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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航于玫瑰星云

GalyCyborg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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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番茄小说   主角: 朱莉,诺娃   更新: 2022-06-07 19:5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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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读书简介

朱莉,诺娃《迷航于玫瑰星云》讲的是这是遥远的26世纪,这是一个开拓的时代,也是一个血与火的年代22世纪中期,一次超新星爆发摧毁了太阳系,史称“星辰之灾”提前做好了准备的人类远航至NGC-2237“玫瑰星云”附近,在那里建立了新的文明,但硕果却被星际自贸联合体抢夺;而人类之中的勇士们,正举起旗帜奋起反抗我们的主人公,14岁的朱莉·史莱克(Julius·T·Shrek),是一名人类复兴会的义军将领,却在一次遭遇战中被间谍背叛,失去了自己先前的记忆,在双方势力的漩涡间深陷……三年的星海远征,他将如何拼合破碎的过去,找寻胜利的微光?—————————作者注——————————本书所有资料均摘编自当事人采访,或人类联邦档案馆的第一手资料,加以适当演绎和艺术加工作者不才,如有谬误,烦请指正

第10章

精彩节选


银河标准时间¹2499.13,玫瑰星云,船底座α星。

深红的玫瑰星云将他的光芒投射向无垠的虚空,黄白色的恒星给四处飞散的残骸镀上金色的边沿。如果忽略掉那秃鹫般打扫着战场的后勤船,这里就是牛顿三定律的天下。再过几百年,热力学第二定律就会接手,将它们化为时光永恒的遗迹。

期间也不乏有碰撞发生。一个复兴会逃生舱迎头撞上了一块断裂的金属板,冷冻液四下飞溅。这样的情况已经超出了逃生舱AI的能力,于是只能开启开始自动苏醒程序。

完全失重状态下的液体只能在表面张力的作用下聚成巨大的水球,因此只能向内充气压出冷冻液,再排出空气。否则在真空中,庞大的气压会像弹射起步一样将人员推出去。

随着液面一点点降低,那休眠者的轮廓也显现出来。仅有一米五的身高,说不上强壮的身材,与他右胸前的三颗将星形成了明显的反差。尽管穿戴着“龙腾”维生服,但也能看清面部的轮廓:尽管还没有褪去少年期的青涩,但已经能看出五官丰富的层次。蓝色的瞳仁如同白纸上的两颗钻石,金中带白的直发宛若金银般夺目。铭牌上的一行字表明了他的身份:Julius·T·Shrek,高级指挥官。

尽管14岁的将领确实匪夷所思,但在这个中产阶级都会植入脑机接口²,将全人类的知识输入自己脑海的时代,似乎也不算夸张。

朱莉只觉得自己从一片白色空间中撞了出来,大脑如迷蒙的大雾般一片空白。

环视四周,狭小的低温逃生舱里,自动回收系统正排干最后一点冷冻液。看来是逃生舱出了问题。

但他为什么会在逃生舱里?之前又发生了什么?朱莉努力地思索着。他最近的记忆似乎被人用剑划了个支离破碎,除了他是一名人类复兴会的指挥官以外,什么也想不起来。他想,这一定是低温带来的副作用。

但现在,他首先要拯救的是自己的生命。好在“龙腾”维生服有一套自生循环系统,但如果没有外援,那么缺少能量的他也只能被热力学第二定律无情吞噬。

他并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但他还是冒险打开了休眠仓的手动开关。舱内已经处于真空状态,因此他没有被气流抛出去。

他仔细地观察着,突然发现了星空背景下的一颗亮点。他打开求救信标,静静地等待着,同时祈祷这是己方的飞船。

但随着那光点逐渐靠近,直到他能辨认出船体的轮廓时,他惊恐地发现,那是一艘“拾荒者”级飞船。自贸舰队独有的型号。

“这下全完了。”朱莉暗道。

在目视距离下,关掉信标也无济于事,哪怕移动五厘米的微小位移,也会被飞船阵列雷达捕捉到。现在,那“拾荒者”已经在他面前打开了那臃肿而杂乱的机腹,一只机械手将他攫住,将无助的朱莉拉向那道白光……

他多么希望这是一场大梦,但现实就是这样无情。他已经成了一个活死人,一名阶下囚。

“叛军首领Julius Tiberius Shrek,文明通用名朱莉·史莱克,标准时间2485.2生于玛斯星系,2498.4参加反叛组织“人类复兴会”。于标准时间2499.13被我方舰船截获。现我军依照商业行会通用宪法,依法将你移交至联合最高检察院接受审判。”

面前挂着一颗将星的男人面无表情地宣读着。旁边的两名士兵走上前,卸下他身上的盔甲和武器,给他带上镣铐,押解进一架穿梭机。舷窗旁,一道凄惨的斜阳给舱内镀上一道殷红的边沿。


16个标准时后。

“大天使”号太空站,联合最高检察院和最高监狱所在地,是整个人类疆域戒备最森严的区域之一,能够在这里受审的,都是自贸联合的各大财团最憎恨的人,类似于星辰之灾以前,UNAD¹的海牙国际法院。从另一个角度看,朱莉也算是个人物,而他的履历也确实印证了这一点。

据官方悬赏的资料显示,他十三岁时在自己的故乡玛斯-03参加了义军组织,随后辗转在外缘星区之间,在大型会战中九战九捷,战损比达到了惊人的10:1。于是他的“身价”也一涨再涨,到现在已经达到了300亿信用点——这笔钱足够买下一艘千米级跨系货轮,或者新地球首都市的一平方公里土地了。

但是,“这笔钱比起他给自贸联合造成的损失,还是小得多。”在接受采访时,自贸联合议事会议长埃米拉·张如是说。

两名警卫押解着朱莉走下穿梭机,从空间站的0G中轴线一路走进了审判庭。审判庭是一个狭长的立方体,只有上端的三条灯带提供着极其有限的照明。三位大法官的位置在尽头的高处,两旁的陪审团则高出走道两米,这样的布局倒有些像著名的莺国国会大厦议事厅。但步行其中的感觉,自是截然不同。

朱莉一进场,原本寂静的陪审团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骚动。“恶魔!还我股本²!”“Demon!”“你这人类的奸贼败类!”一阵又一阵的骂声不绝于耳。在他们看来,年龄和才学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自己在自贸舰队里折了本,仅此而已。

“请大家肃静!”其中一位大法官敲了敲手中的惊堂木,躁动逐渐平息下来。

“罪犯朱莉·史莱克,请你自己叙述一下,近一年内的犯罪经过。”

“我……我记不大清楚了……”尽管低温的影响已经过去,但朱莉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似乎记忆缺失并不是冷冻的问题。

陪审团又爆发出一阵骚动。“折损了我的财产,这时候却说不知道!”“看来是犯下的罪名罄竹难书了!”

