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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心头宠

好大一只鲈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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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番茄小说   主角: 许意潇,陆昭   更新: 2022-05-12 19:3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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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读书简介

许意潇,陆昭《重生后我成了权臣的心头宠》讲的是前世风华绝代的肃王府许意潇被渣夫肃王屠尽全族,凄惨而死重生一世,许意潇幡然醒悟,她定要为自己筹谋琼华宴上处心积虑吸引如意郎君北辰王成为掌柜抛头露面打退前世渣男肃王春季围猎上,高岭之花锦衣卫指挥使陆昭救驾负伤后,陡然下跪:“还请陛下赐婚,臣与定国公府许姑娘心意相通”许意潇:(ΩДΩ)我不是,我没有陆昭:许姑娘琼华宴上故作落水引我注意,开商铺想近水楼台先得月我懂!许意潇:???陆昭:许姑娘对我用情至深,我定会娶你许意潇:错了,错了!陆昭:哦~莫不是许姑娘招赘婿?可以许意潇:......

精彩节选


仁德十四年初春时节,阳光冉冉,雪融冰化,天气渐暖。

年头一过,整座东都城又回到往常的热闹。茶楼人声鼎沸,估衣行、头面铺之类也开门做生意,卖艺的江湖人开始寻找地盘摆地。

只不过快到午时时分,大街小巷里忙来忙去的平民百姓都歇了手头的活,涌向一处。

那是位于西市市井的菜市口,大域朝的法定刑场。

今日城内有大事发生,与太子一同谋逆弑君的反贼将于午时问斩。

与往常不同,现下亲自监斩的人是大义灭亲的肃王殿下,而片刻后将成为刀下亡魂的则是肃王妃许氏一族。

那位初及笄便名动京城、振古绝色的许氏嫡女,在十里红妆中抬入肃王府的肃王妃,如今狼狈不堪地跪在即将被行刑的母族人前。

她发髻散乱,嘴唇干裂,整张脸失了血色,呆滞的眼底盛满绝望和哀恸。

不复艳丽醉人。

从宫中传来太子及其余党许氏一族皆满门抄斩的圣旨时,许意潇恍如梦醒。

事已至此,她才终于看清相伴三年的枕边人,昔日的海誓山盟和柔情蜜意现在看来不过是淬着剧毒的刀尖。

监斩台上那人举着刀把,用刀尖狠狠地扎向她的一生。

多么可笑,这就是她满心欢喜、一心要嫁的人,换来的是他将她的亲人悉数送上断头台。

许家满门忠烈如今全要覆灭。

跪在跟前的家人嘴被木塞堵住,许意潇看向家人,阿爹阿娘满面沧桑,看着她流露出悲凉与怜爱。

阿兄坚定的目光里带着一丝安抚和忧伤,阿嫂只是看着她微微摇头,转身看着身边的稚子泪如雨下。

三岁的小侄子眨巴着大眼睛笔直地跪在地上,不哭不闹,神情坚毅,似乎知道即便大难临头,许家人断有许家人的气魄。

许意潇阖上眼,泪水顺着脸颊滚滚落下,终于哭出了声,哭声之悲切让围观百姓的议论戛然而止。

日头高挂,法场愈发人潮拥挤,多的只是看热闹的人。

监斩台上,顾景轩穿着淡蓝色常服,胸前绣着栩栩如生的仙鹤,腰封上坠着一枚白玉,手上戴着翡翠扳指,神色凄凉。

他抬手招来侍卫,嗓音嘶哑着说:“去,将王妃送回王府。”

许意潇木木地抬眼,空洞的视线与他对上,只觉得此人怎能这般无耻虚伪,这样的装腔作势!

就好像当初以救驾为幌子将许家军诱入皇宫的人不是他。

她对前来扶起自己的侍卫置之不理,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与高台上的男人对峙,接着幽幽开口:“我有话想问你!”

顾景轩示意侍卫退后,摆脱掉钳制的许意潇撑着身子一步步稳稳地踏上高台,在离他不远处停下,攥紧袖角,双眼满是怨恨地从喉咙里艰难挤出质问:“你何时算好的这一切?”

是在春季围猎向皇上请求赐婚那时,还是花车游街那日与她风光表白之时?

顾景轩一怔,又温润如初。

“潇儿,你也知晓本王不能偏私。乱臣贼子,理当伏诛。听话,你先回去!”时至今日,他还有脸用这种宠溺的语气。

好一个乱臣贼子,好一个理应伏诛!

许意潇就清楚她已经不奢求在他眼里能寻得一丝愧意。

“你若是想要剥夺许家的兵权,直接奏请皇上便是,何故要我许氏一族的性命?”

她眼尾彤红,忍着泪问对面的男子,不等男子回答又转身面向围观百姓,昂首挺胸地说:“苍天在上,许家列祖列宗在上,我阿爹,作为威远大将军驻守大域边地多年,戎马一生,如今才告老回朝。我阿兄,子承父业,惶顾妻子,在外镇守多年。”

“两人一生战功赫赫,对皇上忠贞不二。试问在场大家,如今物资富足、儿孙绕膝的生活,哪一点不是许家军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朝野之争,累及无辜,何来逆贼,何来弑君,许家何罪之有?”

一番极具感染的话语让在场百姓民心不稳,人言啧啧。

顾景轩立刻反斥道:“许意潇,许家参与太子一事谋反不是本王一人信口开河,皇上殿前的锦衣卫指挥使陆昭陆大人也是亲身参与。你休得胡说!”

陆昭?想不到他居然搭上了陆昭这个人物。

镇南王世子陆昭此人在大域鼎鼎有名。

陆昭十八岁就夺得科举、武举双料状元,十九岁选为天子膝下锦衣卫第一指挥使。

许意潇以往见过他几面,有着这样逸群之才的男子竟然和顾景轩这种狼子野心的小人同流合污。

“顾景轩,你妄图弑父,此为不孝;你残害手足,此为不义;你迫害忠良,此为不仁。你……定会不得好死!”许意潇面容惨白,用虚弱的声音咬牙切齿地说。

对面女子一身素白衣裳,身形瘦削,仿佛一阵风刮过就能将她拦腰吹断,但尖锐的眸光和轻弱的声音还是让顾景轩心底生寒。

“你放肆。”顾景轩蹙眉高声怒喝,随即又收敛了怒气,清冷着双眼打量她,“潇儿,本王作为大域的王爷岂能包庇你母族,你切莫再在此颠倒是非!”

他旋即对在场百姓说:“许家犯上,罪无可赦。圣上有令,从即日起,许家男丁的头颅将悬于东都胜天门前一月,以儆效尤。”

头颅挂于城门前?他怎么敢!

一名侍卫走上前来与顾景轩耳语几句,言毕他转头看了许意潇一眼,回到案几前拿起犯由牌抛向空中,“行刑。”

“不……”木牌上赤红的朱砂字刺痛了许意潇的眼,那么多条人命就被抹杀,她的阿爹阿娘阿兄阿嫂及许家上上下下几百族人在临行前连遗言都不能说。

只见刽子手手起刀落,血色漫天。

“我自及笄后嫁你三年,当真是瞎了眼。既如此,”她苍白的嘴唇发颤,从攥紧的衣袖里滑出一支锋利的金钗,一脸恨之入骨地低声说:“那你也去给他们偿命吧!”

“王爷,小心!”不在顾景轩身旁的侍卫焦急叫道。

顾景轩闻言觉察到身边一阵气息,侧身望去,以往在他面前蕙质兰心、娴静贞淑的女子如同鬼魅般手中拿着钗子向他冲来,他抬手击中女子的手腕,将她拂倒在地。

“来人,将王妃带回去!”

许意潇瘫倒在地,金钗落地的那一刻起,预示着她不可能再复仇。

侍卫步步逼近,想要将她带回肃王府。

肃王府。

她不能再回到那个肮脏的地方,一切的罪恶与悲剧都是从她踏入那里开始。

于是在众人不经意间她当即跳下监斩台,冲向了刑场。

明明只是几步路,于她而言胜似咫尺天涯。她不能救至亲之人,也无法替他们报仇雪恨。

春日暖阳里,她如坠冰窟。

唯有一死谢罪。

离得越近,刽子手染血的屠刀,族人飞溅的鲜血好似洇红她泪水模糊的双眼。

“顾景轩,我诅咒你一生永失所爱,无子无孙,孤独终老!“最后她扭头丢下一句话,断然离去。

她用头撞向刑台,倒下的一瞬间鲜血淋漓,像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终究被扼杀在初春的生机勃勃里。

在场之人无不为这一举动心惊。

顾景轩反应过来想阻止时,已无法挽回,他只看见那女子翩然离去,留下一抹令人震撼的血色。

一丝异样涌上来,他忽觉沉闷。与许意潇也算做了三年夫妻,他对她感到同情属实正常,定是这样。

死亡到来的瞬间,许意潇却心安。

阿爹阿娘,女儿来陪你们了。

她的意识逐渐飘远,朦胧间只见得迷蒙血色,仅听得短兵相接的声音。

而这早与她无关。

若是有来世,她定不再入皇家,只求得平平淡淡的幸福,能护得家人平安无虞就好!


