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读书简介
陆云瑶,楚王《医妃在上,战王在下》讲的是京城无人不知陆家双姝,大姐国色天香,指婚给楚王;小妹沉鱼落雁,订婚给世子 可陆家大小姐却趁楚王顽疾发作、性命垂危,连夜勾上太子,成了太子侧妃,既令楚王沦为笑柄,又坑苦了自家小妹 现代女医生陆云瑶穿越时空,好死不死就成了这个悲催的陆家二小姐,又好死不死被变态病王前姐夫掳回了楚王府 一个是病鬼,一个是医生,两人一拍即合——他帮她翻案;她帮他治病 ……*……衣:不许穿艳色,本王喜素 食:不管王府厨子手艺如何,本王要吃你做的菜肴,哪怕炒鸡蛋、凉拌土豆丝 住:原王妃院子改名藏娇院,别问,问就是便于养病 行:府内随意走、没人拦,敢出王府、打断腿 所有人都以为陆家二小姐很痛苦,但陆云瑶的快乐,外人想象不到 锦衣玉食、奴仆成群,更有堂堂楚王帮她办事 坏清誉? 不存在的! 就楚王那羸弱的体格,她积极配合都未必成功 仇公公名言:只许别人抢我们王爷婚事?我们王爷也抢给他们看!哼!
精彩节选
若问卫国京城近些年闺秀的姻缘,除了公主郡主外,姻缘最好的要数陆家姐妹了。
大姐陆云佩原与楚王有婚约,却被太子青睐,入宫成了侧妃。
小妹陆云瑶与昌盛侯世子指腹为婚,世子顾柏羽文武双全、陆家二小姐沉鱼落雁,男才女貌、天生一对。
姐妹的父亲陆箴言只是兵部侍郎,能如此高嫁,还要归功于姐妹的外公——卫国四大元帅之一的永安侯。
然而京中贵族却知晓一秘闻——陆云佩并非主动被太子青睐,而是因楚王自幼体弱多病,三年前更是一病不起,所有人都以为楚王挺不过来,怕守望门寡的陆云佩急忙勾引了太子,太子大费周章才请来赐婚。
这件事被贵族鄙夷,但陆云佩到底是太子侧妃,众人表面依旧客气,只是陆家与楚王算是接了梁子。
终于天道好轮回,永安侯打仗失了利,折损十万精兵、丢了五座重要城池,更被人举报通敌卖国,蔺氏全族已关押候审,女婿陆侍郎家也受连累。
负责此案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初陆家大小姐弃义悔婚的未婚夫——楚王。
……
是夜。
侍郎府却火把通明。
身披软甲的兵士冲入府内,将府内外一顿打砸,美名其曰查找叛贼证据。
刚穿越来尚在昏迷中的陆云瑶,便听见丫鬟们这般惊慌对话。
“小姐醒了吗?前院进来好多兵士,一会就要到我们水瑶院了,我们把小姐叫起来吧?”
“但小姐已经高烧四天,身子怕是扛不住。”
“扛不住也得让小姐穿上衣服,否则那些兵士进来……会毁了小姐清誉!”
“说的是。”
然而正说着,已经听见兵士们破门而入,在院子里便开始砸了起来。
陆云瑶强撑着滚烫发疼的身体起身,“来……人……”
贴身丫鬟暖秋和尚春急忙上前,“小姐您没事吧?”“小姐快躺下。”
兵士已经冲入了房门,陆云瑶见情况不妙,“拿披风来。”
暖秋率先反应了过来,急忙寻了披风,为陆云瑶披好。
“扶我起床。”陆云瑶头晕目眩。
“是。”暖秋和尚春两人将身弱绵柔的小姐扶了起来。
在陆云瑶刚起身的瞬间,兵士便冲了进来。
暖秋急了,扑了上去,“军爷开恩,这里是小姐的闺房,小姐待字闺中不得擅闯!”
“暖秋,回来。”
就在兵士要开口拒绝时,却听见角落里孱弱女子轻声唤道。
女子的声音微弱,却字正腔圆,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带着少女少有的沉稳。
别说兵士们一愣,便是伺候在水瑶院的丫鬟婆子们也愣住。
陆云瑶软软地靠在尚春身上,微微合着眼继续道,“大人们有皇命在身,我们不得干扰,理应配合,让大人们好交差。”说着,力竭地喘了两口气,“暖秋,带人协助大人的工作,不得有误。”
“……是,小姐。”暖秋召集了丫鬟婆子,而后战战兢兢地对杀气腾腾的兵士道,“大人……这边请。”
却不知是兵士们怜香惜玉,还是被病弱的陆家二小姐威慑住,整个水瑶院算是侍郎府唯一没被打砸的地方,兵士们要查什么,丫鬟婆子率先打开;兵士们要看什么,丫鬟婆子立刻带兵士去看。
陆云瑶靠在尚春身上,闭眼接受脑海中的信息,很快便捋出了头绪。
第一,本尊怕是病死了,高烧而死。
第二,如果她不想些办法,也会病死。
第三,如果她还有能力,最好查一查本尊外公永安侯一案,陆侍郎资质平庸,能走上仕途全靠其岳父,如果永安侯倒了,陆家的荣华富贵怕是也断了。
没人愿意过苦日子,包括陆云瑶。
既然穿越来成了***,陆云瑶就想一直当***。
兵士们撤了出去,被吓得苍白了面颊的暖秋上前,“小姐再躺下休息一会吧。”
陆云瑶缓缓摇了摇头,“帮我穿衣梳洗。”
“但……”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烧得狠了,陆云瑶甚至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众人却见,凌乱的房间内,与丫鬟婆子的惊慌失措不同,烧得面颊通红的瘦弱少女却仿佛散发一种无形之气,镇定了房内每一个人,气息逐渐蔓延,最后房内所有人都平静下来,开始有条不紊地工作。
有婆子端来温水,暖秋和尚春两人伺候陆云瑶梳洗穿衣,其他丫鬟则是快速整理房间。
一刻钟的时间,整个水瑶院不仅收拾干净,更氛围平静好似什么都未发生一般。
梳洗后的陆云瑶端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铜镜里的花容月貌心中暗惊——怎么也没想到,她死而复生竟能拥有如此美貌。
娇嫩的皮肤吹弹可破,细致的鼻梁、花瓣一般的嘴唇,最勾人的还是秋水一般的眸子。
即便是毫无妆点,但那潋滟的眸子已足够惊艳。
一阵苦味,是暖秋和尚春归来,一人端着药碗,一人拿着蜜饯。
“小姐,药来了,”暖秋照例哄着,“今天的药一点都不苦,小姐只要一口气喝下再吃些蜜饯就好了。”
正在这时,又一队兵士闯入水瑶院,刚刚放松的下人们立刻草木皆兵。
为首武官不经允许直接闯了进来,冷冷一抱拳,“陆小姐失礼了,我们王爷有请。”
陆云瑶蛾眉微微一蹙,“好。”说着,素手接过暖秋手中的碗,仰头喝下,将空碗塞了回去,“劳烦军爷带路。”起身慢慢走了过去。
众人大惊。
二小姐自幼娇弱,最讨厌苦味儿,每次吃药都得哄上半天,但今日明明吃了苦涩药汁却连眉头都没皱上一皱,实在令人惊奇。
就这样,陆云瑶跟着***到了前院。
一路上,陆云瑶打量周遭一切,却见整个府邸几乎被砸成一片废墟,心中暗讽——楚王这是有多恨?不就是未婚妻另嫁他人吗?世间美女如云,为了一个女人犯得着这般?难怪是个病秧子,活该!
