样子,又见身上满是灰尘,当即就红了眼,拉着手问了他半天,纵然秦长安一直说无事,大伯娘还是抱着他狠狠哭了一通。

旁边的几个婶娘都在抹眼泪,“长安啊,你以后可要少出门啊。”

唯有三婶娘横了她们一眼,“说什么呢,秦家的儿子,怎么能做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姑娘,再说了,有长越跟着,你们怕什么。”

几个婶娘看了秦长越一眼,没敢说话。

今日的事,秦长越也有点后怕,她安慰了秦长安几句,便回了屋子,张清成已经将那几人绑了起来,只等着她审问发落。

“都问过了吗?”

“有一个挨不住刑,已经招了,”张清成伏在秦长越耳边,轻声开口,“说是曹襄誉。”

秦长越眸子一凛,她在军中混迹多年,从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曹襄誉,很好。

秦长越在心里默默念了两遍他的名字,然后默默打了个叉。

前头跪着的三个人瑟瑟发抖,他们刚刚已经受了刑,此刻看见张清成和秦长越,便吓得几乎要晕过去。

“他给了你们多少赏银啊?”秦长越抬起自己的手指,打量着指甲,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却吓得前头三人肝胆俱裂。

大楚杀神,她在战场上做的事情,被人添油加醋传到京中来,早就是让人惊惧不已的样子。

她才十六岁,可已经是满身的血腥气,一步一步走过来,踩着的全都是白森森的骸骨。

血腥气沾染入骨,便是暗夜而行,也无野兽敢近其身。


“将军!”当中一个人熬不住,直接跪在地上,瘫软动弹不得,脸贴着地,颤抖着哭个不停,“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孩童,这次实在是曹公子用小的……小的家人的性命要挟小的才昏了头啊将军!”

“还请将军饶恕啊!”

秦长越淡淡挑眉,“哦?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一起陪你吧。”

“将军!”那人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牙齿磕在一起,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省得以后去了阴间,还有鬼拿他们威胁你,你带在身边,不就可以放心了?”

秦长越轻描淡写开口。

“秦长越!你就是个魔鬼!你该下地狱!”

秦长越恍若不曾听到这话,轻轻扣了扣耳垂,“除了曹襄誉,可还有旁人协助?”

今日闹出这么大的阵仗,要说只有曹襄誉,秦长越才不信。

曹家是有几分权势,可曹襄誉不过是其中一个略微受宠的二世祖,在朝上也没什么官职,他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和自己过不去!

秦长越已经怀疑了楚天阔。

如果真的是他……

秦长越慢慢合了眼眸,一家人惨死在眼前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

她握紧了拳头,关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没……”下面跪着的人看秦长越这个样子,早就吓得没了魂。

“但是……但是有些人,我们也不认识……”

秦长越眼睛一眯,“什么意思?”

从那几人口中秦长越得知,他们是奉了曹襄誉的命令,来抢秦长安,但是在抢的过程中,冒出了很多他们也不认识的人,像是也在打秦长安的主意。

他们说,最后抱走秦长安的那个人,他们就不认识,可是张清成说,等他赶到的时候,那人早就被人营救走,没了踪影。

这几人也只是奉命行事,至于那些人是不是曹襄誉派来的另一伙人,他们就不知道了。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和曹襄誉是扯不开关系了。

第二日上午,秦长越一脚踹开了曹家大门。

她后头站着的是十八个随她出生入死过的兄弟,膀大腰圆,威风赫赫。

曹家的门房吓得屁滚尿流,一边往里跑一边喊叫,差点跌倒在地。

秦长越拔脚往里走,曹家侍卫无一人敢拦。

曹襄誉的父亲曹广德匆匆出来,皮笑肉不笑,“秦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让曹襄誉滚出来。”

秦长越并不废话。

曹广德的脸色当即就不好看了。

他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秉性他心里清楚,可秦长越这样找上门来,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小儿是不是有什么惹了将军,将军大可直接与老夫说,若是属实,老夫一定会好好教训他的。”曹广德为官多年,还是能忍得住脾气的。

他给了秦长越一个台阶,可秦长越却并不想下。

“教训?也好,”秦长越一把把那三个人推到了曹广德的眼前,“曹襄誉指使人绑架我弟弟,不知是何居心!”