仁德四年年关刚过,东都正处于最侬软的时光。

广福大街青石板路两旁栽植的垂杨柳在风中摇曳,一座座宅院掩映在树荫里。

一架马车缓缓驶入大街西南角,在一座朴素的宅子前缓缓停下。

先下来的是一位穿着靛蓝色长袍,腰束青色祥云宽边锦带的男子。

他下车后回身搀扶马车上的女子。女子着淡黄色的罗裙,水芙色纱带系于曼佻腰际。

街角,一个穿着淡蓝色素衣,十二三岁丫鬟打扮的女子开始低声抱怨:“小姐,你看!肃王居然在此处安置了一个女子,他怎么可以这样……”

她家小姐向来爱慕肃王,为了成为肃王喜欢的端庄女子,收敛起活泼性子,立志于陶冶闺秀风范。

现在可好,小姐还没成为肃王妃,肃王就偷藏了人,这以后小姐若是去了肃王府得多受气啊。

身边亭亭玉立的女子听到丫鬟打抱不平的话,眼睛不禁开始发酸。

“小姐,你怎么了?”丫鬟说完看向自家小姐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心里对肃王更加来火,“您别伤心,咱们今天一定得让肃王给您一个交代。”

饶是许意潇早已重生半月之久,还赶上了自己十五岁的及笄礼,但她总感觉这一世不真实,每每看到府中鲜活的旧人仍然难以释怀。

上一世,这个忠心护主的小丫鬟翠柳也为许家丢了性命。

圣旨一下,在许家抄家之时,她曾和翠柳偷偷护着阿兄的幼子尧哥儿逃出定国公府。

就在即将出东都城门之际,顾景轩的影卫追了上来。那时,翠柳为了拖住暗卫给她和尧哥儿争取出城的时间万箭穿心而死,尸首都无处可寻。

又何止如此,前世她阿爹与阿兄的头颅被挂在东都胜天门前整整一月,无处诉冤。

想到此处,她看着那座宅子前的那人分外怨恨,但她不能莽撞,她要让这一世的顾景轩生不如死。

他不是想怜惜白月光嘛?那她就让他在天下人眼前怜惜个够。

思及此拨开脚步走向那座府邸。

许意潇悲恨的眼神吓到翠柳,把她家从前天真善良的小姐逼到有这种眼神,跟在许意潇身后的翠柳对肃王多了一层不满。

刚走出没几步,许意潇身旁走过一队穿着青绿锦绣服的锦衣卫。

为首那人着黑色烫金飞鱼服,衣上的四爪飞鱼纹格外张扬,腰佩鸾带,挎着绣春刀。

一眼望去,即使隔着短距离也能看出为首男子身姿挺拔,宽肩窄腰,有着遗世独立的气质。

毋庸置疑,许意潇确信锦衣卫里能有这样气魄的人也只能是传说中那位锦衣卫指挥使陆昭。

接着锦衣卫对整条街的住户进行清查,广福大街的百姓人心惶惶。

翠柳偏头,疑惑地问:“小姐,锦衣卫怎么上这来了?”

“是在查案。”

仁德九年有一起轰动东都的官银造假案,上一世许意潇从阿爹处偶尔听得锦衣卫负责追捕逃犯,还为此搜查广福大街。

只是没想到这么巧,她今天刚好撞上。

街上百姓多了起来,三五成群地开始窃窃私语。

许意潇四处打量一番,视线又落到陆昭与顾景轩两人身上。

京中传闻陆昭铁面无私,秉公执法。顾景轩,就她上世对他的了解,此人气量较小,好装模作样,只顾自身利益。

或是出生所致,陆昭出身勋贵,母亲世历镇南王,家风崇孝尚义。

而顾景轩这个肃王都还是他贵为宫女的母亲爬床上位得来,偏偏他自己也对这事颇为嗤之以鼻。

按理说,这两人无论如何都很难站到一个阵营里,也不知道上一世两人间发生何事。

唯一能确定的是,顾景轩善妒。善妒的人容易与人产生间隙,许意潇想着以防万一还是得离间陆昭与顾景轩的关系。

于是,她有了主意。

“翠柳,我们再等等。”

*

眼看顾景轩和他身旁的女子即将入府。

锦衣卫队伍里一位穿着青绿色飞鱼服的男子走到陆昭身边,恭敬地说:“爷,整条街只剩下那座宅子我们没有搜查过。”

“为何不去?“陆昭微撩起眼皮,把玩着手里的玉核桃慵懒地问。

“好像是肃王殿下的府邸。”肃王也在。

“肃王回府与我们查案何干?去!”陆昭瞥一眼肃王和那淡黄衣衫的女子,垂头压下眼里的厌恶和憎恨。

他当然知道那是肃王的宅子,前世查案时他就来过这,只是街角没有一个小尾巴而已。

刚路过时,街角的那个小尾巴估摸着心情不大好,风风火火地正准备往肃王宅子这边冲。

至此,陆昭面色更为不善。她就这么喜欢肃王?

那边刚刚差去的墨玄还在与肃王周旋,对方似乎不太情愿让锦衣卫进府搜查。

他敛下神色大步走到宅子前,行礼道:“肃王殿下。”

顾景轩见是陆昭,好声好气回道:“陆大人别来无恙。”

“肃王殿下,微臣伴着圣上日日见到您和太子,何来久别一说。”陆昭语气清冷。

肃王听得此语,心底顿生反感,他和太子那厮天天去陪父皇议论国事,出谋划策,都未能得到父皇的称赞。

倒是作为御前锦衣卫指挥使的陆昭,大受父皇称赞,父皇大小事宜都会向他询问。

顾景轩不止一次想招揽陆昭,可这陆昭油盐不进,还抓不到任何把柄,美色钱财样样不喜。

话说回来,陆昭那被抛弃的爹反而是投在了他麾下。

加之陆昭本就是皇亲国戚,夹在皇后和亲爹之间应该也是左右为难。

太子屡次暗中拉拢他,他也是充耳不闻,看来是持着不偏不倚的态度。

如此,顾景轩觉着陆昭对自己暂时造不成很大的威胁,但每次见到陆昭,顾景轩都觉得自己莫名怵得慌。

他清了清嗓子问:“陆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京中最近的大案,微臣想殿下素有耳闻,今日锦衣卫前来奉旨办案。”

顾景轩心中一梗,陆昭居然敢这么与自己说话。

该有的皇室威严和地位尊卑感涌上心间,他今日偏不让陆昭进去搜查,高昂着声音:“陆大人,本王的府邸难道本王自己心里没底?本王说没有疑犯,就是没有疑犯。你回吧!”

“殿下,那可不一定。”

“你——”

“殿下,圣上关心的大案,您如此恐有不妥。耽误了办案,圣上怪罪下来,殿下若能承担后果,臣不多言。”

说完,陆昭带着一队锦衣卫准备打道回府。

“慢着。”好你个陆昭,仗着父皇的势都骑到他头上来了。

一时两人在府邸前对峙起来,气氛一度胶着。


隐在街角的许意潇看这架势,感觉是时候加把大火了,哗地一下迅速冲出去。

顾景轩刚要说话,一句清脆娇弱的女声忽然不符时宜地插入其中。

“陆大人,冤枉啊。殿下……殿下他是绝对不会窝藏疑犯的。殿下他如此正直,如此忠厚的一个人。”

顾景轩见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奔过来,突然歇了与陆昭辩驳的心思。他知道许意潇最是喜欢自己,也最是维护自己。

陆昭想要搜他的宅子,必定得先处理许意潇这个烫手山芋,而就许意潇往日里纠缠自己的行径来看,死缠烂打她确实有一套,足以让天下任何男人头疼。

听到声音的一瞬间,陆昭定在原地瞧着那直奔而来的姑娘。

还是熟悉的模样,眉如远山,双鬓似蝉翼一样轻透,瑶鼻尖上有一颗美人痣。

一身浅蓝色衣裙也是锦绣绚烂,头上花翘微颤,流苏晃荡,配着同样悄荡不已的长佩、裙带、飘带、锦帕、荷包……让他觉得似乎目光难以聚焦,觉得眼前人像云中仙影一样变幻不定。

自重生以来他心里总是不安稳,觉得这一切可能随时会成为泡影,于是只敢远远地看着她。

而现在他眼前的是活生生的许意潇,他双手微微颤抖,努力压抑着。

初时许意潇不过是奋力挤出几滴泪水,渐渐地悲从中来,哭得花枝乱颤。

陆昭强忍着泛红的双眼以及快要喷薄而出的偏执与戾气,声音里带着常人难以发现的嘶哑,“许二小姐,有何凭证?”

