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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代大文豪

陈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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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阅文起点   主角: 陈凯锦罗裘帐   更新: 2022-05-11 21:3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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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读书简介

陈凯锦罗裘帐《绝代大文豪》讲的是久经商战中勾心斗角,推杯把盏中尔虞尔诈的文学青年陈凯之回到了古代放眼看去,这里尽是歌楼酒坊,灯红酒绿,才子佳人好吧,暂时这些和陈凯之没关系寒门少年一枚,身份尴尬且看这寒门少年如何一路逆袭,成就大文豪的精彩之路...

精彩节选


  “淫,淫贼!”

  一声尖叫,划破了天际。

  陈凯之被一脚踹下了床榻,他一脸迷茫地打量着面前的一切。

  锦罗裘帐,闺阁里还带一股芳香。

  女人?

  还是女神级别的……

  迎上了陈凯之的目光,女子又羞又恼,她身子微颤,缩到墙角,扯过一角棉被遮掩那一片雪白。

  “你,你是什么人,想干嘛?”

  门窗完好,这人是从哪来的?女子细思极恐。

  陈凯之更是迷茫,他隐约记得,前一刻的他正陪一个大客户吃饭来着,刚怼了一瓶白的,然后就两眼一黑!

  难不成……

  看着四周古色古香的建筑风格,一个大胆的想法冒出。

  该不会,穿越了?

  陈凯之两眼放光,若是回到了古代,以他前世省级文科状元的成绩,岂不无敌?哪还用得着跑销售呢?

  前世,可白瞎了他那无敌的记忆呢!

  只是,不知今夕是何年……

  “这位美女,请问……”

  陈凯之话还没说完,一个枕头便朝他袭来。

  只听女人声音发颤,被辱捂得更是严实:“你,你别过来,滚出去!”

  算了!

  还是换个人问吧,这人明显有些激动……

  陈凯之叹了口气,便准备出去。

  “咚咚咚!”

  正巧,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陈凯之条件反射地准备开门,可就在这时,他的衣角却被人从后面扯住了。

  只见那女人拖着被辱,扑了过来,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一眨。

  “你……”

  陈凯之刚准备开口,一只手便生生捂住了他的嘴,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一阵敲门声过后,门外响起一个脆生生的声音。

  “小姐,表少爷来了。”

  “梅儿,告诉表兄,我不舒服。”女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

  可门外,续而来之的,是一男子关切的声音:“啊?表妹你不舒服吗?要不我帮你看看?表哥我略懂一些岐黄之术。”

  表哥……

  女子凝眉,愈发慌乱。

  水汪汪的眸子中,除了警惕便是不知所措。

  没等她想出办法,外头那焦急声音便再次传来:“表妹?表妹?怎么没声了?梅儿,你快去拿钥匙把门打开,人莫要在里头出事了才好。”

  “好的表少爷……”

  听着屋外其中一人脚步声渐渐远去,女子彻底慌了。

  一旦门开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这传出去,她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世间?

  她银牙一咬,瞪了陈凯之一眼,压低了声音:“快穿衣。”

  “嗯?我穿了衣服啊……”

  看着看自己身上的衬衫跟西裤,陈凯之很是委屈。

  “你……”

  女子气得发抖,可眼下时间紧迫,再墨迹下去可就真完了。

  她顾不得与之纠缠,当下手忙脚乱地拿起衣物,跑到帘布后面,探出个头,发出警告:“你要是偷看,我就大喊非礼,我表哥就在外面。”

  尽管有帘布做遮,可一想到身后还站着个男人,小姑凉的耳根就控制不住地红透了,待她衣裙整齐,楚楚动人地从帘布后走出来时。

  见陈凯之没有动过的迹象后,这才松了口气。

  “一会,配合好我!”

  ……

  屋外。

  小丫鬟梅儿回来了。

  随着铜锁的一系列碰撞声结束后,一缕晨曦自门缝中洒落进来。

  门缝愈来愈大,一个少年,几乎是冲进来的。

  他面如冠玉,倒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意思。

  少年抬眸,看到落落大方欠身在榻上的表妹,他顿时松了口气,正待要笑,眼角的余光却看到榻下坐着一个短发短衬,穿着奇怪男人。

  好家伙!

  此人长得比他要俊秀。

  “表妹……他……他是什么人!”

  表哥突然意识到什么,他捂住了自己的心口,暴跳而起,发出怒不可遏的咆哮:“来人,来人。”

  话落!

  呼啦啦一片。

  几个青衣小帽装扮的人围了过来,这些人个个俯首帖耳。

  感情,这还是个大户人家。

  “说!你给我说清楚,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为什么会……”

  表哥一面说,一面咬牙切齿。

  陈凯之知道,自己遇到麻烦了,他一转眸,瞥见那女子此刻正努力表现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可实际上,她已经如坐针毡了。

  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刚刚还让自己配合,关键时候却掉链子……

  这女人啊……

  一阵吐槽后,陈凯之缓缓从锦墩上站起来,脸上挂上了那副招牌式的笑容。

  “噢,我叫陈凯之,你好。”

  一定不能慌,更不能露怯。

  否则就算两人真清白,怕也没人会信。

  表哥压根不吃这一套,他怒目而视:“小子,你好大的狗胆,你可知道这是谁府上?你信不信我这就去禀明姨母,这便让人将你打死。”

  “呵……”

  陈凯之笑了。

  不是不屑,而是掩饰……

  而且还得笑得有技巧,必须含蓄,不得夸张,仿佛发自内心。

  趁着这个时间,陈凯之目光快速将整个闺房扫视了一遍。

  很快,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方九弦古琴上。

  看着洁净的琴身,以及小姑凉手上的老茧,陈凯之明白了,这丫头不仅漂亮,而且还是个音乐爱好者。

  眼看那少年怒不可遏地就要发号施令。

  这时候,陈凯之理直气壮地挺了挺身,迎上了对方的目光。

  “我,是她请来的音乐教师。”

  “嗯?音乐?你的意思是,你其实是一名乐师?”表哥眯起了眼,冷笑了起来,不依不饶地质问道:“那你们先前为何要把门关上?”

  面对质问,床榻上的女子再次慌乱了起来。

  但陈凯之依旧理直气壮!

  “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惦记,人家小姑娘,才处处小心,生恐你胡思乱想,我若有这么一个表哥,我不但关门,我还上锁。”

  “嗯?”