从水瑶院到主院,一路上站满了兵士,陆云瑶行走一路,也听了一路吞咽口水的声音。
大卫国民风虽不算保守,但也不算开放,街头即便是能看见妙龄女子,也都是普通人家的女儿,而非官家小姐。
正经的官家小姐不见外男。
楚王让这么多兵士守在路上,又让陆家二小姐抛头露面,目的是精神摧残,若此时走在路上的真是陆家二小姐,只怕恨不得咬舌自尽了。
兵士们见过美人,却没见过如此美人,一边贪婪地窥视美人绝色容颜,一边暗暗想着,难怪京中盛传陆家姐妹真绝色,大姐国色天香、小妹沉鱼落雁,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很快,到了主院会客厅。
陆云瑶进入时,发现会客厅空空如也,墙上的字画已被拽下撕碎、待客的两排桌子也被砸碎运出,地上还有些许木屑,偌大的会客厅只有一张椅子,此时被罪魁祸首使用,其坐在正**,悠闲着品着茶。
“陆家二小姐陆云瑶到。”有人高声报。
站在一旁的本尊父母陆侍郎和陆夫人看见重病的陆云瑶蹒跚而来,急得想冲出人群,却被兵士用寒光利刃拦着。
陆云瑶进入会客厅后,给他们一个的稍安勿躁的眼神,随后跪地,“民女陆云瑶,见过楚王殿下,楚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好半晌,没人回答她。
陆云瑶也不急,跪在地上低着头,继续搜寻本尊的记忆——却不知是灵魂和身体刚刚融合,还是因本尊高烧的原因,她接受的记忆并不算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身黑色大氅的楚王依旧慢悠悠品着茶,正厅**跪地的纤弱女子摇摇欲坠,便是周围兵士都看不下去了。
陆侍郎几次要开口求情,都被陆夫人拦了下来,出身将门的陆夫人坚强,也是拳头紧握,指甲将手掌皮肤刺破,缓缓流出殷红的血。
整整一炷香的时间,楚王这才一伸手,将早已冰凉的茶盏交给身旁的太监,移目到跪地的女子身上。
楚王薄唇微勾,“如果本王没记错,你叫陆云瑶?”
陆云瑶狠狠咬了下自己舌尖,用疼痛强迫自己清醒,“回楚王殿下,民女正是陆云瑶。”
体温好像更高,她觉得自己被火烤一般,若不是强大毅力,怕是早已昏迷过去。
楚王冷笑了下,“我们本应是一家人来着,可惜造化弄人呵。”
陆家人的心狠狠揪住。
是啊,如果大小姐陆云佩没抛下病重的楚王去勾引太子,此时陆云佩已是楚王妃,楚王本与陆家应是一家人,也不会被楚王如此报复。
陆云瑶作为刚穿越来的旁观者本不想多言,但自己顶着高烧跪了半个小时,心底还是有着一股子火,“王爷说得是,无法成为一家人只能说明有缘无分,按照道理王爷应对陆府照拂来着,却秉公执法,王爷之公私分明,令云瑶心生敬佩。”
哗!
众人哗然!
陆家人也是倒吸了一口气,陆家二小姐素来柔弱,今日受什么刺激,竟公然讽刺楚王?
楚王一怔,深凹的眼窝迸发阴鸷,瘦得几乎只有骨架的手狠狠捏拳,又缓缓放开,冷笑道,“从前未发现陆家二小姐伶牙俐齿,看来本王要重新认识下了,抬起头,给本王瞧瞧。”声音越发轻佻。
陆云瑶不卑不亢抬头,看向楚王。
当看见楚王尊容时,眉头忍不住皱了皱——这是人是鬼?
却见楚王很瘦,瘦得完全脱相,加之皮肤苍白暗沉没有一丝红润,整个人乍一看就好像包裹在华服里的僵尸鬼怪一般。
因为瘦,所以其双眼眼窝深陷得吓人,眼圈一层层地青紫,眼下更是乌黑一片,面颊缺少脂肪所以两腮凹陷,让本就高挺的鼻梁更高得突兀,加之无血色的薄唇,却很像格林童话里的巫婆。
这是久病不愈的瘦,陆云瑶猜测,楚王怕是从生下来就没健康过,难怪陆云佩会舍楚王而勾引太子,换成她,她也不想嫁给这样的病鬼。
身体的病不可怕,怕的是心灵的病!
陆云瑶穿越前是大夫,实在了解病人的心理,这种久病不愈的病人心理多有畸形,阴暗、扭曲。
楚王淡淡看着面前跪地的绝色佳人,唇角更是轻佻,“病了?”