凭证?

一颗想要弄死肃王的赤诚之心够吗?

许意潇不免怀疑陆昭有点来砸场子的嫌疑。

戏还是要接连上演,她娇娇弱弱出声。

“因为….因为……“

许意潇转过身面对自己的一刹那,明明看起来柔弱可怜的女子总给顾景轩一种狡黠以及怨恨的杀气,他背后有些发凉,一种不安感油然而生。

下一秒,只听得女人嚎啕大哭,道:“因为……殿下他藏了一位姑娘,殿下….殿下…啊,您明明说过最喜欢潇儿一人的,你难道一直在骗我吗?”

许意潇藏起犀利的眼神,心想:今日不是你疯,就是我疯。

“潇儿,你听我说柔儿她是……“之前的不安成为现实,顾景轩看着街上的百姓视线一致投向这边后,准备向眼前楚楚可怜的姑娘解释。

还没进府门的淡黄衣衫女子委屈地也想解释什么,最后还是收了声。殿下不喜欢胡搅蛮缠的女子,许意潇这人真是愚蠢,也只有她苏柔才能死死抓住殿下的心。

“不,潇儿不听,潇儿不听,潇儿就不听!”

听什么听,她的戏场能让他唱?

做梦!

“殿下您这么欺负潇儿,潇儿委屈了,再也不喜欢你了!哼~殿下,你负心,你虚伪,你冷漠!”

许意潇偷瞄着顾景轩又要做戏,急忙打断,回过头先是看了陆昭一眼,而后又对顾景轩说:“殿下,你为了那个女人居然宁愿妨碍锦衣卫陆大人办案,陆大人作为外人对圣上忠心耿耿。而你却为了外人反抗皇上的命令。你这么喜欢她,你跟她去过吧!”

说完顾景轩看着刚才还在跟前的女子一蹦一跳地迅速跑开,大街上众人用异样眼光打量着他,登时面如锅底一般黑。

许意潇其实有些不自在,方才回头时近距离里的陆昭给她冲击很大。

她前世没怎么注意过陆昭,只听得东都盛传“丰神如玉陆子期,面若芙蓉霍云旗”。

然而就在刚刚那一刻,对面男子面如冠玉,唇若涂脂,鼻梁秀挺,一双细长桃花眼,本是极其妖冶俊美的长相,却因右眼尾处的一道短疤给他平添了几分沧桑和清冷。

那双眼眸实在让人心惊,幽深望不到底,可她又似乎从中看到了炙热。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许意潇出来一闹,顾景轩脸色更难看,他抗旨的罪名不仅被按得更牢,不一会儿估计整个东都城都能传出他藏人的事情。

许意潇这个妒妇无理取闹,居然还把陆昭与他对比。陆昭就是个小小指挥使,他可是王爷。

远离是非之地后,还没回过神的翠柳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家小姐,眼前的小姐微抬着头,定是想将泪水逼回眼眶里。小姐真是太可怜了,肃王真不是东西。

但不得不说刚才小姐没有压抑着性子闹一场,真是让人畅快极了。老爷夫人素来叫将军府里的人活得真实些,小姐为了合肃王的心意委屈自己天性已久,她看着都心疼。

她犹豫再三,还是缓缓探身上前,斟酌着开口:“小姐,你…….”

话还没出,翠柳眼睛瞪大。

只见她家小姐优雅地昂首拂去眼角的泪珠,潇洒地一抛,顿时满面春光,就好像方才那个悲痛欲绝的人不存在似的。

不好,小姐她…她悲愤过头,都开始不正常了。

此时“不正常“的许意潇浑身畅快,刚刚顾景轩那混账面如菜色的脸让她分外高兴,一切才刚刚开始,她要快刀斩乱麻地彻底与顾景轩撇清关系。

她回头望见小丫鬟又是惊慌又是担忧的脸,拍拍她的手背,平静道:“翠柳,我无碍。别担心,我自有打算。”

“走,你家小姐今天带你去逛街,好好玩一次。”

这方墨玄搜查完肃王的宅子后陷入疑惑。

他正与爷走在大街上,和前面两个小娘子隔着段距离。

爷把弟兄们打发回去,自个跟着许家二小姐做什么,他们查的这案子许家小姐又帮不了什么忙。这来来往往行人的目光也怪别扭的。

街头的小娘子鲜少凑近看过锦衣卫的大人们。现在这两位真是风姿非凡,特别是打头那位,俊美无俦却又清冽幽然,满是神秘感。

陆昭没理会四周的目光,他定定地看着远处的那个女子,一颦一笑熠熠生辉。

她是真的回来了?还是真的只是想通了?

若是前世这时候的她,绝不会出现在那,更不会不顾一切地在大庭广众之下大闹,刚才在顾景轩面前都在做戏。

陆昭再也藏不住眼底的那份炙热与渴求,他想过许多种可能,除了与他一样重活一世外再难解释。

重生的她不可能再喜欢肃王,既如此,那他便可以靠近她了。


“翠柳,你觉得这两支钗子哪个更好看?”许意潇在头面铺内拿起一支白玉花形金簪和一支点翠宝石簪询问。

“小姐戴什么都好看。小姐若是喜欢,便都买了吧。”

许意潇侧身点了点身旁小姑娘的额头,亲昵道:“你啊你,若是你选,你喜欢哪个?”

“我……“翠柳思考了一瞬,眼睛放光,“小姐,你是给我的吗?”

“你说呢?”

“谢谢小姐。”翠柳选了那支白玉花形簪,许意潇自己拿了点翠宝石簪。

随后许意潇还买了几件物件,一支银镀金珠镶玻璃蔷薇簪,一套青华茶具。

临走前,翠柳提着一个红漆木匣欢欢喜喜地往前走,走了好一会发现小姐没跟上来,“小姐,咱们得快些,老爷和夫人还等着你回去用晚膳呢。”

许意潇闻声,消散心里的不适感加快脚步,或是她想多了,她怎么总感觉身后有一道目光。

*

头面铺的掌柜还在清点首饰,店内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掌柜的,方才那位女子看的东西原封不动地给我包一份。”

就算看过众多风度翩翩的勋贵公子,掌柜在抬头那一瞬还是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公子简直灿若星辰。

眉眼深邃,气质贵气出挑,身形颀长,逆光而来宛如神坻。

瞧着身上的黑色飞鱼服,估摸是朝中重臣。掌柜的也不多问些什么,按他吩咐打包了许意潇方才买的首饰和器具。

墨玄站在头面铺门边守着,进进出出的小娘子时不时对他挤眉弄眼。

他挠心挠肝地百思不得其解,原来爷不是来查案。那这头面铺……老夫人的首饰是城东那座意荣轩专门打制的,爷今天来这个铺子是做什么?

难道是刚刚那位走的许家二小姐?

不可能,爷和这许家二小姐统共都没见过几回。

陆昭出来时,墨玄接过他手中的匣子,不再揣夺,毕竟爷这么做定是有道理的。

*

许意潇回府时,定国公府内灯火通明,从府中护院处得知阿爹阿娘在膳厅等着自己,她疾步绕过回廊走去。

跨进膳厅门时,她看见里面坐着的两人抬头望来,其中的妇人穿石青色对襟襦裙,戴金镶玉蝴蝶形头簪,有着和她一样的远山眉,眉眼如画。

另一位男子丰神俊朗,正值盛年。许意潇不禁又思及上世的祸事,心头有些闷,眼里有些热。

不自觉间有些哽咽:“阿爹,阿娘。”

小姑娘瘪嘴,湿漉漉的眼睛里勉强压着泪珠,鼻子有些泛红,鼻尖的那颗美人痣就如点睛之笔,让她看起来更为楚楚可怜。

许母看着要垂泪的女儿,想着女儿许是还挂念肃王的事,心里一软。

她自己也是从女儿家过来的,知道心仪的男子不喜欢自己,该有多伤心,抬手招了招:“潇儿,来,坐下吃饭。”

许意潇落座,看着桌上的银丝供、山海兜、莲房鱼包、雪霞羹、梅花脯等,无一例外都是自己爱吃的菜。

她泪眼婆娑地夹了几筷子菜,就听见阿娘说:“潇儿啊,母亲也知道你对肃王的心思。但是两情相悦的男女之间喜欢与尊重应该是并举的。如果一个男人说喜欢你,但他不尊重你,那说明这个男子不是真正地喜欢你。听娘一句劝,肃王就算了吧!”