“重申一遍,请大家安静,这是最后一次。”法官生气地挥挥袖,“既然你不愿回忆,那我们帮你回忆。”

大法官示意一下,那审判庭的**便出现了一个立体画面。那是在玛斯-03奥林匹斯港,朱莉登上一架穿梭机的画面。

“这是该犯加入反人类组织‘人类复兴会’时,火星港拍下的画面。”

接下来,是半人马星的战役复盘,鲸鱼座α-3星上的战争遗迹,巴纳德星附近的战舰残骸,以及复兴会俘虏的供词陈述……总计半个小时的各种资料,巨细靡遗。

朱莉看着这些画面,似乎它们就像另一个人做的事一样,没有半点印象。但证据确凿,似乎也没有反驳的可能。更何况他是在一堆战舰遗骸中被发现的,身上是复兴会的军服和盔甲,就算他有冤情也百口莫辩。

“……被告人Julius Tiberius Shrek,文明通用名朱莉·史莱克,身份代码20010324852337485S,经自贸联合最高法院和陪审团认定,裁定为以下罪名:反人类罪,战争罪,破坏重大基础设施罪,侵犯他人财产罪。被告,你是否承认上述罪名?”

“我承认。”朱莉也并没有反驳的理由,因此只能承认。

“那么宣布对朱莉一案的审判结果:低温监禁³二百八十年,剥夺人身权利终身。休庭!”

朱莉只觉得自己的周遭都在崩塌,那两米高的墙壁都好像要倒塌在他的身上。他木然看着陪审团一个个离场,丝毫不知道自己如何被带进了一间小屋。比起面前的二百八十年痛苦折磨,此刻的时间对他已经没有了意义。

这时,激光锁打开,一个满脸堆笑、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这是干什么?他还没有我儿子大,你们难道觉得他能把你们杀了不成?快把那东西拿掉!”

那两名警卫迟疑了一下,但想到那来人的身份,于是取下了朱莉的镣铐。

“这样看我干什么?我是Elmira Zhang,自贸联合的理事长,你的死对头。不会连这个你都忘了吧?”

“我很迷茫,我什么也记不起来……”朱莉喃喃自语着。

“不要怕。你现在是和**在一起。有人利用你的才华,让你做反人类的事情,知道吗?但现在你不用担心,你很安全。”埃米拉双手抱着朱莉的头,轻轻地让他与自己对视。

“我……我真的做过那些可怕的事情吗?他们说我要用三百年赎罪……”朱莉的声音越来越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但如果你配合我们的工作,你就不需要服刑,相反,你可以成为人类的骄傲,让那些曾经利用你的人付出代价,而不是在痛苦中离你熟悉的世界远去。”

“真的吗……我要怎么做…”

“当然是继续发挥你的能力,小指挥官。你将要带领我们最精锐的部队,一举荡平叛军,守护和平。你愿意吗?”

朱莉点点头。

埃米拉笑了笑,然后起身离开了小屋。“我等着你的捷报!”

但朱莉不知道的是,埃米拉看似和善的笑已经变成了狰狞的狂笑。


版权声明:本书所引著《星夜黎明》,皆取自人类文学出版社标准时间2875.3第117版。作者承蒙发行者授权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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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所谓人类联邦的开拓者,那个在所有历史书中都被称作“稚嫩星火”的传奇人物——朱莉·史莱克,我丝毫不会自认为如此。毕竟,我不过是一个被历史和现实的叠加狂潮推向了浪尖的少年,充其量是有一些过人的天赋罢了。至于“人类之父”的称谓,我认为送给那英勇牺牲的九千万复兴会战士更为贴切,是他们给予了人类文明新生。

但不论怎么说,岁月静好终究是离我远去了。当我踏出家门,走在新伊甸宽敞明亮的大街上,不论多好的伪装在狂热的崇拜者面前总会现形。我不曾想到,负重前行如此多年,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该得到的生活,可唯独我,却再也回不去了。

于是我选择登上系外殖民飞船,为人类知识继续开疆拓土,同时也让人类摆脱旧时代个人崇拜带来的种种坏影响,来专心地重建,创造,然后享受生活。我坚信,前路的困苦,是留给我们这群渴望为全人类谋福祉的开拓者的。

但前路漫漫,远方的仙女座星系还远达千年。虽然超距通讯让我们天涯若比邻,但空间的阻隔让我们只能无语凝噎。那么在这千年远征里,我的任务,便是以一个人类之外的旁观者的视角,去记述历史,不负现实。这本书,我暂定名为“星夜黎明”,希望人类的星海远征,能如黎明一般光耀四方。

最后,感谢各位读者阅读我的拙作。我希望它不是一本被束之高阁的陈年古董,而是你们迷惘时的人生导师。那么我支离破碎的一生,也算是发挥最后一点价值了罢。

Julius Tiberius Shrek

银河标准时间4785.7

玫瑰星云:浪漫的符号,人类的新生

NGC-2237“玫瑰星云”是一个距太阳系5200光年,半径130光年的电离氢区,在可见光波段被射线激发而发生电子跃迁,发出红色的光,形似玫瑰,因此得名。

在“星辰之灾”以前,这个星云承载着人们对爱情的向往;随着柯伊伯带望远镜的建成,在星云附近发现的数十颗宜居行星更使它成了人类星际殖民的一个绝佳地点,无奈5200光年的距离对当时亚光速的宇航技术还是个奢望。

但“星辰之灾”加速了这一切。四百光年外的伽马射线暴将在五十年内到达太阳系(其实当时已经爆发,人们是通过超光速航行技术探测到的,而以伽马射线的传播速度,到达太阳系需要五十年),那时整个星区都将暴露在死亡的炼狱中,没人能够幸免于难。更糟糕的是,它的两极正对地球轨道,正中地球的几率高达70%。

因此,在人类不得不搬离太阳系,寻找新家园时,在亚空间中距离地球仅有二十五光年的玫瑰星云就成了人类生存的唯一希望。

不管怎样的分裂动乱、生离死别之后,一百亿人类还是登上了殖民飞船,用五十年时间远航。人类环绕星云建立了数量众多的殖民地星球,其中,科技最发达的是有五颗行星的黄矮星“新伊甸”,人类联合首府则是人口最多的“新太阳系”(巧合的是,这个行星系统也有八颗行星,而且质量、光谱等都与太阳十分相似)。而星云内的电离氢则为商业航道的开辟提供了道路上的补给,因此跨系商业在这里空前繁荣,但这也带来了垄断的隐忧。

人体冷冻技术:所罗门还是耶稣?