  表哥傻眼了。

  倒不是对方话有理,而是这家伙一副振振有词的模样,让人实在看不透。

  没等他想明白,陈凯之已是步步紧逼:“你看看你,方才人家正学得兴起,不想被你打扰便借口不舒服,你还死缠烂打,耽误了人家的学业!”

  “我……”

  表哥错愕,本想说些什么。

  可陈凯之压根没给他机会,直接大手一挥。

  “行了,和你这样不解风情的人说再多也没用,我是来教音乐的,不是来教你做人!”

  “现在的人啊,真是世风日下!”

  “我白跟你讲了这么多,却连口茶都没有,一点也不懂尊师重道!”

  陈凯之口齿伶俐,表哥被怼得哑口无言,可他心中是极其不服的,尤其被对方这一顿数落,让他觉得自己在表妹面前丢了面子。

  他咬着牙,目光凶恶。

  “本公子也不与你口舌之争,你既是雅儿请来教授声乐的,那不如展示一二?”

  雅儿一听,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这人来历不明,能懂什么音律?

  完了,这事若闹到族里,那是要灌猪笼的……

  陈凯之神色也是凝重了起来,古代的琴,他怎么可能会……

  似乎是看出了对方的心虚,表哥得意一笑,大手一挥:“梅儿,取琴来!”

  “不用了,我不会弹琴……”

  “呵!你这个虚有图表的登徒子,差点把本公子给骗了!”表哥面色狰狞,看向雅儿的目光也愈发不善:“来人,请——老夫人!”

  眼见那几个青衣小厮就要行动,陈凯之的手心也在冒汗。

  “慢着,我会这个!”

  他一咬牙,站了出来!


  话落。

  只见陈凯之走向屋内的盆栽处,仔细挑选了一枚树叶。

  用树叶吹奏。

  在古代或许没什么人知道,但在现世,那可是装逼利器。

  他堂堂一个文艺小青年,岂能不会?

  “怎么?树叶也是乐器不成?”

  表哥见了,面露不屑,原本他还以为陈凯之真有两把刷子,但现在,有的只是讥笑。

  “表妹啊表妹,你怎会……会和这样獐头鼠目之辈搞在一起?我……我替你感到惋惜啊……”

  雅儿心情很是复杂。

  眉心更是涔出细汗,一双手不安分地揪着衣角。

  陈凯之也不理会,只是吟吟一笑。

  然后将放在嘴边,一首再熟悉不过的曲调便悠扬传出。

  他吹的,是《高山流水》。

  这曲本应用古筝弹奏,但用树叶吹出来,也别有一番风味。

  音符跳跃,犹见高山之巅,云雾缭绕,飘忽无定,这样的曲子,也正应了闺房之中的古色古香,又与这穿着汉装钗裙的绝美女子契合。

  只是。

  这叶子韧性不足,居然吹出了一些破音。

  表哥略懂音律,当即冷笑:“似鬼叫一般。”

  雅儿瘫靠在墙壁,彻底绝望。

  陈凯之丝毫不以为意,调整心态,继续吹奏。

  此时《高山流水》已至第二段,节奏渐渐活泼起来,便如流水淙淙铮铮,音色清冷而又开始绵长,而他也完全进入了状态。

  闺房里,似有潺潺流水不绝。

  “这……”

  表哥刚要开口讽刺。

  猛地,身躯一震,面色竟是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这音色虽然古怪,但其中的意境,动听,是不会错的。

  此人,是有点本事的……

  随着音律的继续,他的心境也逐渐平和了下来。

  雅儿更是错愕地打量着面前这个风度翩翩的工资,她目光发亮,透着难明的惊喜。

  此曲只应天上有……

  “咔”

  只是,半响后。

  叶子,裂了!

  陈凯之撇了撇嘴,将叶子扔掉:“这下,我可以走了吧?”

  表哥脸色铁青,沉默不言。

  尽管他不想承认,可事实证明,对方音律上的造诣远高于他。

  “公子——”

  雅儿却叫住了陈凯歌,面露期待:“不知您能否再吹奏一次?此曲实在婉转动听,我遍访名师,还未听过如此……别样的曲子。”

  见表妹如此模样,表哥心口隐隐作痛。

  他的心,在滴血啊……

  “不吹了,没意思,兴致都给某些人坏掉了。”

  雅儿俏脸微微一诧,她没想到自己会给拒绝,眼帘微沉,露出满满的惋惜。

  “好了,告辞了,还有……”

  陈凯之站了起来,同时伸出手道:“给钱!”

  雅儿仍沉迷于音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柳眉深锁,眼眸里透着不解。

  “什么,给什么钱?”

  陈凯之振振有词地道:“我是你暂时聘请来的家教,当然要给钱。”

  雅儿张口欲言,表哥却是当下一喜:“我给,我给。”

  伸手就要钱,俗人一个!

  不过这样也好,表妹是不可能喜欢这样的人的。

  想罢,他毫不犹豫地从褡裢里取出一块银子来。

  这表哥倒是大方得很,这里少说有五两,把银子一收,陈凯之便毫不犹豫地走了,走的很潇洒,不带走一片云彩。

  “雅儿,这人太俗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呵……下九流。”

  人一走,表哥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雅儿抚了抚额前的乱发,却是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他是为了不让表哥怀疑才收的银子吧?倒是细心呢……

  还有,那曲子……

  想着想着,雅儿露出了羞涩和窘意。

  表哥还在旁道:“雅儿,要不表哥我给你寻了几本乐谱来……”

  雅儿却是冷起了面孔:“不用了,你去陪我娘说说话吧,我要弹琴了,方才那位公子的曲子,我还记得一些,想试着弹出来看看……”

  表哥脸色变了:“表妹,你……你心里有人了?”

  “胡说,你……”

  雅儿略显怒意地反驳着,可她的脑海里,却莫名地想到了那个从天而降的人,想起他粗鲁的样子……

  旋即!

  又浮现出他专心弹奏的映像。

  ……

  从这座幽森宅院出来后,陈凯之变得迷茫了。

  幸好,身上还有银子,倒是可以找个地方落脚……

  只是在这个人生地不熟,没有亲人的世界,他不由地有种落寞感,他将手插在裤兜里,努力做出一副流里流气的样子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你,站住!”

  突的,一道严厉的声音自脑后传来。

  陈凯之回眸,却见一个古代差人模样的人,带着几个闲汉气势汹汹地走来。

  条子?