是啊,所有人都能看出陆云瑶病了。
如果说楚王病得面色苍白,那么陆云瑶便是病得面颊赤红。
陆云瑶道,“楚王殿下大驾,民女本应迎接,但民女高热风寒只怕传染给王爷,所以未第一时间恭迎。”
众人都听出了威胁的成分,如果楚王怕死,最好快让陆云瑶离开。
楚王自然是也听出来了,阴鸷的眼神看向人群中的陆侍郎,“侍郎和夫人好才,竟培养出如此优秀的两女。太子妃贤淑贞洁、从一而终;二小姐贤惠体贴、能言善辩。”
陆侍郎和陆夫人被讥讽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无话可说,周围兵士也投去嘲讽的眼神。
陆云瑶眉头一皱,正要讽刺回去,却听楚王淡淡道,“虽说有缘无分,但好歹也差点是一家人,陆家情况如此,只怕给不了二小姐什么医治。巧了,卫国有仙手圣医之称的曲舟意正在本王王府,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本王也不能袖手旁观。”说着,冷冷抬声道,“来人,送陆家二小姐到王府。”
人群顿时炸开了。
陆侍郎不顾陆夫人的阻拦,几次想冲出人群却被兵士拦着,他急得大喊,“王爷开恩,小女……小女不能打扰王爷休息,求王爷见谅。”
楚王冷笑,“侍郎多虑了,本王王府人丁稀薄、宽敞的很,别说一个陆云瑶,便是一百个也住得下。而且也不算麻烦,王府有个院子是给她姐姐准备的,如今正好让她去住,也算是物尽其用。”
“不要……王爷……”
陆云瑶微微侧过头,“父亲,请听云瑶一言。”
陆侍郎一愣,看着自己二女儿完美的侧颜,却见其面颊因高烧赤红,但眼神却沉稳锐利,竟生生多出陌生感,好像第一次见到这名少女一般。
陆云瑶没等陆侍郎回答,便继续道,“云瑶也认为王爷有道理,云瑶留在家中,还不如去王府。”
众人哗然。
陆家二小姐是疯了吗?楚王恶毒之心昭然若揭,先是让贵女在兵士面前抛头露面,后让未出阁女子入王府,分明是要坏二小姐的清誉。
楚王要做什么,陆云瑶自然知晓,她更知道必须得有一个人站出来承受楚王怒火,不是她便有可能整个陆府。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如果陆府败了,她的官二代梦也就结束了,苦日子她是不愿意过的,所以她自愿去承受楚王怒火。
再者说了,楚王能怎么折腾她?
难不成会让人强bao她?如果她在楚王府出事,即便是罪臣之女,皇上那边怕是也无法交代,何况陆侍郎本就无罪,有嫌疑的是陆侍郎的岳父——永安侯蔺元帅。
最严重的后果便是楚王强占了她,然而……
陆云瑶嫌弃地瞥了一眼楚王弱不禁风的身材,不是她瞧不起楚王,便是她主动配合,楚王怕也是不行的。
楚王敏锐捕捉到陆云瑶轻蔑的眼神,先是一怔,紧接着好似看见什么有趣之事狂笑起来,笑着笑着便开始咳,咳得昏天暗地,几乎晕厥过去。
一旁有随行郎中急忙上前,又施银针又喂药,好歹是将楚王又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陆云瑶依旧跪在地上,双膝已经麻木,加之高烧,能撑住全凭一口气。
被抢救回来的楚王声音虚弱,眼神却更是阴狠,伸出细得不能再细的手指,虚弱地指了下陆云瑶,“好你个……陆……云瑶,本王自会告诉你……本王会如何……招待你。”
陆家众人惊恐,齐齐跪地求饶。
陆云瑶直视楚王双眼,算是接受了挑战,“民女从小用暖秋和尚春两丫鬟用惯了,希望能一齐带走,见不到她们民女情绪不会好,情绪不好身子怕也不会好。民女一介草民身子好坏无所谓,但若被御史们误会了,到时候弹劾王爷虐待民女,民女只怕会愧疚。”
再次威胁。
楚王冷笑,“本王准了。”说着,对身旁太监使了个眼神。
太监立刻明了,快步出去安排软轿。
没一会,软轿被轿夫唐突地抬入了正厅。
楚王对着陆侍郎道,“侍郎放心,本王会好生照顾令嫒,这段时间侍郎只肖积极配合调查便好。”
陆侍郎见大势已定,也只能跪地谢恩,想到二女儿即将的遭遇,心如刀割。
两名太监上前,先是试着架起来楚王,却发现楚王连被架起的力气都没有了,其中一名太监立刻熟练地到楚王面前,屈膝俯身,另外几人将楚王扶到太监的背上,被太监生生背到软轿里。
太监身材不高、不算魁梧,但背起身材颀长的楚王竟毫不费力,可想而知楚王之瘦弱。
正厅鸦雀无声,众人低头不敢再看,因为这一幕足成男子的耻辱,试问哪个青壮年男子愿意被人背到轿子里?正厅只有几尺,却连几尺的距离都无法走。
楚王入了软轿,软轿便被轿夫小心抬起,离开正厅。
之前引路的武官上前,“陆小姐,请吧。”
陆云瑶依旧跪在地上,努力了几次才勉强站起,虽然狼狈如此,但当抬头看向武官时笑容依旧甜美,“大人请稍等下好吗?我让暖秋等人先去收拾行李,再和父母道声别。我是被王爷请去养病而非囚禁,弄得太仓促生硬了也不太好。”
“……”军官也发现这外表柔弱的二小姐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软糯的话语却夹枪带棒,“好,但只能给陆小姐一刻钟的时间,王爷脾气不好,耽搁得久了,只怕会降罪在下。”
陆云瑶点头, “大人放心吧,云瑶不会让大人难办。”
兵士们解除封锁,排着队离开正厅。
前一刻还硝烟弥漫正厅,下一刻便恢复了一片狼藉。
陆侍郎和陆夫人第一时间跑过来,陆夫人将陆云瑶抱在怀中,“瑶儿,是娘害了你。”
陆云瑶看见陆夫人手中的血,想到之前看到的刚毅眼神,“母亲莫说错了,女儿是被王爷请去养病的,别误解了王爷的好意。”
虽然兵士离开,但几名官员还在,陆夫人意识到自己失言。
陆侍郎看向陆云瑶,也是满满的愧疚,“瑶儿到了王府要安心养病,父亲这里无碍,你不用担心。”
陆云瑶点头。
尚春跑了过来,见夫人抱着小姐,犹豫着不好上前。
陆云瑶轻轻推开陆夫人,对尚春低声道,“其他东西可以不带,药必须多带,之前大夫给我开了什么方子,照那方子抓上十日的药量。”
尚春吃了一惊,她来确实是想问问小姐还要带什么。
陆云瑶横了一眼过去,“还不快去准备?”
“是,小姐。”尚春惊慌失措,随后跑开。
陆夫人轻声道,“瑶儿的意思是,楚王会……”
陆云瑶点了点头,眸色冰凉,也用只有近处人才能听见的小声回答,“原本我也认为楚王会在食宿上苛待我而报复,但刚刚楚王说要把我安置在从前为姐姐准备的院子,想来食宿无忧。众目睽睽之下带我走,也不会给我苦肉之苦,最后想来,也许会再病情上有所拖延,只要我带足了药,应该就能度过难关。”
陆夫人震惊,“瑶……瑶儿,你没事吧?”