真正让人类的星际殖民充满可能的,不是瞬间跨越几十光年的空间泡技术,而是人体冷冻。这项早在旧秩序建立前的婴儿时代就有设想的技术,在21世纪末照进了现实。当时的绝症病人,或是想逃避现实的普通公民(当时似乎并没有多少)都可以选择一次几十年的“时间旅行”,到几十年后的未来治疗,或者重新来过。随着22世纪50年代的星辰之灾大移民,人体冷冻技术还承载着人类对新世界的向往。毕竟,睡一觉就能在空间上直达宇宙尽头,时间上直达宇宙末日,这样的诱惑很难让人拒绝。从这个方面看,人体冷冻简直就是耶稣救世。

但上述美好的假设都有这样一个前提:明天会更好。在新秩序建立之后,从旧秩序的黄金年代苏醒的人都开始咒骂这个可憎的魔鬼——它偷走了他们的财产,分离了他们的亲人,更重要的是,新秩序的冬眠要花费数百万信用点一次,况且也不能保证所到达的明天会比今天更好。

事实上,即使是人类社会变得更好,这样的选择也是有代价的:宇宙永远在不断变糟。热力学第二定律就像一个顽童一样,拆毁着一切有秩序的造物。时间之箭永不回头,每一次的“时间旅行”,都使旅行者与宇宙的终结接近一点。在古老的21世纪,现代化刚刚开始的时候,人们还觉得宇宙的终结离自己很遥远。但随着生物技术的不断进步,不完全克隆技术和各种细胞疗法完全可以达到事实上的永生,只要你手中有足够的资源,于是这样一个问题就不再是形而上学的哲学问题,而是实实在在的烦恼了。

后来的一个发现也让冬眠失去了吸引力:那就是冬眠时刻的一些微小变化可以导致冬眠者在整个过程中承受持续的痛苦。这样的现象起初没有人发现,直到一位冬眠了30年的绝症患者苏醒后精神失常,人们才意识到这一点。后来据研究发现,在进入冬眠前的一刹那,如果经受强光、惊吓或碰撞等人类到目前也没有完全了解的刺激,就会导致冬眠者大脑始终保持在痛苦状态,细若游丝的意识将会经受巨大的考验,这种现象发生的几率大约在1%左右。但冬眠者也无法发出中止讯息,于是这样的技术就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冒险:毕竟,不会有人为了逃避现实就去承担如此漫长的痛苦,倒是自贸联合发现了这一点的价值,对已知的刺激因素加以利用,发明了死刑废除之后的又一极刑:低温监禁。

在意识到这一点以后,人们对冬眠的看法逐渐趋于理性。毕竟社会的发展是难以预料的,与其花掉自己的一切去赌一个更好的未来,倒不如活在当下,至少能把握住历史的走向,和熟悉的环境和人在一起。至于这项技术究竟是地狱中的所罗门还是天堂上的耶稣,还是由后人评说吧。


朱莉木然地坐在运输舰“赫胥黎”号宽敞的座舱中,过去的几天里发生的事情,让他一时间无从适应。他的记忆仍然乱如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丝线,似乎一切有关复兴会的记忆都停留在逃生舱发射的那一瞬间。如果那是一段他仍记得的回忆,那该是多么扣人心弦的一段经历——与自己的战友奋战到最后一刻,尽管是以悲壮的弃船收场。

可惜现在,他深知自己再也找不回那段回忆了。

但他还记得自己的家人。十二岁那年,他的父亲在精密仪器厂被机器轧伤,公司却因“个人操作失误不予赔偿”为由,一分钱也没有赔付。他那在水手谷大学当教授的母亲受不了这沉痛的打击,于一个寂静的晚上自缢。从那之后,他便孤身一人浪迹在各处。然而再往后的事情,包括加入人类复兴会的经过,都是一片空白。

所以这就是朱莉的现状: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孤身一人,因为所谓的军事天赋被复兴会和自贸联合先后征召,顺从地听凭命运的安排。两方势力,孰对孰错?至少现在的他不知道。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他突然记起一句他的父亲曾教他的诗。那诗歌是古文明通用语¹写就的,艰涩难懂,他当时还疑惑,为什么古人会写下这样难懂的东西。直到现在,灰头土脸的现实让他也走上了这条道路。

他一首又一首吟诵着千年的诗篇,两行热泪从脸颊滑落。但不管怎么说,他的新生活还是开始了。

标准时间2499.14,木星舰队基地。

朱庇特是新太阳系内最重要的工业星球,它产出的廉价高质量氢能供给了700亿人的一切用度。但它对自贸联合的意义不在于两极的工业基地,而在于“赤道”上的舰队环带。

随着复兴会威胁不断升温,自贸舰队也在不断扩编,朱庇特近地轨道补给站逐步发展成五个轨道复合体相互连接而形成的精巧整体,绕其自转以提供人工重力,如同给它加上了一层金属星环。

而赫胥黎号正与三号轨道复合体对接。那里是第六舰队的驻所,整个轨道复合体长达三千千米,通过简并态材料制成的运输管道与其他复合体相连。旗舰“隐没”号正升火待发,准备启航。

朱莉最终还是脱去了复兴会的制服,换成了自贸联合的指挥官军服。一切就绪后,一名中尉带他登上隐没号。

尽管是军事重地,星环上还是有不少民用区段。毕竟自贸的舰队不花一分钱拨款,一切都是自由竞争、市场经济。所以舰队也得拥有规模庞大的工业,甚至金融部门,平时还需要接护航任务来维持正常运转。朱莉经过的地方就是一座中型城市,在自贸的AI系统监督下,整座城的税收全部归舰队所有。

看着运输机下方那个穹窿笼罩着的钢铁聚落,他知道,那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可能他的一生,也不会回到城市拥有自己的生活了。

飞过一段隧道,舷窗外的景象突然一转,一艘灰白色的流线形飞船跃出视线,那是一艘“赫拉”级载机母舰²。每一个转角,每一座炮台,都散发着别致的美感。他能想象得到,尾部的八台“愚公”发动机如果全部发动,将是多么的伟岸。这是25世纪工业的奇迹,多么有权势的个体之于这头钢铁巨兽,都是那样渺小。