  陈凯之心里苦笑,看来是自己的奇装异服还是太引人注意了。

  他眯着眼,面上如常。

  这种情况,绝对不能慌,无论在哪个世界,被欺负的都是软弱之辈。

  陈凯之身子微欠道:“官人可是叫我?”

  差役方目光闪烁,心中估量。

  对方若是心虚亦或者是脚底抹油,他少不得就要包抄而上,先拿了再说。

  偏偏对方非但没有受惊吓,反而是彬彬有礼,尤其是这笑容,差役的脸色不由缓和了一般,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不知官人高姓?”

  “我姓周!”

  “原来是周官人,不知官人找我何事?”

  “你叫什么,哪里人士?”

  陈凯之只好瞎编:“我姓陈,名凯之,家住……家住深山,从小被师父收留,这才刚下山不久。”

  “你的户册呢?拿来我看看。”

  周差役眯起了眼。

  陈凯之微微错愕,这个时代,还得有户册在身?

  正是这迟疑片刻的功夫,周差役面色就沉了下来:“没有户册,便是流民,户部再三有公文传来,凡是流民,都先打三十板子,再发配三千里。”

  嘶!

  陈凯之顿时觉得屁股一寒。

  他心里可是清楚的,在古代若是被发配了,那可谓是九死一生。

  而此刻,那几个帮闲已经四散开来,堵住了去路。

  “没带。”

  陈凯之镇定且诚恳地道。

  “是吗?”周差役面带冷笑,死死地盯着对方,想要寻出破绽,只可惜对方面不改色。

  “受雅儿小姐之请,今日大早我便急匆匆地前往荀府教授声乐,所以户册并不曾带在身上,您若是不信,去荀府问问就便知。”

  出那大院,他便看到那家门口大大的荀字。

  心中料定,这家人身份怕是不凡,只是不知能否将眼前的差人震慑。

  “当然,官人也可以随我回去,只是路有些远,可能得劳烦诸位多费些气力。”


  周差役犹豫了起来。

  此人除了服饰怪异了些,倒是与寻常读书人无异,而且跟荀府有关……

  沉默了片刻,他摆了摆手。

  “不必了,我信得过公子,只是你若敢骗我,那可是罪加一等。”

  “自然不会……”

  见对方让路,陈凯之这才松了口气,信步而去。

  不过今日这事,却是给了他一个警醒。

  这次是躲过去了,那下次呢?

  而且,对方未必没起疑心,说不定只是忌惮荀府,不好撕破脸皮罢了。

  正胡思乱想着,陈凯之突然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先前的帮闲?

  看来,对方是打算派人跟着自己,探探底细……

  可若只是查户册,这些差役为何会如此兴师动众?

  等等,银子?

  是了,财不可外漏!

  方才在街上的时候,他曾掏出过那快银子,莫不是对方见自己是外乡人,便心生歹意?

  还好,先前他无意中亮出了荀府,否则……

  怕是被黑吃黑了。

  陈凯之眼睛眯着,心中冷笑:“黑吃黑?就看谁更黑了。”

  他故作懒散的样子,先是寻了衣铺。

  没过多久,只剩下二两银子不到的陈凯之便焕然一新地走了出来,手里还拧着一个包裹,是他的那件西装衬衫,这玩意他可舍不得丢。

  他这一身,花了三两多的银子。

  要知道,寻常人家一两银子紧巴着用都能用个把月,而他全身上下只有五两银子……

  不过这钱,他必须花!

  此刻的他,一身对襟的丝绸长领儒衫,头上戴着的软脚幞头遮住了短发,他肤色本就白皙,面如冠玉,再配上这衣装,摇身一变,成了风采翩翩贵公子,一双星目,愈发神采奕奕。

  先前那差役倘若见了他这番打扮,岂会上前盘查?

  “小兄弟,我来问你,这是哪里?”

  衣铺的伙计殷勤地道:公子,这儿是金陵,金陵府的江宁县……”

  陈凯之道:“那这江宁的县衙里,哪个官儿做得了主?”

  “自然是县令老爷。”

  “其后呢?”

  “再就是县丞,然后便是主簿,师爷,典吏这些老爷们,再之后,便是宋押司了,据闻县老爷很信得过他。”

  押司?

  不过是经办公文的小吏罢了。

  但能跟一把手说上话,就算身份卑微,通常也无人敢惹。

  陈凯之有了主意:“不知宋押司住哪里?”

  “不远,过了这条街,一路走,等过了桥,便到了。”

  “好呢,多谢了。”

  陈凯之微微一笑,信步而走。

  至于身后的那个帮闲,他也不打算点破,而是在路上打了两斤黄酒,接着悠哉悠哉地过了长街,果然见到有一座连接两岸的石桥。

  对面愈发热闹,市井之气更重。

  过了桥,就是一处歌楼,门口却有个姐儿叫住了他:“公子,公子,我们这里有许多好姑娘,不妨进来坐一坐,听听曲,解解乏。”

  哎呀,**所呀。

  古代的娱乐生活很丰富嘛!

  不过一想到户籍的事,他就兴致大减。

  “不去,囊中羞涩。”

  那姐儿面色姣好,似是没听明白:“公子说什么?”

  陈凯之只好驻足,很认真地看着她,以至于将她面上的粉黛都看得清晰,陈凯之很诚恳的从洁白的牙缝里蹦出两个字:“我穷。”

  “呵呵……”

  姐儿顿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肚子道:“公子真会说笑。”

  陈凯之却是去远了,只留下了一个幽默的背影。

  这就是衣装的力量!

  像陈凯之这等鲜衣怒马的人,他若是说自己穷,别人就觉得是幽默和玩笑,可若是换做一个布衣,就算全世界的囔囔自己有钱,别人也只会嗤之以鼻。

  不多时,陈凯之便在一处小庭院面前停下。

  远处!

  那帮闲躲在对街的槐树之下,疑惑不已。

  那不是宋押司的宅邸吗?

  他怎么……

  帮闲先是疑惑,随即冷冷一笑,这人一看就来路不明,八成没有户籍。

  他早宋押司,莫不是想求得通融?

  这家伙,还真是没眼色!

  他也不打听打听,宋押司是和等人也……

  这可是整个金陵最苛刻,最铁面无私的官差,即便亲朋好友求告上门,不被扫地出门,也会被怒斥一顿。

  求他通融?呵呵……惹得急了,说不定反得吃官司。

  且看他怎么收场?

  陈凯之浑然不知,他只是镇定自若地敲了敲门。

  很快,门开了。

  一个瘸腿的门房探出头,露出诧异之色:“公子要找谁?”

