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眼

岳岚,孙伯温《狐狸眼》讲的是心狠手辣大美人 X 深情黏人浪荡子孙伯温最讨厌两种人胖子和过度圆滑的人而岳岚两者都占了可当孙伯温第一次见到岳岚时，他心里只剩一个想法好漂亮的一双狐狸眼

精彩节选

我最讨厌两种人

胖子和过度聪明的人

胖子控制不住自己的**

过度聪明的人让我难以控制

我第一次见到岳岚时

她的胖和聪明都在我眼前都一览无余

但我当时心里却只有一个想法——

好漂亮的一双狐狸眼

——摘自 孙伯温日记

*

门口的爹妈们拉着闺女儿子们的手哭哭啼啼地排成一行，岳岚安静欣赏了一会这出大型离别戏，又盯着脚边形单影只的箱子开始发呆。

黑色的大箱子已陪她辗转多年，如今边边角角都已经磨得褪色。

盛大隆重的开学日，只有她孤身一人。

所以岳岚有点麻木。

愣了一会神，岳岚收回目光轻叹一声，又轻轻地踹了箱子一脚。

“老伙计，咱们今天搬新家了。”

九月初的首都热得厉害，作为一个曾经一百七十斤的胖子，即使现在瘦了岳岚也极其畏热，虽只穿了一条白色吊带棉麻长裙，肩胛处的衣料还是湿透了。

跟着路标七拐八拐，印着“软件学院新生招待处”几个大字的红色横幅终于出现在岳岚眼前。

三个连着的巨大遮阳伞下是拼接出来的一张长桌，软件院作为大学里的和尚庙，桌前只歪七扭八地坐着几个统一红色T恤的男生。

报到的流程十分简单，把证件包递过去，岳岚很快领到专属自己的校卡，刚准备离开去寝室，几个男生红着脸兴奋又局促，欲言又止的模样。

岳岚明白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于是还不等他们开口，岳岚就对几个男生挤出一个与她本性完全不符的甜美微笑，“谢谢几位学长，我男朋友来找我了，先走一步。”

看着几个男生脸上的表情逐渐凝固，岳岚又是微微一笑，拎着箱子慢慢走远。

*

岳岚的寝室并没有分到工学院专属的荔院，而是桃园，桃园的寝室都是二人寝，一间小一室两厅，与高中时和妈妈住的员工宿舍差不多大小，但对比荔院的四人寝已经算是豪宅了。

一周前岳岚接到导员的电话，这一届软件学院的女生49个，四个人一个寝室，岳岚刚好被剩了出来，而5号楼整栋都已经满了，所以岳岚有两条路可以选。

一是荔院6号楼的四人寝，和机械院的女生拼寝；二是桃园2号楼的二人寝，和美院的女生拼寝。

导员说这属于突发状况，但每年都有这样的调整，即使选择桃园也不会多收住宿费，岳岚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则，果断选了桃园。

但不得不说，美院的姑娘们各个盘靓条顺，即便是岳岚这张极其艳丽的脸试图融入其中，也不会太突兀。

在门口领了床单被罩和日用品，岳岚大包小包站上电梯，等着数字跳到9，岳岚跟着路标找到走廊尽头的932房间，刷卡推门，寝室里空荡荡的，室友还没来。

报到日到后天才结束，岳岚在这间寝室里独自待上两天也未可知。

把日用品和行李箱里的洗漱用品一股脑地摆进储物柜，岳岚又整理了衣柜，之前的衣服码数太大，岳岚穿着有点狼狈，索性都捐了，只带过来在海城夜市上淘的几件合身的夏装。

她是个没根也没家的人，到哪都没归属感。

很快，岳岚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

狭窄的小床上睡着的白裙少女眉头紧锁，似乎正在经历一个噩梦，深色的床头柜上放着一只旧到不能再旧的老年智能手机，正在声嘶力竭地唱。

“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你是我的爱人是我的牵挂...”

岳岚闭着眼睛摸索了一会，终于摸到了这个吵醒她的万恶之源，懒洋洋地划了一下屏幕，千篇一律地应答。

“您好，岳岚。”

“岚妹，你是不是睡着了？”

岳岚立刻睁开了眼睛。

“白哥。”

白晟言轻笑一声，然后柔声道，“我吵到你了吗？我在你们校门口，本来想接你一起吃饭，找了一家不错的餐厅。”

岳岚后背一僵，这话说得她根本没法拒绝。

白晟言听出她的犹豫，补充道，“就咱们两个，岚妹。”

得到这个答案，岳岚放松地笑了一声，马上应答，“行，白哥，等我二十分钟。”

挂掉电话，岳岚简单收拾了一下头发，一路小跑乘上校内公交，开学日的公交上十分拥挤，岳岚在晕倒之前终于挤下了车。

校门口堵得车水马龙，一眼根本看不到白晟言的影，岳岚刚准备给白晟言打个电话，视线不经意地落到不远处的一辆黑色奔驰G63，随即一愣。

车窗前站了一对帅哥美女，美女挽着帅哥的手臂，一身红裙十分妖娆，帅哥宽松的黑衣黑裤，脚上随便地踩了一双价值岳岚四年学费的白色球鞋。

将近三十度的天，美女恨不得把整个身体都贴在帅哥身上，两个人姿态亲昵，俨然恩恩爱爱的小情侣。

而帅哥顶着一张岳岚无比熟悉的俊脸，正似笑非笑地对着车窗里的人说着什么。

岳岚心里一凉，得，躲什么来什么。

白晟言不是个撒谎的人，所以只有一个可能，他是在这偶遇孙伯温的。

而孙伯温也不会凭空出现在这，所以他身上挂着的黏牙美女，应该也是首都大学的。

分手近半年，这孙子的桃花运还是这么的...如日中天。

也算是孽缘了。

白晟言和孙伯温这哥俩也有意思，两个土生土长的海城人非要往大老远的首都考，一个在首都理工一个在首都传媒，读的也都是中外合办专业。

大一大二在国内，大三大四双双飞往国外，如果不是岳岚亲自跟孙伯温谈过，她真要怀疑这俩男的有一腿。

趁着孙伯温和白晟言没看到她，岳岚直接给白晟言打了过去，一边说自己老毛病犯了一边抬腿往回走。

电话那头的白晟言信了，问岳岚的寝室在哪，说给她买药过去，岳岚觉得无伤大雅直接说了，飞速挂了电话。

白晟言是知道岳岚有偏头痛的毛病的，而且就算白晟言知道了她看见孙伯温之后临阵逃脱，也会表示理解。

毕竟前任这种故人，谁也不想没事重逢一下惹惹晦气。

就在岳岚以为自己的借口奏效要成功逃脱时，去路却直接被一个黑色身影挡住。

孙伯温的额头还粘着几滴汗，呼吸急促，明显刚刚跑了两步，嘴角还挂着一抹贱兮兮的笑。

“好巧啊老同学，刚刚听白晟言说你头疼，本来想去亲自看看你，没想到直接就在这遇到你了，你说巧不巧？”

岳岚一句“看到你这三孙子我浑身都疼”差点脱口而出，赶紧憋住，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白晟言和红裙美女就在她身后的不远处，正定定地往她这边走。

很明显，这孙子把女朋友丢下跑过来的。

糟糕，是插翅难飞的局。

即使心里已经把孙伯温的祖宗问候了一百八十遍，岳岚脸上依旧淡定微笑，她的原则一向是既来之则安之。

岳岚扫了一眼美女平稳中又带着点不爽的表情，心中明白了个大概，美女虽然不爽，但还不知道她和孙伯温的关系。

不仅如此，岳岚看美女这气质猜想，美女大概率跟自己住一栋楼。

白晟言一脸关切地迎上来，“岚妹，头又疼了吗？”

岳岚自然而然地胡扯，“我走到校门口就觉得疼了，不好意思啊白哥，想回去躺一会。”

话音刚落，小美女娇滴滴的声音贸然加入群聊，“你好，岳岚，我是孙伯温的女朋友唐雅馨，我也是这个学校的，在雕塑系。”

果然，美院的，跟岳岚一栋楼。

虽然不想承认，唐雅馨即使作为女生，见到岳岚的第一眼也被她深深地惊艳着。

唐雅馨用不算友善的目光打量着岳岚，明明身上只套了地摊货，却长着那么一张近乎妖孽的脸。

尤其是那双狐狸眼，眼尾微微上挑，双眼皮的褶皱刚刚好，看人天生含媚。

对于唐雅馨的虎视眈眈，岳岚将心比心，要是她男朋友把她扔下去追另一个女生，她也没什么好脸色。

思及此，岳岚大大方方地点点头，“几位，我就先走一步，以后有机会一起吃饭。”

孙伯温的眼里透着难诡秘的笑意，故意为难似的开口，“老同学，白晟言说你的寝室也在桃园，我要陪雅馨回去拿个东西，一起走吧？”

就知道这孙子不会憋什么好屁，但是岳岚也实在没有借口可用了。

岳岚沉默了一会，白晟言英勇献身似的开口，“岚妹，我也送你吧。”

四个人好过三个人。

岳岚感激地看了一眼白晟言，然后乐呵呵地调侃，“帅哥送我，人生理想。”

发现周围女孩的视线都若有若无地往白晟言和孙伯温身上瞟，岳岚见状小声跟白晟言说悄悄话，“白哥，你魅力挺大啊。”

白晟言听到之后嗤笑一声，抬手帮岳岚把鬓角的碎发挽到耳后，岳岚虽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吓了一跳，却面色如常地对白晟言挤出一个笑。

看到这一幕，孙伯温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而唐雅馨却八卦地笑了笑，主动挽起孙伯温的手臂，甜甜地喊了一声正出神的孙伯温。

“伯温，我们走吧。”

*

“两位帅哥，就送到这吧。”

岳岚藏在身后的手指紧紧地攥着门把手，像是报应似的，刚刚进了寝室楼被冷气一吹，她真的开始头疼了。

然而孙伯温并不打算放过岳岚，笑着问，“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唐雅馨的宿舍在八楼，刚刚已经回去拿东西了，现在只剩下白晟言和死皮赖脸跟上来的孙伯温。

岳岚强撑着笑脸拒绝，“毕竟是女生寝室，我室友如果忽然回来看到屋子里多了两个男生，恐怕要吓一跳。”

话音刚落，身后的门却忽然被岳岚不小心推开，岳岚来不及收回重量，一个趔趄，头疼让岳岚的身体变得迟钝，脑子却快速地做出示警。

你好岳岚，你好岳岚，本脑现在告诉你，你要当着你前男友的面风风光光地摔个大屁墩了。

岳岚认命地闭了闭眼，然而预想的尴尬没有到来，她被拉回一个温暖又熟悉的拥抱里。

伴随着孙伯温吼出来的一句“岚岚”，岳岚太阳穴一阵抽痛差点直接晕过去，她多么希望自己真的能晕过去。

这还不如直接摔个屁墩。

孙伯温把岳岚紧紧地箍在怀里，熟练地伸手抚住岳岚的太阳穴轻轻地揉，眼神的关切已经快要溢出来。

“是不是真的疼？我还以为是你装的...”