许父急忙附和:“是啊,潇儿,为父站在男子的角度也觉得你阿娘说得甚是有理。”

父母的这番话许意潇上一世就听过,可那时候的她不懂事,硬是要嫁给肃王,结果招来滔天大祸。如今再一听,她抑制不住地痛哭。

她放下碗筷,扑倒在身旁阿娘的怀里,“阿娘,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喜欢肃王了。”

女儿一哭,许母感觉是不是自己话说得重了些,喜欢一个人哪是一瞬间说放弃就放弃的,于是拍了拍女儿后背,语重心长道:“潇儿,慢慢来。你一定得自己做个抉择,今天肃王做的事你自己也看到了,保不准你嫁给他后他还能做出这类事。”

许意潇抽噎着,在母亲怀里抹眼泪,闷声连连答是。

“对啊,潇儿。”许父再次赞成,语气里带了丝骄傲,“你看父亲我,你阿娘让我往东我就不敢往西,让我睡床我就不敢睡榻,让我抱着她睡我就不敢松开她。你看夫妻间就是这样的!”

“呸,女儿还在呢,说什么混账话。”许母面含薄怒地啐他一声,颊上云霞齐飞。

“那行,等女儿走了,我再说。”许父笑着逗许母。

许母作势打他:“你这个老不正经的。”

许意潇看着自己的爹娘破涕为笑,阿爹阿娘总是情深日笃。想当初,他阿爹是少将军时,阿娘还是商家女。

可他阿爹为了娶到阿娘,在先帝面前出生入死地立下赫赫战功,差点为此丢了命。

唉,若是她也能遇见这样一个人就好了。

许意潇从木匣里拿出银镀金珠镶玻璃蔷薇簪,道:“阿娘,您最喜欢蔷薇花,您看这簪子中意不中意?”

许母与许父对视一眼,都会意一笑。接着许母笑骂:“是不是又闯祸了?嗯……小鬼灵精!”

“哪有,我来给阿娘戴上。阿娘是潇儿心里最最最美的人了。”

许父趁机说:“那你阿爹有什么?”

“有啊!”许意潇拿出青华茶具,昂着头说:“阿爹,这套茶具您不许不喜欢。您能边品茶边赏花呢。“

东都产的青华茶具天下闻名,一旦煮茶品茶辄有异香,在内或有桂或梅或兰,视之宛然,取之若影,饮则不见。

“说吧,又有什么事得你阿爹愁啊?”许父把玩着茶具,像早就料到什么。

许意潇抱着许母的手臂撒娇:“没什么,潇儿只想一直和阿爹阿娘在一起,不想嫁人了。”

一直一直在一起,永不分离。

许母轻抚女儿的软发,想起小时候那么那么小的一个小奶包,连走路都要抱着喜爱的布偶娃娃,如今也快到嫁人的年纪,眼里有了泪意:“这孩子。”

许意潇在膳厅缠着许父许母好一会儿才回到自己的绛珍阁。

临走前,她听到阿娘攸地问:“潇儿,陆老太太最近会办琼华宴,你想去吗?”

是夜,许意潇躺在紫檀床上辗转难眠,床前青铜香炉中虽点着安神的迦南香,但她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重生的这几天里她只要一闭上眼就好像被血海所包围,无处可逃。

这一世不能与太子和肃王再扯上关系,而许家在武将里威望最大,如果她不早些安排好自己的终身大事,迟早会到赐婚的地步。到了那时,她就如案板上待宰的羔羊,没有任何自己的选择。

她记得操碎心的母亲知晓她同意去琼华宴时,差翠柳送了一份琼华宴宾客的名册前来,说是让她熟悉熟悉。

不用说许意潇也知道,母亲这是想让她去琼华宴相看有没有中意的郎君。这册子阿娘每年都备着,凡是其中有人已成亲,阿娘就命人在册子上划去。

上一世许意潇因为喜欢顾景轩,觉得世间男儿都比不上他,所以是从不参加这类筵席的,自然也不管这个册子。

想到这,许意潇起身点灯,披了一件外衫走到书案前细细翻看名册。

嗯~这个……后院通房过多,容易起火,不行。

嗯~这个……太听母亲的话,可能顾不上媳妇,不行。

嗯~这个……长得不错,有手段。

许意潇怀着欣赏的眼光盯着这页看了许久,等到看到最后一行字打灭了心思。

好男风,不行。

而后,她继续翻名册,歪瓜裂枣不行,纨绔子弟不行,床事风评差……不行。

许意潇有些气馁,这个册子里她找不到一个中意的。

册子已看了大半,之后的部分许意潇随手翻翻,突地视线被最后一页吸引。

这页上墨迹未干,估计是阿娘让人新加上的。

北辰王肖昀。

许意潇左思右想,觉得肖昀是个绝佳选择。

先帝在时,大域朝四周边陲由北辰王,镇南王,西京王与威远将军府各自驻守。

遭羌国叛乱后,西京王通敌被杀,镇南王和威远将军在平定叛乱后基本上都回到东都的天子眼皮底下。只有北辰王还留在驻地苍州,不过为了打消天子的疑心,老北辰王已上交兵权。

如果她嫁给肖昀,或许在外人看来她走了一步废棋。然而,只有这样她才能避开太子和顾景轩,而且阿爹也不用过于为难。

况且听说北辰王府家风甚严,老北辰王不允许自己的子孙娶妾,她也就不需要像寻常命妇那般处理后院那些麻烦事。

如此一来,两全其美。

册子上说北辰王肖昀为人憨厚老实,性格内敛。北辰王王府即便没了多少实权,但威名仍在,肖昀难得回东都一次,对他有心思的女子怕是不少。

接下来这几天她得想想周密的计策。

许意潇心里美滋滋,安心上床歇息。

与此同时,镇南王府的琅琊阁。

溶溶月光悄悄爬过窗牖溜进室内。

月光下的男子长发如墨散落在白色寝衣上,只稍微用一条白带把前面的头发束在脑后,一绺头发垂在右脸侧全身散发着冰冷的气质,薄唇紧抿,深邃的眼睛看着白天买来的首饰陷入沉思。

黑夜中的偏执无处遁藏。

陆昭轻抚手中的点翠宝石簪和一只灰扑扑的布偶娃娃。

前世他终究去迟一步。

既然一切已然重启,敢伤她者,死。

门外墨玄来报:“爷,老夫人说这次的琼华宴你必须得去。”

“知道了。”

她向来不参加这种宴会,他去有什么意思。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东都城里的小娘子都相约着出城踏青。

翠柳却发现最近的小姐推了好几份拜帖,还总是待在房里的铜镜前,一坐大半天。

一日,翠柳如往常般卷起悬在门上如长席般的珠帘,从外间进内室给小姐梳妆。

“小姐,肃王殿下在正厅候着。”

“嗯。”许意潇满不在乎,她兀自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漂亮清爽,一看就是惹人爱的。

接着嘱咐说:“翠柳,你去帮我寻些丝织的轻薄白罗来。”

“是。”

临走前,翠柳小心翼翼地问许意潇:“小姐,那肃王殿下......”

“就说我今日身体不适,起身得晚,让他等着。等不起自行离开便是。对了,还有......”许意潇招来翠柳耳语一阵。

翠柳不免失笑,“是,小姐。”

翠柳走后,许意潇往正厅方向轻嗤一声。

室内珠帘轻泽悄闪,在阳光映射下宛如一池春水,荡入她的眼眸,明亮激扬,一如她此时的心情。

她不磨磨他,倒对不起他登门道歉的诚意。

顾景轩算准了时间登门拜访,寻思着许意潇气应该消的差不多了,现在他亲自来给个台阶让她下就行。

奴仆通传以后,许父出来接见。

“微臣许宁远拜见肃王殿下。”

“定国公免礼。”毕竟是未来的岳丈大人,而且比许意潇重要的不是一星半点。

许父行完礼,吩咐下人看茶,并唤来翠柳叮嘱几句,而后对肃王客气道:“肃王殿下政务繁忙,抽空来鄙宅所为何事?”

“实不相瞒,今日本王前来是解释误会的。想必前些日子的事定国公有所耳闻。”顾景轩斟酌着言语。

许父权当不知,虚心发问:“哦,殿下说的可是您在外宅藏外室的事?”