  态度很客气,毕竟陈凯之的模样也不像是寻求办事的人,单这身行头,估计人家就不一定瞧得上押司,说到底,那不过是个文吏而已。

  陈凯之很大方地道:“你家主人可是姓宋?不知在不在,我奉师父之命特来拜访。”

  语气中没有谄媚,就像是寻常的亲戚朋友走动一般。

  若是其他的闲杂人等,门房早就赶出去了,只是眼前这个翩翩公子,他看不透来路,不敢等闲视之:“不知尊驾高姓大名,小人好去通报。”

  “免贵姓陈,字凯之。”

  门房点点头,也不将门关上,急匆匆地入内通报。

  不多时,门房折身回来,道:“我家老爷有请。”

  陈凯之嘴角微扬,顺手将黄酒递了过去:“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其实门房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方才问了主子,可宋押司压根没印象,只是他见此人鲜衣怒马,文质彬彬,浑身透露着不凡,便提议还是见一见。

  现在见陈凯之这样随意,礼多人不怪,忙将黄酒接了,领着陈凯之进去。

  其实这不是个很大的院子,只有两进,前门直通正厅,陈凯之跨入厅中,就见刚刚下值回来的宋押司还未脱去公服,端端正正地坐在厅上。

  “后生奉恩师之命,特来拜见恩公。”

  恩公?

  宋押司四旬上下,面色略带黝黑,显得很老练,一双精明的眼睛上下打量陈凯之,心里则在狐疑,什么恩公,又是什么恩师,他还真的不明白。

  不过他在公门里这么多年,什么宵小不曾见过?

  打量陈凯之的目光透着冷意。

  只是他实在看不透对方的用意,于是便默不作声,且先看看此人想玩什么花招,若是巧言令色者,他决不轻饶。

  陈凯之行了礼,眼角的余光扫视。

  房间很简单,只有墙上挂着一幅行书。

  嗯?这字体倒是很端正的楷书,笔画方润整齐,结体开朗爽健,虽不像是什么大师的手笔,却也不俗。

  古代的书法各有千秋,只有公文才必须用端端正正的小楷。

  可谁吃饱了撑着,拿小楷来装饰呢?

  除非,是临摹大师的字帖。

  再联想到宋押司的身份,想必天天跟公文打交道,写了几十年的楷书,再加上这字贴又没有落款……

  那这极有可能,是他本人写的了!

  一个人将自己的行书挂在自己的厅里,除了自信,更说明此人对行书有着特殊热爱。

  不过,这些发现,陈凯之并不打算点破,而是露出一副惊讶的模样!

  “恩公,这是谁的行书?雅而不俗,端正大方,笔力刚健;行书之道,发乎于心,能写出这行书的人,定是个襟怀坦荡的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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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次见面,场面绝对不能尬,就算是没话找话,那也得切中要害。

  而陈凯之的判断,是对的!

  宋押司本想旁敲侧击,打探一下对方的来历,可没想到此人对自己的行书一阵猛夸,这让他老脸顿时一红。

  此刻再做打探,明显有些不合时宜了。

  不过,脸色依旧沉着:“正是老夫。”

  “哎呀。”

  陈凯之满脸崇拜:“我真是有眼无珠,想不到恩公竟是如此大雅之人,万死,万死,恩师曾谆谆教诲,说是行书方正的人,必是德高望重之辈……”

  伸手不打笑脸人,尽管心中舒坦,可宋押司喜怒依旧不言于表。

  他微微做出试探:“你恩师为何没来,我倒是急盼一见。”

  “唉……恩师已驾鹤西去,临终之前,说曾受过宋押司的恩惠,让我下山之后,定要来谢恩。”

  恩不恩惠的宋押司没有印象,可人已经死了,他那还好意思继续追问?

  “惭愧的很,凯之是吧?来,坐下喝茶。”一直宛如冰山的宋押司,脸色终于缓和了许多,而从现在起,陈凯之算正式成了他的客人了。

  尽管心中的顾虑打消了几分,可宋押司对来人的目的依旧起疑。

  他含着笑,眯着眼:“贤侄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无妨,既是故旧的门生,老夫身在公门,能帮的,倒也可以帮衬一二。”

  陈凯之面不改色。

  不得不说,这宋押司属实精明,表面上开门见山,实际上是在试探,一旦自己真表明了难处,那之前留下的好印象可就统统作废了。

  只是,作为销售能手的陈凯之,岂会这般容易中计?

  “我来见宋前辈,为的只是先师的谆谆教诲,办事?若是有事相求,我陈凯之岂不是猪狗不如?宋前辈,学生告辞。”

  说着,陈凯之起身便欲要走!

  嗯?

  见其毫无停留之意,宋押司也傻眼了,他连忙起身:“贤侄,请留步。”

  宋押司心中纳闷,难不成此人真的是故人的弟子?

  他最擅观人,可眼前这人,他却看不透,如此反倒不好开罪了。

  至于那么多年的旧事,他哪想的起是哪一件?

  “哎,你且坐下,老夫近来蒙县尊垂青,托付重任,近日无理求告者如过江之鲫,老夫也就杯弓蛇影,成了惊弓之鸟,倒是错怪了贤侄。”

  陈凯之顺坡下驴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只是料不到使宋押司见疑了,也是怪学生唐突,不怪恩公。”

  “贤侄对行书之道,似乎也有涉猎吗?”

  “哪里,晚辈所识粗浅,让恩公取笑了。”

  陈凯之气急,暗骂这宋押司多疑,到现在还在旁敲侧击。

  既然如此,那就来吧!

  他面带自信,却略显谦虚:“倒是很想向恩公请教。”

  “哦?那贤侄不妨行书我看看。”

  宋押司也来了兴趣。

  一个人衣着光鲜,或许只能说明家境不错。

  可行书却是不一样,在这个时代,够读书识字的人本来就少,买得起纸张练字的人就更少了,行书,很大程度能看出一个人的几斤几两。

  “呀,我写的不好,只怕见笑。”陈凯之一脸为难。

  宋押司的眼睛透着精光,面上却是和颜悦色,道:“写一写倒是无妨,来,取笔墨。”

  说完,他不给陈凯之任何拒绝的机会,亲自取来了文房四宝。

  若是此人不学无术,又或者是写的字歪歪扭扭,那么足以说明问题了。

  “贤侄,请吧!”