“这是‘隐没’号,第六舰队旗舰,全长1.7千米,乘员4万人。指挥官,这也是你我未来的家。”那名中尉介绍道。

朱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沉浸在工业的震撼之中。

对于同级舰,内部布局总是大同小异,这是为了维修和战场备件替换的需要。朱莉从“下部”的对接口进入,不远处就是一道十多米高的金属大门,走过去就是所谓的舰桥。与古老的科幻电影中喜欢把舰桥放在战舰的最上层不同,真正的星舰习惯于把舰桥放在全舰**,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毕竟太空战中,目视没有任何意义,那么放在开阔处的舰桥就如同把自己的咽喉暴露在敌人的铡刀下。

指挥室是一间十分宏敞的大厅,中间是高出地面的两排弧形指挥台,前部则是一套“天穹”全息设备。间谍卫星和光学、红外侦测系统在战时会对战场进行实时建模,然后交由AI生成全息画面,显示在指挥台前端。当朱莉走近时,只有一位指挥官在进行战争复盘。

“该死,那支无人机中队根本打不赢!他消灭了我的无人机之后,就让护卫舰和我缠斗,这种时候......“

“这种时候你需要一次‘围魏救赵’。尽管前线胶着,但Z8区的袭扰成功在后方防线撕开了一个缺口,一轮电磁干扰之后,巡洋舰群可以直冲母舰,威胁控制中心,而敌方巡洋舰已经在协助歼击机作战中损失殆尽,不可能组织起有效反攻。”

“你又是哪位,居然指摘......”那指挥官生气地瞥了一眼,震惊瞬间布满了他的脸。“是你!就是你指挥的这次战役!”他站起来,和朱莉握了握手。

“我是加里·佩恩。你的前对手,”他苦涩的笑了一下,“还有第六舰队副指挥官。”

“指挥官的位置被我抢下,你应该不太乐意。”朱莉歉意地笑了,“但世界就是这样魔幻,我就这样成了你的队友,之前的事情也什么都记不起了。”

“我并不在意这些,相反,我对你十分崇敬。战场上你就像一头鲨鱼一样,随时捕捉到最微小的血腥味,然后屠杀我的舰队。但实际的你却并不像这样。不管怎样,直入正题吧。”加里挥了一个手势,一个窈窕女子的虚影投射出来:“副指挥官,你需要什么?”

“诺娃³,请你向我们的新任将军展示基本情况。”

一张全息图随之出现,大大小小的红点就是复兴会的活动星区。一条蓝色的直线连接起新太阳系和外围的一个红点,学森星,那是一个人口重镇。

“指挥官朱莉,在你登舰的过程中,我们已经启程飞往该星系,预计在0.012个标准时间后到达,请您做好战争准备。”诺娃提醒道。

朱莉感到十分疑惑:“可是你们刚刚没有加速,是如何离港启航的呢?”

“这个是隐没号新近应用的技术,也是我们返港的原因。它是全人类第一艘反重力推进飞船,加速性能是其他船只的一百倍,这也是我们活下去的底牌。”加里走出指挥室,“朱莉,我希望我们不需要在生死关头用到它!”


空荡的指挥室中,只有朱莉一人还在熟悉指挥终端。他将自己从繁杂的图表模型中抽离出来,瘫倒在身后的座位上,那块看似坚硬的大理石板迅速适应了他的压力,调整成他背部的形状,这样可以最大程度减小压强。

大理石板的冰冷让他想到深邃的宇宙。但此刻他的内心挤满了矛盾,再也没有空间留给壮美的星云了。

复兴会究竟是什么样?他们真的反人类么?如果的确如此,那他的思想早该被污浊扭曲了;可他并没有。那么这就说明,艾米拉·张和那些大法官都不过是在维护自己罢了。但他即使有理由怀疑自贸联合,他可以这么做么?

自贸是如今人类文明的最高领导者,他们凌驾于“审判日”系统之上,他们可以对朱莉生杀予夺。他看似是军事奇才,但对于背后的操纵者来说,他只是一枚棋子,在必要的时候,也是可以抛弃的棋子。

那现在就只剩下一条路了,服从。小时候,他的家人一直说他是个听话的孩子,因为他的理性告诉他,服从会给他带来最大的收益。

“距离跳出亚空间还有三十秒,全舰人员,立即进入战斗岗位!”指挥室大门打开,下属各个军团的指挥官也回到了这里。属于他的冥想结束了。

寂静的太空中,玫瑰星云的暗红色占据了大半个天穹。一百个天文单位外,学森星发着蓝白色的光。在这片新生恒星聚集的星区,幼年期恒星特有的蓝白色是常有的,这也预示着这个恒星系还处在混沌初开的状态。如果没有干预,未来几亿年内,那些黄道面上的质量点会逐渐清空它的轨道,在达到流体静力平衡后形成或气态,或固态的行星。

但人类的开采正迅速地吸取着它的资源,因此几亿年后,这个星系的状况会与预想中大不一样。至少从元素组成上说,金属和氢丰度一定会降到极低。

一个黑色的洞口在虚空之中突然打开,一千艘战舰鱼贯而出。远方,更多的战舰也跳跃出亚空间航道。第六舰队的总计六千艘舰船合兵一处,试图攻下这个星系。

舰队正展开队形,以百分之二光速向星系内进发。聚变引擎的澎湃动力给飞船带来最高50%光速的极限速度和1%光速的战斗速度,十万千米加减速性能高达三千千米每秒。这也决定了星际战场的庞大——一次十几艘飞船的小型战役就需要数千公里直径的战场,而规模庞大的自贸舰队则需要十万公里的战线。如果算上袭扰拦截等飞船,总战场范围还要大上百倍。好在人类有量子纠缠通讯,可以迅速上传下达,没有延迟。

尽管此刻看不到敌方动态,但远方的复兴会舰队能探测到亚空间波动,一定正在迅速集结。尽管数量上略逊一筹,但他们有空间站和军事堡垒,前者给他们提供了战备军需,后者则提供火力支援。因此,作为进攻方,必须像一把钢刀直插对方咽喉。很快,一个进攻计划在朱莉脑海中成型,尽管看起来那么荒诞无稽。

“第一、二军团保持现有航向。第三军团下属第一纵队,向负z轴线方向全力加速,一百秒后无动力滑行并保持完全静默,航向指向敌方一号要塞;第二、三纵队同上,分别指向二号要塞和一号工业组合体。”朱莉向下属发布他的第一条指令。

发动机就是全舰动力中心,如果停机,就是放弃了一切进攻和防御手段,让星舰成了一艘一触即溃的太空棺材。所以,也有人把无动力滑行称为“死亡滑行”。

“什么?就这样分出一千五百艘舰,然后在战场上无动力滑行?指挥官,我有权利向你提出质疑。”

“没有任何错误,我自有安排。第四军团在z轴正方向分散,以编队为单位展开袭扰作战。”