岳岚一句“疼你大爷”如鲠在喉，最后叹了口气把孙伯温推开，气氛也尴尬地沉默下来。

最后白晟言打破尴尬，“岚妹，没事吧？”

岳岚摇摇头道，“我没事，人送到了，你们去吃点东西吧。”

说完，岳岚没有给孙伯温反应的时间，连带着白晟言一同“砰”地一声关在了门外。

被关在门外的孙伯温愣了一会，然后苦笑起来。

她是真的不在意，真的对他厌烦至极了。

孙伯温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身拍了拍白晟言的肩膀道，“走吧，吃饭去。”

在我晦涩沙哑的青春里

我是扎扎实实地爱过孙伯温的

很难相信

圆滑如我 也能这样踏实地去爱一个人

怀揣着每个少女都会有的小心思

每次看孙伯温的时候眼里都闪着光

直到——

如果你非要让我形容一下我当时的感觉

我只能说

我这种人 没有爱才能更好的活着

——摘自岳岚日记

*

小小的黑色床头柜只有两个格子，下面的格子被塞得满满登登，而上面的格子里只装着三种药。

百乐眠，布洛芬，铝碳酸镁片。

一个用来治疗失眠，一个用来治疗偏头痛，最后一个用来治疗急性胃炎。

曾经一百七十斤的岳岚也是个身强体壮的胖子，但现在一百一十斤的岳岚却要依靠这三种药物才能好好生活下去。

一睁眼，太阳已经照得老高，岳岚看了一眼时间，正好八点半。

头痛排山倒海地攻击着她，岳岚强撑着身体下床，推门看了一眼，对面的房门紧闭，房间里依旧只有她的东西。

岳岚忽然有点迫切了，她想这空荡荡的房间里能多出来一个人，陪她说说话。

病痛时分的人永远都是脆弱的，岳岚一屁股跌坐回床上，手掌用力地抵住额头，手指穿梭进浓黑的发顶，轻轻地揉着头皮。

止痛药吃多了会很麻烦，这是岳岚缓解疼痛的方式。

揉了一会，岳岚还是疼得想翻白眼。

拉开下层的抽屉，半包烟静静地躺在一堆杂物上，岳岚咬上一根熟练地点燃，长长地呼出一口薄雾，紧绷着的神经也放松下来。

岳岚神色廖廖地看着窗外灿烂的阳光，烟抽到一半，听到一阵不疾不徐的敲门声。

来不及穿鞋，岳岚匆忙跑去开门，猜想可能是室友东西多还没来得及拿校卡，先回来放一下。

岳岚面带微笑地开门，看到白晟言和孙伯温，笑容逐渐凝固。

闻到烟味孙伯温也愣了一下，但很快黑脸。

岳岚身上松松垮垮地套着一件白色长T恤，裤子很短，几乎被T恤完全遮住，两条白到发光的长腿均匀直挺，一头浓黑长发被她随手盘在脑后，纤细白嫩的指尖夹着半支正在燃烧的烟。

那双妩媚的狐狸眼里一点情绪也没有，却莫名地勾人。

失神片刻，孙伯温咽了一下口水，眼疾手快地捂住白晟言的眼睛。

“岳岚，把烟熄了，回去把衣服穿好。”

岳岚没听孙伯温的，只是重重地吸了一口烟，神色疲倦地问，“有事？”

白晟言挣脱孙伯温的手，晃了晃手里提着的大购物袋，脸色微红。

“岚妹，给你买了止疼药和零食，还有一些日用品。”

岳岚强撑着精神对白晟言笑了一下，侧身让开一点空间。

“谢了，白哥费心，先放这吧，一会我睡醒了再整理。”

她并不准备把这俩男的请进来。

话音刚落，孙伯温一把夺过白晟言手里的购物袋顺着空隙挤了进来，还不忘自觉地脱掉鞋子，径直往岳岚的房间里走。

岳岚愣了一下，只能对白晟言尴尬地笑笑，侧身让出更大的空间。

“进来坐。”

狭窄逼仄的客厅里靠墙摆着两张桌子两把椅子，另一侧还有一只上一届留下来的懒人沙发，只够一个人坐。

岳岚从昨天下午开始就一直窝在寝室里发呆，房间里只有两瓶的矿泉水，根本没有东西能拿来招待客人。

想了一会，岳岚尴尬地指了指被孙伯温扔在储物柜上的购物袋，“要不然...你从这袋子里面拿点东西吃？”

白晟言噗嗤一声笑出来，无奈地摇摇头，“岚妹，你每次生病就变得很不聪明。”

还没等岳岚回答，孙伯温把岳岚拽进房间，递上一条浅绿色长裙，冷声命令道，“穿上，不然我亲自给你穿。”

岳岚没接，与孙伯温沉默对峙。

见岳岚没反应，孙伯温直接把裙子往岳岚身上套，岳岚被他碰到之后下意识地躲了一下，把裙子直接甩到了地上。

岳岚眼神里的厌恶把孙伯温结结实实的刺了一下，但很快，孙伯温没脾气地把裙子捡起来拍了拍，重新递到岳岚面前，嘴角重新挂上那副吊儿郎当的笑。

“昨天刚分，目前单身。”

绝了。

岳岚无语，默默感叹孙伯温真是个渣男。

但是无论如何，孙伯温渣了谁爱上谁，对她来说都已经无所谓了。

岳岚有点疑惑，没有唐雅馨带着，两个男生不可能进来的。

“那你们两个怎么进来的？”

孙伯温老实回答，“我和白晟言牺牲色相让一个女生带进来的。”

岳岚嗤笑一声，接过裙子直接套在身上，走出卧室对白晟言热情招呼，“白哥，甭坐着了，出去吃顿饭，我请。”

白晟言打量了一眼岳岚然后问，“岚妹，你的脸色不太好，头还疼？”

岳岚对白晟言轻松笑笑，“也不是什么大病，已经差不多过劲了。”

孙伯温从房间里走出来晃了晃手机，“早餐已经点好了，大热天的别出去了。”

白晟言也点头，“在哪吃都行，岚妹不舒服就别出去了。”

这俩人把什么都决定好了，根本不给岳岚让他们滚蛋的机会，两个都将近一米九的大老爷们非得厚着脸皮泡在女寝，岳岚也很无奈。

心里正想着，门口砰砰砰地传来一阵急促地拍门声，唐雅馨尖细的声音不断传进岳岚的耳朵。

“伯温！孙伯温！你是不是在里面？！我室友说她看到你了！”

“岳岚！岳岚我知道你们在里面！岳岚你给我开门！”

此情此景，岳岚不由得想起了影视经典桥段之雪姨叫门——

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抢男人！怎么没本事开门啊！

这个嗓门，估计整个九楼都能听到了。

岳岚被吵得头又开始疼，彻底没了耐心，丢下一句“你自己解决”就神色恹恹地走回房间。

被前任找上就够晦气了，现在还要被迫地掺和前任的感情纠纷，真是晦气死了。

重新躺回小床，门外唐雅馨尖锐的呐喊一刻不停，过了一会忽然安静下来，岳岚隐隐约约听到唐雅馨小声的啜泣。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门外终于一点动静都没了，岳岚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孙伯温的声音闷闷地传进来。

“岳岚，出来吃饭。”

吃完饭应该就能义正言辞地让他们两个滚蛋了，想到这，岳岚打起精神爬了起来。

孙伯温把懒人沙发往桌子前面一搬，长腿一迈坐下，把黑米粥和剥好的茶叶蛋往岳岚面前一放。

“吃吧。”

两个男生的表情都很平静，岳岚也识趣，什么都没问，沉默地喝着黑米粥，三个人一起吃饭的画面居然十分和谐。

这让岳岚想起之前的日子，那个时候沈云遥还活着，岳岚还是个一百七十斤的胖子，跟在孙伯温和白晟言两个**爷身后阿谀奉承。

岳岚不喜欢当舔狗，但是她得先活下去。

对于岳岚这样隐忍的人来说，能与出轨的前任和谐共处也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岳岚不跟孙伯温撕破脸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孙伯温的妈妈孙思纯，现在是岳岚的临时监护人。

一顿饭很快吃完，孙伯温把所有的垃圾整理到一个袋子里，岳岚也准时准点地下了逐客令。

送走两尊大佛，岳岚在房间里转悠起来，目光渐渐停留在客厅的两张桌子上，岳岚弯腰看了一眼，刚好有个电源。

看来明天可以去电脑城看看。

沈云遥是癌症去世的，治疗的费用昂贵，所以并没有留下多少钱，岳岚现在银行卡里存着的是参加编程比赛的**和一些奖学金，如果岳岚不大手大脚的话，这些钱够她舒舒坦坦地过上两年。

上了大学，岳岚现在也只是个毫无牵挂的孤家寡人，她不会再像高中一样毫无节操地捞钱了。

现在她只需要老老实实地把书念好，然后寻找机会——

向那个老畜牲复仇。

*

下午岳岚直接从白晟言的购物袋里扒出一个小面包三口两口吞进肚子，又拿出一瓶牛奶一饮而尽。

即使瘦了，她吃饭过快的毛病也没改。

作为全国第一大学的保送生，她会被学校和社会很好地保护起来，漂亮又安稳地活着，不需要用暴饮暴食油炸高热量食品来增肥了。

吃饱喝足之后，岳岚从行李箱里掏出一本《Python高级编程》，翻开折角的那一页看起来。

看了不知道多久，岳岚抬起头揉揉酸涩的眼睛，觉得学校的灯应该不够亮，晚上看书估计很遭罪，明天应该再买一盏小台灯。

岳岚正愣神，门锁上忽然传来“叮”地一声，岳岚屏息凝视，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岳岚迫不及待地冲到门口，却被门口的阵仗惊到——

三个银色的大箱子争先恐后地挤在门前，箱子的后面还立着一个半人高的大纸箱。

这是把家都搬过来了吧？

等了半天岳岚都没见到人影，正思索着要不要先帮忙把箱子抬进来，一个圆脸大眼睛穿着白色连衣裙的文弱小美女拎着床品和日用品出现在不远处，对岳岚羞涩一笑。

岳岚友善地问，“你是932的吗？”

小美女又是羞涩一笑，点了点头，岳岚也笑了，室友长得很好相处的样子。

小美女艰难地把几个沉重的大箱子抬进门，岳岚连忙帮着搭把手，抬到最后一个大纸箱的时候岳岚吃奶的劲都快使出来了，沉到怀疑人生。

狭小的客厅很快被占得没处落脚，岳岚喘着粗气把门关上，然后对圆脸小美女露齿一笑。

小美女一直一言不发，岳岚以为她是性格腼腆，准备先自我介绍。

还没等岳岚开口，小美女终于张了嘴，一股子熟悉又热切的东北味，“卧槽，你怎么长这么好看？”

岳岚当场懵逼。

还没等岳岚回过神，小美女又是惊世骇俗的一句，“我能放个屁吗？他/妈的在外面憋好久了。”

说完也不等岳岚同意，小美女直接钻进卫生间，一串惊天动地的连环屁，岳岚彻底石化。

走出卫生间的小美女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下岳岚，大大咧咧地往行李箱上一坐，“我叫南嘉，南方的南，嘉奖的嘉，国画系。”

南嘉。

是个温婉好听的名字，倒是跟她本人的性格完全不符。

“你好，我叫岳岚，人工智能专业。”

南嘉疑惑，“人工智能你怎么住这？”

岳岚老实回答，“分寝室被剩出来了，想占点便宜，就选了二人寝。”

南嘉立马乐了，“你还挺实诚。”

岳岚从购物袋里拿出一块巧克力，拆开包装掰了一半递给南嘉，“你是哪里人？”

“我辽省铁市的，”南嘉接过巧克力咬了一大口，又问岳岚，“你是哪的？”

岳岚笑出一排大牙，“海城来的。”

“我去，大城市啊。”

岳岚没做多余的解释，只是指了指那个半人高的纸箱问，“这里是什么？”

“啊，”南嘉走过去拍了拍，“这是我的缝纫机和布料。”

我第一次对岳岚心动

是在一个傍晚

她就坐在自习室靠窗的位置

夕阳温温柔柔地抚摸她白净圆润的小脸

那一刻

我想变成夕阳

——摘自孙伯温日记

*

咚咚咚——咚咚咚——

“岳岚！妞儿！开门！我又找到一条！”

这已经是南嘉第二十三次敲门了。

岳岚的脸上没半点不耐烦，笑眯眯地去开门，南嘉手里提着一条桃粉色吊带纱裙闪亮登场。

“你皮肤白，这个粉色适合你就给你拿过来了，穿上试试，全球限量只此一条。”

短短的一个下午，岳岚空旷的衣柜已经被南嘉送过来的一条又一条裙子填满。

南嘉口中的“全球限量”并不是吹牛，这些裙子是她亲自设计又亲自踩着缝纫机做出来的，每一条都很别致，而且都带着一些国风的元素。

岳岚一开始是拒绝的，但南嘉潇洒一笑，说她想开个网店，看中岳岚当模特帮忙拍照，裙子就当是给岳岚的辛苦费。

帮忙拍两张照片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么多裙子当谢礼恐怕太隆重，岳岚还想拒绝，可根本抵挡不住南嘉的热情，这才都收了下来。

反正要一起住上四年，岳岚有很多机会可以回报她。

岳岚接过裙子换上，纱裙的上半身做了一些巧妙的襟扣设计，心形的荷叶边领口包裹着少女胸前的丰腴，紧收的腰身处勾勒出美妙的曲线。

南嘉直接把自己房间里的穿衣镜搬了过来，岳岚对着镜子看了看，然后转了一圈。

“好看吗？”

南嘉海豹一样鼓掌，“绝了！妞儿，明天迎新宣讲你就穿这个去！保证迷死全场男生！”

岳岚嗤笑一声，她不想迷死哪个男生，经孙伯温一役，岳岚现在连看到男生与她距离近一点，脑瓜子都嗡嗡的。

但岳岚也没反驳，顺着南嘉说了下去，“那敢情好，我当校花这事可就全靠你了。”

*

报到日的最后一天。

早上岳岚接到短信，全体新生要在大礼堂开会，有校长讲话，下午还要到学院楼里的指定教室开小会。

跟南嘉分享完白晟言买的小面包，岳岚穿上昨天说好的那条桃粉色纱裙。

南嘉把岳岚按在桌子前化了个淡妆，又给岳岚套上一件透色的短褂，裙子的领口低，短褂不让岳岚走光又不影响美观。

穿戴好之后，南嘉把一台莱卡相机往脖子上一挂，一身潇洒的工装挽着岳岚的手出了门。

早上也不热，时间尚早，两人放弃了挤公交，一点一点往大礼堂溜达。

首都大学的校园风景全国闻名，柏油路的两旁栽着珍贵的楠树，远处的路旁是茁壮的松柏，都是岳岚熟悉的植物。

在南方生活了七年，如今她终于回到北方。

南嘉戳了一下岳岚的手臂，“妞儿，你往前自然地走两步，然后回头笑，我给你录像。”