“这……”曹广德胡子一抖,“不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当然有误会!”秦长越眸子一凛,“若没有误会,曹襄誉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他怕是误会了我秦长越的脾气,误以为我们秦家如今,当真是破落户,动也动不了他了!”

“秦将军莫急,不如先到前厅喝口茶,老夫差人把小儿唤来,有什么误会,说清楚了不就好?”曹广德匆匆打发了身边的人过去,对秦长越道。

秦长越带着人进了前厅,坐在那里饮茶,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规律得让曹广德心里发毛。

这曹襄誉,惹谁不好,惹这个小阎王!

可她是个将军又怎么样,自己给她几分颜面,叫她一声将军,说白了,秦家就是个破落户,她秦长越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曹襄誉被人从被窝里喊起来,满脸都是不耐烦,一只鞋子还趿拉着,打着哈欠进来。

“干嘛啊,”曹襄誉伸了个懒腰,“大早晨的不让人睡觉。”

“是不是你管教手下不严,惹出了误会,叫秦将军担心了一场!还不赶紧给将军道歉,回去好好管教管教你那些人!”

曹广德喝了一声,曹襄誉这才睁开眼睛,见秦长越在厅中,先是一惊,然后翻了个白眼,冷嗤一声,“让我给她道歉?我呸!她也配!”

秦长越脸上神情分毫不动,曹广德打了个哈哈,“将军你看,我这儿子自小被他娘亲宠坏了,这样吧,将军留下吃顿饭,就当老夫代替小儿给将军道歉了,如何?”

秦长越手里把玩着茶杯,缓缓抬起眼来,轻轻勾起一个笑容,“我可没说,这是什么误会,更不是什么吃顿饭,道个歉就能过去的事情。”

“那将军想要如何?”

“秦长越你他娘的赶紧从老子家里滚出去!老子……啊!”

曹襄誉的狠话还没说完,便捂住脖子惨叫了一声。

秦长越不知何时捏碎了茶杯,一枚碎片自她指间凌厉飞出,再偏一寸,就能割开曹襄誉的喉管。

“什么意思?既然曹大人管不好自己的儿子,那么他欠我的,我就自己讨回来罢!”

秦长越拍了桌子起身,曹广德和曹襄誉还来不及反应,外头的十八人便径直冲了进来!

“秦长越你疯了!”

曹广德喝了一声,曹襄誉已经被人绑紧,分毫动弹不得。

“这可是曹府,秦长越你是想和我曹家翻脸吗?!”

秦长越根本不理曹广德,拂袖转身,衣袂翻飞,“走!”

“我看谁敢!来人啊!把他们给我拦下!”

自己的儿子在自己家里被秦长越带走,这事要是传出去,他以后在朝中要如何立足!

想拦?那就试试啊!秦长越冷笑一声。

曹家的侍卫,如何能与秦长越的精兵相比。

曹襄誉像是死狗一般被拖了出去。

曹襄誉被吊在了秦家大门口,人来人往,皆是对他指指点点。

秦长越翘着二郎腿坐在门口,旁边小火炉里烘着红薯,香喷喷的味道打着转往上飘,曹襄誉又渴又饿,可偏偏秦长越吊的他这个高度十分磨人,让他想晕也晕不过去。

曹家的那些侍卫,在秦长越的亲兵面前,简直毫无战斗力,曹广德哭着进了宫,可皇上病重,无暇听他说这些。

最后,还是楚天阔跟着曹襄誉匆匆赶来。

楚天阔赶到的时候,曹襄誉的外衣已经被人剥了下去,一把明晃晃的寒刀就贴在他身上。

秦长越在旁边清冷开口,“好好想,想不出来,我就让人在你身上划开口子,倒上辣椒水提神醒脑,再培了土栽上花,让它在你身体里生根发芽。”

“秦长越,老子杀了你!”曹襄誉连骂她的时候,都有气无力,更带几分胆寒。

“阿越!”楚天阔在不远处唤了她一声,有几分气极。

秦长越抬眼,清清冷冷打量着他。

楚天阔,我还未去找你,你倒是先找上门来了。

“阿越,你在胡闹些什么!还不快让人把曹公子放下来!”