在正面战场还没开打的情况下,分出一半舰队去袭扰?这更加令人疑惑了。通讯频道里,军团长的质疑不绝于耳。

“指挥官,我希望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如果我们失败,军事法庭上你是全责。”加里虽然不愿怀疑,但还是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提醒他。

“我有自己的打算。加里,你有威望,请你负责落实我的指令。”朱莉用坚定如寒冰的眼神回复加里。

“是,指挥官。”

复兴会守军方面。

空旷的军事堡垒中一时间警铃大作。四千八百艘战舰升火待发,一批又一批鹘鹰轰炸机在朱雀歼击机的护卫下飞向深空。在星云中采集的船只已经被紧急召回,工业复合体正在全功率生产备件,准备为持久战提供物资支援。

“情况如何?”一位戴着白色军帽的将军问。那人是亚裔,正值中年,棱角分明的面部显示出饱经风霜的沧桑感。胸前的铭牌表明了他的身份:李宏毅,太空方面军第四军军长。

“来袭的是敌方第六舰队,目前向我方进发的大部队约有三千艘,不排除临近空域出现敌舰可能。”

“继续搜查临近空域。108至112师正面遏止,113、114师按兵不动,随时做好拦截准备。”

五小时后。

“扬子江光学观测站报:黄道面上方有三十余敌舰集群,分别向星系内高价值目标进发,当前坐标见附页,总数约一千五百艘,望立刻出兵拦截。”

“果然,我的判断是正确的。”将军打开通信频道:“观测站集中精力对天球上半部搜索,务必确认不存在其他袭扰舰队。113、114师各部出击拦截,具体战术细节由师团长敲定,启航时间:立刻。”

他十分自信,袭扰部队已经被观测站找出,正面战场也已经派出精锐抵抗,尽管战舰数量上少了一点,在星际堡垒的配合下,只要自己打持久战,敌方就必然被远程电磁炮消磨到败退。想到这里,胜利的微笑漾满了他的脸颊。

再说回自贸舰队。

“诺娃,显示全息星图。”

指挥室前端,一颗蓝白色的恒星出现在**,星际物质稀疏的分布在黄道面上。

“标出我方和敌方舰队攻击范围。”

两个巨大的红色球体覆盖了大半个星系,那就是军事要塞。球体外不远处,三十多个小的蓝红球体相互交错,有的已经覆盖在一起。而在前线,主力舰队也已经进入射程,正与来袭敌舰缠斗。第三军团已经深入要塞攻击范围,但因为始终没有打开火控系统,所以只是几个蓝色光点。各方战场已经开打,是时候了。

“第三军团各部:立刻停止无动力滑行,全力向目标加速,发起攻击!第四军团注意保存有生力量,必要情况下允许撤退。”

此刻,朱莉终于图穷匕见。正面战场只是形式,袭扰作战也是幌子,真正的主力在他们没有观测的方向,以他们想不到的形式出现。这是一次豪赌,但对全局的傲慢理解蒙蔽了敌方指挥官的双眼。没错,他赌赢了。

此刻,星系外围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不断有白色的火光闪动,那喻示着一艘星舰的消逝。此时此刻,所有的光学雷达,中微子雷达,引力波探测仪都瞄准了激烈的战场**,因为在这里,零点一秒的情报差,可能就是生与死的差别。

没人注意到,远方的虚空中,三颗微小的光点在星空的背景下缓慢移动。

复兴会,一号战争堡垒。

“将军,我们的行动已经初见成效,敌我方舰队损失目前是1.3:1,敌方袭扰部队已经开始显示出撤退迹象。”

“好!让108、109师尽量将战场向敌军工业舰转移,打击敌方后援,同时完成战术合围,让战争堡垒将他们慢慢吃掉!”

突然,一阵颠簸传来。

“那是什么?”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某艘载机母舰对接不规范,撞上了对接口。”

又是一阵强烈的冲击波,将军踉跄一下摔倒在地。

“怎么回事!我们分明受到了攻击!”将军咬着牙说,“敌方哪只舰队突破了防线吗?”

“前线没有,但黄道面冰层下方,突然出现了又一支兵力,总数五百艘!工业复合体和二号要塞也接到了类似的报告。将军,我们被伏击了!”

李将军自信的大厦轰然崩塌。“我们被摆了一道......袭扰是假的,正面也是假的,只有这支伏击舰队是真的!他们从头到尾都在演戏,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到这里,又引到那里,就是不在他们的战略目标里!我...我愧对议长,愧对人民啊!”

他绝望地锤着面前的指挥台,那玻璃面板被锤得稀碎。“要塞还能坚持五分钟。让科技人员、普通民众先撤离,各师部自主突围。而我们...

“我们就为自己的失误,付出生命的代价吧。”

玫瑰星云冷酷的光芒下,破碎的仪器述说着刚刚惨烈的战斗。战斗以自贸舰队损失七百艘、复兴会仅存一千艘告终。赫菲斯托斯级工业舰正在接手工业复合体和战争要塞,拾荒者级则在搜寻战舰残骸和逃生舱。

朱莉离开指挥室,走上战舰上部的目视塔,远方学森星蓝白色的光芒笼罩着整片星区,光子的能量给他带来了一阵温暖。他知道,自己已经赢了两场战役,第一场是星舰,第二场是人心。


银河标准时间系统:超弦理论的明珠

银河标准时间(Galactica Mean Time),与曾经太阳系仍在使用的格林尼治标准时间一样,都是GMT,但其授时原理却是大相径庭。

顾名思义,银河标准时间是在全银河系各处都通用的时系。但即使按照相对论来算,宇宙各处的时间不论如何去测都是近似一致的,绝不会出现一边是宇宙大爆炸后137亿年,那边却只有136亿年的情况。那么这样的时系还有什么意义呢?