是啊,如果是从前的陆云瑶,这个时候早就哭哭啼啼了,不会这般思路清晰。
陆云瑶认真道,“除了高烧,别无大碍。从前女儿虽未表现,但身上到底流着蔺家人的血,我蔺氏血脉何时软弱可欺?人可死、腰不弯,我们蔺家一向如此。”
陆夫人双眸大睁,随后面色逐渐沉定,咬牙道,“瑶儿你说得对!我们蔺家满门忠烈,如今蒙冤绝不能认输。”
陆云瑶暗暗松了口气,暂时算是糊弄住陆氏夫妇了。
陆侍郎看着蒙受大难而性情大变的女儿也是心情复杂,他拍了拍陆云瑶的肩,“瑶儿,我们陆家对不起你,佩儿也对不起你。”
陆云瑶对便宜姐姐本来无感,但想到楚王那扭曲的模样,却冷哼道,“父亲说错了,云瑶支持姐姐所为,若我是姐姐,也不嫁楚王。不是因为其身病,因为其心病!这般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的阴险小人,不配拥有我们陆家女。”
陆氏夫妻再次震惊——眼前这个刚强的女子真是他们柔弱的女儿?
随后,暖秋和尚春拿好药、收拾好行李后,三人便离去。
陆府门外早已备上楚王府的马车。
当陆云瑶进入车厢后顿时撑不住,一头栽倒在软软的地毯上。
“小姐!”尚春哭着大喊。
暖秋则是强做镇定,“别喊,小姐只是体力不支,稍作休息就好。”
“……是。”尚春。
暖秋入内,坐在地毯上,抱住陆云瑶的身子,让其靠在自己身上。
陆云瑶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闭着眼不断眩晕,昏迷前最后一个念想便——她果然没看错,丫鬟暖秋是个沉稳有实力的,有她在应该无碍。至于尚春……算是凑数的吧。
……
当陆云瑶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靠在暖秋的身上,在被喂药。
“小姐您终于醒了?”尚春带着哭腔。
暖秋也带着浓浓的鼻音,“小姐,您现在感觉怎样?”
陆云瑶示意让暖秋放开她,暖秋放开她后,在其身后塞了个软软的靠垫,“药给我。”
暖秋递了药过去,尚春立刻像献媚一样捧上蜜饯,“小姐,这里有蜜饯,喝一口药吃一口蜜饯,一点都不苦呢。”
尚春的话刚落地,却立刻张大了嘴巴,因见小姐一口气将苦涩药汁喝了下去,眉头都未皱上一下。
将药碗递给暖秋,陆云瑶看向周围,却见红木祥云拔步床雕工精美,锦绣幕帘巧夺天工,柔软轻薄的被子上面也用丝线细细绣着花草,身下褥子舒适。
即便是对古代家什毫无研究的陆云瑶都能看出,整个屋子布置花费了工匠心血,看来真是楚王给陆云佩准备的屋子。
华屋已准备,却因为一场大病,佳人改嫁他人,看起来好像很惨,但陆云瑶却觉得心情舒爽得很——活该!
除了尚春和暖秋外,屋子里还有一名嬷嬷和四名丫鬟。
梁嬷嬷见陆云瑶看过来,便上前福了个礼,“奴婢见过陆姑娘,奴婢姓梁,陆姑娘称奴婢梁嬷嬷便好,这四人名为文月、香影、雨晨、淑玲。”
四人上前,为陆云瑶请安。
虽然梁嬷嬷和四丫鬟都没表现诚心的恭敬,但表面还是客客气气。
陆云瑶收回视线,问道,“我昏睡多久了?”
暖秋回答,“已经一夜了。”
陆云瑶一愣,看向窗外,果然天蒙蒙亮,“可请大夫来?”
暖秋犹豫,一旁的梁嬷嬷不冷不热道,“陆姑娘恕罪,容奴婢插句嘴,按照道理姑娘病成这样应该请大夫,但王爷考虑到生病之人应多多休息,大夫来只怕惊扰了姑娘休息,所以便未请。”
陆云瑶心中暗笑——果然如此,看来她没猜错这小人心胸。
“王爷考虑周全,”陆云瑶讥讽地看向梁嬷嬷,“那王爷可说,病重之人能不能用膳?”
梁嬷嬷目色微冷,皮笑肉不笑,“瞧姑娘说的,生病了怎么还能不用膳呢?人是铁饭是钢,只是刚刚姑娘昏睡,也不好硬叫起来用膳不是?”
陆云瑶懒得和这老刁奴多扯,重新躺了回去,缓缓闭上眼,“既然这样,那就要麻烦嬷嬷准备膳食了,王爷久病成医,想来不会不知生病时腻油腻、多清淡吧?”
梁嬷嬷也不生气,“陆姑娘说笑,用什么膳食岂能用王爷操心,自有我们下人准备,姑娘放心吧,只要姑娘安心养病,王爷不会亏待姑娘的。”
“那就麻烦嬷嬷了。”
好一个不会亏待,如果不亏待,能不给她请郎中?
之前不是还说有个名医在府上吗?
真逗,男人狭隘起来比女人更甚,把她弄到府上竟想活活病死她,只可惜楚王要失望了,因为她陆云瑶也是大夫,虽然是西医。
陆云瑶不讽刺,不代表说不过对方,只是想省些体力对抗病魔罢了。
一炷香的时间,伴随着一阵粥香,陆云瑶睁开眼。
丫鬟搬来了小桌放在床上,随后将粥、小菜一一摆放,小桌最边缘还有一碟小甜点。
王府的厨子岂是等闲之辈?简单的早膳却色香味俱全,然而陆云瑶却没有丝毫食欲。
梁嬷嬷和四个丫鬟在旁边,冷眼看着。
暖秋劝道,“小姐一定要吃上一些。”
陆云瑶点头,“放心。”说着,拿起筷子和勺子,开始吃了起来。
陆云瑶进食的速度很慢,能看出她没有食欲,吃早膳好像比吃药还艰难,但即便是速度很慢,却将小桌上所有饭菜都吃了干净,最后将甜点也吃了。
刚刚满桌的碟子碗子,一下子空空如也。
梁嬷嬷微惊。
“扶我起来。”陆云瑶努力起身。
“但小姐身体还弱着。”暖秋担忧。
陆云瑶点了点头,“是啊,所以就不出房门了,扶着我在房内绕圈走走,”又对尚春道,“将窗子打开通风,再去厨房看看有没有新鲜水果,取一些来。”
“是。”尚春接了命令。
暖秋扶着陆云瑶,吃力起身。
梁嬷嬷失笑,“倒是个会保养的。”对丫鬟使了个眼色,两名丫鬟一人去开窗子,一人去厨房寻水果,让尚春过来帮忙扶陆云瑶。
随后个一盏茶时间,陆云瑶咬着牙慢慢走着,直到水果来。
是梨子。
梨子被削皮后切了小块,呈花瓣样摆放在盘子里,旁边放了一只纯银的小勺子,闪亮亮甚是精致。
陆云瑶坐在梳妆台前,让暖秋帮忙梳发,她则是一边吃梨子一边欣赏铜镜里的盛世美颜,心中暗搓搓地想——不为别的,就为这张脸,这趟穿越算是值了。
楚王不是希望她也拖着病体像病鬼一样活着吗?她还偏不,不仅要恢复健康,还要保养得白白胖胖,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在丫面前溜达,气都气死他!