楚天阔匆匆走到秦长越身边,抓住她的手,“这么冷的天,你不在家里呆着,出来胡闹些什么!”

而后,楚天阔又在她耳边低声开口,“阿越,曹大人在朝中颇有几分势力,我给你打个圆场,你莫要继续闹下去了。”

秦长越把自己的手从楚天阔的手里抽离出来,冷冷打量着他。

永远都是这样,永远都是一副为自己好的样子。

“这是我的家事,和三殿下无关。”

“阿越!你再这样,我真的要生气了!”楚天阔抓住秦长越的手,又柔声安慰道,“好了阿越,有什么事情你和我说,先别闹了好不好?”


“我不是小孩子了,殿下别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还有,”秦长越扫了曹广德和曹襄誉一眼,“曹襄誉胆大包天,竟然敢派人绑架我弟弟,这事,我绝对不可能轻易翻篇,曹襄誉平日里和殿下关系极好,殿下还是不要掺和这件事比较好,免得到时候,有人会怀疑,殿下也和这事有关,急着保出曹襄誉,免得他供出殿下来。”

楚天阔的脸色有几分难看。

“阿越,你是在怀疑我吗?”

楚天阔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像是被秦长越一句话伤透了心。

“阿越,多年情谊,你竟然这样怀疑我吗?”

“我没有。”秦长越仰头看楚天阔,目光丝毫不闪躲,嘴角微笑却带了几分寒意。

还是楚天阔先躲开了秦长越的目光,“阿越,你的话,让我难过了。”

“殿下如果过多参与,我也会很难过。”

“阿越,我是为你好!”楚天阔抓住了秦长越的胳膊,“你如今怎么这样不听劝!”

重生之后每一次和楚天阔的接触,都让秦长越觉得恶心。

她几乎快要忍不住拔刀杀了楚天阔的冲动。

但是还不能,她还不能打草惊蛇。

在楚天阔的认知里,自己现在应该还是他的好兄弟,样样都听他的,绝对不会这样驳逆他。

秦长越低头,将全部的神情都敛在自己的眸子里。

“阿越,不要闹了,好不好?”

楚天阔又柔声道。

秦长越点了点头。

楚天阔温润一笑,抬手就要去摸秦长越的头发,却被秦长越偏头躲开。

“三殿下!”

还不等楚天阔对秦长越说点什么,后头忽然有人喊了他一声。

楚天阔转头,见赵沉鱼正敛裾朝着他笑,一时间有几分尴尬,赶紧看了秦长越一眼。

秦长越却没有什么反应。

“秦长越!你做的好事!”

赵沉鱼咬碎一口银牙,小碎步跑了过来。

她停在楚天阔面前,抬手拢了一把头发,羞答答看着楚天阔。

“小女见过殿下,小女听说表哥出事,着急忙慌就过来了,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殿下,实在是好巧。”

赵沉鱼说着,面上便浮现起几分红晕。

要说前世的事情,其实也和赵沉鱼有几分关系。

赵沉鱼一直喜欢楚天阔,虽不知道秦长越的女子身份,但是却十分见不得她与楚天阔日日厮混在一起,且楚天阔还对她格外好。

她一直觉得,是秦长越勾引了楚天阔,才让楚天阔昏了头,对她一个男人如此上心。

所以明里暗里,也给秦长越使了不少的绊子,最后傍上楚天阔,眼见秦长越赴死,也颇有几分小人得志的样子。

只是秦长越对赵沉鱼却没多少恨意,她很讨厌这个女人,但是这个女人,还不配做她的敌人。

“秦长越!你胆敢绑了我表哥,还伤了他,你好大的胆子!”

秦长越懒懒看了赵沉鱼一眼,连话都不想和她说。

“秦长越!你这是什么态度!”赵沉鱼冲着秦长越吼了一句,再看向楚天阔的时候又是一副娇滴滴的样子,“还请殿下为小女的表哥做主啊!”