岳岚刚走出两步，南嘉就放下相机喊，“妞儿！你电话！”

早上出门的时候岳岚发现身上没有口袋，就把钱包和手机都放到南嘉包里了。

屏幕上备注着“白晟言”三个大字，岳岚接通，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又买了东西送过来，现在正在寝室楼下。

岳岚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对南嘉说了一句“有人送好吃的”，南嘉果然迫不及待地拉着岳岚一路小跑回了寝室。

大老远岳岚就看到俊朗的少年挺拔地站在寝室楼下，脚边整齐地码着两个巨大的购物袋，远远望去赏心悦目。

岳岚在心里默默感叹，白哥老小子挺帅啊。

南嘉八卦之魂在看到白晟言的那一刻被唤醒。

“妞儿，你说你和这帅比没一腿我真不信。”

岳岚故作神秘地挑眉，没有回答，快走了两步笑脸迎上去，“白哥！”

白晟言看到岳岚先是一愣，随即温和地笑开，“岚妹，今天很漂亮。”又注意到岳岚身后激动的南嘉，问岳岚，“你室友？”

岳岚点点头，南嘉跟上来热情地跟白晟言打了个招呼，然后不见外地去扒白晟言的购物袋。

“我去！大手笔啊！这么多水果！”

岳岚赶紧把丢脸的南嘉提溜起来，对白晟言道谢，“谢我白哥，但是您这一趟又一趟的，人情我也快还不起了。”

白晟言三天两头的往首大跑，岳岚真要怀疑白晟言是不是想跟她有一腿了。

白晟言没有回答岳岚的话，沉默了一会把沉重的购物袋提在手里，对岳岚微微一笑，“走吧，带路。”

*

一进大礼堂岳岚和南嘉就分开了，工科学院的座位都排在后排，而南嘉的美院位置在最前面，两个人约好开完会在西侧3号门汇合，一起吃午饭。

果然像南嘉说得那样，岳岚一路火花带闪电，回头率百分百。

一个高瘦的男生腼腆地坐到岳岚身边，羞涩开口，“同学，你好，请问你也是二班的吗？”

岳岚微微一笑，点头说是，心里已经开始翻白眼，她的座椅的靠背就贴着“人工二班”四个大字，这男生要是不瞎的话就是明知故问了。

男生羞涩地笑笑，“我也是二班的，我叫庄重，鲁省人，你叫什么名字？”

岳岚耐心回答，“岳岚。”

庄重点点头，轻轻重复了一遍岳岚的名字，掏出手机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加个微信吗？”

经庄重这么一提醒岳岚倒是想起来了，她的手机在南嘉的随身包包里，刚刚分开的时候忘拿了。

不过为了永绝后患...

岳岚先是对庄重点头说好，低下头看了一圈，故作惊慌地“哎呀”了一声，接着对庄重抱歉地笑笑。

“不好意思啊同学，今天早上我把包落在男朋友车上了，手机也在里面。”

岳岚这话说得暧昧，好像她昨晚和男朋友共度良宵了似的，男生自知没趣地说了声“没事”，讪讪地把身体转了回去。

开完大会开小会，小会主要是一些学院和专业领导讲话，岳岚和南嘉临近下午一点才到寝室门口汇合，找了个离得最近的食堂吃了一顿狼吞虎咽的午饭。

南嘉忽然想起来，“妞儿，你手机钱包都在我这，你是不是给忘了？”

岳岚微微一笑，“给我吧，一会我去电脑城溜达溜达，你去吗？”

南嘉爽快答应下来，“行啊，走呗，你会配电脑吗，帮我也买一台行不？我啥都不懂。”

岳岚一边往嘴里塞麻婆豆腐一边点头，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那一会吃完就撤”。

下午没出太阳，电脑城的冷气开得太过，岳岚一进去就觉得头疼。

南嘉真是一点也没吹牛，果然对电脑一窍不通，岳岚和老板讨论的过程中始终杵在一边装智障儿童，搞得岳岚心力交瘁。

好在南嘉是个特别会讲价的，一叉腰一跺脚把老板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终于配好了两台电脑，两个人手挽着手打道回府。

回到寝室，南嘉一屁股坐在岳岚的小床上，烂泥一样往后一瘫。

“妞儿，你挺茬子啊！电脑城那帮老油条根本糊弄不住你，这要是我，指定被一坑一个准。”

还没等岳岚吱声，南嘉就自问自答，“也对，你一个程序员不可能不懂电脑。”

岳岚乐呵呵地戳了一下南嘉的额头，“明天下午过来装电脑，我有课，你记得接客服电话。”

在外面晃悠了一个下午，岳岚发现手机上有一条未读短信，点开之后没忍住爆了一句粗口。

“又要开班会，自我介绍选班委。”

南嘉也跟着爆了一句粗口，“我也收到了。”

岳岚摆烂地往南嘉身边一扑，“我不想去了，这玩意能请假吗？”

两个人收拾好慢吞吞地出了门，路过楼下的超市南嘉说想喝酸奶，岳岚就站在门口等。

等着等着，岳岚的眼神不受控地落在超市门口停放的电动车上。

那是一辆红色的旧电动车，轮子周围的红漆已经掉了一块，车把上挂着一个木牌，“500块”。

这时南嘉拎着两瓶酸奶走了出来，发现岳岚正出神地往一个地方看，也跟着看了过去，“二手电动车？”

岳岚跟南嘉对视一眼，同时猥琐地笑了起来。

*

坐在电动车的后座，南嘉张开手臂享受着自由的风，看着那些在公交车挤成沙丁鱼罐头的新生，南嘉觉得岳岚这妞就是上天赐给她的绝佳伙伴。

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南嘉大喊大叫，“妞儿！这绝对是我这辈子花过的最值的250！”

前面驾驶着电动车的岳岚声音很平静，“你大喊大叫的样子也像个250。”

岳岚喜欢南嘉这个朋友，有什么就说什么，不做作又单纯直白。

和南嘉在一块的时候，岳岚总想褪掉外面那层虚伪的皮，痛痛快快地疯一场闹一场。

夕阳壮烈，岳岚载着南嘉一路飞驰。

随着一个脚动刹车，岳岚一个漂移转弯，南嘉一声惊呼，红色的小破电动车稳稳当当地停在美院的门口。

南嘉恋恋不舍地下了车，忽然戏瘾来了就要飙一段，“岳总，晚上一定要来接人家哦，不然天黑人家会怕怕的。”

岳岚推着电动车一秒入戏霸道总裁，“放心吧，我的女人是不会走路回家的。”

正准备离开，岳岚不经意地往路边瞥了一眼，这一眼可不得了，一对男女正死死地盯着她。

孙伯温，和红着眼圈的唐雅馨。

孽缘啊。

岳岚愣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出于礼貌打个招呼，主要是她推着电动车，样子很沙雕。

算了，他俩现在这出肯定是在演你爱我我爱你的琼瑶剧，岳岚不想凑这个晦气，于是在孙伯温的期待的目光中，岳岚骑上电动车飞驰而去。

不出岳岚所料，晚上的班会果然和上午的会一样无聊。

岳岚的自我介绍言简意赅，选班委的时候也表现得兴致寥寥，30人的班级，女生只有五个，另外四个岳岚根本不认识，但还算友好，主动跟岳岚打了招呼。

艰难地熬到唱票结束，岳岚撒腿就跑，几乎是第一个冲出这栋楼。

天已经黑透了，校园里的路灯却亮堂堂的，岳岚骑上小破电动车，刚插上钥匙，后车座就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把车死死地按在原地。

岳岚惊恐回头，孙伯温笑眯眯的一张大脸把她吓得一个激灵。

岳岚刚想骂人，孙伯温就嬉皮笑脸道，“和室友关系不错？第一次看到你和女生一块走。”

曾经的岳岚，不是跟在孙伯温和白晟言身后，就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走，从来不像其他女生一样结伴。

说完孙伯温又自然地把岳岚罩在外面的短褂领口拉紧，语气极其暧昧，“不许穿这么漂亮。”

岳岚看着孙伯温吊儿郎当的德行一肚子气，趁着夜黑风高直接发了火，“孙伯温，同时跟两个女生纠缠不清是你的爱好吗？”

话一出口，孙伯温也愣了，下意识地开始解释，“我和唐雅馨已经彻底分手了，今天我来找她是因为我的车钥匙在她手里。”

孙伯温的第一辆车是岳岚帮他挑的，奔驰G63，后来白晟言也买了个同款，不过这几次见面岳岚也没见孙伯温开车，不知道他换没换。

见岳岚不吱声，孙伯温又小心翼翼地开口，“岚岚，那是你给我选的车...”

岳岚没好气地打断，“孙伯温，你来找她是因为什么我不想知道，不管是你和谁暧昧，和几个人暧昧，把车给了谁，只要没扯上我，那就都跟我没关系。”

我从来没觉得这个世界上有谁对不起我

即使我一次一次地被伤害 被轻视

一次又一次地天人永隔

我是个讲公平的人

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立场活着

爱和恨不分好坏

各司其职

所以 谁也别后悔

——摘自 岳岚日记

*

“同学你好，请问你是哪个专业的？”

男生的声音很小，样子还有点鬼鬼祟祟的，岳岚微微一笑答，“人工智能。”

“我是土木工程的，我叫郑源，可以认识一下吗？”男生的脸上浮上一层不自然地浅粉。

岳岚露出一个抱歉的笑，“不好意思啊，我男朋友管的严，我怕他没安全感。”

男生了然地“哦”了一声，说了两句“不好意思”，讪讪地走了，岳岚狡黠地笑笑接着低头整理上午的笔记。

图书馆的气氛安静祥和，岳岚把整理好的笔记塞进南嘉亲手做的背包里，疲倦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有一束阳光羽毛似的挠在岳岚的眼皮上，岳岚惬意地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

大半个月已经安安稳稳地过去了。

岳岚的生存能力本来就逆天，属于放在哪都能活下去的那一类，所以很快就适应了首大的生活。

孙伯温果然如他所承诺的那样，再也没在首大的校园里出现过。

不对，他的原话是这样的——

岳岚，我如果要是再出现在你面前，我就是你孙子。

岳岚当时很想笑，在她心里，孙伯温早就被她叫成孙子不知道多少回了。

那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孙伯温死皮赖脸地坐在岳岚的小电动车上诉衷肠，像头猪一样死沉，岳岚根本扯不动他。

说着说着，孙伯温自己就站了起来，动手动脚地要给岳岚一个拥抱，岳岚也不敢大声呼救，刚想使出一招戳你狗眼，孙伯温就直接亲了上来。

岳岚先开始是懵逼的，也没挣扎，脑海里翻滚着高三圣诞节在KTV包厢里看到的名场面，忍不住犯起了恶心。

结果岳岚真的没忍住，趴在垃圾桶上吐了，对担心又心疼的孙伯温连连摆手。

“别亲了别亲了，我晚上没吃多少东西。”

孙伯温一脸受伤，“我的吻让你恶心吗？”

岳岚脸色苍白的起身，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对孙伯温三鞠躬，嘴里还不停念叨。

“大哥我求你了，别来找我了。”

孙伯温感觉自己尊严尽失，放出了狠话，岳岚嘿嘿一笑直接骑着电动车跑了。

现在回想一下，岳岚还觉得有点好笑。

孙伯温出轨确实膈应到了她，但她那天吐了是因为逛了一下午的地下电脑城，电脑城的冷气和怪味把她熏得不舒服，延迟发作了而已。

她只是故意那么说，也膈应膈应孙伯温。

手机嗡嗡地震动把岳岚的思绪拉回现实，岳岚一看南嘉两个字，心领神会背包下楼。

南嘉沾着一身墨点子狼狈地站在图书馆楼下，岳岚看见就乐了，“这是怎么了？”

“别提了，”南嘉无奈地原地转了一圈给岳岚展示一下，“有个学雕塑的女的进来摸东摸西的，手一抖颜料撒了我一身。”

岳岚笑得更开心了，“赶紧回去换件衣服，别再洗不出来了。”

两人手挽手回了寝室，没想到还在等电梯的过程中偶遇了唐雅馨，唐雅馨看到岳岚之后直接飞过去一个白眼，冷冷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岳岚没吱声，就当没看见。

“喂！”南嘉直接火了，“就你刚刚洒了我一身颜料！不道歉就算了！现在这一出什么意思？”

岳岚愣了一下，没想到跟唐雅馨还真是孽缘，拉了一把南嘉让她冷静点。

唐雅馨也不甘示弱地回击，“我不小心的！而且我刚刚又不是对你，你往上贴什么？”

得，这下岳岚躲不掉了。

南嘉彻底燃烧起来，“你这什么态度？！那你说说你到底是对谁？！”

在心里骂了一百八十遍孙伯温这个渣男，岳岚对南嘉挤出一个笑。

“南嘉，算了。”