卫国皇宫巍峨奢华,分为外朝、内廷。
与中国古代皇宫不同,卫国皇子无论年龄大小,只要未封王,便依旧住在宫中,而只要住在宫中,便有继承皇位的可能,即便是有太子的存在,是以卫国皇储争夺极其激烈,有可能延续几十年。
当然这种情况也有意外,例如先皇时期。
先皇正康帝虽然贤明仁德、知人善用,将卫国治理得民富国强,却自幼龙体孱弱、子嗣单薄,几十年来只育有一子封为太子,然太子七岁那年却在狩猎祭中失踪,音信全无。先皇举全国之力苦寻多年却未找到,最后郁郁而终,其皇弟、玄德帝便继承皇位。
麒麟宫是太子寝宫。
正是下午,太阳毒辣,但麒麟宫中却有一人焦虑不安。
见宫女香韵回来,一名绝色女子快步迎了上去,“怎么样?殿下回来了吗?”
一袭烟罗紫暗花细丝褶缎裙的女子,浓密乌发梳成髻,上面点缀着与衣衫同色系烟紫色头面。
女子有着一张白净的瓜子脸,高鼻小唇,一双眸子若是烟雾般缥缈妩媚,整个人静静站在一旁就如同画卷一般绝美。
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卫国太子侧妃、陆家大小姐陆云佩。
香韵因为奔跑所以粗喘, “殿下……回来了,刚入宫门。”
香韵话音未落,从来都端庄稳重的陆家大小姐已跑了出去,不顾宫人们的吃惊,一口气跑到太子面前跪下,哽咽道,“殿下!求殿下为妾身做主。”
太子今年二十有五,身材高大,容貌俊美,一袭淡金色太子服穿于身,阳光之下熠熠生辉却好似带着光环。
他俯下身,将陆云佩扶起,柔声道,“云佩别急,我们进去说话。”
“……是,殿下。”美人双眉蹙紧,目色幽幽,人见人怜。
随后,俊美如涛的太子便牵着绝色佳人的侧妃,两人入了屋子,行走一路却金童玉女好似画中人。
入了房间,陆云佩再次潸然泪下,“殿下,陆家之事您听说了吧?虽外公有嫌疑,但到底没定罪,何况妾身父亲身为兵部侍郎,对皇上忠心耿耿,楚王却借机打砸陆家,让父亲丢了颜面、更寒了忠良之心!妾身知晓楚王有怨,但这怨恨因妾身而起,关陆家什么事?可怜妾身妹妹瑶儿冰清玉洁,竟被那阴险楚王带回王府,还将此事大肆张扬,以后妹妹还如何嫁人?我们陆家如何对昌盛侯、对顾世子交代?”
太子叹了口气,将爱妃揽在怀中,轻轻宽慰着,“云佩放心,本宫已将此事禀给父皇,父皇会为陆家做主。”
陆云佩泪眼凄凄看着太子,“此事都是因妾身而起,殿下,如果妾身死了,楚王会不会放下怨恨?”
太子立刻翻脸,“胡说!别将死挂在嘴边,你若死了,本宫怎么办?”
陆云佩继续扑在太子怀中嘤嘤哭着,太子一边轻声安慰,一边看向门外,微眯的双眸满是冷笑。
……
楚王府。
前院。
树荫下有一套石桌石椅,石桌上摆放棋盘,两名年轻男子对坐两边,一边博弈一边闲聊着。
其中一人衣着华贵,泛着优雅光泽的蓝紫色锦缎料子,顶尖师傅剪裁,虽已剪裁得极瘦,但穿在男子身上依旧松松垮垮,只因男子更瘦,瘦到行形销骨立、瘦到已经超出正常人的范畴。
男子苍白的面颊一脸倦容,并非劳累,而是身体孱弱到几乎没什么体力,稍微动动便力竭。
而棋盘对面的男子却正好相反,其身材修长健硕,面如冠玉、容貌俊美,他担忧地看向面前病人,“王爷这么做,不怕皇上怪罪吗?”
虽是春季初夏,众人已换了薄衣,楚王也穿腻了皮毛大氅,但脱了大氅,却依旧觉得冷,不得不拿了手炉。
楚王左手握着手炉,右手捏了白子,随性下在棋盘上,“恰恰相反,本王所做一切,都是皇上想看的。”抬眼,细得好似骨头的手指一点,“舟意,该你了。”
年轻男子正是仙手圣医曲舟意。
曲舟意虽只有十九岁,但天赋廪人,在医界名声赫赫,其与楚王关系世人皆知,一个是手到病除的神医圣手、一个人无人能医的病痨,两人从第一次接触便好似杠上了,随后关系越发融洽。只要神医曲舟意不云游采药,多半是在楚王府。
想到楚王的身份,曲舟意皱了皱眉,随后落了黑子。
玄德帝是先皇正康帝的皇弟,却不是同母所出,先皇唯一的同母胞弟、同为太皇太后所出的皇子,只有楚王。
当时先皇突然驾崩,朝臣分为两派,拥护玄德帝一派、拥护楚王一派。
但也怪楚王没有皇帝命,竟在紧要关头发病,朝臣们顾及到楚王身体孱弱以及年龄尚幼,便拥护了玄德帝上位。
先皇是否有遗旨、遗旨希望传位给谁,这些都成了谜。
楚王身子孱弱,时不时发病,自身难保何况皇位?时间久了,大家也就淡忘了楚王。
对弈继续。
楚王垂着眼,瘦得几乎如骷髅的面颊上,睫毛竟然浓密如扇,放下眼帘,浓密睫毛将眸子遮挡得严严实实,令人无法探究其内心。下了白子。
曲舟意轻声道,“太医每隔三日便来为王爷诊平安脉一次,王爷情况皇上应了如指掌,即便如此,皇上为何还忌惮王爷?”语毕,下了黑子。
“因为他是皇帝。”楚王下了白子。
曲舟意失笑,“这般草木皆兵,皇上不累吗?”下了黑子。
楚王淡淡道,“谁让他是皇帝?”下了白子。
曲舟意挑眉,眼神多了狡黠,“所以,我觉得还是当我的草民舒服,那位置不舒服。”下了黑子。
楚王依旧淡淡,“你先能当了再说。”下了白子。
曲舟意无奈,下白子,“藏娇院,名字不好听。”
楚王下了黑子,“足够侮辱就好。”
曲舟意笑着下了白子,“陆姑娘是无辜的,王爷应该知晓,陆云佩也只是一枚棋子。”
楚王下黑子,“所以,本王没打算要她的命。”
曲舟意下白子,“王爷的意思是,草民要去为陆姑娘医治了?”