意义就在高速运动的参考系下。银河标准时间的授时,是基于所谓“开弦”,或者说空间弦的振动。在23世纪得到长足进步的超弦理论告诉我们,这样的空间之弦无处不在,就是它们的振动赋予了真空以一定的能量。

没错,真空也有高能级和低能级之分,但宇宙大爆炸初期的行为和暴涨的发生已经将这样的差抹平到一个极其微小的地步,至少可以认为,在一个河系里的开弦振动频率是相同的。

空间自然不像实物粒子(当然,在超弦理论中叫“闭弦”)一样受相对论钟慢尺缩的限制,因此,基于开弦振动测时的仪器被广泛应用在各大领域,并最终催生了星际时代的“六分仪”:银河标准时间。

银河标准时间以开弦振动约8*10^40次作为一时间单位,恰等于旧历的一年。因此银河标准时间的原点是从公元元年一月一日零时整算起,需要多大精确度的时间,就取小数点后多少位保留。为方便称呼,0.1单位为一标准月,0.005单位为一标准日,0.0005单位为1标准时。(1时间单位=10月=200天=2000时)

这样做的另一大好处是统一了人类的生活习性,弥合了不同星球间巨大的文化差异。不同星球公自传频率不同,如果每一个星球都要使用一套自己的历法,久而久之,就会造成意识形态上的分歧。而银河标准时间则不同,它让每个星球在计时上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生理周期的长短差别,从而维持了人类作为文明的统一性。

俗话说:“星海航行靠舵手”,也许更要靠标准时系的指引,才能准时无误地到达远方。

次世代战争艺术:现代星舰联合作战(节选)

目前来讲,人类的星舰体系分为三部分:战舰、支援舰和无人机。战舰按功能不同,大致分为护卫舰、巡弋舰、炮组舰、突击舰和载机母舰;支援舰则有电磁干扰舰、船坞舰、登陆艇、工业舰等;无人机则有歼击机和轰炸机两种型号。

这样的一支舰队,与传统战争最大的区别并不是装备体系,而是资源。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以往的部队都需要在出征前准备军需物资,但如今却不同:工业舰可以在目标星系展开,直接在前线执行资源采集,并制造军需零件;舰内生态系统则可以维持食物的循环自持。这样一来,就无所谓“运输线”的概念,大大提高了舰队的生存能力和机动性。

更重要的一点,是科学技术与战争前所未有的融合:百花齐放的新理论都可以在战场上得到实践与运用,然后反馈改进,这就为使用科技出奇制胜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作为前人类复兴会的指挥官,我对联合作战的理解要更深入一些。舰群对抗不是简单的对轰,也不是虚拟游戏一样的大吃小,而是资源防卫与战线推进之间的平衡。如果轻敌冒进,舰队很快就会因资源舰被突击而失去持久战的资格;如果龟缩不出,那么对方的炮舰和星际炮台可以不断消磨我方实力,直到我方再无还手之力。因此,推进速度不仅是一个决策,更是一门学问。

同时,各兵种的协调配合也很重要。歼击机的袭扰可以吸引火力,或协同配合突击舰轰炸火力点;护卫舰则负责消灭敌方袭扰歼击机;巡弋舰是正面作战的“小队长”,作为中流砥柱;炮组舰负责在远方进行火力支援,对敌方高等级战舰造成杀伤;突击舰是一种快速而防御强的轻型舰,负责形成偏导力场保护轰炸机和歼击机执行任务;载机母舰则是整个战场的中心,是中队指挥舰和无人机的控制舰,一旦失陷,就意味着战场控制权的完全丧失。此外,还有特种作战部队,负责斩首敌方各级节点、指挥官。

这套系统中,任何一项都意义重大,一种单位的缺失,会对其他方面造成重大影响,乃至输掉战斗。(实例详见引著《迷航于玫瑰星云》)

我常用交响乐来比喻星际战争,只有每名乐手都高标准发挥,才能谱出令人震撼的乐章。星际战争,就是星空之下血与火的艺术。

太空城生态学:“心理史学”的开端

随着星际大开发的进行,各类太空城也随之建立起来。标准时间2411,一名经济学家提出了“太空城生态学”的概念,这门新兴学科很快成为模拟人类发展的重要手段。

我们可以把太空城类比为细胞器,行星、恒星比拟为营养物质,那么人口、金融太空城就是为其他“细胞器”供能的“线粒体”;工业太空城就是“核糖体”,精密机械和科技太空城则充当“内质网”,经过太空船这一“膜泡”的运输,到达各处参与整个系统的建设;还有星球附近的资源、能源太空城,则有类似于“消化泡”和“叶绿体”的角色。它们之间的自组织形式,与细胞内部的形式极其相似,因而出现了“太空城生态学”这一仿生学科。

这一理论最大的成就,则是从太空城发展中得到的几条社会学基本定理出发,得到了一个巨量个体行动在宏观上的统计规律,最终走到了一个类似《银河帝国》中“心理史学”的模型上来。然而不幸的是,这一模型在标准时间2460公布后,得出的第一条预言是:企业联合将在50年内消亡。

当局对该模型感到恐惧,因而宣布取缔该研究。但这项研究的继任者加入了人类复兴会,并很快让太空城生态学成为了他们的指导理论。


星际舰队如非必要,是不会回港的。赫菲斯托斯工业舰承担了舰队绝大部分的维护需求。同时,在上次作战之后,第六舰队的全部三万艘战舰已经归到了朱莉麾下,而这也意味着更大的裁量权。

三份新的任务已经下达到朱莉的个人终端,而这次他准备多线作战。不过既然还在航行之中,那这段时间,就可以用来提升或者休闲。

标准时间2499.20,隐没号,舰上生活区。

战舰正在进行1G巡航,因此舰上有加速重力。只有这种时候,重力娱乐室才会开放。舰上空间寸土寸金,因此球场之类的肯定不会有(确实有士兵借机库打球,通常纠察队也见怪不怪),但桌球还是可以打的。朱莉在这儿也没有什么朋友,但依旧选择去碰碰运气。

朱莉刚一进门,就被一个青年士兵叫住:“你也是一个人来吗?不如和我打一盘台球。”

“运气不错,”朱莉心里暗道。“可以。”

那人是标准的亚裔面孔,黧黑的头发和瞳孔却显得他十分年轻。他比朱莉高大的多,起码有两米高。这说明他很可能是太空一代,从小在低重力下长大,骨骼可以不受拘束地自由生长。

“你看起来年龄很小啊,”那青年问道,“今年十五岁吗?”说着,那青年开了球,正巧进了一个纯色,可惜第二杆角度不好,没有中。

“比那年轻一点,十四岁。”朱莉的水平不算高,第一杆也没有打进。

“你莫非……就是那个新任指挥官?”那青年的水平确实很高,不多工夫又进了两个球。

“没错。都是生活的乱流把我搅到这里来的,没必要惊奇。”朱莉终于打进了自己的一个。

“我一直觉得,利用一个你这样的孩子来打仗,不管如何天才也不人道,即使是为了人类。”随着场上纯色球越来越少,那青年也只能等待时机。

“但这就是战争。比起那些在炮火纷飞下惨死的少年,我还算比较幸运,至少安全无虞。”朱莉抓住机会,一次三连击追平了差距。

“没错,这就是战争啊。”那人眼中的光芒黯淡了。“算了,既然是为了休息,就不要想这么沉重的话题。”

此刻,场上还剩下一个纯色球,两个花色球。青年挥起球杆,轻击母球,最后的一个纯色也被打进。“抱歉,指挥官,也许前一杆我应该让让你。”

“不必了。我最讨厌的就是对手的谦让,因为这让我觉得自己无能。”朱莉示意一下,“继续吧。”

好巧不巧,黑球的路径上有一颗花色球挡住了路径,于是击球权又回到了朱莉手中。

挥杆,稳定,瞄准。那白球在桌面上划过,精准地将一颗花球击入洞中。余势未停的白球,又反弹回球案这端,将另一颗花球也碰进洞内。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得连刚接触台球的新手也会了。

“所以,永远不要低估你的对手。”朱莉放下球杆,同那名青年握了握手。“我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可以认识一下吗?”