唐雅馨并不打算放过，开始阴阳怪气，“怕是有人心虚吧，自己当妹妹婊抢别人男朋友，怎么样？孙伯温就算和我分手了也没来找过你吧。”

这一段话信息量不少，南嘉听出了惊天八卦，而岳岚听出了雌性竞争。

岳岚没回呛也没为自己辩解，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来，孙伯温甩唐雅馨的时候，绝对把岳岚拐带上了。

跟这种段位的人玩很没劲。

南嘉皱着眉，递给岳岚一个眼神，似乎是在询问岳岚用不用扑上去挠她。

岳岚摇摇头，表示不用在意。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岳岚面无表情地凑到南嘉耳边说了一句“一会忍着别吱声”，然后挽着南嘉走了上去，唐雅馨也跟着，门缓缓关上，狭小密闭的空间里只有尴尬的三个人。

唐雅馨却不肯老实，开始人格侮辱。

“哎呀，这电梯里一股骚味，真难闻呢。”

南嘉下意识地就要扑上去，岳岚暗暗用力把南嘉的手死死攥住，低头摆弄了一下手机，听不懂似的对唐雅馨傻乎乎地笑了笑。

岳岚忽然觉得，跟这种段位的人玩玩也挺有意思。

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唐雅馨被气得失去理智，开始大声尖叫，“岳岚！你就是个骚/货！勾引别人男朋友你不要脸！你信不信一会我让整栋楼都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南嘉一巴掌招呼过去却被岳岚拦住，恰好这时八楼到了，唐雅馨疯婆子似的拉着岳岚冲了出去，嘴里反复循环地喊着“来啊！快看啊！这女的不要脸！就是她装妹妹婊勾引我男朋友！”

岳岚的手腕被攥的生疼，耳朵也快被震聋了，唐雅馨直接把岳岚的手甩开开启暴走状态。

感觉这出苦肉计也差不多了，岳岚把录音页面上的“ON”按回“OFF”，然后点击保存，又从通讯录里翻出一个电话打过去，很快接通。

“陈导，麻烦您向学校申请一下我寝室楼2号电梯的监控。”

电话那头说了几句，岳岚面无表情地听着，最后回了一句，“我要举报。”

做完这些，岳岚对早已目瞪口呆的南嘉微微一笑，“刚来的时候就知道电梯里的监控录不进去声音，所以给她配个音。”

南嘉彻底傻了，竖起大拇指喃喃开口，“岳岚，你就是这个。”

岳岚又是微微一笑，“回寝室等我吧，晚上一起吃饭。”

*

“这是我手机里保存的录音，和监控的时间刚好对上，而八楼楼道里的监控是带有声音的，唐雅馨冲出电梯之后是什么场面，相信各位老师也听见看见了。”

陈导接过手机点开听了一下，随着唐雅馨的污言秽语传出来，在场的几位老师和领导的面色越来越凝重。

“事情发生了的第一时间我就找到了老师，这么短的时间内我也没法对音频做处理，所以是原音。”

见几个老师不说话，岳岚又接着补充，“可以听到在这个过程中我根本没有说话，也根本不存在诱导，当然，我也支持校方用技术手段来核实一下。”

美院的张导立刻插话，“那你为什么要录音呢？”

岳岚表情轻松地应对，“我怕她讹我，唐雅馨情绪很激动，我怕她出去之后说我在电梯里对她做了什么，没想到我的忍耐让她更加过分，所以这时候录音反而成了我的证据。”

说完这些，岳岚瞥了一眼刚刚又哭又闹又撒泼的唐雅馨，现在唐雅馨已经安静下来，红着一双眼坐在角落里，根本不敢抬头。

“我和唐雅馨的前男友孙伯温是高中同学，所以不存在孙伯温与唐雅馨的交往过程中插足的这个说法。”

“你胡说！”唐雅馨哭丧着脸尖叫，“开学第二天孙伯温就在你的寝室照顾你！你们要是真的没什么他为什么要去照顾你！你们怎么会独处一室那么久！”

陈导皱了皱眉，柔声问岳岚，“是真的吗？”

岳岚做了一个回忆的表情，然后点点头。

“不全是。”

看着导员脸上的表情逐渐复杂，岳岚又平静地陈述起来，“那天并不是只有孙伯温一个人，那天还有一个叫白晟言的男生，我们三个都是高中同学，我偏头痛的老毛病犯了，他们两个人来给我送点药。”

“而且...”岳岚的表情为难起来。

“而且什么？”

“而且那天早上聊天孙伯温就说和唐雅馨已经分手了，这么说来，孙伯温还是在单身的状态下来给我送药。”

唐雅馨怨毒地剜了一眼岳岚，而岳岚就像察觉不到似的，表情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气氛尴尬地沉默下来，几位老师互相凑到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最后唐雅馨的班导开口，一张嘴就开始劝岳岚接受道歉和解。

唐雅馨一言不发地抹着眼泪，时不时还要悄悄地瞪一眼岳岚，仿佛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岳岚看她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样，态度也坚决起来，表示唐雅馨已经把她骂成这样，又四处传播，刚刚的态度也不好，估计她的道歉也不是真心的，还是走法律途径。

其实如果真的告了，这么个混乱的情况大概率也没办法告出什么，岳岚只是想吓唬吓唬唐雅馨，让她以后管好自己的那张破嘴。

她也没说孙伯温的妈就是她监护人这回事，因为发展到这个地步，唐雅馨这种娇生惯养的小妞也该腿软了。

唐雅馨面上还是不卑不亢的那样，根本不见一点忏悔，僵持了一会，岳岚叹了口气幽幽开口，“我会通知我的监护人，麻烦您也通知一下唐雅馨的监护人，然后我就准备报警了。”

没想到岳岚能玩真的，无边的恐慌感席卷而来，唐雅馨一哆嗦失声痛哭起来，如果真的惹上这些，那她这辈子也差不多毁了。

开除学籍，留下案底。

这些事即将发生在她身上，唐雅馨想都不敢想。

几个美院的老师连忙站起来劝，想再沟通一下，岳岚瞥了一眼唐雅馨，感觉火候差不多了，在心里倒数三二一。

不出所料，唐雅馨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对岳岚用力鞠上一躬，“岳岚！对不起！对不起我真心道歉！我误会你了！希望你能原谅我！”

岳岚的表情带着点为难，“你在楼道里大喊大叫，现在估计整栋楼都传遍了...”

“我可以去解释！”唐雅馨激动地握住岳岚的手，哭声凄惨，“我可以挨个敲门去解释！我也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你道歉！求你...岳岚...别告我...”

这时候美院的老师们更来劲了，一口一个“还是孩子没出社会”“都是一个学校的”，岳岚看了一眼陈导，陈导温和地表示尊重岳岚的意愿。

她的意愿当然是就坡下驴了。

岳岚慢慢抽回手，叹了一口气，心里已经乐开了花，还不忘升华主题。

“既然大家都是一个学校的，唐雅馨同学也真心道歉了，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希望唐雅馨同学及时制止流言，我只想好好学习，不想再因为这些事被打扰了。”

从高二的一月到高三的十月

我追了岳岚整整十个月

而在这十个月里

岳岚经历了母亲病重去世

瘦了整整四十斤

——摘自孙伯温日记

孙伯温把身影隐匿在昏暗的光线下，双手插兜耐心地等着。

天蒙蒙黑，眼前伫立的寝室楼十分静谧，门口一点动静都没有，孙伯温打开手机翻出那条短信。

“孙子，来你爷爷寝室楼下见你爷爷最后一眼，要多快有多快。”

虽然孙伯温严重怀疑岳岚这语气不是本人，但还是马不停蹄地赴了约。

她这个得瑟的小样其实也挺招人喜欢的。

又等了两三分钟，岳岚和唐雅馨并排出现在路口的拐角处。

孙伯温下意识地皱眉，不知道岳岚怎么会和唐雅馨一起走，但见到岳岚还是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他的岚岚真的越来越漂亮了。

她今天穿了一条白色的类似旗袍的长裙，浓黑的长发披散下来，裙子不算太紧身，袖子的设计得很宽，很显身形。

岳岚一眼看到路边电线杆子似的杵着的人，唐雅馨也看到了，想要叫人却不敢。

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唐雅馨恨恨地咬着后槽牙对岳岚小声说，“岳岚，你够狠。”

岳岚轻飘飘丢出一句“别忘了回去该怎么说怎么做”，甩掉唐雅馨大步流星地迎上去。

随后，在唐雅馨刺耳的尖叫声中，岳岚一个完美的侧勾拳准确无误地打在了孙伯温白净的脸蛋上。

孙伯温疼得一声闷哼，往后趔趄一步，岳岚直接拎着领子把孙伯温拽到自己面前，眼尾已经染上一抹狠戾的红，岳岚凑到孙伯温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

“孙伯温，我是因为孙姨才一直忍着你，这一拳是替我妈打的，就为了你在我妈面前许的诺。”

听到后半句话，孙伯温沉默着一言不发，轻轻拿掉岳岚的手，走到唐雅馨面前夺过手机，把拨号界面的数字一个一个删掉。

“别报警，这是我跟岳岚的私事，你走吧。”

*

沈云遥弥留之际，孙伯温帮忙照顾，那个时候岳岚还没答应孙伯温的追求，但孙伯温喜欢岳岚这事人尽皆知，沈云遥也知道了，于是拉着孙伯温艰难嘱托。

“岚岚的性格太强势了，心里的事也多，就算你们以后没在一起，就算你以后不喜欢岚岚了，也不要伤害她。”

即使很多年后，岳岚也能清楚地回忆起孙伯温当时的表情，认真又郑重，他是这样回答的。

“我永远都喜欢岳岚，永远都不会伤害她，也不会让别人伤害她。”

岳岚是个拎得清的人，现在气都撒了，就当是孙伯温当时追她的时候上头了放了俩响屁吧。

想到这，岳岚站起身把自己的手机抢回来，居高临下地问孙伯温，“听完了吗？”

孙伯温也跟着站了起来，面色阴沉地拿出手机，“我叫唐雅馨下来。”

岳岚一把摁住，“孙伯温，你和唐雅馨在一块的时候没人拿刀架着你，我整她是因为她惹到我，而她为什么会惹到我，理由你再清楚不过。”

孙伯温再次沉默下来。

半晌，孙伯温缓缓开口，“岚岚...我...”

“别叫我这个，”岳岚下意识地打断，“孙伯温，今天这场闹剧也就到此为止。”

岳岚心里明镜似的，孙伯温把人渣了，本来唐雅馨跟岳岚别别愣愣的岳岚是能忍的，但是话说过分了谁还没个脾气呢。

她的本性，就是睚眦必报。

孙伯温哑然，胸腔里酸涩的情绪不断翻滚着，最后薄薄地叹了一口气，艰难扯出一抹笑。

“岳岚，你是不是从来都没喜欢过我啊？”

他的眼神凄惶，岳岚下意识地把头别到一边，不想跟他对视。

沉默了一会，岳岚刚想说什么，掌心的手机急促地震动起来，听筒里南嘉的大嗓门震耳欲聋。

“妞儿！我实在忍不住了！你那边到底怎么样了？！用不用我过去帮你撑场子？！”

岳岚噗嗤一笑，柔声安慰，“结束了，我刚到楼下，你下来吧，咱俩去学校对面吃一口。”

挂掉电话之后，岳岚抬手帮孙伯温理了理褶皱的T恤，轻飘飘地开口，“你走吧。”

孙伯温自嘲地嗤笑一声，即使之前被那样对待，她轻柔的一个动作，他还是会可耻地心动。

这颗心就是死不了。

即使被踩碎了揉烂了，也还能为她跳动起来。

*

其实孙伯温能追到岳岚，并不是因为岳岚有多喜欢他，只是对应了一句老话——

烈女怕缠郎。

而岳岚真正动心的时刻，是她的十七岁生日，那时候她已经跟孙伯温在一起半个月了。

那是一个周末，沈云遥去世之后，学校了解到情况，怕岳岚一个小姑娘没处可去，就让岳岚在员工宿舍住了。

白天孙伯温拉着岳岚在商业街晃了一天，岳岚那时候已经瘦了，一百三十斤，属于微胖丰满的状态，孙伯温给岳岚买了一件合身的外套，还想再买其他衣服却被岳岚拒绝了。

下午孙伯温把岳岚送回了学校，因为周末没有晚自习，五点校门就关了。

岳岚以为这一天就这么结束了，没想到傍晚时分，孙伯温提着一个蛋糕以划破一条裤子为代价从后墙翻了进来。

当孙伯温提着摔碎的蛋糕狼狈地出现在岳岚面前时，岳岚的眼睛悄悄地酸涩了。

孙伯温变魔术一样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卷尺，笑意狡黠又温柔。

“岚岚，过生日是要量身高的。”

岳岚乖乖甩掉拖鞋靠墙站好，孙伯温展开卷尺，然后笑起来。

“170，得亏老子长得高点，不然还配不上。”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孙伯温微微低头看着岳岚，眼神暗阖又暧昧，岳岚有点羞涩，刚想说话，孙伯温轻轻的吻落在岳岚的唇角，又辗转咬住岳岚的唇瓣。