楚王下黑子,“现在还不行,本王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玄德帝看,这么草草收场,玄德帝不会尽兴。”
“但听梁嬷嬷说,陆姑娘病情实在严重,如果不小心陆姑娘香消玉殒了怎么办?”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本王都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在乎她的?”
“但如果陆姑娘死了,王爷怕是会麻烦。”
“本王一直都很麻烦,虱子多了不怕痒。”
“但如果陆姑娘死了,王爷不会愧疚吗?”
“赐她与本王合葬,左右本王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楚王抬起眼,幽黑的眸子无波,却如同一双可吞噬一切的黑洞,“你输了。”
曲舟意急忙看棋盘,随后一拍自己额头,“又输了?我什么时候能赢一回?为了能赢你,我上次专门去的幽冥谷求教幽冥老者,还送了他不少奇药。”
楚王淡淡看了他一眼,“幽冥老者?可是那个披头散发的独眼龙?”
“正是!幽冥老者擅长奇门遁甲,棋术更是闻名天下,看来是我学艺不精,回头还要抽时间去拜访一次,”曲舟意声音一顿,“等等,王爷听说过幽冥老者?”
博弈结束,楚王双手握紧手炉取暖,“三年前见过,下了一晚,他一局没赢,最多也只缠斗一个时辰,本王要早知他那么废物,也不会熬夜和他下棋,害的本王发病一场。”
“……”曲舟意。
楚王对身旁太监点了点头,立刻有太监跑来扶楚王起身。
楚王要回房休息了,临走时扭头道,“没本王命令,不许给她医治。”
曲舟意急忙收起了嬉笑,恭敬道,“是,王爷。”
……
藏娇院。
陆云瑶觉得自己要死了,活活烧死的那种。
她不懂中医,不知道这些草药有什么作用,但她知道,这些***怕是对她的病症无效。
两天两夜的时间,她按时服药,让丫鬟用温水擦身物理降温、积极吃饭、努力运动,但是效果甚微,依旧高烧不止。
她真觉得自己要死了,但她不想死。
房间内,一片愁云惨淡。
暖秋和尚春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小姐,用尽全力憋着泪,她们怕不小心自己哭出来。
丫鬟文月匆匆入了院门,梁嬷嬷急忙迎了上去,将其拦截在房间门外,焦急问道,“王爷怎么说?”
文月面色苍白,叹了口气,“王爷依旧不让曲神医来医治,更不让我们抓药,只说陆姑娘吃自己带的药,吃完了就别吃了。”
梁嬷嬷叹了口气,看向房间的方向,眼神怜悯,“这个陆姑娘虽然嘴巴毒,但却是个坚强的好姑娘,只可惜红颜薄命。”
文月道,“嬷嬷,我们怎么办?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陆姑娘病死吗?”
梁嬷嬷无奈地点头,“王爷想让陆姑娘死,她就必须死。”
雕花大床上。
陆云瑶闭着眼,却没昏迷,她在绞尽脑汁地回忆——什么西药可以快速降温,哪种降温西药可以在自然界中简易提取,就算不纯、就算不了解剂量也没关系,总比这么活活病死的好。
突然,陆云瑶猛然睁开眼——阿司匹林!?
阿司匹林算是曾经的神药了,具有解热、镇痛、抗炎等作用,而其根本作用物质是水杨酸。
在现代,人们认识水杨酸配方是从护肤品成分中得知,但水杨酸退热功效却是实打实的。
水杨酸……
水杨酸……
她好像隐约想起了什么。
在大学时,她学的不是药剂,但药剂方面课程也有所涉猎,如果她没记错,水杨酸的一种提炼途径是柳树皮,柳树皮、柳树叶中含有水杨酸,古埃及、古希腊的医学书中便有所记载 ,便是中国医学巨著《神农本草经》和《本草纲目》也记载了柳树皮的功效。
陆云瑶强撑着起身,“暖秋。”
红着眼圈的暖秋上前,“小姐,您口渴吗?奴婢为您拿水。”
陆云瑶声音有气无力,但双眸却炯炯若两股火苗,“之前在陆府时,大夫开的方子还有吗?”
“呃?”暖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药方,你们用来抓药的方子。”陆云瑶耐心解释。
“有,小姐稍等!”虽然暖秋不知小姐突然要药方的原因,但隐约有种预感,小姐定有妙用。
很快,暖秋拿来了药方,陆云瑶展开细细读着,“麻黄、桂枝、白芍、干姜、细辛、五味子、半夏、炙甘草……”
陆云瑶放下药方,“暖秋、尚春,你们过来。”
两人齐齐上前,“是,小姐。”
陆云瑶微微皱眉,小声道,“楚王府里,可有柳树?”
暖秋和尚春一愣,尚春道,“有的,就在藏……”声音顿了一下,实在认为这名字难堪,便换了一种说法,“这院子与厨房**,有个人工湖,湖水旁有柳树。”
陆云瑶眯着眼,“这个时节,柳树应该已经发芽了吧?”
“发了,小姐为何这么问?”尚春真是不懂了。
陆云瑶没直接回答她,“你们两人即刻去找柳树,砍下柳树皮,混着柳叶煮水,一定要熬得狠上一些,最好熬至粘稠,然后给我端来。”
尚春不解,暖秋却道,“是,小姐,但我们二人离去,没人照顾小姐怎么办?”
陆云瑶缓缓闭上眼,“还有梁嬷嬷她们,她们不是坏人。”
“!!”暖秋。
“去吧,我睡一会,醒了就要喝。”说着,陆云瑶便昏昏睡去,再不理睬两人。
暖秋犹豫片刻,狠狠一咬牙,带着尚春转身就走。
当走到门口时,在梁嬷嬷面前跪下。
梁嬷嬷不解,“两位姑娘这是?”