  这已不容陈凯之拒绝了,陈凯之只好道:“那我献丑。”

  他径直走到案前,抓了毛笔。

  宋押司眼睛如炬,见陈凯之抓笔的动作,目中一闪,却嘴角微微抿了抿,似乎察觉到了有些不对。

  握笔乃是蒙学里的基础功课,所以握笔的规范,是最考验一个人功底的,可是陈凯之的起手式,却显得不太那么符合规范,此人……莫不是当真是骗子?

  陈凯之却是已经下笔,他临的是墙上的帖子,正是宋押司所书,下笔如龙蛇,一手抓着自己的袖子,一手一气呵成地开始行文。

  “……”

  只看第一个字落成,宋押司便呆住了。

  这……

  他来不及心生杂念,对方每落下一笔,他的呼吸就慢了一拍。

  陈凯之也是凝神,专心致志,早忘了宋押司的存在。

  读书的时候,作为学霸,在功课之余,便也参加了书法的兴趣班,前世他不过将书法当做一个爱好罢了,可是现在,却有了展露的机会。

  一行行书写完,行云如流水一般的搁笔,甚至在搁笔的时候,还将笔在半空打了个旋,最后置入笔筒。

  呼!

  一口浊气吐出。

  “恩公,见笑!”


  宋押司面上僵硬,双目死死地落在那行行书上。

  好字,好字啊。

  这行书,宋押司从所未见。

  似乎博采了众家所长,自成一体,笔法姿媚,字势豪健,痛快沉着,这………这需有什么样的名师教导,方才能年轻轻的练出这样的好字。

  若说这行书还有什么缺点,那么就是火候差了一些了,可这小子年轻,欠缺火候,乃是理所应当的事。

  真正重要的是——

  这一纸的字,是足以说明陈凯之身份的!

  非富即贵!

  宋押司心里咯噔了一下,再次看向陈凯之时,目光都不一样了。

  “贤侄……”

  这声称呼,发自肺腑,至于他师傅到底是谁,岁月流逝,记不记得起,其实都不打紧,最重要的是,不能开罪此人。

  “贤侄的字,令人大开眼界,倒是老夫班门弄斧,实在可笑,这幅墨宝就赠我吧,我装裱起来。”

  陈凯之却是摇了摇头:“这行书相比恩师而言,还略有不足,而且我对这幅行书始终不太满意,不如这样,若是有闲,我用心写一幅字来,到时再登门奉上,只要恩公不嫌弃就好。”

  “好,好得很。”

  宋押司红光满面,哪还有先前的疑窦!

  就凭这自成一派的行书,就足以证明陈凯之的身份,证明其恩师的身份,这等人物,岂会有求于他?

  而现在,显然是他有求于人。

  或许对方认错了人,那也不打紧,宋押司决定将错就错,交个朋友,甚好。

  “对了,前几日有个朋友来,赠了我几两好茶,我让人冲泡,给贤侄尝尝,贤侄稍坐。”

  “恩公有心,只是时候不早,我该告辞了,过几日再来拜访。”陈凯之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但他并不打算乘胜追击,而是拿捏好尺度。

  “来都来了,怎不吃了晚饭再走?”

  宋押司顿时紧张了起来,莫不是方才的怠慢,引起了对方的不快?

  仔细想想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一时间,愧疚涌上心头。

  只是陈凯之已经起身,他有心挽留,偏偏却没什么借口,只好道:“那好,老夫送一送你。”

  两人起身,并肩而行。

  “贤侄啊,有闲呢,就来老夫这走动走动,我看你是青年俊彦,谈吐与风度与人不同,既是故旧,将来却不可生疏了。”

  陈凯之很认真地道:“多谢恩公,若是有闲,学生一定来拜望。”

  说着,二人就到了门口。

  或是愧疚,宋押司挥手朝门房道:“去拿几尾腌鱼来。”

  门房颔首,忙不迭地去取鱼。

  “这是荆州的朋友送来的腌鱼,别有一番风味,贤侄既然来了,不可空手回去。”

  宋押司是真想要交这个朋友了。

  陈凯之欣然接受:“恩公若要帮我办事,我倒是不敢,可若是恩公要送我鱼,学生却非要收下不可,多谢。”

  这话听着很有趣,宋押司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门房拿了鱼来,陈凯之大方地接过,又是作揖道:“学生告辞。”

  说罢,他再没有停留,提着草绳绑的几条咸鱼,消失在黄昏的街上。

  “老爷,这人是谁?”门房禁不住问。

  宋押司捋须,眼睛半张半阖,寻觅那人群中已是消失不见的踪影,淡淡道:“是个故旧的门生,往后若再来,殷勤一些,不要怠慢了。”

  “是……”

  在这长街对面,那帮闲早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眼里已写满了震惊。

  这人……真是宋押司亲友?

  宋押司居然亲自相送?这个关系可不一般啊!

  对了,还送了鱼给!

  这绝对是亲朋好友之间常有的交际行为,更重要的是,这个小子居然很不客气地接受了。

  若是关系生疏一些,会如此不客气地接受吗?

  哎呀,幸好我家周差役今日没有刁难这个小子,否则……

  他左右看了一眼,便一溜烟的,行色匆匆地走了。

  ……

  陈凯之找宋押司的目的,自然不是办事。

  户籍这样的小事,怎能劳烦县令的心腹亲自办呢?

  他提着咸鱼,简单地寻了个客栈,如今只要解决户籍的问题,便能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了。

  在客栈打尖住下,躺在塌上,一股思绪涌上心头,陈凯之本以为自己会很洒脱,可此刻脸上却挂着一丝落寞。

  到了这里,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要出人头地啊……”

  ……

  翌日。

  一大早,陈凯之就寻到了县衙。

  只见他大大方方的走上前去,而紧接着,便有一个皂隶呵斥道:“什么人?”

  陈凯之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我寻周差役。”

  显然这位周差役比这皂隶在衙里身份要高,皂隶的脸色马上缓和起来:“你叫什么,我去通报。”

  “陈凯之。”

  陈凯之含蓄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他深信,那姓周的差役,一定会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


  不多时,皂隶便回来了。

  而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正是昨天在大街上遇到的周差役。

  只见他急匆匆地走到门口,满脸堆笑道:“哎呀,今儿吹的什么风,怎把陈公子吹来了?”

  “周官人好。”

  陈凯之不禁莞尔,这态度,变化得真快……

  “亥!什么官人不官人的,就一个贱吏,你这样称呼不是笑话老哥我吗?”