这是岳岚的第一个吻。

怀揣着少女的无限心动，岳岚差点落下眼泪。

那个时候岳岚天真地想，在她苦难跌宕的人生中，终于有人安安稳稳地爱着她了。

可能是漂泊已久的船只太需要停靠了，岳岚毫不犹豫地相信了。

那天晚上孙伯温没走，两个人挤在宿舍的小床上，岳岚被孙伯温从身后抱住，黑暗的房间里，轻柔缱绻的吻不断落在岳岚的脖颈发间。

孙伯温看不到岳岚的表情，只能听到岳岚在小声的吸气，有点不明所以。

“岚岚？你哭了吗？怎么了？”

岳岚把脸蛋埋进孙伯温的掌心，温热滚烫地泪珠缓缓滑进孙伯温的指缝，孙伯温的手掌很大，岳岚虔诚地吻了吻，转过头对孙伯温笑了笑。

“只是太好了，像做梦似的。”

她没说别的，孙伯温十八年的人生通畅顺遂，注定无法理解她的眼泪。

现在回忆起来，岳岚觉得自己不该心动的。

在与孙伯温在一起之前，孙伯温的前女友十二星座已集齐，各种花边八卦在学校里满天飞，她又怎么会觉得自己是那个例外。

大概是因为她那个时候还是个胖子，与孙伯温盘靓条顺的前女友们相比，显得很特别？

如果她没有动心的话，如果她只是停留在“烈女怕缠郎”的那个阶段，就算亲眼看到孙伯温和十个季秋秋接吻，她也不会说什么的。

以岳岚隐忍的个性，一定会耐心地等着孙伯温彻底玩嗨了之后主动跟她说分手。

往事不堪回首。

岳岚的眼睛是永远长在前面的。

*

南嘉把剥好的一碗虾肉递到岳岚面前，小心翼翼地催促，“妞儿，你都傻愣着坐那二十分钟了，快吃啊。”

岳岚顺从地夹起虾肉，一块一块地塞进嘴里，囫囵吞枣地咽了下去。

感受到岳岚的低气压，南嘉忍不住问。

“你是被僵尸吃了脑干吗？”

其实南嘉想问的还有很多，比如唐雅馨为什么会那么说，再比如孙伯温又是谁。

岳岚终于回过神来，对南嘉夸张地咧开嘴角。

“那我也变成僵尸了，你完了。”

南嘉被岳岚这诡异一笑吓得不轻，抚了抚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低头开始给岳岚接着剥虾。

很快又剥好一小碗，刚准备递给岳岚，却发现岳岚像只猴一样左挠右挠。

南嘉迷惑，“你咋了？被猴儿咬了？赶紧吃啊，都给你剥好了。”

这次岳岚没顺从地吃下，而是把碗推开，“我对海鲜过敏，尤其是虾，吃一小碗呼吸道里都会起满荨麻疹。”

话音刚落，岳岚的呼吸开始困难，脸上和胳膊上的荨麻疹开始变得清晰可见。

岳岚艰难问出声，“我刚刚吃的是虾吗？”

南嘉抽了抽嘴角，在这个不该淡定的时刻平静地拿出了手机。

十五分钟之后，随着南嘉一声又一声的“卧槽”，岳岚睁着眼睛大喘着气被抬上了救护车。

*

小时候每次生病输液，岳岚都喜欢数中间的滴管，如果一瓶三百毫升的药全部滴完，大概需要4600滴。

来了海城之后，岳岚再也没有生过病。

她是不敢生病的。

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地病上一场，岳岚觉得也挺痛快。

岳岚现在的呼吸已经平稳下来，脸上和身上的荨麻疹也渐渐退了，但还肿胀的疼，岳岚没太在意，荨麻疹这玩意根本毁不了容，及时输液第二天早上就好了。

南嘉两只手抓着脑袋，用可云的姿势忏悔着。

“对不起，妞儿，我真不知道你对这些玩意过敏，我不该拉你去吃大排档，也不该在大排档点烤虾爬子，更不该...”

“行了行了，”岳岚安慰地笑了笑，“多大点事，我自己走神吃错东西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时，坐在一边给岳岚削苹果的白晟言忽然插话，“岚妹，吃块苹果。”

本来这点小事及时输液就没事了，但岳岚躺在救护车上大喘气的样子太吓人，南嘉以为要准备吃席了，痛哭流涕地打开岳岚的手机翻翻找找，在通讯录里看到两个紧急联系人。

一个备注孙姨，一个备注白晟言。

居然都不是父母。

南嘉来不及思考直接打给孙姨，没想到这孙姨关机了，这才给白晟言打了过去。

语无伦次地说了一会，得到对方“马上到”的答复，南嘉又哭哭啼啼地拉住岳岚的手，连出狱之后在哪个厂上班都想好了。

岳岚用没被扎的那只手接过苹果咬了一口，露出一个心虚的笑脸。

“白哥，折腾你一趟，辛苦了。”

在岳岚眼里，白晟言脾气教养一向很好，就算被这么稀里糊涂地折腾一趟也不会生气。

果不其然，白晟言只是温和地笑笑，说了句“没事”。

见白晟言还坐着，岳岚再次小心翼翼地开口，“白哥，要不然你撤吧，这都十点半了，今天晚上我得留这了，南嘉陪我就行。”

白晟言不动屁股，镇定地看了一眼时间。

“我们寝室已经关门了，刚刚我朋友说学生会来查寝，分已经扣了。”

岳岚无语，首大是没有宵禁的，但首工大的寝室管的严，刚想建议白晟言找个酒店下榻，白晟言又开口。

“我熬一晚上没问题，明天送你们回去我再回。”

当孙伯温问我是不是从未喜欢过他时

我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长期站在黑暗里的我

满脑子只有忍耐蛰伏的我

连喜欢这种热烈的情绪都能做到让人无法察觉

看来我注定能很好地活下去了

又好又孤独地活下去

——摘自 岳岚日记

*

南嘉憋着一肚子的问题，忍了一会，巧妙地问白晟言，“你是哪个学校的？”

“首都理工。”

“可以啊，学霸啊。”

白晟言微微一笑，“首大的分不是更高吗？”

南嘉自来熟地聊开了，“我跟你们不能比，我是美术生，文化课远不如你们。”

等会，首都理工？南嘉忽然反应过来了。

之前岳岚被人要微信的时候就说她的男朋友在首都理工！而南嘉转头问岳岚又说她单身！

看来是在暧昧期了。

躺着挺尸的岳岚忽然哼哼了一声。

“白哥考首工大全靠我。”

岳岚这话不是吹牛逼，当年她为了赚点快钱补贴家用，给白晟言补课，咬着牙把白晟言从400分拖到640分。

白晟言笑了一声，“对，全靠你，要不是岚妹，我估计就被送到国外了。”

南嘉感觉自己都能看到白晟言眼里的小火花了，感觉他像在表白似的。

白晟言答应的太痛快，岳岚又有点不好意思了，开始给白晟言找台阶下。

“其实也是白哥好心，我家里困难，白哥找我补课救济我。”

白晟言温和地笑笑，“别的老师讲我都听不进去，就你讲的我能听得进去。”

其实岳岚先开始只给白晟言补课，后来高二的时候孙伯温从粤城转回海城之后，没多久也加入了补课队伍，但是两个人刚刚都没提他。

可南嘉就没有那么识趣了，已经彻底把白晟言当成了自己人。

“那你认识一个叫孙伯温的人吗？”

听到这三个字，白晟言明显愣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岳岚，但岳岚的表情很平静，面不改色半真半假地答。

“孙伯温是白哥的朋友，我妈跟孙姨是朋友，我父母都去世了，我的监护人是孙姨，但是我跟孙伯温不算熟。”

听到“父母去世”，南嘉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凝重起来，但又开始愤愤不平，问题也一股脑地来了。

“那唐雅馨凭什么哔哔叨叨？她凭什么那么说你？学校给她什么处分？”

白晟言也听到了，“唐雅馨做什么了？”

这时岳岚赶紧抢答，“没什么。”说完又递给南嘉一个眼神，示意她赶紧闭嘴。

白晟言的倔劲上来了，逼问南嘉，“唐雅馨到底说什么了？”

南嘉心虚地看了一眼岳岚，岳岚淡定道，“没什么大事，估计这姑娘还惦记孙伯温呢，说了两句不好听的，嗓门大了点。”

学校给处分一定不是嗓门大点的问题，白晟言还想再问，却被岳岚一句话堵了回去。

“行了白哥，你去找个酒店眯会吧，一会输完液我跟南嘉挤一张床就行。”

白晟言不一定能读懂岳岚的每个表情，但他知道，岳岚现在一定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临走之前，白晟言留了南嘉的号码，告诉她如果以后有事打电话。

白晟言走了一会，南嘉的手机上收到了一条海城号码的短信。

“为什么会打给我？”

*

南嘉真的很迷惑，今天之前她一直以为岳岚是个大大方方好相处的美女，长得漂亮，气质很好，性格也好。

如果不是岳岚说自己家境困难，又说自己父母去世，南嘉真的以为岳岚是从小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千金小公主。

但今天南嘉好像看到了岳岚身上存在着另一个人格似的。

心思深不见底，藏着很多秘密。

可南嘉还是觉得岳岚很有人格魅力。

“妞儿，你到底喜不喜欢白晟言？”

岳岚快被南嘉挤得掉下去了，往里凑了凑，不紧不慢地反问，“我喜欢白哥干嘛？”

说完岳岚也陷入沉思，白晟言家教好家世好，长得俊，最重要的是白晟言一家子都是大好人，好像确实挺值得喜欢的。

但她已经不准备再喜欢任何人了。

“那你为什么说男朋友在首都理工？还把白晟言设成紧急联系人？”

岳岚语塞，撒谎的时候半真半假才会值得相信，她在首都就认识那么两个男的，总不能自找晦气说自己男朋友在首都传媒吧。

至于紧急联系人，孙思纯动不动就要去国外出差，有的时候在飞机上关机接不到电话，岳岚唯一信得过的人也只有白晟言了。

其实这个紧急联系人（2）的位置，原来也不是白晟言。

发现岳岚沉默，南嘉又追问，“你和孙伯温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还以为他好歹是你的前任或者追求者什么的。”

岳岚神秘一笑，“我是他爷爷。”

南嘉也乐了，接着八卦，“妞儿，高中的时候追你的人是不是也从你教室排到校门口？”

岳岚老实回答，“我高中的时候身高一百七，体重也一百七，无人问津。”

也就孙伯温这个精神病追了她十个月。

后来岳岚想明白了，孙伯温或许是出于猎奇，又或许是出于一种征服欲，总之，她是败狗。

“我去！”南嘉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摁住岳岚的肩膀上下看看，“你？！一百七？！你吹牛逼吧？！那你怎么瘦下来的？！”

岳岚垂眸，“生活太忙了。”

那时候沈云遥已经是癌症晚期，岳岚每天学校医院两头跑，劳心劳力吃不下东西，刚开始发现自己体重变轻的时候，岳岚是非常恐慌的。

于是那天傍晚岳岚蹲在医院的楼道里，疯狂地吃油炸高热量想让自己胖回去，却被来探病的孙思纯发现了，孙思纯先是吓了一跳，因为岳岚这个吃法像是在自残。

可能是情绪激动的时候人都很脆弱，也可能是孙思纯温和的笑容让岳岚放下了防备，岳岚主动地讲了一些过去的事。

这是岳岚少有的主动对别人袒露过去的伤疤，孙思纯越听越生气，气得直哆嗦，郑重许诺。

“姑娘，你放心，有你孙姨在，那个老畜牲要是敢动你，我让他下半辈子都在轮椅上生活，而且你放心，这些是我们女孩的秘密，孙姨不会说出去的。”

当时的孙思纯看起来很慈爱，也很可靠，于是岳岚眼泪汪汪地答应了孙思纯从此以后会像个正常人一样吃饭，加上岳岚的运动量，体重慢慢地回归成了正常的少女。

后来沈云遥离世，孙思纯帮忙操办了后事之后第一时间申请做了岳岚的临时监护人。

孙思纯想把岳岚接回孙家照顾，又给了岳岚一大笔钱，岳岚都拒绝了，作为母亲的故交孙思纯已经够意思了，没必要再给她添麻烦了。

而且那个时候岳岚还没答应孙伯温，不想和孙伯温在一栋房子里面待着。

孙思纯明白岳岚的意思，没再多话，给岳岚留了足够的空间让她自己生活，让岳岚有需要再找她。

孙伯温的妈妈，是个好人。

而孙伯温有个好妈妈，也是岳岚当时答应孙伯温的重要原因之一。

可是孙伯温的妈妈是个好人，不代表孙伯温就是个好人。

岳岚很快疲倦地睡着，南嘉却辗转难眠，最后拿出手机，回复了一条短信。

“因为你是她的紧急联系人。”