楚天阔微微往后避让了一下,不叫自己和赵沉鱼显得太过于亲近,然声音却是十分温柔,“你放心,阿越不是那样的人,她也只是太过于担心自己的弟弟而已,一场误会,本殿已经同阿越商量好了,她马上就会放了曹公子的。”

“一场误会?”赵沉鱼狠狠剜了秦长越一眼,“一场误会她就把表哥折磨成这样,在京城,天子脚下她都敢这样无法无天,以后还不知道会什么样子呢!殿下万万不能轻饶了她!”

秦长越随手摸过一个茶杯来,慢慢摩挲着。

楚天阔赶紧往旁边挪了挪,挡在赵沉鱼的面前。

秦长越的习惯他是知道的,素来是捏碎了杯子,就当暗器用。

“阿越,她到底还是个姑娘……”

要是破了相,恐怕她爹又要带着她来自己面前哭了,吵得人头疼。

秦长越没说话,只抬了抬手,下一秒,绑着曹襄誉的那根绳子直接断开,他跌在地上。

“三殿下,我是卖你面子。”

“秦长越,你有本事就杀了老子!”曹襄誉趴在地上,自觉毫无脸面,又叫骂一声。

“你当真?”

清冷的声音伴着雪花一起落在曹襄誉头顶。

秦长越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既然曹襄誉一心求死,她也不会客气。

赵沉鱼在旁边尖叫了一声,死死闭上了眼睛。

曹襄誉也嚎叫了一声,秦长越的长刀却没有如约落到他身上。

赵沉鱼缓缓睁开一只眼睛,面上忽然没了血色。

“殿下,你受伤了!”

鲜血顺着楚天阔的手滴滴答答落了下来。

他赤手握住了秦长越的刀。

秦长越眸子猩红,转瞬却又想到,自己此刻该表露出来的不是痛快而是惊惧。

“殿下!”

楚天阔往旁边一步躲开了扑过来的赵沉鱼,同时也缩回了自己的手避免秦长越的触碰。

“阿越,你过分了。”

楚天阔的眸子里满满都是哀伤。

如同被自己最心爱,最看重的人背叛。

可是楚天阔,你知道真正被背叛,是什么滋味吗?

“阿越,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

楚天阔痛彻心扉开口,带着赵沉鱼和曹襄誉离开。

秦长越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望着楚天阔留下的血迹发呆。

张清成缓声开口,“将军,总是曹襄誉错在先,您何必非要动用死刑。”

秦长越笑了笑,没说话。

如今皇上病重不理朝政,她不动用私刑,难道要告诉楚天阔,然后看他假模假样地和稀泥?

“你这几天派人,每日往三殿下那里送点东西,就说本将知道错了,十分伤心,无颜去见他,连去四日,若他都无回应,第五日就不要去了。”

当没有了爱情,算计这种事,便是手到擒来。

“银票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都换成了散碎银两,甚至还有铜钱。”

张清成也摸不清楚天阔这是要做什么。

“而且都是分批分批去换的,先去一家钱庄兑换成小额银票,又去了其他的票行换成碎银子。”

这些碎银子的去向,就不好查了,还需要一段时间。

“楚天阔帮了曹家这么大的忙,曹广德不可能一点表示都没有,你去查查看,曹家有没有给他好处。”

张清成一一应下,又道:“将军,楼兰的使臣不日就会抵达京城了。”

楼兰的使臣?

是了,自己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前世楼兰的公主来到楚国,意欲和亲,当时她看中的是楚天阔,但是楚天阔为了自己,硬生生是回绝了。

前世的楚天阔,真的伪装得很好。

不过她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虽刁蛮了一些,但和自己没什么交集,来与不来,都没什么干系。

最重要的还是两件事。

伏击楚凤歌的那伙流寇,到底是什么人。

楚天阔要这么多银子,又是想要做什么。

秦长越和楚天阔前世到底也是爱人,如今对他毫无感情,自然是能拿着自己对他的了解极尽算计。

前四日,张清成都按着她的吩咐将东西送到,前两日的直接被楚天阔给扔了出来,后面的虽则收下,可是毫无表示。

甚至张清成都说秦长越病了,楚天阔也没有说要来看一看。

第五日张清成没有去,楚天阔未置一词。

第六日楚天阔终于坐不住了,亲自来了秦府。

张清成跑来告诉她这个消息,秦长越赶紧将手边的汤药一饮而尽,尔后坐在桌边,狠狠咳了几声。

“阿越,你怎么病成这样!”