  周差役瞪大眼睛,表现出一副熟络的模样,心中却是苦笑,昨夜听了帮闲的汇报,他正慌着呢:“来,陈公子快快请进,我让人上茶。”

  陈凯之皮笑肉不笑地摇了摇头。

  “茶水就不喝了,今日来主要是有事想请周老哥帮忙,昨日你问我户籍,我回去找了找,竟发现真的遗失了,你说,这可怎么是好?”

  “这没有户籍,可是大罪啊……”

  “我左思右想,周老哥在衙里人面广,能否帮我办一个。”

  很不合理的要求!

  若是昨天,周差役已经提着戒尺拿人了!

  可是……

  昨天是昨天,今时不同往日了。

  只是,对方为何不直接去找宋押司帮忙呢?或许是为了避嫌?又或者事情太小,没必要劳烦对方?

  无论如何,这人情,对周差役而言,不送白不送。

  “哈,好说好说,昨日一见,我便觉得陈老弟与常人不同,既如此投缘,老弟的事就是我的事!”

  周差役甚至隐隐期盼,若是因此跟宋押司搭上线,说不定……

  为此,这事他帮的很痛快。

  一来二回,他便拿着一份黄纸的户籍过来,上头清晰地盖了户房的大印。

  正所谓阎王好惹,小鬼难缠。

  似周差役这样的人,就是小鬼,在县里混了多年,早成了油子,寻常人找他办事,少不了得付出点什么,说不定还会使几个绊子

  可只要设定好套路,摸透了对方的底细,看上去好似难如登天的事,也能轻易帮你办下来。

  有了户籍,陈凯之心里大定!

  周差役也是一脸谄媚地跑过来套近乎:“不知陈老弟现在做什么营生?”

  “说起来周老哥你可能不信,老弟我进来,无所事事。”

  这种一查就知道的事,说谎反而会拉低身份,而就算实话实说,对方也不敢有丝毫的看不起。

  这不,周差役沉思片刻,反倒给出了建议。

  “我看老弟一身儒雅,文质彬彬的,倒像是读过书的……”

  “对了!为了应对年末的县试,我金陵的名儒方正山方先生这几日在县学教书?据说准备选一名青年俊彦收入门下。”

  “县尊大人听闻后大喜,准备后日让诸生们都去一试,谁若是受了方先生的青睐,便能列为廪膳生,县里就会供应他的吃喝,公子可有意?”

  这个时代的规矩,倒是和陈凯之所想的不同,陈凯之记得在明清时期,廪膳生是要考了秀才才有资格的,在这里是县老爷说了算吗?

  不管怎么说,陈凯之心动了。

  包吃包喝包住,还有一个感觉很有前途的老师!

  现在户口问题解决了,这‘工作问题’似乎也该努努力才是。

  怎么看着,这都有点像上一辈子的公派留学生呢?

  有前途,我喜欢!

  陈凯之不露声色道:”后日?考的是什么?“

  周差役苦笑:“我若是知道试题是什么,那我也就去考了,不过想来考题不简单,毕竟不少名门子弟也都动了心,应考者不少呢。”

  “我也可以去?”

  陈凯之愈发动心了。

  周差役冷笑,后日的考试,可比想象中的激烈。

  想拜师那自然难上加难!

  不过只要对方有兴趣,他不介意再送上一个人情,到时候借机搭上宋押司……

  “亥,自然不是人人都可以去的,否则县衙哪管得过来?必须得有人举荐才可。不过不要紧,老哥我自有办法,后日你只管来衙里。”

  看着眼前那拍着胸膛推心置腹的周差役,陈凯之感动了。

  瞧瞧,多好的人啊……

  “那就多谢周大哥……”

  “客气客气……”

  两人又拉几句家常,然后陈凯之便告辞了。

  回到客栈,手里的银子只剩下半两,换成钱也不过是五百钱而已,陈凯之这才有些紧迫起来。

  无论如何,后日的考试,一定要尽力拿下,这两日也不能闲,可以去打听打听消息。


  于是,这两日,陈凯之都在闲逛。

  同时,他也见识到了这座古代大邑的磅礴风采。

  总的来说,这是一个奇妙的世界,或者说这是一个平行的世界。

  这里有商周,有秦汉,可取代汉的,却是大陈。

  大陈自太祖皇帝建立基业以来,已是历经了五百年,五百年的时间,风风雨雨,大浪淘沙,斗转星移,却是江山依旧。

  当然,这些和陈凯之没有任何关系,他现在所要的,不过是安生立命罢了。

  两日转眼过去,陈凯之对这个世界已经有了足够多的了解,熟路地跟店伙打了个招呼,便就出了店。

  今日他就不四处走动了,毕竟要考试。

  他身上仅剩三百文,坚持不了几天,所以这一次,他志在必得。

  先去了衙里,周差役很守信,果真拿出一份荐信,笑吟吟道:“老弟,祝你马到成功。”

  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则是嗤之以鼻。

  方先生的门生,哪里这样好做的?

  只是说句好话罢了,反正恭维话又不值钱。

  接过推荐信,陈凯之却是郑重其事地朝周差役行了个礼:”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尽管,他知道对方帮自己,有功利的成分,可获得别人帮助,无论任何理由,都应当存在心中。

  周差役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心里暖意流淌。

  这个小子,人其实还不错,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可惜……这小子应当是没这个命的。

  方先生眼高于顶,迄今为止,也只收了一位弟子,如今再收一位关门弟子,多少人趋之若鹜?

  而他陈凯之,说白了只是一个押司的亲戚。

  跟那些饱读诗书的才子,以及大户人家的公子哥相比,实在差的太多了……

  县学靠河而建,乃是县里最光鲜的建筑之一,规模不小,占地也是极大,由此可见,这大陈朝对于教化的重视。

  而此时,县学的大门已开,学子们蜂拥而入,许多人都是认得的,彼此打着招呼。

  陈凯之不留痕迹地观察着众人。

  细数一下,大抵也只有七八十人。

  看来周差役确实很给面子,这荐信来的并不容易。

  “张公子,是张公子来了!”

  人群之中,有人惊呼一声,顿时间,整个县学就沸腾了。

  “张府不是有一位大儒了吗,张公子何必也来凑这个热闹?”