*

岳岚睁眼时，白晟言正好打来电话，说已经在医院门口等，南嘉睡得像猪一样，被岳岚一脚踹醒的时候还以为地震了。

“走吧，回学校了。”

南嘉哼哼了一声爬起来，挠了挠头跟着岳岚一前一后走出了病房。

岳岚和南嘉并排坐在后面，南嘉一上车就头一歪睡过去了，白晟言看了一眼后视镜，随即关切询问，“岚妹，现在感觉怎么样？”

岳岚点点头，身子往前探了探，指尖轻轻碰了碰白晟言后视镜上挂着的两个字母吊坠。

“白哥，这玩意还没扔啊？”

白晟言看了一眼熟睡的南嘉，压低声音道，“SY，晟言，我觉得不错。”

岳岚笑了笑，她从来没想过这两个吊坠还能这么解释，当初买的时候，“S”和“Y”分别代表了“孙”和“岳”。

去年的十二月初，岳岚和孙伯温刚在一起两个月。

岳岚去了首都参加国家队选拔的冬令营，训练很苦，同时又要准备申请保送，忙得焦头烂额。

孙伯温在海城准备期末考试，一早一晚两个电话跟着，甜言蜜语地说着想念，所以岳岚真以为他俩浓情蜜意，即使不在身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直到平安夜那一天。

孙伯温像往常一样在电话那头哼哼唧唧说想她，本来没什么特别的，但岳岚听来劲了。

第二天圣诞节，岳岚直接跟队里的老师请了假，一咬牙一狠心买了张没打折的海城机票，其实再有一周冬令营就彻底结束了，但岳岚寻思着忽然出现在孙伯温面前玩把惊喜。

这一玩就玩出事了。

刚到海城落了地，岳岚就接到了白晟言的一个电话，说孙伯温不知道怎么了，丢了魂似的喝酒，问岳岚是不是吵架了。

岳岚懵逼，回想起来今天早上确实没接到孙伯温的电话，以为他是发生了什么事心情不好，认为自己更要抓紧过去了。

白晟言知道岳岚回了海城，说天已经黑了不安全，要来接她，岳岚还傻乎乎地告诉白晟言，别告诉孙伯温她回来了，给孙伯温一个惊喜。

岳岚马不停蹄地跟着白晟言去了KTV，刚要推门就看到高二的级花季秋秋也在里面，坐在孙伯温的大腿上抱着他啃得正香。

白晟言想冲进去打断，被岳岚拉住了。

岳岚拎着手里的小袋子尴尬地站在昏暗的走廊里，小袋子里面装着她给孙伯温买的礼物。

很俗的礼物，这样的东西满大街都是，字母吊坠用黑色的皮绳穿着，一个“S”一个“Y”，代表两个人的姓氏。

其实这玩意挂在脖子上显得很沙雕，但岳岚当时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是想跟孙伯温一起戴。

白晟言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陪着岳岚像电线杆子一样杵着，直到岳岚缓过来，抬头对白晟言没事人似的笑笑。

“白总，陪我抽根烟吧，脑瓜子嗡嗡的。”

那时候的岳岚还不把白晟言叫成“白哥”，而是把白晟言恭恭敬敬的当成老板**爷供着。

当天晚上岳岚就又咬着牙买了一张全价最快回首都的机票，白晟言送岳岚到机场，临走之前岳岚把那两个晦气又寒酸的小吊坠塞到白晟言手上。

“白总，帮我扔了吧。”

白晟言接过，打开看了一眼，“送我行吗？”

岳岚愣了一下，不知道他要这破玩意做什么，但很快同意了，还不忘嘱托白晟言。

“白总，别告诉孙伯温我来过，就当我不知道这事，我想给自己留点面子。”

见白晟言点头答应，岳岚潇洒转身离开，从撞见孙伯温劈腿到上飞机，岳岚一滴眼泪也没掉。

岳岚的十七岁生日的那个夜晚

我抱着她窝在一张很小的床上

很快 她睡着了

我辗转难眠 使坏地去亲她

她被我吵醒 哼唧了几声又很快睡着

当时我的心里有很多想法

却敌不过完整的刑法

——摘自 孙伯温日记

*

车子稳稳地停在首大的校门口，岳岚把南嘉叫醒，下车之后，岳岚凑到车窗前对白晟言道谢。

“谢了白哥，要是感觉高数期末过不了的话就吱一声，这回免费。”

白晟言，还有白晟言的父母，需要岳岚报答的地方太多了，但她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行，”白晟言也习惯了岳岚这样，“期末找你，有事打电话。”

目送着白晟言离开，岳岚挽着困得东倒西歪的南嘉回了寝室，两个人今天上午都没课，南嘉一进寝室就扑到床上睡着了，从昨晚开始岳岚的手机就没电关机了，插上充电器之后岳岚也跟着犯困。

病床又窄又硌得慌，她也没睡好。

一觉睡到大中午，岳岚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发现南嘉已经坐在客厅里喝水了，看见岳岚起来，南嘉扑上去就开始脱岳岚的衣服。

“做什么？”

南嘉不满道，“这裙子你昨儿就穿着躺着，今天上午又穿着睡了一觉，你说呢？”

岳岚反应过来了，南嘉之前说过不能穿着她做的裙子睡觉的，有的布料压出褶皱之后会很麻烦，水洗也没用。

一边脱一边问南嘉，“那这条裙子是不是被我弄坏了？”

南嘉平静地答，“没事，这个布料洗一下就好了，其实你穿坏了我可以再给你做一条，但是能不糟践东西就省着点。”

岳岚又懂了，笑着问南嘉，“这语气...你是不是把生活费花光了？”

南嘉嘿嘿一笑，“被你发现了。”

岳岚潇洒地一挥手，“行了，这个月剩下十几天，你跟我混吧。”

南嘉也不客气，大喊一句，“谢我岳姐！”然后走进岳岚房间里拿出一条浅绿色长裙和一条新的防走光短裤递给岳岚。

“妞儿，一会下午换这个，防走光我就不亲自给你脱了。”

岳岚跟南嘉向来没这种裸露的忌讳，这点倒真像个模特，也没什么尴尬的，接过衣服边换边说，“早上就没吃吧，现在都中午了，走吧干饭去，我请客。”

*

食堂里人来人往，南嘉端着餐盘跟在岳岚屁股后面挑挑拣拣，挑了一会又开始往回放。

结账的时候岳岚才看到南嘉的餐盘里只有一小盘素菜和两碗米饭，疑惑地问南嘉，“咱俩就吃这一盘菜？养兔子呢？”

南嘉不自然地笑笑，“我减肥。”

岳岚瞬间明白过来，凑到南嘉耳边说悄悄话，“我卡里有五万多，去拿点肉一块吃。”

南嘉震惊，岳岚不是家庭困难父母去世吗？但还是乖乖照做了。

落了座，南嘉迫不及待地问岳岚，“妞儿，你不是困难吗？哪来的这么多钱？”

岳岚不紧不慢地答，“奖学金和竞赛**，我这几年生活费都在里面。”

话音刚落，南嘉连忙把岳岚筷子上的排骨夺下来塞回盘子里，端起盘子就站起来。

岳岚赶紧拦着，“你干嘛？”

南嘉一脸认真，“我问问还能不能退，实在不行我问问一直盯着你的那几个宅男买不买。”

岳岚直接笑出声，“快别丢人了，赶紧坐下吧，没有那么夸张。”

南嘉铁了心，“不行，这可是你四年的生活费啊，这一顿就吃了四十多。”

岳岚把南嘉按在座位上，安慰道，“那你是没见过我搞钱的本事，放心吃你的，老娘怎么可能连个小丫头片子都养不活。”

她可是连昂贵的化疗费都能搞定的人。

南嘉还是将信将疑，岳岚直接把一块红烧肉往她嘴里一塞，“行了，这下两盘都不能退了，吃吧。”

见到岳岚和善的笑，南嘉咀嚼了两下红烧肉，沉默地低下头，开始坦诚相告。

“妞儿，其实我不是花光了生活费。”

岳岚无所谓地笑笑，“那我也不会让你吐出来的，多大点事。”

“我是跟我爸吵架了，所有的卡都被冻结了，其实...我也不知道多久能解开。”

听到这，岳岚也沉默了，半晌，岳岚开口问，“你爸经常对你这样吗？”

南嘉点点头，一言不发地吃了一口米饭。

岳岚没有再问，给南嘉夹了一块排骨，每个人都有不痛快，没必要去窥探。

两个人都低头吃着饭，没有交谈，过了一会，岳岚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孙思纯。

孙思纯风风火火地问岳岚昨晚有什么事，打电话的时候在飞机上关机了，给岳岚打了一上午电话岳岚又没接，她都快急疯了，后来给白晟言打电话白晟言又说岳岚没什么事。

岳岚与南嘉交换了一个眼神，轻松应答手机在口袋里不小心摁到了，上午手机没电关机了，又问候两句挂了电话。

南嘉小心翼翼地问岳岚，“是不是给你惹祸了？感觉你不太高兴。”

岳岚觉得南嘉的心思有点过于敏感，无奈解释，“没惹祸啊，”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问南嘉，“跟你商量个事行不？”

南嘉点点头，“行。”

“我的紧急联系人改成你行不？”

南嘉愣了一下，随即开朗一笑。

“妥。”

*

九月的最后一天，寝室楼下站着很多人，而男生大多数都是来帮女生拎箱子的。

迎来国庆长假，一部分人趁着这个时候回家或是出门旅行，但南嘉和岳岚哪也不准备去，主要是去哪都需要花钱，她俩谁都不宽裕。

南嘉很崩溃，她很想在首都溜达溜达吃吃喝喝买买，是个闲不住的性格，岳岚拎着一把小焊枪安慰她，别磨叽了赶紧过来帮忙。

“这什么？前天就看到你在这弄了。”南嘉问。

“电子狗。”

南嘉看着桌子上散落的黑色芯片和电线，岳岚的身后的塑料袋里还装着一堆电子狗的白色前爪。

“你弄这么多这玩意干嘛？”

岳岚头也不抬地答，“这是电院那几个专业实验课剩下的，我便宜买过来了，电路图我看了，不难，咱们装好了之后去摆摊换点钱。”

想起岳岚的那句“老娘怎么可能连一个小丫头片子都养不活”，南嘉很感动，可是她一个艺术生对电路一窍不通。

呆坐了半天，南嘉傻乎乎地问，“我需要做什么？”

岳岚把刚焊好的电路板往南嘉面前一推，“你把电子狗的四肢和身体拼一块，肚子那块先别合上，我一会要把电路板和电线焊进去。”

南嘉乖乖照做，两个人从下午两点热火朝天地弄到凌晨两点，从座位上起来的时候南嘉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不过看着地上整整齐齐码放的一百只电子狗，南嘉的内心很充实。

岳岚的眼睛已经酸得不行，留下一句“我睡了”就回了房间。

第二天岳岚睡到十点才起，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打给白晟言。

挂掉电话之后岳岚发现南嘉还在睡，把她叫醒，两个人开始收拾洗漱。

南嘉叼着牙刷含糊不清地问，“我们一会去哪摆摊？这么多只狗我们怎么拿？”

“先去首都理工，跟白哥借了车，你不是有驾驶证吗？”

南嘉的表情瞬间惊恐，连连摆手，“我那个开车技术...白晟言那个车得三百个吧？”

岳岚也犹豫了，白晟言的车要是出了点差错，她得和南嘉拼电子狗拼到死，可是一百只电子狗就凭她俩那个红色小电驴...

想到这，岳岚回了房间，极其不情愿地翻开黑名单，正犹豫着，一个陌生的首都号码打了过来。

孙伯温的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只说了三个字，“下楼吧。”

岳岚懵逼，下意识地趴到窗台看了一眼，寝室楼下停着一辆白色的奔驰G63，一个黑衣黑裤的高个男生吊儿郎当地倚着车门站着，路过他的女生都要回头看他两眼。

淦。

南嘉拎着化妆包走进来，“妞儿，给你上妆，一会给你换上新裙子，保证你美美的出门。”

岳岚嘴角一抽，对南嘉呲牙一笑。

*

南嘉和岳岚一人拖了五十只电子狗，电梯的空间很快被塞满，两个人被挤得只能站在角落里。

下了电梯，两个人拖着大袋子艰难移动，南嘉还不忘问岳岚，“咱俩一会打车吗？”

岳岚还没来得及回答，南嘉整个人就沸腾了起来，激动地拍着岳岚的肩膀让她往门外看。

“帅哥！帅哥！妞儿！他好帅！我想给他做个马褂！”

岳岚瞟了一眼，淡定道，“一会跟他借车试试。”

趁着南嘉懵逼的功夫，孙伯温上前两步接过岳岚手里沉重的电子狗放进后备箱，笑眯眯地对南嘉打了个招呼。

“你好，孙伯温，东西放后备箱就行。”

岳岚皱眉，这孙子居然没帮女生提东西，不知道是不是技术退步了。

南嘉惊讶地“我去”，态度瞬间不热情了，皱着眉问，“你就是孙伯温？”

岳岚怕南嘉冲上去挠人，赶紧打断，“南嘉，我渴了，帮我去自动贩卖机买瓶水可以吗？”

南嘉也明白这是有话要单独说，点了点头，支开南嘉之后，岳岚和孙伯温沉默地对峙着。

半晌，孙伯温乐呵呵地感叹，“看来我在你室友眼中风评不太好啊。”

岳岚以为他是怀疑自己在背后嚼舌根子，淡定解释，“唐雅馨闹起来那天南嘉跟我在一块。”

孙伯温的表情瞬间局促，“岚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你不是...”