“伊藤铃木,23岁,下层舰员。”

“朱莉·史莱克,14岁,舰队指挥官。”

“再来一局?”

“不了,第三场模拟战要开始了,现在我就得去报到。再会!”朱莉拿上终端机,走出了重力娱乐室。

“果然如传说一般,一表人才……复兴会没能把他救回去,可惜了。”望着朱莉远去的背影,伊藤铃木兀自叹息道,“再会吧,指挥官。”


标准时间15时,指挥室。

“第三场模拟战,倒计时二十分钟。”诺娃提醒道,“请诸位指挥官阅读简报。”

本次模拟战的设定是星球保卫战,朱莉要率领两千艘战舰防卫一颗没有卫星的气态行星,同步轨道上有两座炮台和一个补给站,而AI控制的敌军有两千四百艘,如果诺娃认为难度不够,还会追加六百艘增援。

防卫行星是难度极大的事情,因为敌军有无数种方法攻击星球本体——电磁动能弹和聚变打击自不必说,还有物质崩解射线,乃至实验中的反物质导弹,都可以把行星表面摧毁,因此这样的演习很考验指挥官水平。

隐没号的“矩阵”模拟系统与**计算机直接相连,有上兆兆比特每秒的算力。举个形象的例子,这台计算机可以模拟出这次模拟战的所有参战士兵、每一套武器系统的每一个部件,乃至每一个个体的思维反应,甚至于会自动产生“士兵哗变”这样的事件。这已经不是一个模拟程序,而是一个精确的虚拟宇宙。

演习已经开始,朱莉等待着AI的行动。

AI选择以三面夹击朱莉的守军,它的兵力也有这样的实力。朱莉只能同样兵分三路,多线作战,只在后方留下了两个中队,约莫有五十艘星舰护卫堡垒。

“一队,歼击机集群双曲展开,1-14号护卫舰火力支援,巡弋舰和炮舰瞄准对方护卫舰开火。二队歼击机协同轰炸机,三三制插入纵深,炮舰针对敌方母舰,突击舰混编入歼击机中,伺机在母舰上打开缺口。三队按正常混编队形与敌方军团战……”

战况胶着,但形势在向朱莉一方倾斜。一队以巡弋舰的损失为代价协助歼击机群取得了战场优势。很快,敌方独木难支的巡弋舰就损伤严重,不得不退出战斗。二队的斩首行动则成功缓解了歼击机的压力,尽管敌方轰炸机给朱莉造成了很大伤亡,但歼击机迅速回救,保住了主力舰。三队则在要塞配合下收缩战线,分两个方向分别插入敌方阵容,最后切断了敌方前后舰队的后路。

局部战场上,不时出现的精彩操作也让人拍案叫绝。一艘巡弋舰护盾已被击溃,情势岌岌可危。此时,长达一公里的母舰正穿插在巡弋舰的正前方,将原本应该攻击它的电磁炮全部扛下。而那艘巡弋舰则且战且退,顺利返回工业舰维修。类似的事情不胜枚举。

但这时,朱莉却下了一个令人费解的命令:“三队撤回同步轨道,修整并等待下一步指示。”

在第一次战役以后,军团长不会怀疑朱莉的指令,但这样的操作还是让人十分疑惑。前线还在胶着状态,尽管有了一定优势,但是这样的优势是由于敌方兵力断层导致的。一旦三队不再牵制敌方,那么刚刚建立的优势就荡然无存,相反,朱莉则会因为总兵力损失更大而输掉战役。

“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加里心中暗道,“朱莉,我可以了解你的战术目的吗?”

“这个很简单,就是要让前线压力增大。”朱莉笑着回答。

“什么?让前线压力增大?这也能算战术目的?”

“我们可以输掉每一场战斗,但我们会赢下这场战役。”朱莉说着,眼睛却没有离开全息星图。“你看——三队撤出之后,一队和二队面临的敌舰瞬间增加,又回到初始的状态了。甚至于因为过热导致的航速下降,歼击机击坠率上升了很多。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我要AI认为,他可以赢。”

很快,双方的战舰都寥寥无几,朱莉一方的形势则更差,仅剩不到一千艘还算完整的战舰在殊死搏斗。“三队,支援一队和二队,收拾残局吧。”

三队经过修整后的一千多星舰瞬间扭转了战场形势,在伽玛射线激光、电磁炮和聚变导弹的狂风暴雨下,战斗如秋风扫落叶般很快结束。

计算机最终判定,朱莉获得了最后的胜利,而且是现存的第二佳解法,仅次于六十多年前的另一位传奇将领,让·皮埃尔。那位将领的方法是将敌方星舰分割,然后集中优势兵力逐个摧毁。但有人质疑,在分割过程中他利用了模拟系统的bug,因此成绩存疑。

“我还是不理解。为什么非要让AI认为他能赢,然后和我们殊死一搏呢?”

“这很容易。毕竟这只是兵棋推演,AI增援的标准就是前线战损比、现存星舰数量这样的数据。再怎样精巧的AI也是计算机,也只能用函数模型来模拟战争,却不能真实的感受战争。

“我给了AI一个虚假数据,于是产生了‘现有兵力已经足够’的判断,因此原本该来的六百艘增援没有来。当时的情况也只是轻微优势而已,如果再来六百艘准备充足的战舰,我方还能胜利吗?至少我做不到。胜利是首要的,而为了这个目标,我可以牺牲一队和二队的所有战士,反正是兵棋推演,又不是真实战争。”

“那你岂不是在利用系统漏洞?”加里生气地质问道,“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不,恰恰相反,越是经验丰富的将领,越是容易中我的招。为了胜利,他们可以把自己变成理性的机器。在看到我的退却之后,多疑的他们就会认为,我的退却背后有不可告人的战略目的,最有可能的就是我没有补给,舰队已经外强中干,因此加快自己的推进,同时保留下那六百艘战舰的底牌。那这样的做法,不论思路有何不同,不是和AI一样么?