  “方先生名动天下,张公子只怕也想成为他的弟子吧。”

  “……”

  不少人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仿佛只要这张公子出山,他们的希望就变得很渺茫似的。

  却也有人很愿捧臭脚,一干人一拥而上,围了上去。

  打躬作揖,好不热闹。

  等那人走近,陈凯之才看清来人的模样。

  身上穿着一件极为考究的儒衫,头上一顶镶嵌着珍珠的巾帽,面上似乎还敷了粉,显得特别白皙,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很是俊朗。

  只是……这面上敷粉是什么鬼?

  可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人……有点眼熟。

  嗯……在哪里见过?

  下一刻,陈凯之就瞪大了眼睛,他是……表哥!

  陈凯之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表哥,不过他显然对这个人印象并不好,毕竟哪有对表妹有想法的?

  于是便想侧脸过去,懒得被认出。

  可表哥方才还与拥簇来的人谈笑风生,眼波一转,便注意到了陈凯之,脚步猛地一驻。

  随即,大喊!

  “陈凯之!”

  仅见过一次,居然还能记得起名字?倒是有心了。

  可陈凯之却高兴不起来,一个男人若还惦记着另一素不相识的男人,要嘛是这个男人有不可描述的爱好,要嘛就是有人给他戴了绿帽。

  前者应该没有!

  后者嘛,就值得商榷了……

  不过,陈凯之岂是怕事之人,他露齿而笑,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去。

  “张公子,你好。”

  表哥咬牙切齿,似乎又不便发作,这几日,表妹每天都在练琴,弹的都是陈凯之的那首曲子,若是乏了,便倚窗出神,甚至还找人打听这个陈凯之。

  他岂能还不明白?

  表妹这八成是钟情这个陈凯之了!

  天可怜见,本公子早就想找你了,想不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好不容易压住心里的狂怒,表哥的墨眉一挑,一脸轻浮:“陈贤弟也来拜师?”

  陈凯之道:“撞撞运气。”


  “哦?若是这样,那陈兄的运气属实不好……”

  表哥手一挥,突的从腰间抽一支香妃扇来,猛地一打,扇子张开,露出了桃花的扇面,上头的字看不甚清,大抵是‘相思’之类的东西。

  他摇着扇子,挥洒自如,一脸傲然。

  “没办法,今日本公子也要拜师,不过不要紧,毕竟你只是无名之辈,即便输给我了,那也是你的荣幸。”

  不愧是赫赫有名的张公子,属实自信。

  而他,也有自信的资本。

  拥簇在表哥身边的人,纷纷打量起面前那个不曾见过的少年来。

  嗯……

  生得倒是颇为白皙俊秀。

  一身华服,看上去也不像等闲之辈,但比起器宇轩昂的陈公子而言,还是差了许多的。

  表哥这副架势,陈凯之说实话也是错愕的,他实在没想到,古人也能装一个这么圆润的逼。

  不过,见多识广的他,只是微微点头,风轻云淡地“哦”了一声。

  表哥愠怒!

  本想继续找陈凯之晦气,可对方已经率先进了县学:“这个混蛋,今日就让你见见我的厉害!”

  诸生陆续走进明伦堂,而陈凯之却发现,自己被分化了。

  表哥在这里似乎有很大影响力,那些人见两人不和,便很自觉地跟陈凯之保持距离。

  被孤立了啊。

  不过他倒是心如止水,这明伦堂很宽敞,倒也站得住人。

  “教谕大人与方先生来了。”

  只听一声喊,便见一个头戴翅帽的人驻足在门口,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接着一个头戴纶巾,身穿儒衫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踱步而来。

  方先生年过四旬,身子干瘦,倒是气度非凡,自进了这里,便顾盼自雄,神采奕奕,反是那头戴翅帽的县中教谕对他很是殷勤。

  即便方先生摆谱,也一副甘之若饴的样子。

  两人相续落座后,教谕一脸笑意:“今日方先生莅临我县,本县上下,与有荣焉,诸生此番前来,想必也是为了一睹方先生风采的吧!”

  “话不多说了,请方先生!”

  方先生起身与诸生点头示意,算是打了个招呼。

  大家则纷纷行礼。

  “诸位不必多礼!”

  方先生笑容可掬地压了压手,然后继续道:“老夫闲云野鹤一枚,当不得教谕大人这般称赞,早听闻江宁青年才俊不胜凡几,今日特来与诸生一会。”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

  看着这挥洒自如的方先生,心中更是敬仰。

  而这时,突然一道声音传来。

  “小侄,见过世叔。”

  世叔……

  怎么还有人攀亲了?

  陈凯之咯噔了一下,只见那表哥排众而出,深深朝方先生作揖行礼。

  靠!

  黑幕啊,他们居然还认识!

  不过,陈凯之发现,方先生却是眉梢微扬,面上虽带着慈和之色,却是有一丝犹豫。

  看样子,他一时间没想起此人是谁……

  “是小侄张如玉。”

  如玉……原来姓张的叫如玉。

  陈凯之算是松了口气。

  张如玉毫不避讳地跑来认亲,私下里应当没有运作过,否则这时候就没有必要打招呼了,直接假装不认识就可以,这样还显得公平公正。

  而方先生此刻也微微点头。

  像是想起了张如玉是何许人也一般。

  如此可见,他们之间倒是坦荡。

  只是……

  就算没有内幕,人家毕竟有交情在,这无疑得了先手。

  而张如玉更是紧跟而上:“世叔的言传身教,小侄一直铭记在心,一别经年,甚为想念,真希望能够时时刻刻在世叔座下,聆听世叔的教诲。”

  方先生含笑着点了点头:“好,好。”

  连说了两个好,其他诸生的脸都拉了下来。

  紧接着,方先生精神一震,看众人:“老夫择才,自然是公平公正,今日只出一题,谁能答中,老夫便亲自将他收入门下,如何?”

  “甚好……”

  众人纷纷赞同。

  “那,老夫可就出题了!”方先生便背着手,徐徐出题道:“何谓无耻小人?”

  “……”

  一下子,明伦堂中落针可闻,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谁也没有想到,方先生会出这样的题。

  于是大家都苦思冥想起来。

  方先生则端坐其中,老神在在的样子,只等人来答。

  陈凯之不急,说实话,这个问题很简单,按理来说,大家都能描述出个所以然来,可方先生只收一位门生。

  所以,这题看似平淡,实则暗藏玄机。

  且看看别人怎么答再说。

  陈凯之抬眸,却见张如玉那双桃花眼朝自己森森地盯来。

  哎,这家伙……

  咋就这么这么在意他呢,两人又没什么仇什么怨。

  终于,有人站出来答道:“见风使舵、反复无常者,即是小人。”

  陈凯之很佩服他的勇气!