暖秋抬眼,眼圈通红,“这两日承蒙梁嬷嬷和四位姐姐照顾,刚刚我家小姐也说,嬷嬷是值得信赖的好人。如今小姐病重,我们要去为小姐寻柳树皮,若小姐熬过来,我姐妹定要报答嬷嬷,若小姐……那我暖秋也要随小姐去,待来生再报答嬷嬷。”
梁嬷嬷大惊,将两人直接拉了起来,“暖秋你这是什么意思?陆姑娘难道熬不下去了?”
暖秋苦笑,“抱歉梁嬷嬷,奴婢真不知,但小姐让我们去寻柳树皮熬水,我们这就要去了。”
“柳树皮熬水?这好好的,也不是灾荒,吃树皮做什么?”梁嬷嬷不解,“该不会是陆姑娘烧糊涂了吧?要不然这样,你们还是回去照顾你家小姐,我再去舍老脸求王爷请郎中。”
梁嬷嬷说完便意识到失言,捂了嘴。
若按她说的那样,便承认了王爷故意不请郎中,延误陆家小姐病情。
暖秋摇头,“奴婢多谢嬷嬷好意,但奴婢也是做下人的,实在知晓若主子决定,下人无法违逆。所以我们还是各尊主命吧,嬷嬷别去请郎中,帮奴婢照顾小姐,奴婢和尚春则是听小姐的,用柳树皮熬水。”
这几天陆家小姐努力用膳、拼命活动,一幕一幕都打动梁嬷嬷,梁嬷嬷从心底想帮,但想到自家王爷那阴晴不定的脾气也是后怕,最后只能听暖秋的,带人进去照顾陆家小姐了。
房间内,虽有淡淡药味,但却全然没有重病人的死气。
窗子敞着,上面用薄纱纱帘挡着风,一阵暖暖春风吹过,吹起了纱帘,更吹来许多花香——窗前桌上有不少鲜花,怒放着、争奇斗艳着争宠。
为方便运动,房内一些柜子都被搬了出去,只留几只精致的家具。
房间瞬间宽敞明亮,简洁雅致。
少女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双唇抿紧,嘴唇上擦着口脂,面颊上点着胭脂,哪怕病的奄奄一息,但脸上全无死气,娇嫩得好似随时会睁开眼,会甜甜地笑。
梁嬷嬷站在窗旁,幽幽叹了口气,“多好的姑娘啊?”
一旁的丫鬟们也小声议论。
“是啊,陆姑娘是我伺候过最独特的姑娘了,按照道理,生病应该蓬头垢面来着,但陆姑娘每天早晨都要起床梳洗,打扮得漂漂亮亮。”
“没错,陆姑娘说,精气神儿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给自己的,陆姑娘每天都精神着呢。”
“我总觉得,陆姑娘会熬过来,如果陆姑娘这般乐观坚强都熬不过来,别人就更熬不过来了。”
丫鬟声音刚落,众人便沉默,因为她们齐齐想到了楚王殿下。
楚王病弱阴鸷,脾气不好,原本还有丫鬟在主院伺候,楚王讨厌丫鬟身上的香粉,从那开始全府丫鬟都不许用香粉,甚至连胭脂都不行;楚王讨厌艳丽的颜色,从此以后楚王府上上下下都穿素色,不是黑就是灰;楚王讨厌用荤腥,从此厨房一点肉不能购置,鸡蛋都很少能吃到。
总的来说,病弱的楚王很挑剔,每次挑剔都要把楚王府的人折腾下几层皮。
而陆姑娘正好相反,不仅自己积极向上,还将自己身上的光芒普照给身边的人,让人如何不喜欢?
好半晌没人说话。
一名丫鬟突然小声道,“陆姑娘真的好美。”
众丫鬟趁着正主昏睡,齐齐来观赏。
“是啊,陆姑娘的鼻子好漂亮,小小的尖尖的。”
“陆姑娘的唇也美,像花瓣一样,微微上翘。”
“你们看陆姑娘的眉,陆姑娘好像没画眉,却这么不浓不淡的恰当好处。”
又一名丫鬟道,“如果陆姑娘称楚王妃,我们王府会不会也变得轻松些?”
梁嬷嬷终于听不下去了,狠狠道,“闭嘴,主子的事儿也是你们能编排的?若让人听到,你们知道后果。”
众丫鬟赶忙闭了嘴,四散开,各忙各的。
这些,昏迷的陆云瑶一无所知,她只知道自己反复发烧,要死了。
……
夜晚。
主院。
裹着黑色皮毛大氅的楚王坐在特制的大椅上,明明身材高大,但坐在其上却好似没占多大位置。
他一只手臂搭在一旁桌上,锦衣广袖铺开,乍一看空空如也,仔细才能看见广袖下面有条细得不能再细的胳膊。
桌上有脉枕,曲舟意就在这脉枕上为楚王诊脉。
少顷,曲舟意抬起手指,道,“王爷脉象平和,并无大碍。”
楚王怀中抱着一只大号暖炉,懒洋洋抬了下眼,“换句话说,就是没什么进展?”
因为其睫毛太长,即便其抬眼,半遮的眸子也给人一种迷离感。
曲舟意淡笑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突然的康复可不是什么好事。”
正在这时,门外隐约有焦急地交谈声,紧接着楚王身侧的仇公公小心入内。
“王爷,藏娇院的梁嬷嬷求见。”
楚王将怀中暖炉紧了紧,“让她进来。”
“是,王爷。”仇公公急忙退出去,来到梁嬷嬷身旁,“进去吧,小心着点,王爷心情好像不大好。”
仇公公和梁嬷嬷都是从前楚王还是皇子时便开始伺候,多年共事,有些交情。
梁嬷嬷点了下头,随后恭敬入内。
“奴婢见过王爷,”梁嬷嬷直接跪地,语调掩饰不住的焦急,“王爷,陆姑娘怕是要不行了。”
曲舟意也是双眉紧皱,如临大敌,“王爷,在下去看看吧?”
反观楚王,依旧半死不活地抱着暖炉,“不行了?才三天就要不行了?”随后又轻声自嘲,“本王可是撑了二十三年呢。”
梁嬷嬷额头出了冷汗,她能听出楚王不快,但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只能冒着风险哀求,“王爷恕罪,奴婢听陆府丫鬟说,陆姑娘在陆府时便高烧四天,算一算,如今已经烧了七日,这七日陆姑娘精神头虽时好时坏,但温度却一直没降下来,今日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曲舟意也道,“王爷,还是让在下去看看吧,哪怕只开上一个方子。”
楚王垂下眼,开始拨弄手中的暖炉,却不回答。
正在这时,仇公公又悄声进了来,面色尴尬。
楚王抬眼,“怎么,人死了?”
仇公公道,“回王爷,陆姑娘醒了,而且温度……也降了。”
“……”众人。
“降了?”楚王终于撇了曲舟意一眼,“你不是说,突然的康复不是好事吗?”