楚天阔推门而入,满面担忧。


“我若不来,你便真的不去见我了吗?”楚天阔嗔怪的说了句,面上却满满都是宠溺。

“不过是那日落水,受了风寒,总不见好,倒是不严重,”秦长越将手边一沓东西推了过去,“我晓得你最近定然是在为淆州的事情烦心,这便为你搜集了一些资料,你且拿去,看用不用得上。”

淆州刺史李子山乃是从前楚国一员大将,后因病请辞,这便去淆州挂了一个闲职,但是近来总有传言说淆州那边不安定,李子山也有了不臣之心,皇帝病重,这件事便全权交给楚天阔打理。

楚天阔翻了几页,面上大喜过望,“阿越,你真是帮了我的大忙!”

楚天阔抓着秦长越的肩膀,眼睛亮晶晶的,有那么一瞬间,秦长越几乎以为他要吻下来。

她差点就藏不住自己心头的厌恶。

“阿越,你好好养着身子,我明日再来看你,有了这个东西,我……”楚天阔感激到说不出话来,“阿越,多谢你!”

“你我兄弟,何必言谢。”

楚天阔关怀了秦长越几句,便匆匆离开。

秦长越面上的和煦笑容一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清成,你去查一查,楚天阔稍后会约见谁。”

这些东西,很多楚天阔也能查到,但是他却一直没有着手去做,很明显,他现在还有更棘手的事情在拖累他的心神。

里面还有一些内容是秦长越动用秦家势力查出来的,

李子山这些年来,一直在暗中招兵买马,且还拉拢了朝中的不少人,甚至干预了某些重要职位的人员抉择。

只是李子山为人慎重,大部分的事情,秦长越也拿不到证据。

不过好在前世已经有过这么一遭,对秦长越来说,查到一点并不算什么难事。

张清成从前就觉得秦长越天资聪颖,常人难以望其项背,如今更是觉得她似能看透人心,每次叫自己去做的事情,都像是未卜先知一般。

秦长越当然都知道。

前世楚天阔也是奉命调查李子山,却不料被李子山发觉,先行起兵,楚天阔前去淆州镇压,最后被李子山围困,还是秦长越带着秦家精兵前去拯救,方才让楚天阔捡回一条命来。

李子山身死,好多事情这才浮出水面。

楚天阔甚至没有放过李子山的尸体,扒坟鞭尸,当时的秦长越只当楚天阔是恨其背叛,为了江山社稷,现在想想,恐怕是有私仇在其中。

这便奇了,前世楚天阔都能尽心去调查李子山,怎么今年就不行了?

前世今生,最大的差别就是——自己此次没有再变卖秦家家产给楚天阔凑银子了。

想来问题便是出在这里了。

第二天,张清成那里便传来了消息,楚天阔约了人在怡香楼见面。

楚天阔平时最不喜这些烟花之地,想来是为了掩人耳目。

秦长越将一块遮阳纱小心塞进去,然后挪开了瓦片,这样既能听到屋内声音,又不至于被人发现。

七弦琴音如玉珠落盘,高山流水,楚天阔与另外一个男子坐在层层叠叠的纱账外头,将手上的东西推了过去,“你先看看这个。”

正是秦长越给楚天阔的那沓资料。

那人只随意扫了几眼,便丢在了一旁。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本殿什么意思,想来阁下是清楚的。”

秦长越微微眯了眯眼睛,只觉得楚天阔对面的人有点眼熟,却没想起来是谁。

“本殿还以为,李大人会更有诚意一点,亲自来见本殿。”

“这些莫须有的东西,不必将军亲自来看了。”

秦长越的眼皮狠狠跳动了一下。

她想起来了!