顾景轩假装听不懂此中深意,不紧不慢地解释:“定国公想必有所误会,这京中人言可畏,一传十十传百就变了样。柔儿......那女子是本王挚亲奶娘的孤女,本王怜她伶仃孤苦,所以给她安置一个容身之处。本王只拿她当妹妹,还望定国公与潇儿能体谅一番。”

“这样啊,殿下真是宅心仁厚。”许父不想和肃王多言,敷衍着回答。

这时,翠柳来到正厅回禀。不得不说小姐和老爷想到一块去了,之前老爷还叮嘱她去叫小姐时让小姐晚些出来,结果小姐也让肃王等着。

“老爷,肃王殿下。”

翠柳行礼,“肃王殿下,我家小姐今日身体不适,恐不能及时来见殿下,觉得实在有失礼数,让奴婢替她来给殿下赔个不是。”

顾景轩一听就知道许意潇气还没消,偏生这通话又说得滴水不漏,他只得回道:“既然潇儿身体不适,本王改日再登门拜访。”

说罢起身准备离去。

翠柳压着嘴角的笑,悲伤地说:“殿下,请留步。我家小姐说了,虽然不能及时来见殿下实在有失礼数,但是她今天拖着病重的身躯无论如何,爬都要爬起来见殿下,还望殿下能等她片刻。”


话说到这份上,顾景轩知道没有回旋的余地。

复又坐回到太师椅上,皮笑肉不笑地礼貌点头:“那你让潇儿别着急,本王在这慢慢等。”

许父见状,招佣人来跟前,“殿下,让您烦心了。小女少不经事,身骨娇弱,想是因为之前的事而急火攻心。现下微臣先行去看看她,在此给您赔个不是。这里的茶水有人给您时时伺候着,您请稍等。”

于是徒留顾景轩一人面色发青地待在正厅。

许意潇最近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现在他忍着她。待他与她成亲后,有她好受的。

许父出了正厅问翠柳:“潇儿如何?”

“老爷,小姐好着呢。”

“嗯。”许父点点头,看这境况,自家女儿对肃王的态度确实发生了变化。

“让潇儿看着办,别太过了。”

翠柳把话传到时,许意潇还在对着铜镜练眼神,左右反复调整,总是不满意。

这一折腾下来,到了快午膳时才想起正厅还有一个人。

她叫来翠柳,翠柳拿着丝织的轻薄白罗赶忙说:“小姐,一个时辰前老爷已经吩咐我让殿下回去了。”

翠柳还记得她对肃王说“小姐忧思难耐,病情愈重时,缠绵床榻,怕将病气过给殿下。”时,肃王殿下那凝滞的眼神。

“对了!小姐,这是你要的东西。”

“东西放这,你去忙你的吧。”

午膳时,许母时刻留意女儿的脸色,又想起此前夫君谈起上午之事,心里终究是安稳了。

想来女儿确实打算放下对肃王的情思,复又问:“潇儿,那名册上你可有如意的?”

许父也跟着放慢动作。

许意潇费力咽下食物,垂下眼帘,含着娇意嗔道:“阿娘,你说什么呢,没有的事!”。

这定是有中意的。

许父与许母对视一眼,皆满心欢喜,你一筷我一勺地给许意潇盛菜。

许意潇默默吃菜,收敛了神色。

先让阿爹阿娘吃个定心丸也好,到时她要是搭上北辰王肖昀想直接议亲,他们心里也早有准备。

午膳后,回到绛珍阁的许意潇拿来剪子将轻薄白罗剪成片片小花瓣,再粘成一朵朵象生梨花,她将这些梨花塞入纱囊中放进黄花梨镜台下七星箱的最后一层,再往箱内撒了一层月绫香料后,将七星箱关上。

万事俱备只差北辰王。

*

东都大理寺牢狱内暗无天日,虫鼠成堆,哀嚎声经久不绝。

潮湿阴暗的戒律房内,一个遍体鳞伤、戴着手铐脚镣的人被绑在木架上,从身材可以辨出是个精壮汉子。

一名高挑如松的男子着藏青色竹叶花纹对襟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宽腰带,嗓音阴沉:“说,剩下的假官银在哪里?”

“我真的不知道,我只负责运送进城。”汉子声音虚弱。

“你若不说,锦衣卫会捉拿与你相关的所有人挨个审讯。”陆昭一双桃花眼眸光渐冷,转身作势离开戒律房。

突然身后的人大笑一阵,后轻啐一声:“京外人食人,京内酒肉臭。呸,狗皇帝的爪牙!把我们都捉拿又能怎么样?天下能人志士千千万,杀不尽的。倒是你们这些沆瀣一气的小人,罔顾天下黎民你们睡得安稳吗?”

陆昭在门口驻足,留下一句冷淡的话:“那又如何?”

他只知道大权在握才能保护所爱之人,显弱势颓便会被人抛弃。小时候如此,现在亦如此。

天下人从没有怜悯他,上一世更没有天下人怜悯过她。

候在门口的墨玄看见自家爷周身气压低沉地走出来,问:“爷?”

“把他押回牢房,将有关联的人都抓来。”

“是。”墨玄回,接着领着一队锦衣卫准备离开。

“慢着。”

“如果有孩童,别吓着他们。”

墨玄听罢,行礼道:“明白。”

陆昭缓缓走出阴冷的天牢,外头阳光正好,一冷一热间他仍旧难以适应。

骑马穿过大理寺所在的朱雀街时,他余光瞥见一辆装潢华美的马车擦身而过,直奔大理寺。

琼华宴这天早上,许意潇卯时一刻便起床,昏昏沉沉地由着翠柳进来给她梳妆打扮。

许意潇今日化了梅花妆,上身着金鹧鸪纹短袄,下身穿荷叶边褶裥裙,头上插着金镂空荔枝簪,耳带玉葫芦形耳坠,腰束一条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

翠柳觉着这样的小姐任是谁都得感叹一声仙姿玉质。

穿戴完毕后,许意潇吩咐翠柳从文竹绳纹提梁七星箱的下层取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纱香囊。

翠柳发现她家小姐从香囊中取出一些细小并散发着奇特清香的梨花花瓣藏在宽大的袖管内,而后将这只香囊挂在衣带上。

仔细看了看,翠柳发现那些花瓣不是真的梨花,而是是上次她寻来的白罗做成的,终究还是抑制不住好奇心发问:“小姐,这花瓣有什么用吗?”

许意潇整理好衣裳后,“抢人。”

安置妥当,许母和许父喜气洋洋地送女儿出门。

女儿第一次琼华宴,许母不停地嘱托。

许意潇掀起车帘,“知道啦,知道啦,阿娘!女儿就去给您带个如意郎君回来。”

目送马车远去,许母觉着女儿放下肃王后性情恢复到以前的活泼是件好事,只是女婿一事急不来,能找个关心爱护女儿的男子就好,权势倒是其次。

陆老太太这次安排的琼华宴设在镇南王府郊外的一处宅子,从定国公府出发,得先经过东广安大街,再途经来英桥,最后经广安门出城。

此刻位于西广安大街的镇南王府里,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太太拄着檀木拐杖,捂着心口**:“啊哟,啊哟!我这心好疼啊。你们这些人都只知道气我,哪天把我气死了才好!”

一身玄色鱼尾绣金纹常服的陆昭见自己祖母这样,有些无奈:“祖母!”

“别叫我祖母,我没你这个外孙。好好的休沐日子也要去查案,你歇一天就不行吗?啊~”老太太一边捂着心口一边偷看自家孙子的脸色。

近处的外孙与公事过日子,远处的外孙女镇守边陲不成亲。

她老太婆盼重孙都盼不到,别说孙子,就连外孙媳妇和外孙女婿都没影。

老太太站在原地欲倒,陆昭着急上前搀扶:“祖母,我陪你去。”

“那还差不多,春香,收拾好东西上车。”

“是,老夫人。”

陆昭扶着祖母上马车后,向墨玄使个眼色。

墨玄心领神会,爷这是又打算半路开溜了。

陆府马车车轱辘滚滚向前,走了不一会儿就出了西广安大街,行至来英桥。

陆昭撩开窗上的流苏烫金帘子,往外瞧了几眼。来英桥上车马络绎不绝。

微风带着一抹清香传入鼻间,他顺势望去。

一驾马车的窗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女子精致的下巴和高挺的琼鼻。

女子似乎轻笑着,声音犹如山间清冽的甘泉,可以濯尽世间所有的肮脏。

视线里的马车先行离去,陆昭看了许久后收回视线。

身边的陆老太太顺着孙子视线所及处,是许府姑娘。

“许府那丫头也来了呀,我们当年驻守边陲的几家这些年来也没怎么聚过,刚好今日肖家那小子也在。你们呀,多认识认识。唉,肖家那小子好不容易才将将回来一趟,你也带着他多去与旁人聊聊。”

陆昭收回视线,拉上车帘,沉默不语。


陆老太太见孙子不答话,心下感叹,子期如今是话越来越少了。

今日街上热闹,出城还要些时辰。

许意潇在马车内打趣着翠柳:“我们家翠柳生的花容月貌,这等不了几年啊就要嫁人啦!”

小丫头睁大眼睛,脸颊绯红,双手绞在一起,嘴里嗫嚅:“小姐,你说什么呢。翠柳得一直跟着您的。”

许意潇捏捏小丫头脸上的软肉,眸泛柔光,“好啊,那小姐替你招赘婿。”

“小姐!”