岳岚不耐烦地打断，“孙伯温，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孙伯温点点头，“去哪？我送你。”

“不用，”岳岚拦住，“你的车借给我们，补课费两清。”

“两清”这两个字被岳岚说得轻飘飘的，却像根针似的往孙伯温耳朵里面扎。

“不借。”

岳岚本来就没抱多大希望这孙子能金口玉言，已经做好了和南嘉打车的准备。

丢下一个“好”，岳岚就要去拿塞进后备箱里的电子狗，孙伯温直接用身体挡住。

“让道儿。”

孙伯温的表情正经起来，“我可以借，但是有条件。”

岳岚根本不想听他的条件，“我不想借了，我们打车去。”说完就绕开孙伯温去扒后备箱，把一大袋电子狗往外拽。

孙伯温直接把岳岚拦腰抱远了，突如其来的一下岳岚被吓得差点叫出声，反应过来之后岳岚直接火了，压低声音吼。

“你他/妈还想做什么？”

岳岚没准备挣扎，只是用力地去掰孙伯温的手臂，这寝室门口大庭广众的，周围还有女生盯着他们两个看，大喊大叫的太没风度。

孙伯温一只手臂承载岳岚的全部重量，另一只手去开车门，把岳岚简单粗暴地塞到座位上，关门，欺身而上，整个过程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岳岚很少见到他这副样子，不知道他是哪根神经搭错了，但她也不怂，冷声警告。

“孙伯温，到此为止。”

两个人的距离近在咫尺，岳岚明显感觉到自己已经开始生理不适了，却根本推不动几乎压在她身上的孙伯温。

孙伯温的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很风流，现在不笑的时候又看着冷厉，不管岳岚说什么都像听不到似的，也不说话，盯得岳岚头皮发麻。

岳岚觉得他是个聋子，还是个疯了的聋子。

就在岳岚准备大喊大叫呼救时，孙伯温把那只按在他胸口的小手放到嘴边，虔诚地亲了亲。

岳岚彻底炸了，一个巴掌招呼上去，孙伯温一动不动地挨了一下，凑上去与岳岚耳鬓厮磨，声音暗哑。

“车给你，你让我在这亲一会，好不好？”

我有一个秘密

我暗恋一个胖胖的姑娘

我不敢声张

眼睁睁地看着她和我最好的朋友在一起

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分手

而我始终

不敢上前

——摘自 白晟言日记

*

南嘉忐忑地盯着全程黑脸的岳岚，又看了一眼后视镜里被揍成花脸猫的孙伯温。

孙伯温今天穿了件人模狗样的白衬衫，领口敞开，并不是他故意的，而是上面的扣子被人残暴地拽掉了，线头还在上面挂着。

锁骨上明晃晃的三道红痕，两颊的红印清晰可见，十分对称，用发胶喷过的发型也有凌乱的痕迹。

虽然被揍成这副熊样，孙伯温的嘴角始终微微上扬，南嘉看得一阵恶寒。

这男的怎么M兮兮的。

岳岚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淡定地清理着指甲，抬头看了南嘉一眼。

南嘉用口型问，“你打的？”

岳岚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温柔地笑了笑。

然而这笑在南嘉的眼里异常诡异，就像是恐怖片里的那种大BOSS在结尾露出的笑容，南嘉又是一阵恶寒。

在路上堵了一个小时，车子终于开到岳岚要去的景点，小长假首都的景点人山人海，岳岚带着南嘉找了好一会才找到了能摆摊的地。

把摊子支好，岳岚终于主动跟孙伯温说了一句话，是下逐客令。

孙伯温这回挺老实，摆摆手告了别。

确定孙伯温走了，岳岚和南嘉铺了个垫子席地而坐，这垫子还是之前南嘉心血来潮用做衣服剩下来的边角料塞了点棉花拼的。

坐了没一会，很快来了第一个顾客。

是个脖子上挂了一台单反的男生，南方口音很重，看着像个大学生。

岳岚客客气气地笑出八颗牙齿，“一只50。”

男生非常痛快地拿手机扫码付钱，装模作样地扫了一下之后面露难色。

“小姐姐，你这个码扫不上。”

岳岚心中已有猜测，但还是配合演戏，“啊，那您有现金吗？”

南嘉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看他表演，果不其然，男生一脸真诚地看着岳岚，“小姐姐，要不然我加一下你微信转给你吧。”

岳岚始终保持微笑，准备胡扯两句搪塞，南嘉却忽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加微信的话一只两百。”

这下给岳岚整不会了。

绝了。

这还不是最绝的。

南嘉的话音刚落，岳岚的眼前忽然多出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手掌白皙，指尖夹着一张银行卡。

孙伯温阴魂不散的大脸出现在岳岚面前，另一只手还提着三杯水。

“这张卡里有三十万，密码你生日，把老子从微信黑名单里拖出来。”

男生见到这场面，放下电子狗就溜了，岳岚的第一单生意被成功搅黄了。

即使心里已经咬牙切齿，岳岚也微笑着礼貌地问候了孙伯温。

“你他/妈还回来干什么？”

孙伯温乐呵呵地把一杯西瓜汁递给岳岚，“鲜榨果汁，没加糖，过一会就不新鲜了，快喝。”

看岳岚不接，孙伯温直接往岳岚怀里一塞，又把一杯奶茶递给南嘉，“不好意思，不知道你喝什么。”

南嘉小声说了句谢谢，孙伯温一声“客气”自然地往岳岚身边一坐。

岳岚下意识地往南嘉那边挪，孙伯温没跟着，坐在原地津津有味地喝着自己的西瓜汁。

南嘉小声问，“他在追你？”

岳岚小声答，“这孩子打小就孝顺。”

第二单生意也很快来了，是一家三口，一个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一左一右地牵着爸爸妈妈，看着挺有爱的。

岳岚微笑，“一只70。”

小女孩的妈妈讲了一会价，最后电子狗以50的价格成交。

付款之后，南嘉拿出彩色马克笔在小狗的狗腿画了一朵小花，递给小女孩，“狗狗不要泡在水里哦，花花会掉的。”

又过了一会，直接来了一个规模壮观的旅行团，有十多个小孩，一大堆人挤在小摊前挑挑拣拣，岳岚叫价80，最后被讲成50一只，十只电子狗被打包带走。

南嘉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她虽然很会讲价，但像岳岚这样看人下菜碟还真不会。

孙伯温倒是挺淡定的，坐在一边打游戏，偶尔抬头看一眼，仿佛习惯了。

的确，这样的岳岚，才是他熟悉的岳岚。

*

孙伯温是高二才转回海城的，高二之前，孙伯温跟着父亲赵靖南在深城生活。

赵靖南和孙思纯常年两地分居，各有各的公司，就算到了对方的城市也不见面是常有的事，如果不是亲眼见到那个红本，孙伯温真的怀疑这俩人是不是根本没结婚就把他生下来了。

他以为父母只是不相爱，但没想到情况远比不相爱还要复杂。

十六岁的那一年，孙伯温知道了一个几乎把他三观震碎的秘密，他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只比他小三岁，而弟弟的母亲，正是孙思纯公司的演员，拿过很多影后。

弟弟叫赵清衍，姓赵。

从来没被关爱过的孙伯温心思一向敏感，他清楚地知道，他要被父亲放弃了。

这个定时炸弹折磨了他一年，在这一年里，他疯了似的渴望被爱，于是孙伯温开始不停谈恋爱。

相同的开始，相同的结局，差不多的女生，和她们永恒不变的哭泣与挽留。

开始闯祸，开始喜怒无常，开始和赵靖南顶嘴，甚至失控到砸了半个家，这些也加速了赵靖南耐心的消耗，而在这个过程中，孙思纯一个电话都没打过来。

父亲不爱他，母亲更无视了他。

终于在高一结束的时候，孙伯温终于接到了孙思纯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她听起来很疲惫。

“儿子，回海城吧。”

孙伯温什么都没问，第二天一张机票就回了海城，除了兜里揣了张身份证，他什么都没带。

一个月之后，孙伯温在海城准备开学，新闻头条上赵靖南和影后苏清搂在一起笑得很甜蜜，而他只是看了一眼就把手机丢进了游泳池。

到海城枫叶私立高中的第一天，白晟言就来找他了，两个人小时候就是玩伴，不过白晟言可比孙伯温幸福多了。

白晟言之所以留在深城是因为他的祖父祖母，白家三个孩子，白晟言最小，祖父祖母特别宠爱他，把他留到在深城读完小学，才让他回海城。

再次见面，两个人都变了不少，寒暄了一会，孙伯温就开始跟班花眉来眼去了。

第二天，孙伯温大大方方地牵着班花的手在学校里散步，第三天，孙伯温跟班花分手了。

那天为了躲避哭哭啼啼的班花，孙伯温翘了课，问白晟言在哪要不要出去打游戏，白晟言说在上体育课，体测结束之后再去。

孙伯温也没事干，坐到看台上去等着，海城的九月初三十度，他被热出了一身汗。

见到起跑线上密密麻麻站着一群女生，孙伯温十分嫌弃，跑800的女生可一点美感都没有，而且这个天气跑步不会中暑吗？

正想着，一声清脆的哨音把他吓了一跳，紧接着孙伯温就看到一个胖丫头火箭一样从起跑线上蹿了出去。

胖丫头还穿了个显眼的大花裤衩，皮肤还特别白，两条大胖腿白到发光，孙伯温想不注意都难。

很快，这个胖丫头遥遥领先，听着体育老师大声报出“3分45”之后，孙伯温震惊了，觉得这胖子真是个人类奇迹。

女生之后轮到男生，等到白晟言跑完，孙伯温感觉自己快中暑了。

录完成绩，白晟言坐到孙伯温旁边问他一会去哪，孙伯温还没想好，那个胖乎乎的姑娘就殷勤地凑了过来，脸上挂了一副讨好的笑。

那是孙伯温第一次见到岳岚。

她的皮肤很白，近距离看是那种苍白，因为刚刚剧烈的奔跑，白皙的脸蛋粉扑扑的，嘴唇不薄不厚，鼻梁挺翘，而最吸引孙伯温视线的，是那双亮晶晶的狐狸眼。

眼尾微微上挑，笑起来的时候又带着天真。

孙伯温最讨厌两种人，胖子和过度圆滑的人，而岳岚两者都占了。

可是当他看清岳岚的脸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好漂亮的一双狐狸眼。

如果这妞瘦了，他应该可以追一追。

“白总，渴不渴？我去给您买水！”

白晟言给岳岚递了两张红色钞票，告诉她两杯喝的一包烟，剩下的钱不用找了。

岳岚只知道白晟言平时喝什么，却不知道孙伯温的习惯，于是主动找孙伯温搭话。

“孙总，您喝什么？”

孙伯温愣了一下，没想到岳岚已经认识他了，白晟言面色如常地坐在一边，见怪不怪。

岳岚笑呵呵地站在那等着孙伯温开口，孙伯温只是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反问她，“你认识我？”

“如雷贯耳啊，”岳岚挤出一个狗腿的笑，语气越来越夸张，“昨儿就听说孙总帅，今天一看，哎呀！帅呆了酷毙了！”

孙伯温似笑非笑地听完这段阿谀奉承，觉得岳岚的演技浮夸又虚伪。

说完岳岚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塑料小卡片递给孙伯温，孙伯温粗略扫了一眼，这玩意应该算是她的名片。

“能办的业务都在上面呢，孙总有事打个电话，我保证随叫随到，我这就给二位帅哥买东西去了！”

岳岚一溜烟跑没了影，孙伯温直接站起来把名片扔进了一边的垃圾桶。

白晟言拦了一下，“岚妹本事很大，说不定你还真有事需要她帮你。”

孙伯温挑挑眉，“扔都扔了，总不能再捡回来吧？走吧，在这坐着热死了。”

“等岚妹送喝的过来吧，”白晟言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时间，“岚妹很快，再等一会。”

孙伯温忽然反应过来，收敛了笑意，问白晟言，“你腿瘸了？让个女生给你跑腿？”

白晟言平静地回答，“岚妹家里困难，是咱们学校的特招生，帮帮忙。”

十分钟之后，岳岚拎着两杯冰饮和一包烟出现在孙伯温面前，她跑得满头大汗，却时刻不忘保持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