这人是李子山的心腹,前世为保护李子山,而被砍成了肉泥!

楚天阔居然约见的是李子山的人!

“是不是莫须有!”

楚天阔陡然提高了嗓音,然后深呼吸一口气,叫那歌姬先行出去,屋中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张清成环绕四周,一旦发现有人过来,就会赶紧提醒秦长越离开。

“是不是莫须有,李大人心里清楚。”楚天阔勉强压制住了自己的怒气。

秦长越能感觉到自己在忍不住颤抖。

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将军之前和属下说,叫殿下说别人之前,先看看自己的屁股是不是干净。”

“你……!”

楚天阔有几分恼了,对面的人却照旧不慌不忙。

“这五十万两银子,将军说了,不是不能给殿下,但是将军不接受威胁。”

“什么意思?”

“殿下如果愿意三拜九叩求一求将军,将军兴许能再多给殿下一些。”那人面上挂着浅浅的笑容。

“混账!”楚天阔抬手扫落桌上的杯盘碗盏,“李子山这是给脸不要脸!”

楚天阔很少会有这样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时候。

五十万两。

楚天阔居然用这些东西去和李子山交换五十万两。

他到底因为什么,竟然如此缺钱?

秦长越手一抖,那块遮阳纱没有按紧,清风拂过,忽然吹起一个角来。

屋中楚天阔神色一变,忽然抬头往上看去,“什么人!”

秦长越不敢犹豫,点地飞身而起,张清成则迅速往另外一个方向飞去,希望能转移楚天阔的注意力。

哪知道楚天阔偏偏没注意到张清成,朝着秦长越离开的方向飞奔而去。

秦长越慌不择路,生怕被楚天阔认出来,在拐过一个弯以后,直接跳进了一间屋子。

楚凤歌正清冷冷地看着她。

秦长越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的手脚该往哪里摆才好。

“王……”秦长越话还没说完,忽然就被楚凤歌兜头扔过来的一件衣服盖住了脸。

“换上。”

秦长越不敢犹豫。

楚天阔一间一间屋子搜了过来,老板娘在旁边跟着,哭诉不停,“爷,您这还叫我们怎么做生意啊!”

楚天阔踹开这扇门的时候,秦长越正如水一般伏在楚凤歌的身上,露出半个如玉的肩膀。

楚凤歌一只大手按在她的腰上。

下一秒,秦长越就被楚凤歌给直接甩了出去。

她娇滴滴哭吟一声,“爷……”

“你们这里,就只有这种货色?”楚凤歌白着脸咳了两声,声音微弱,却带着压迫人心的力量。

老板娘赶紧赔笑,楚天阔扫了秦长越一眼,便拱手道:“侄子还有事,便不叨扰了。”

“爷,这是……”老板娘抖着声音上前。

楚凤歌对其挥了挥手,“罢了,你先出去。”

“她留下。”见老板娘看向秦长越,楚凤歌补充道。

一直到所有人都关门离开,秦长越才从地上爬了起来,楚凤歌一点扶她的意思都没有。

“多谢王爷。”

秦长越觉得自己的尾椎骨还有点隐隐作痛,却照旧站得笔直。

“本王素来听说,你与三殿下关系匪浅,怎么也有这样你追我躲的一日?”

“臣……”秦长越舔了舔干涸的唇,不知从何开口。

楚凤歌抬手给她指了门的方向。

秦长越拱手告退。

走到门口的时候,秦长越偏头扫了旁边的花瓶一眼,后头楚凤歌微微眯了眼睛,面上却不动声色。

秦长越开了门,复又折身回来。

“王爷,也是在听楚天阔的谈话吗?”

秦长越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有几分忐忑的。

可是她虽然跑得时候七拐八拐,可是一开门她就发现了,这间屋子,正好就在楚天阔刚刚那间屋子的背后。

“污蔑本王,将军应当知道下场。”楚凤歌抬袖饮茶,半点不见慌乱。

“这东西,”秦长越指了那花瓶道,“臣曾在边关偶然得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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