看着翠柳埋着头,许意潇轻笑。

乍地她感觉马车外有一道打量的目光,掀开车帘后,来英桥上仍旧是车水马龙,行人匆匆,并无奇怪。

可能近日没休息好,总出现幻觉。

过了来英桥后,道路畅通,马车走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出了广安门。

城外沿路的桃树,枝头蕊繁,朵朵桃花颤悠悠地似打着盹儿,鸟儿叽叽喳喳下定决心要扰花清梦。

清晨的露珠还未散,微风掠过,露珠在片片桃花瓣上起舞,随后如仙女下凡般落入尘土。

许意潇前世从未放着心思来观赏这些美景,那时她尽是诚惶诚恐地将心系在顾景轩身上,生怕他有半点不如意。

如今看来,享受人生才是真的惬意,在有生之年做自己喜欢的事,如此就好。

她往四周望了望,稍落后的一驾马车上挂着旌旗,旗上用金线绣着一个大大的“张”字。

工部尚书张家的马车,看来张若若也来了。

也是,毕竟顾景轩也会在,张若若爱慕他多时怎会不来。

行了一路,桃花将近未尽之处显现出一座宅邸,匾额上刻的“津川别业”四个大字显得龙飞凤舞,格外张扬。

许意潇一下车就四处看了看,没见到什么熟人,更没见到顾景轩,甚好。

随意一瞥间撞进了一双冷若寒潭的眸,那人离她不远,透亮的眼里看似无波,但不知为何总惹人探究。

那种发毛的感觉又来了,许意潇敦促翠柳走快些。

进入府门,府建筑共三路。正路有两门,正对的正厅里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影在和一伴官家子弟谈笑风生。

往西看去,西路有三进,其中一扇门前聚满年轻女子。一些女子时不时地往正厅那里瞟。

许意潇本想避开顾景轩,才将自己埋在人群里站定。人群中就有一位穿着粉红色衣裙的女子叫道:“哟,这不是许二小姐吗?怎么不去找肃王殿下,难道是肃王殿下懒得理你?”

翠柳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想上前争论。以往张若若讽刺小姐,小姐都不会反驳,但她就是气不过。

许意潇扯住翠柳的衣袖摇了摇。

翠柳只得瞪着来人。

一言已出,众多姑娘的目光投射到许意潇身上,就连正厅那些一度还在攀谈的世家子弟又都全部噤声,看向这处。

人群中有一女子格外耀眼,肤白胜雪,肌如凝脂,美似瑶仙。只是,听闻许家小姐脑子不太灵光。

美则美矣,不太中用,是许多心怀妒忌的姑娘在心里定下的结论。

貌美如花,宜室宜家,是许多世家子弟一瞬间心里生出的念头。

许意潇听女子开口的语气,就知道是张若若。

“他懒得理我,难道就会理你?”

张若若登时拧起眉,面露惊讶,后转为怒意,她万万没想到许意潇敢这么回答,算准许意潇会为了保住在肃王面前的颜面,吃下这个哑巴亏。

“你真是不知好歹!“

许意潇看对面女子青白交替的脸色,想起张若若向来与自己不对头的缘由就是顾景轩,一时五味成杂。

若是撇开前世的事来看,许意潇不得不承认顾景轩营造的名声与形象在世家女子间颇为诱人,前世的自己也是这么被迷惑。

可惜没有人会愿意再吃一次毒药。

许意潇想起今天来的目的,理理鬓发,不想和张若若过多纠缠,只答了一句:“你若有喜欢的人,就想着法子去赢得对方的欢心,老是在我这阴阳怪气干什么?”

这话传入张若若耳中,让她气得心梗。

正厅里正准备听许意潇说他好话的顾景轩闻此语,蹙眉看着已然走开的女子。

她何时如此咄咄逼人。

陆昭扶着陆老太太,领着北辰王肖昀进宅门时听得此言,深深地看了许意潇一眼。

与此同时,许意潇终于寻得肖昀,心里一喜。

她注重仪态,款款而行。至陆老太太跟前行礼,道:“陆老夫人。”

“起来吧。”

许意潇起身后微微抬头,近处是一位满鬓银丝的老人,但她皮肤红润,额头宽阔,面部轮廓刚劲柔韧,眉毛下嵌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依稀可以看出老人身子骨十分硬朗。

说来也是,陆老太太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女儿与外孙女都接了她的衣钵历任镇南王,外孙又是当红权臣,而老太太自己又是当今皇后的亲姑姑。

显贵之人就算站定不动,气势依旧庄重慑人。

“原来是许家丫头。”

“你爹娘身体可好?”

“谢老夫人关心!阿爹阿娘身体康健,今日来时还特意说他们要是到了老太太这个年纪有老太太这般硬朗才是无尽的福泽呢!”

倒是个会说话的。

陆老太太浸淫后宅多年,哪能看不出这小丫头的心思。

方才她刚一进门,这许家丫头就直迎上来,虽是刻意压制情绪,但她还是察觉到这丫头心里的欢喜。

这么欢欣难道是因为她这个老太婆不成?显然不是。

那就只剩下身旁的外孙了。

陆老太太随即侧头端详了自己的外孙一眼,心里有了数。

陆昭心绪翻腾。

上一世除了儿时,他与她交集很少,少到她临死之前可能都不曾想起他。

这是陆昭第一次这么近,这么光明正大地看许意潇,此前在广福大街那次也只是惊鸿一瞥。

她发髻上的花翘轻颤不已,簪钗的端头垂下玲珑坠饰,随着耳环一起轻摇,并连同手镯、挂佩一起发出悦耳的轻响,幽馥的香气从她的周身轻轻飘散。

许意潇没有察觉到陆昭那边的动静,她视线越过陆昭看向其身后的北辰王肖昀。

身材魁梧,长相虽说不上俊美,但常年待在边陲之地反而带上了几分狂野,再加上肖昀整体长相看起来很是憨厚。

进而让她心安。

正是一派和谐时,一个熟悉的男声插入。


“陆老夫人,近来可好?”

陆老太太抬眼,眸里无波地冷笑一声:“牢肃王殿下记挂,老身身子骨还经得起折腾。”

顾景轩讪讪地笑笑。

接着说:“老太太,你们暂且先行一步。我与许家小姐还有话说。”

陆老太太颔首,一行人跟着先行离去。

擦肩而过时,许意潇捕捉到北辰王肖昀好奇的眼神,趁此机会含情脉脉地与其对视。对方一呆,猛地僵硬转过头,但许意潇还是看见他耳边爬上的红晕。

啧~还挺纯情。

*

上一世你爱搭不理,这一世我爱搭不理,这句话很能形容许意潇现在的心境。

顾景轩穿一件月白色的蟒袍,说了些什么,她并没有听清楚。

她只看到他身后那个丫鬟打扮的女子,身形熟悉得让她痛恨。

顾景轩竟然以这样的方式把他白月光带来,许意潇觉着自己上一世真是糊涂得很,居然喜欢且相信顾景轩这种小人。

最后一句话顾景轩看着许意潇如花的容颜,尽量放缓语气柔声说:“潇儿,都是误会,你就不要和我置气了。上次我去定国公府让你摆弄了那么久,你也该消气了。你说我们这么闹到底为了什么呢?”

语气里终归是带上指责。

许意潇回过神来,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不为什么,那些都不是原因。原因是我不喜欢你,不愿意和你在一起。你明不明白?”

“我不信。”不久前还追着他跑的女子突然说不喜欢他了,顾景轩不信。

许意潇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去,徒留顾景轩在原地。

丫鬟打扮的女子柔柔弱弱地开口:“殿下,莫不是许姑娘认出我来了?”

顾景轩正焦躁,“闭嘴,与你无关。”

时辰尚早,未到午膳之时。

宾客都在来往寒暄,人影缭乱。

“小姐,您找北辰王干什么呀?”翠柳不解,小姐刚才一直叫她留意北辰王的去向。

许意潇忙着寻人,心不在焉地答:“我和他从小相识,这一别多年很是想念。”

“小姐,我从小跟着你,怎么从没见过北辰王啊?”

许意潇回头看着翠柳欲言又止。

“没事,走吧。”

这北辰王,许意潇是越看越中意,身材高大威猛,看起来又敦厚淳朴。

不错不错!

正与肖昀攀谈的陆昭见远处女子一双亮晶晶的小鹿眼泛着狼光地落在他左侧的北辰王身上。

那种单纯清新的眼神,男子看起来都浑身发麻。

肖昀也感到感到那道刺眼的目光,一大片潮红从脸颊爬到耳边,为难地问:“那位许家的姑娘,为何一直看着我?”