白晟言的是草莓养乐多，给孙伯温的是西瓜汁。

孙伯温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冰冰凉凉的西瓜汁滑进喉咙，又甜又清爽。

他故意笑得暧昧，“岳妹妹，西瓜汁很甜。”

孙伯温并不是对岳岚有什么想法，而是他对所有的女生都这样笑。

岳岚接着溜须拍马，“孙总的要求就是我的追求。”又识趣地麻利退场，“两位帅哥，我去体育馆冲个凉，有事电话啊！”

路过垃圾桶的时候，岳岚直接伸出手把自己的名片掏了出来，她的动作很自然，整个过程看都没看一眼，仿佛早就知道名片就在那似的。

孙伯温愣了，白晟言已经习以为常，只是喊了一句，“岚妹，垃圾桶里的别要了。”

岳岚却没事人似的笑笑，“刚刚看到保洁过来了，垃圾袋是新的，没事！”

等岳岚再次跑没了影，孙伯温才回过神嘬了一口西瓜汁。

白晟言坐在旁边笑了一声，一副过来人的语气拍了拍孙伯温的肩膀，“都跟你说了，岚妹这人很神。”

我与岳岚的恋爱纪念日是10月15日

那天没什么特别的

我照常对岳岚表白

也照常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但她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语气像是在宣判

她说——

你赢了 孙伯温

——摘自 孙伯温日记

*

岳岚一开始是讨厌孙伯温的。

一副纨绔二世祖的德行，在女生面前就像只故作姿态的开屏孔雀。

她甚至都能猜出，孙伯温一定有个悲惨的童年，孙思纯和孙伯温的爸爸都忽略了他，如果再狗血点，说不定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他极度缺爱又想刷存在感，所以虚度光阴荒废自己，混成了这副德行。

为了生存不计一切的岳岚认为，不管是多么苦难的人生，都该好好活下去，拼命地活下去。

与此同时，孙伯温也只是喜欢岳岚的那双眼睛，对于岳岚这个人，孙伯温很排斥。

圆滑，世故，敏锐。

每次见到岳岚热情又讨好的笑，孙伯温总觉得她像条蛰伏的毒蛇。

但孙伯温和岳岚都是能装的，见了面之后一个“岳妹妹”一个“孙总”叫得亲热，俩人谁也不觉得恶心。

两个人第一次正式交锋，孙伯温已经前前后后换了四个女朋友。

第四任女朋友黏牙倒齿，孙伯温直接翘课躲到了台球馆，没想到这姑娘分手了之后要求孙伯温归还所有的礼物。

其实她也没送什么，杂七杂八加起来远没有孙伯温送她的一个包贵。

但孙伯温出于绅士风度还是同意了，为了避免和前任单独接触，孙伯温找白晟言要来了岳岚的电话。

“帮我给高二三班的黎木楠送个东西，让她别再来找我，你能办到吗？”

电话那头的岳岚问了一下孙伯温在哪，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台球馆，不多废话，从孙伯温的手里接过袋子就走。

刚走两步又回头问，“孙总，黎木楠这姑娘出了名的彪悍，她万一挠我咋办？”

孙伯温正跟新的猎艳对象聊着天，嗤笑一声答，“算你工伤。”

岳岚诡秘地笑了笑，“挠一下算多少钱？”

孙伯温沉浸在撩妹的世界里无法自拔，漫不经心地回，“算两千行不？”

等了一会没听见动静，孙伯温抬头一看，岳岚早就跑没了影。

一个小时之后，岳岚脖子上挂着红色的三道杠嬉皮笑脸地出现在孙伯温面前。

“孙总，一共七千，您扫码还是现金？”

孙伯温嘴角一抽，还真被挠了？

不过孙伯温信守承诺，像冤大头一样掏出手机扫了岳岚挂在脖子上的收款码，看到收款人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是“遥”，忍不住问。

“这二维码不是你的？”

岳岚憨厚地笑笑，“孙总，这是我妈，我还未成年。”

孙伯温痛快付了钱，岳岚激动得亲了二维码一口，还不忘拍马屁，“孙总，您就是我男神！”

看着岳岚欢天喜地的小样，孙伯温的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发觉自己笑得诡异，孙伯温连忙收敛，不耐烦地下逐客令，“你还不走？”

岳岚先是呲牙一乐，脱掉外套露出里面的T恤，T恤的左袖上挂着一块红标，上书三个大字——

学生会。

孙伯温懵逼了。

岳岚笑出一排大白牙，语气谄媚又讨好，“孙总，今儿我负责查勤，顺便还得带您回去，不然扣我奖学金。”

孙伯温直接笑了，“钱赚了人还要带走？奖学金多少我补给你，你走吧。”

岳岚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孙伯温，指了指孙伯温身后的台球桌。

“孙总，赌一局？”

孙伯温也来了点兴趣，轻蔑一笑，“你觉得你能打过我？”

岳岚径直走过去随便拿了一支球杆，“您要是输了，就跟我走，您赢了，奖学金我不要了，绝对不烦着您。”

其实以孙伯温的行为方式，他不会跟女生犯倔，但岳岚当时的表情实在太嚣张，孙伯温也来劲了，直接邪魅酷炫拽了起来。

“岳妹妹，别后悔。”

岳岚直接行了一个绅士礼，露齿一笑。

“Gentleman first。”

半个小时之后，尊严尽失的孙伯温坐在出租车上怀疑人生，开始反思自己前半辈子做的孽。

刚刚他是赢了的。

在他第一次失误后，岳岚一竿子一竿子打得精准潇洒，直到最后一个黑球。

岳岚随便地打了一下，懂点球的人都能看出来，她让球的演技简直烂爆了。

但孙伯温在那一刻的胜负欲爆棚，抓住机会开始反击，打进去三个，可剩下的最后两个球却是死路，又轮到了岳岚。

岳岚再次展示了自己的演技，并故意把球打到孙伯温的角度，笑眯眯地看着他。

于是孙伯温咬牙切齿又屈辱地把自己最后的两个球打了进去。

“你赢了，孙总。”岳岚笑笑。

孙伯温嘴边憋着一句脏话，他觉得岳岚就是在故意羞辱他。

岳岚走过来轻轻拿掉他手里的球杆，狐狸眼弯得狡黠，“孙总，我知道您这样的帅哥一定不会为难女生，就算您赢了也会回学校的，对吧？”

原来在这等着呢。

孙伯温愣了一下，随即轻轻勾起唇角，一肚子火也消了大半。

这个岳岚——

真是太聪明了。

台球馆之后，孙伯温对岳岚改观了不少，而他对岳岚彻底的改观，是在半个月之后。

那天他晃晃悠悠地去接第六任女朋友，第六任是个艺术生，每天放学之后都要在艺术楼练一个半小时唱歌。

孙伯温看了一眼时间，他来早了，临时起意在音乐楼里溜达，看看能不能找到自己的第七任。

走到了一会，场景越来越静，路过一个音乐教室孙伯温往里面看了一眼，二楼的教室明显是没人用的，只放着一些被废弃淘汰的乐器。

刚想转身离开，孙伯温听到一阵歌声，还有钢琴在伴奏。

一首英文歌。

唱歌的人嗓音并不空灵，十分高亢。

孙伯温驻足听了一会，一首歌唱完才缓缓回神，穿过走廊，他的步伐加快，路过每个教室都要看一眼，急切地寻找着。

忽然，走廊尽头的教室再度传来歌声，这次是两个人，声音轻柔，一个温润，一个却沙哑，两个声音混在一起有点违和。

再次听到歌声的孙伯温放慢脚步靠近那间教室，悄悄地在门窗上瞄了一眼。

一架淘汰的钢琴，一个满脸烧伤保洁打扮的瘦弱女人，还有坐在钢琴凳上安静弹奏的岳岚。

孙伯温忽然想起白晟言的话，“岚妹的妈妈就是咱们学校的保洁，好像被烧伤毁容了，说话也不太方便，在音乐楼工作。”

音符从白嫩的指尖轻柔流淌，轻轻吟唱，岳岚闭着眼，孙伯温听得失神，仿佛置身梦境。

这唱功不知道吊打了孙思纯公司里多少个录音棚歌手。

岳岚的歌声，很美好。

孙伯温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这个狡诈圆滑的岳岚，也是美好的。

即使生活像泥巴一样，但是她依旧开出了一朵花，这样顽强的生命力，让孙伯温想到荆棘。

像荆棘一样向上生长，奋力地获得生存的资源，游刃有余地活下去。

孙伯温的女朋友永远不超过一周，而第六任女朋友，他谈了整整十天，每天屁颠屁颠地去音乐楼接送。

岳岚再也没有出现过，孙伯温只能看到那个瘦弱的保洁，蒙着纱巾费力地打扫着每一间教室。

学生们悄悄八卦，没想到孙伯温被拿下了，第六任本人也是这么想的，但第十天的时候，孙伯温还是把她甩了。

*

首都的十月初，户外的气温很舒服，南嘉因为根本插不上话，吹着惬意的小风靠在岳岚的肩膀上眯着了。

再睁眼，她正躺在岳岚的大腿上，摊位上的电子狗只剩下十几只。

“妞儿，你真茬子，这么一会儿卖了能有三十只不？”

岳岚帮南嘉理了理鬓角炸毛的头发，面无表情地回答，“你睡了三个小时。”

南嘉懵逼，连忙翻手机，“我睡这么久？那不都下午了？”

孙伯温拎着个充电宝阴阳怪气，“你这钱赚得容易，睡一觉就行了，累坏了我们家岚岚。”

南嘉有点脸红，看了岳岚一眼，岳岚却笑着摇摇头表示没事。

只剩下最后一只电子狗的时候，天已经蒙蒙黑了，三个人等了半个小时也无人问津。

又等了一会，孙伯温把小狗抱进怀里，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红色钞票递给岳岚。

“我买一个行吗？”

岳岚接过，从南嘉的帆布包里抽出一张50递给孙伯温。

“卖完了，南嘉，咱回吧。”

孙伯温也跟着站起身，自觉走在岳岚身后，岳岚径直走到孙伯温的车前，等着他开门。

“终于肯让我送了？”孙伯温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饿不饿？赏个脸一起吃顿饭？”

岳岚没说话直接上了车，孙伯温开车导航了最近的一家烤肉店。

这会过了饭点，烤肉店人不多，菜和肉很快上齐，只有岳岚的石锅拌饭等的久了一会。

说了一天话浪费了不少力气，这顿饭岳岚吃得狼吞虎咽，吃到一半，南嘉提议喝点小酒庆祝一下，点了两瓶烧酒。

孙伯温开车不能喝酒，岳岚觉得烤肉店的烧酒度数也不会太高，她也喝不醉，就跟着南嘉喝了一杯，一杯下肚，烧酒一股桃子味，很甜，岳岚觉得不错，又喝了两杯解渴。

三杯酒喝下去，岳岚开始头晕，一看对面的南嘉，她只喝了一杯已经倒下了。

这时候孙伯温拿起酒瓶看了一眼，嗤笑一声递给岳岚，“你们东北人果然名不虚传，这酒52度，你俩看都不看就喝了。”

岳岚来不及反应，向右一倒，被孙伯温稳稳地接到了怀里。

孙伯温赶紧趁着机会在岳岚的脸蛋上亲两口，岳岚的眼睛还微微睁着，孙伯温又温柔地亲亲她的眼皮，“小宝儿，等酒醒了再揍我。”

见岳岚闭上了眼睛，孙伯温拿起电话打给白晟言，半个小时之后，白晟言来了，孙伯温指了指趴在桌子上烂醉如泥的南嘉。

“交给你了兄弟。”

*

坐在副驾上的岳岚缓缓睁开眼，天已经黑透了，车窗外是首都的一片霓虹。

车水马龙，万家灯火，就像是这个城市繁华的空壳，岁岁年年，周而复始。

与海城的夜景别无二致。

车里放着一首她最喜欢的英文歌，正在单曲循环，轻柔的音乐汇入她的耳朵，呼吸之间，她闻到熟悉的味道。

她下意识地喊。

孙伯温。

正在开车的人伸过来一只手，轻轻捏了一把她的脸蛋。

“醒了？假期堵车，一会就到学校了。”

岳岚想说什么，但脑袋昏昏沉沉，她好像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凭着本能握住那只捏过她脸蛋的手，用仅剩的那点力气往上蹭。

孙伯温见状笑笑，“你现在是清醒的吗？”

岳岚的喉咙烧着一把火，眼皮也肿胀着，这一刻凉丝丝的孙伯温仿佛成了她治愈的良药。

孙伯温看了一眼半个小时都堵不完的车，又看了看身边猫一样蹭来蹭去的岳岚，咬牙摘掉了安全带，岳岚看到孙伯温突然凑过来的大脸吓了一跳，小小地“嗯”了一声。

娇滴滴的小动静，听得孙伯温眸色幽暗，伸手抬起岳岚的小脸，手指在她的下巴缓缓摩挲。

岳岚恍惚着，世界似乎被人放慢了镜头，孙伯温的嘴一张一合，朦胧之中，她好像听到蛊人的哀求。

“小宝儿，求你亲亲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