“至于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点我是承认的。毕竟战争可不讲道德,如果你为了手段问题而纠结,那么结局就是连目的也达不到。”

“不得不说,你的思想就像利剑一样,冷酷,直接,而无情。但悲哀的是,你是对的。”

“但人类也需要道德,是道德带来了文明。所以啊,战争是兽性的。至于孰是孰非,还是让历史去评说吧。”全息星图中,那颗星球的晨昏线缓缓移动,金色的光辉照亮了蓝绿相间的大陆和海洋。


命名的艺术:太空中的“诸神之战”

自贸联合的创始成员以古盎格鲁—萨克逊亚文明为主,总认为自己是辉煌的希腊罗马时代的正统后继,因此他们的命名总要带点上古神话的气息。

比如,第一艘系外殖民飞船“雅典娜”号,自贸联合最高法院的“大天使”号空间站,人类文明典藏馆“诺亚”等等。

但自贸联合辖地中最强大的星区——祝融星区,则主要来自东方亚文明。他们的教育氤氲着道法自然的气息,因此火星的科技造物大多以《山海经》等典籍中的意象命名,如“鲲鹏”级空天两用运输机,“麒麟”级登陆舰,“后羿”级远程炮舰等等。

值得一提的是,复兴会的早期成员大都来自这里,因此他们也把这一习惯带到了复兴会。

于是战场上,就会看到“朱雀”歼击机围攻“赫胥黎”运输舰这类场面。当严谨的星际战争遇上有温度的文化,便演绎出最不可思议的“诸神之战”。

舰队人员回收:战败的士兵不阵亡

战斗中的人员损失,事实上,一次战役中并不会有多少。有统计学家测算,即使总数两万艘的舰队互相完全摧毁,死亡比率也不超过百分之十。

究其原因,是如今的舰船不会出现殉爆的情况。核聚变反应堆受到破坏,只会让反应瞬间停止,而不是爆炸;燃料舱与舰内物理隔离,因此没有氧化剂,液氢也不会发生爆炸。更关键的是,采用了多舱段设计的机库、弹药库,即使被击毁产生爆炸也不会影响其他部分。

因此,战场上的“击毁”,仅限于瘫痪一艘舰的动力系统。双方的舰船设计师在提升舰只生存能力的同时,也尽可能规避可能造成的无谓伤亡。毕竟战斗人员也是宝贵的,否则常年的内耗之下,复兴会迟早要覆亡,自贸联合的财政状况也会雪上加霜,最终受难的还是整个文明。这也可以算是双方心照不宣的默契。

综上所述,绝大部分人员都可以在战舰损毁后弃船,而且这部分兵员可以随时在占领区设置招募站随时补充。

但并不是所有士兵都能重新转化成战斗力。自贸联合的士兵通常会被复兴会教化,编入复兴会的战斗序列;复兴会的士兵即使生还,也大概率会被自贸劳改营收编。

随着自贸联合劳改营的人数越来越多,于是,自贸联合在核心星区找了一颗富矿的沙漠行星,将复兴会被“收编”的科学家、技师和普通士兵集中监禁,让他们充当义务劳动力。

至于如何让他们就范,杀一儆百也好,低温监禁也好,这不在“心善”的自贸联合议员们的考虑范围内。他们要的只有科技成果。因此,他们给这颗行星取了一个富有古典科幻色彩的名字,叫厄崔迪星。

这些俘虏的劳动成果,既然不是自己所有,那就是管理者的私有财产。即使他们做出了惊世骇俗的科研成果,收益也在管理者的名下。因此这颗星球正如《沙丘》中的那颗沙丘星球一样,成了议员们挤破脑袋也要当上总督的财富密码。

意识数据化:龙腾虎跃的科学,一潭死水的社会

意识数据化的设想,可以追溯到古老的20世纪,电子计算机技术方兴未艾的年代。当时的科学家希望通过脑机接口等手段,将人脑直接与计算机相连,从而极大提高学习的效率。

但是受限于当时一知半解(甚至有很多纰漏)的生物技术和与思维本质相去甚远的基于电子运行的计算机,这一技术在造成了几只实验猴死亡后就没了下文。

然而22世纪,在“星辰之灾”的刺激下,意识量子态的发现和量子计算机的成熟让意识与计算机的连接成了可能。

简而言之,所谓拥有“主观能动性”的意识,是大脑中一些细胞结构产生的特殊量子态。正是量子的测不准原理导致了思维的不确定性,也就是所谓的“主观能动性”。

尽管我们可以从性格、行事方式等推测出一个人接下来的大致行动,但这与测量一个粒子的位置和速度一样,对结果推测的越精确,对实现方式就知道的越不精确,不确定性的乘积是一定的。

而量子计算机正是应用了量子的概率原理,通过概率波的衍射、叠加等完成逻辑计算,这与思维的本质是趋同的。换句话说,只要有恰当的“翻译”系统,脑电波也能用来与计算机“会话”。很快,人脑与计算机结合的时代到来了。

也正是依靠计算机的辅助,“星辰之灾”时的科学家们才能在三十年内开发出亚空间星门技术,让人类拥有逃出生天的一线生机。

但是这项技术本身的门槛就决定了它不能普及。首先,脑机接口的量子采集部分必须私人定制,这就给工业化生产判了死刑;其次,定制价格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大约是普通工薪阶层五十年的工资)。最后,由于已经高度分化的大脑灰质很难再与量子矩阵纠缠,受体本人必须在十八岁前接受手术。

以上几点彻底封杀了普通人试图靠努力工作来获得无限知识的可能,这也成了UNAD后来败亡的一大原因。

但不幸的是,继任的自贸联合是自由竞争的支持者,他们推崇“人类支配其个体本身的权利”,其实就是脑机接口合法化。很快,财富加速向进行了脑机接口手术的这些个体(约占人类的百分之二)汇聚,而自贸议员自然是最大的受益者。

就拿我自己举例吧。我出生在核心星区的中产家庭,虽然家道中落,但好在提前进行了脑机接口手术,储备了足够的知识。这才得以被复兴会选中,而不至于在后来被玻璃化的枫叶刀市,随着城中的七百六十万居民一同死去。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也算既得利益者。

但我更认为,这样的技术应该成为公共资产,让它成为文明的基础设施,不论性别、出身或者基因优劣。即便只有少数人才能享有,也应该为渴望进入那少数的实干家们提供选拔的途径。

毕竟文明的未来,说到底还是个体的未来。如果文明的存续是以大多数个体一生的绝望和劳苦为代价,那么存续的是文明,还是伪装成文明的蜂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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