陆昭眸光有些冰冷,低沉着嗓音,“不知道,若不自在,我帮你。”

说罢,走了几步挡住肖昀,背对着许意潇。

陆昭比肖昀高出不少。

这一下硬是把对方挡得严严实实,许意潇登时有些着急。

噫~这陆昭真碍眼,难怪一直没找着媳妇,这眼力见儿不是一般地差。

许意潇很是不满陆昭这人倒插一脚,为了今天能单纯无辜地给北辰王暗送秋波,不让对方反感,她之前就在府里花了好大的气力对着铜镜反复地练。

不过还好。

幸亏她还有备用法子。

*

陆老夫人年纪渐长,不理朝事后就热衷于当当月老,牵牵红线。

此外,她确实还有私心,那就是让东都内还未婚配的小娘子都聚来相看一番,没准哪天就与自己外孙看对眼了。

结果却是琼华宴举办了一年又一年,牵上姻缘线的男女一对又一对,独独就是没有她的外孙。

这混小子次次都应得好好的,说什么陪她来,最后不是半路开溜就是将她送到津川别业的门口后开溜。

今儿没跑莫非是因为......

坐在主位的陆老太太把目光锁定在下方挨着肖昀就坐的许意潇身上。

转念一想,许家丫头与那肃王纠缠不清,但今日又说对肃王无意。

还是再旁观一下为好。

琼华宴开始后,各位宾客悉数就座,许意潇特意挨着肖昀。

一面与他攀谈,一面卯着力气摆动着袖管,让其中白罗制成的象生梨花的花香逸出:“北辰王多年不见,你不记得我了吗?”

一股股暗香让北辰王身体僵硬,他答得磕磕绊绊:“姑娘,我们以前见过吗?”

“当然,只不过你那时年纪小,不记得了。”许意潇顿了顿,“可我对你印象很深刻。”

肖昀一时不知作何回答:“是吗?”

片刻沉默,许意潇假装一不留神,把腰间系带上的纱香囊扔向远处,再次眼波流转地看着肖昀惊讶道:“哎呀!我的香囊。北辰王能帮我捡一下嘛?”

女子俏丽动人,加之清香馥郁让肖昀难以思索,傻愣愣地起身去捡香囊。

许意潇趁此机会,捏紧早上放入袖中的那把象生梨花,也起身站起。

等肖昀捡起香囊回身过来,就见不远处的女子在柔风中对他粲然一笑。

就在一刹那,一束束白色的梨花从她身上飘出,随着她一步步朝他走来,环绕在她四周,掉落在她身后。她像是古书中踏花而来的仙子,娉婷婀娜,清香袅袅,惊世绝伦。

在场的其他人全被惊艳在原地。

“多谢北辰王。”上前想接过香囊的许意潇边感激边抱怨:“啊呀,我这香囊里的梨花落了好多在我衣裳上。”

“北辰王你现在记起我了吗?我们见过的。”

“是吗?”

许意潇见他呆呆的样子,觉得有了把握,坚定地答道:“当然——”

“当然不是。”

她的话被人打断。

熟悉而又阴沉的声音传来。

“陆大人。”许意潇出于礼貌行礼。

半天才回过神来的肖昀看到陆昭,礼貌地给陆昭介绍:“陆兄,我才寻思着是哪个许姑娘。原来这是威远大将军的嫡女,许意潇许姑娘。”

这兴冲冲而又慢一拍的话让许意潇有些尴尬。

陆昭面色不变,无波无澜地看了许意潇一眼,就这一眼明明什么情绪都没有,但许意潇就是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等了一会儿,北辰王问陆昭:“陆兄,你刚刚所说何意?”

“你们刚刚在聊的不对。”

肖昀好似还在状态外,许意潇不得已柔弱地接话:“哪里不对?”

她有些恨恨地想:是对是错,关你什么事!

“我小时候见过许小姐,而且我更肯定北辰王从没离开过钦州。许小姐你说对吗?”

他又在说什么鬼话?

许意潇腹诽,她没想到陆昭居然把话题又扯了回来,只得尴尬地笑:“是吗?”

“嗯,你那时年纪小,不记得了也是情有可原。”

“......”

许意潇意识到自己不能再接话。

可谁知陆昭好像不打算带过话题,带着一丝调侃继续说:而且许姑娘记错了人,你小时候遇见的人是我,不是北辰王。此外,我还记得许姑娘跟我说过一些别的话。”

陆昭笑意盈盈的双眼直勾勾地锁住许意潇,许意潇只得低下头装死。

可偏生陆昭此话说到一半又不说了,吊足四周人的胃口,就连距离最远的主座上的老太太也竖起耳朵探听。

垂下头顶着如刀般凌迟的目光,许意潇思考片刻,微抬头用着自己练过的眼神,无辜而又委屈巴巴地望向陆昭。

无论如何,她希望他放她一马。


小姑娘湿漉漉的眼睛泛着水光,整个人看起来娇娇软软的。

若不是刚刚她的那些小动作全收入眼底,他可能也就另当别论了。

过了一会儿,陆昭终究还是难以抗住那种糯糯的藕断丝连的目光,打算放过许意潇。

无奈此时的肖昀是个单纯的,他抱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求知心态发问:“所以许小姐说了什么呢?”

许意潇眼看着陆昭歇了心思,可没想到肖昀貌似是个更没眼力见的,直板板地问出来。

陆昭见状,更加笑开了,慢慢矮下身子注视着小姑娘的双眸。

许意潇先是被陆昭的笑容晃了眼,陆昭本就生得俊逸,以往板着脸让人难以靠近,现在笑起来后,他眼尾的那道短疤让他更加妖冶。

可他接下来的话让她惊吓地睁大眼。

仅听他宠溺道:“许姑娘小时候说,她心悦于我,长大后想嫁我为妻。”

许意潇脑中轰的一声,嗡嗡作响。

直接傻在原地。

他让她措手不及!

陆昭见小姑娘像一匹林中小鹿似的受惊,先前矫揉造作的脸上漫上娇憨和不知所措,低笑出声。

嗓音磁性浑厚。

许意潇除了震惊,还是震惊。陆昭居然为了护他兄弟犊子毁了他自己的名声。

也是个狠人。

可是他大可点到为止,替肖昀解围即可。为什么要说后面那些话让在场的人误会?

他到底怀着什么目的?

可她又委实不忍直接出声责怪并质问他,毕竟他生得实在太好看。

而且这个时机她谴责他的话,她自己的动机就暴露了。

无奈之下许意潇只能自己憋着闷气。

“我儿时也和阿爹说过这般打趣的话,童言无忌…呵呵…童言无忌。”

陆昭见她紧绷着身子,不再吓她,径直走回自己的席位。

随侍在陆昭席位旁的墨玄惊得久久未回神,甚至还在陆昭返身坐在座位上时打了个趔趄。

“站没站相。”

墨玄听到爷轻飘飘的一句话,十分郁闷。

到底是谁刚刚不顾礼节?

陆老夫人也感意外,后又萌发出巨大的自豪。陆家人果然没有一个不上道的。

继而对能让自己外孙特殊对待的小丫头更为另眼相待。

*

陆昭此人,真真是气人。

翠柳看着自家小姐自从回到座位上就神色恹恹,垂着头兴致缺缺地夹菜。

斜对面坐着的顾景轩审视许意潇,宴席一开始她就没正眼瞧过他。

莫非她真的不喜欢他了,可她与陆昭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太子已经招揽了陆昭,陆昭想借此举试探许意潇是不是真的死心,然后拉拢定国公府?

想到这,等到午膳一结束,他来到人少的东院,暗中指派随身侍卫去通知肃王府影卫刺探消息。

午膳过后,许意潇本寻思着找机会与肖昀多接触接触。

但他在陆昭陪伴下忙着与各世家子弟相识,她也不便上前。

剩下的人里能说得上话的,她避之不及。

于是,她只好盲目地四处走走。

筵席都安排在西边的院子里,故东边院子鲜有人涉及。

为了图清净,她在东边院子的外院晃悠。

院中柱础施雕,洞房曲户,回环四合,精妙绝伦,院内梅花与扶疏竹影交响成曲,窗影玲珑,令人忘返。

行至一处花园入口,园中荷花池里一朵朵小花苞露头,在满池绿油油的荷叶中倔强地竖立。

许意潇从远处看去,起了观赏之意。

甫一进园,听到有人低声啜泣,娇柔的声音传来。

“殿下,许姑娘是不是误会了,是我求你带着我来的。我…我就想见见世面,没别的。”

还真是仇人无处不相逢。

许意潇看都不看转身就走,翠柳话不多说跟着离开。

没走出多远,许意潇迎面撞上来势汹汹的张若若。

张若若始终咽不下之前许意潇嘲讽她的那口气,整场筵席她把注意力全放在肃王和许意潇身上。

许意潇此前说不喜欢肃王铁定是想以退为进,她就不信许意潇不去找肃王求和。

东都谁不知道许意潇是靠死缠烂打追到肃王,而肃王虽是默认,平常却不怎么理会她。

张若若想看许意潇出丑,顺便“提点”她两句。

因此,刚才见肃王前脚到这,许意潇后脚也往这方向来,她也立即尾随而来。

“许意潇,别挡路。你杵在这儿做什么,干嘛不进去?”张若若神色尽是得意,道:里面有什么洪水猛兽让你避之不及?