  要是这样容易,还用得着七十多个人冥思苦想?

  果然,方先生默不作声,那人便耷拉了头。

  紧接着,又有人禁不住道:“心胸狭隘、表里不一,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便是无耻小人。”

  方先生依然不做声。

  这时众人七嘴八舌起来:“拨弄是非,挑拨离间者便是无耻小人。”

  “吹毛求疵,自以为能……”

  诸生各个绞尽脑汁,纷纷作答。

  方先生只抱着手中的茶盏,在这嘈杂声中,垂下眼帘,轻吹茶上浮起的茶沫,微笑不语。

  显然这些回答,都入不了方先生的法眼。

  这题,果真不简单啊!


  陈凯之也在狐疑着。

  “呵!”

  倒是这时,那张如玉突然小了,那自信的笑声顿时引起了宗人注意力。

  众人纷纷噤声,连方先生也抬眸。

  只见张如玉气定神闲,开口道:“小侄以为,诸位兄台各陈己见,说的都有几分道理,可是以我之见,小人是风。”

  风?

  所有人错愕地看向他。

  方先生倒是来了点兴趣,不咸不淡地道:“风怎么是小人呢?”

  “古人有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秀木,即是君子也,君子鹤立于鸡群,才被风所催之,这风,不正是小人嘛?”

  “所以才有后一句,叫行高于人,众必非之;非议君子的,是大众!正因为这些无耻小人,才使得秀木与君子最终不得不泯然于众人,恪守中庸,免得为小人所乘……”

  “所以!小侄以为,风即无耻小人,而我辈读书人,为了防止被小人戕害,却不得不收敛锋芒,是故德高者愈益偃伏,才俊者尤忌表露!”

  “如此,方可藏身远祸也!”

  明伦堂里鸦雀无声。

  这个回答,倒是颇有新意,而且也有一番道理。

  诸生紧张地看向主坐。

  只见方先生似有触动,他站了起来,目光炽热!

  “好,很好,好的很哪!”

  “多谢世叔夸奖。”

  张如玉含笑,他知道,此行已是十拿九稳了。

  他不动声色地朝看向了陈凯之,一脸春风得意之色,赢得太轻松了,甚至还有些遗憾,不能听一听陈凯之那小子有什么高论。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小子档次太低,也就会一点旁门左道罢了。

  论真材实料,怕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想到这,他不免流露出不屑之色,表妹真是瞎了眼啊,居然为了这小子的曲儿茶饭不思。

  ……

  那教谕也是红光满面的,站起了身:“张公子确实是满腹经纶,何况又与先生有旧,倒是恭喜先生收了一个好门生,羡煞旁人啊。”

  一下子,局面仿佛已定。

  教谕的言外之意无疑是表示游戏结束了……

  不少学子准备离场,他们虽然有些不服气,可是张如玉那一番言论,实在是精彩,不但引经据典,而且灵气十足,输得倒是不冤。

  而陈凯之整个人不好了!

  他刚刚发现,教谕在恭喜方先生的时候,对方面色欢快。

  也就是说……

  他还没上,就白白错失了机会?

  长期饭票就这么……没了?

  不成!

  决不能就这样算了!

  “慢着,我也来答一答。”

  陈凯之大步上前,信心十足。

  尽管心里没底,可气势上绝不能输,否则如何喧宾夺主?如何背水一战?如何奋力一搏?

  这无疑关系到了前途,关系到了饭票!

  陈凯之此举,无疑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那教谕脸色一沉,显得有些不悦,事情已经定了,这小子还来添什么乱?

  “哦?不妨一说。”

  方先生却是有少许期待。

  “不急!”

  陈凯之卖了个关子:“答题前,我需一样东西,还请先生让县学给我买两斤饴糖来。”

  这饴糖便是上一辈子的麦芽糖,前两日,他见到沿街有人叫卖。

  满堂的读书人面色怪异,这人好大的胆子,教谕大人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可他却不依不饶,如此倒也罢,他居然还让人去帮忙买糖?

  “放肆!”

  果不其然,教谕愠怒不已。

  “答不出便答不出,要糖做什么,这饴糖与答题有什么关系?”

  若是其他人,只怕这时候已经胆怯了。

  毕竟面前这位,可相当于前世的教育局长呢,但陈凯之一点也没敬畏之心,他上前一步,抱手作揖道:“大人,学生保准答得比张公子好。”

  “噗!这人是谁,这样的放肆。”

  “看着面生,怕不是嫉妒张公子的才学?”

  “依我看,此人怕是疯了,他真当教谕大人是好糊弄的?”

  “……”

  明伦堂里,不少人开始噗嗤笑了起来。

  “不知死活!”

  张如玉也跟着不屑一笑,不过他倒想看看,这小子能玩出什么花样,上次被对方落了面子,这次他可得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找回场子。

  教谕沉眉,本想继续说落。

  但方先生却饶有兴趣地笑了起来:“既如此有信心,那不妨让人给他去买两斤饴糖来,老夫也想听听,他对小人还有何高深见解。”

  无奈,教谕只好认同。

  不过,他还是恶狠狠地瞪了陈凯之一眼。

  “若是答不出,本官决不轻饶!”

  众人见状,纷纷嬉笑奚落,陈凯之心里虽慌,但面色不改。

  不多时,便有差役拎着一包糖回来了。

  “陈凯之,可要好生答题,若是再作怪,教谕大人可饶不了你。”张如玉在一旁冷哼连连。

  陈凯之不予理会。

  他自顾自地打开纸包,然后捏起一小撮糖,洒在了地上。

  然后,他蹲着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地面。

  一秒!

  两秒……

  几分钟分钟过去了。

  起初,大家还以为这陈凯之接下来要滔滔不绝地开始长篇大论,谁晓得这家伙,居然就这么蹲在地面上,一直一动不动的。

  见鬼了这是,这人是疯了吗?

  张如玉冷声道:“陈凯之,你又作什么怪。”

  “嘘!”

  陈凯之作了个噤口的手势,继续蹲着,不咸不淡地道:“等。”

  “你,你……”张如玉恼火了。

  教谕看了眼不为所动的方先生,他叹了口气,铁青着脸,无奈至极:“等吧。”

  声音宛如千年寒冰,看上去是在纵容,实则却是夹枪带棒,一旦陈凯之给不了一个交代,你这小子就别想竖着出这明伦堂了。

  突然,陈凯之道:“来了。”

  来了……什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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