曲舟意哭笑不得——谁说突然的康复不是好事?刚刚他那般说,只是安慰楚王罢了,“回王爷,是的,在下怀疑陆姑娘回光返照。”
仇公公道,“那个……听说好像不是回光返照,是真的康复了。”
“连续烧了七日,为何会突然康复?”曲舟意问道。
仇公公答,“听说陆姑娘下午时派陆府丫鬟剥了许多柳树皮出来熬成水,陆姑娘喝后睡了一觉,醒来时便降了温。”
梁嬷嬷也一愣,“柳树皮?没错,下午暖秋和尚春确实去弄柳树皮了,奴婢还以为……是陆姑娘说胡话。”
楚王撇了曲舟意一眼,“你还要去看吗?”
曲舟意憋着笑,“自然是要去的,虽然仇公公说不是回光返照,但他们到底不会医术,如何断定?就算陆姑娘不是回光返照,在下却对陆姑娘的柳树皮汤有些兴趣,拿来研究研究,回头王爷发病时没准能用上。”
楚王更不开心,“你在咒本王?”
“不敢,不敢。”曲舟意道。
梁嬷嬷和仇公公暗暗相视一看——能和楚王这般轻松对话的,整个王府上下,怕是只有曲神医了。
楚王蹙眉,“滚了也好,让本王清净一下。”
“是,王爷,在下滚了。”曲舟意认认真真请安后,便跟着梁嬷嬷快速离去。
因为曲神医的离开,房间瞬间静了下来。
下人们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战战兢兢,提醒自己别出半点错,毕竟楚王心情不好。
再看楚王,窝在硕大的椅子上,抱着暖炉,目光阴鸷地盯着门口,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声音道,“奇迹?本王身子何时也能出些奇迹?”
……
藏娇院。
当梁嬷嬷带着曲舟意到来时,陆云瑶已经起身,梳洗好化了妆、穿了身最贵的衣服,慢悠悠地喝着粥。
“我这温度也降下来,身子也好起来了,从明天开始应该吃些荤腥了吧?”陆云瑶对身旁伺候陪伴的王府丫鬟香影道,“几天没吃肉,觉得浑身没劲儿,有时候我都在想,如果早早开了荤会不会康复得更快一些?”
香影面色一变,轻声道,“陆姑娘,王府……是不碰荤腥的。”
“什么?”陆云瑶一愣,“为什么?”
“因为王爷不喜欢……”
“他自己不喜欢,所以整个王府都不能吃肉?”
“……是。”
“……”
说话期间,梁嬷嬷先进了来,看见陆云瑶端端正正地吃粥,毫不惊讶,因为只要其醒来,便定要梳洗下床的,“陆姑娘,王府的曲神医来了。”
陆云瑶暗暗翻了个白眼——病都好了,他来干什么?但还是道,“请神医进来吧。”
“是。”
梁嬷嬷外出请人,很快,伴随着淡淡药香,一袭月白细棉衣袍的曲舟意缓步进入房间。
陆云瑶抬眼,正碰曲舟意看她,四目相碰,两人皆一愣。
曲舟意见过病人的无数,却从未见过这种高烧七日,还梳洗打扮整齐,端坐着喝粥的,如果不是事先知情,他绝对想不到面前女子前一刻还病危着。
陆云瑶也暗暗吃惊——不是说什么仙手圣医吗?按照道理应该鹤发童颜吧?怎么会这么年轻?如果说西医是理论医学的话,中医就是经验医学,中医的医术是靠实打实的时间、案例和经验堆出来的,眼前这人看起来最多也就二十岁,能成名医?
曲舟意笑着入内,“陆姑娘,久仰久仰。”
陆云瑶放下勺子,“曲神医大名,云瑶也是如雷贯耳。”
曲舟意看向桌上几乎吃光的佳肴,“在下是否打扰陆姑娘用膳雅兴?”
陆云瑶回道,“没有,正好吃完。”说着,饮茶清了清口,起身,“曲神医此番来,是为我诊病?”
曲舟意点头,“听闻陆姑娘已病重多日,可惜在下不在府中,刚刚回来听说陆姑娘痊愈,但在下不放心,还是来看看了。”
陆云瑶失笑,语调微变,“那还真是巧。”
曲舟意只当没听出来,两人到了正厅坐下,梁嬷嬷已掏出脉枕和帕子,待陆云瑶将手腕放上,这才盖上帕子。
即便是见识过宫中美女无数,但当梁嬷嬷看见陆云瑶的手腕时,依旧忍不住惊叹其冰肌玉肤。
关于新的肉身,陆云瑶本人也是十分满意的,就为了这张脸,她也发誓要好好活下去。
曲舟意隔着一张桌,在陆云瑶身旁的位置坐下,先细细询问了病情。
“陆姑娘可还记得,是如何发病?”曲舟意问。
陆云瑶回忆了下,“七日之前,一天夜里被子厚了,我贪凉便推开被子,想来是那时着的凉。”心中暗暗吐槽本尊身子柔弱。
“发病时,可有什么感觉?”
“发热、肌肉……周身酸痛,喉咙嘶哑干涩,头疼,差不多便是这些。”典型的感冒症状。
曲舟意又问了一些饮食作息方面的问题,这才为其诊脉。
陆云瑶垂眼看着,见这年轻神医手指修长、指尖干净,指甲修剪整齐圆润,皮肤白皙光洁得连根汗毛都没有,不仅暗忖——这小白脸真会医术?
不过会不会都不要紧,她对自己身体有把握。
陆云瑶抬眼看向沉思的曲舟意,眼神闪了闪,若有所思。
少顷,曲舟意收回手指,笑道,“实在神奇,从脉象上来看,陆姑娘身体康健、脉搏有力,竟全然没有生病的迹象。”
陆云瑶也客气道,“曲神医真会安慰人,我高烧七天,阎王殿都溜达了几回,怎么会毫无生病迹象?”当然没生病迹象了,她最近几天扛着孱弱的病体努力康复、还确保营养均衡,柳树皮只算是痊愈的临门一脚,实际上没有柳树皮,她也能恢复。
当然,这些事情只有她自己知晓,外人只以为陆姑娘一直病重。
曲舟意道,“或者,在下为陆姑娘开一些补药?”
陆云瑶道,“曲神医可曾听过,药补不如食补一说?”
“食补?”曲舟意不解,“陆姑娘好像对医术有所涉猎,不知陆姑娘的食补指的是什么?”
“肉。”
陆云瑶简单暴力。
曲舟意突然眯眼,勾唇一笑,“在下,也很久没吃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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