早被顾景轩的白月光倒尽胃口的许意潇犀利地审察张若若,又想起刚刚的荷花池,一个想法油然而生。

是该避之不及,不过那人不会是她。

她赌上自己的名誉,成败在此一举,思毕挥手招来翠柳,耳语几句。

翠柳有些茫然地答是,就往外走。

张若若见许意潇完全不理自己,怒火中烧:“许意潇,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你不要以为自己是威远将军的女儿就能这么目中无人。”

“我向来这么目中无人,你能拿我怎么样?”许意潇大言不惭。

“你…亏得肃王殿下还喜欢你,你除了容貌简直一无是处。”

“你说得对,肃王殿下就是爱我爱得死去活来。就是前些日子他带回来的那个孤女,没有我的同意,肃王殿下都不敢带入肃王府,你信不信?”

暗处的顾景轩闻言蹙起了眉,许意潇气度小,就这气度怎么能做他的肃王妃。

被顾景轩护着的苏柔听着许意潇此言,心里一喜。许意潇怕还不知道她说的话全都被轩哥哥听到。轩哥哥最讨厌自以为是的女子。

张若若没想到许意潇能这么不要脸,“你…真是厚颜无耻。”

乍地,园子外传来脚步声。

看来人快到了。

许意潇装作不经意地往荷花池边移动,攸地她看见对面的张若若眼里流露一丝狠色,也往荷花池边挪。

许意潇心里轻叹,本来自己打算假装失足跌进池子。

现在看来,那就对不住了。


在张若若突然伸手要拉她的一瞬间,许意潇扯着张若若的衣袖往前轻轻一拉,然后立刻松开,仰面倒进了荷花池。

近距离看,发生了什么事许意潇和张若若都心知肚明。但远处的人看来,就像张若若用手快速地将许意潇推下水。

落水前一刻,许意潇看见北辰王的身影,看来这次应该能成。

张若若站在岸上愣住,片刻后破口大骂:“许意潇你这小人,你诬陷我。我没推你!”

*

翠柳急急忙忙来唤北辰王肖昀时,陆昭也在一旁。

“世子殿下快一些,我家小姐有话和你说。”

“许小姐……有话和我说?欸,陆兄…你去哪啊?”

陆昭第一眼看到匆匆忙忙跑来的翠柳就知道不妙,找北辰王聊天只是个幌子,那个小姑娘估计又想出什么馊主意。

果不其然,一赶到花园,只见得一抹倩影落入水中。

霎时,陆昭心里只剩下一团怒气和无边的绝望。

随后跑来的翠柳急得哭了起来,脑袋里一片空白,逮着机会就想往荷花池里冲。可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气让她动弹不得。

“小姐,小姐!快来人啊!”小姐只让她快一些去找北辰王,这才一会儿怎么就这样了。

墨玄见自家爷飞速跳入水中后,拉着身边的这位小丫鬟,叫她冷静一点。

可谁知这位小丫头又哭又闹。

嘶~手劲还挺大。

八角亭阴影里的顾景轩亲眼看着那位趾高气扬的女子落水,再看着身前如弱柳扶风的女子,做了决定。

柔儿绝不能暴露,许意潇她总会有人救。她这么张扬,也该吃吃亏,得个教训。

此外,若是因此事许意潇名誉有损,到时他再“勉为其难”的娶了她,她定会对自己感恩戴德。

许意潇原是会凫水的,只是儿时的一次溺水事件后有了阴影。可经历了前世的惨剧,本就向死而生的她没了顾忌,为了把戏做得逼真些,她拼命呛水,仓皇地喊叫:”救命啊,救命!“

待到水里的许意潇看到一抹黑色的身影跳入水中的时候,心里安定下来。

终于来了。

她假意下沉,待那人把她救起来。

感到一股强劲的力量搂着她的腰往上面带后,她瘫软着身体让那人救走。

离开水面会有一瞬间的不适应,但她的目的达成就行。

接下来就只剩醒过来了,可她有些拿不准,这落水后溺闭的人该等多久才是自然清醒。

她琢磨着,突然空中传来一句:“陆兄,这许小姐怎么还不醒?”

是北辰王的声音。她压着喜悦。

但是,为什么感觉离她很远的样子。

现在……抱着她的不就是北辰王吗?

陆兄?

难道?不可能!

正当她反驳自己的看法时,又一句话给了她致命一击。

“陆兄,我听说有一种呼吸术。“北辰王顿了顿,觉得还是先救人为好,”可以嘴对嘴渡气,你试试,救人要紧。“

陆昭看着怀里面容灰白的女子,只犹豫一瞬,便立刻低下头。

她不能死,他不会再让她像上一世一样离去。

事出意外,躺在男人怀里的许意潇难以平静,身体微微颤抖,压抑着急躁惊恐的心情立马睁开眼睛。

毫无疑问,看到了眉目如画的男子。

她久久不能平静,目光里莫名有丝怨恨。

这陆昭怎么老是和她作对。

转念一想,刚落水被救醒的人不该是她这个表情。

思索只在片刻间,反正事已至此,只能接着演下去了,她开始抱着跟前的人哭喊,好像并不知道救她的人是谁:“好可怕,太可怕了!”

边哭喊,许意潇还挣扎着。

在外人看来,她很是受惊。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一面挣扎,一面“不经意”地狠命抓了几下陆昭的后背,还用力地拧了拧。

让你坏我好事,让你坏我好事。

可惜男人身材魁梧,肌肉健硕虬结,许意潇本意想惩罚惩罚陆昭,结果她自己的手疼得要命。

于是她更生气了。

就算许意潇表情变换的很快,但那一丝异样还是被陆昭捕捉到。

怨恨?意外?

陆昭思索片刻,马上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忽地,腰间与背部被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揪了一把。

陆昭有些要气笑,她这么胡闹反倒还有脾气。

小流氓!

他趁着怀中的小女人又吵又闹,用右手抓着她的脖颈先是捏了捏,而后将她与自己分开。

滚烫的大手覆在许意潇的脖颈上时,她先是一怔。可没想到那只手接下来还捏了捏她的脖子。

一抹热意爬上耳际。

这个登徒子。

陆昭将小姑娘扶起来时,没有忽视小姑娘一瞬间气呼呼的表情。

脸颊就像个胖鼓鼓的小河豚,真可爱!

跟在身后偷摸赶来的陆老太太是个精明人,一眼看去这许家姑娘不仅是为了自保而落下水,更是为了吸引某人的注意。

然后再看看抱着姑娘的自家孙儿。

思绪万千间,老太太赶忙叫春香拿来宣纸和笔,面容庄重地提起笔在宣纸上忙活了一阵。

只是连陆老太太恐怕都没想到的是,她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发现孙子的异常偷偷跟来时,还有其他一些人在密切留意陆昭。

一发现异常也跟着来了。

*

“你这小……”张若若收到岸边男人一记眼神,话立刻梗在了喉咙里。

那男人明明从水中上来,却没有一丝狼狈,眼神锐利阴冷。

“她自己落水的,不关我的事。“张若若在男人眼神的压迫下放低声音,心里又不免妒恨。

许意潇这狐媚子不仅勾走肃王的魂,还勾搭上陆昭。

陆昭扶起“格外受惊“的许意潇,许意潇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躲了躲。

翠柳挣脱束缚后,慌忙跑到许意潇身旁,忍着哭腔:“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没事。别担心!”

许意潇在想如何巧妙地将顾景轩也在场一事供出来,她不舒服,也得让他膈应。

可她总不能自己说,不然下套也太明显了。

好在陆昭终于有用了一回。

“今日之事,在场之人但有外泄者必将严惩。您说呢?肃王殿下。“陆昭死盯着池边的八角亭,深沉道。

陆昭此言一出在场人顿生诧异。

原来肃王也在?

顾景轩从树荫后走出来的一瞬,陆昭眼里带了威压,藏起了浓浓的恨意。

他又微微扭头,暗眸瞥了身边那刚从水中脱险的纤弱女子一眼。

这就是她曾经喜欢的男人,在她处于险境视而不见。

许意潇侧头看着陆昭,他身姿依旧挺拔刚毅,落水也不能削减他半点风姿。

只是刚才他那眼神怎么回事?

幽怨,怒其不争。

好像她是个负心汉似的。

许意潇又浑身发毛,觉得以后还是尽量别得罪此人。

顾景轩用眼神示意苏柔藏起来后,装作睡眼惺忪的从树丛里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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