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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3怪奇调研所

亖天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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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番茄小说   主角: 万奇,童向南   更新: 2022-07-22 19:0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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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读书简介

万奇,童向南《803怪奇调研所》讲的是一场精神重创,留下了极度阴影,需要服食药物才能保持镇定然而,人类,多数,是抗拒药物的万奇,就是这样一个抗拒药物的人混蛋地‘穿越’了几个世纪,表面没有留下烙印,但是,心底,却早已经累积了伤痕

第3章

精彩节选


“腿真白。”

“嗯哼。”

万奇抬起眼皮的时候,正看见那个正在往上铺爬的妇女。

车外西北风呜呜地嚎叫,起码得零下七八度。

好嘛,这姐姐,枣红色的长款羽绒服底下,不光穿的是裙子,居然还光着两条腿。

“小万,跟你商量个事儿。”

老吴把色眯眯的目光从‘腿儿姐’身上收回来,直了直身子,转头说道:

“你嫂子身子骨那样,离不开人照顾,可这趟我还是主动提出跟你一块儿出差。跟你,平时我没藏着掖着,你该也猜到,我非得走这一趟的原因了。”

“行了,老哥。”

万奇扬了扬眉毛,跟着却又撇了撇嘴,显出三分苦相:

“不就是‘公费花销’,顺道去看看你常提起的那位高人嘛。本就是人之常情,何况咱这回的差事……呵呵,这他妈叫什么操蛋差事。”

“单是就事论事,这一回咱要办的差,听起来就狗皮倒灶得很。可是……”

老吴盯着他,本就细长的眼睛忽地一眯,话锋一转:

“你信命吗?再不……我换个说法,你信不信——在数难逃?”

万奇和他对视了足有半分钟,摇摇头:

“不信。”

万奇已经认定——这老小子,昨个宿醉的酒意还没消散,恰好赶上同一车厢的第三名乘客是一穿着有那么点风骚的老娘们儿,他就借着残留的酒劲开始‘发挥’了。

“哐哧”声中,边荒线路才难得见到的老旧绿皮火车逐渐加速。

隔着窗户,直到看不见站台。

万奇起身,冲老吴一扬下巴。

没等他开口,老吴就闷哼一声:

“别废话,我永远不会进餐车。铁打的规矩,到死都不会变。”

说罢,就低下头摆弄手机去了。

“行,那就老规矩。”

万奇说着,很是露相地朝着临近门口的上铺斜了一眼。

老吴显然会意,咧嘴一笑,露出半口烟熏牙:

“嘿嘿,你老哥我这回来,就是想看看我那大哥过的咋样,可不是想‘二进宫’!赶紧滚犊子吧!”

本是带着笑出门,可是一出软卧车厢,扑面而来的寒意就冻得万奇猛一哆嗦。

“我靠!”

他本能地抱住肩膀暗暗感慨——俩人七十二块钱的车厢暖气开放费可真没白交。

转念一想,多半也是因为这项额外的费用,我们那八人车厢才只三个人儿。

我去,这边的老乡都这么扛冻吗?

腿儿姐……

想到那双白花花的腿,万奇又忍不住咧了咧嘴。

他本人就职于华东一二线城市的某私企。

老吴,大名吴友德,算是单位的老大哥,但是单论‘级别’,却是倒数。

一是这老哥学历不高;

更主要的是,老吴年轻那会儿因为‘作风问题’,在东北蹲过两年多苦窑。

单是这两样,不出意外的话,他吴友德后半辈子也就只是混吃等死的命了。

也就是因为后者,万奇出门的时候才有点担心他会对‘腿儿姐’不规矩来着。

真干什么,不现实。

关键丢不起那人啊。

这一趟,被指派出差,万奇原本就很是窝心的。

具体原因,稍后再说。

老吴却是主动请缨,甚至不惜豁出脸去讨好领导才能跟来。

他说是要去探望老友,也是曾经的狱友。

万奇就此随口问过两句。

他说自打出狱回去后,他就和那老友一直没联系过。

算起来,差不离得十五六年?

或者更久?

那还能看得着吗?

“嘶……”

万奇陡地狠吸了一口气。

心道:“靠,又特么犯病了!”

随即从兜里掏出药瓶,倒出两粒半透明的药丸含在舌根下头。

大夫说过,经过那次的事后,万奇表面正常,但是留下了相当严重的心理后遗症。

主要症状是病发时,心思逻辑不断漫无边际扩散,直至导致行为失常,造成不可预想的后果。

黄色透明药丸。

能起到镇定作用。

而且,属于正常医疗用药。

药丸融化,靠在车厢墙壁上的万奇直了直上身,使劲闭了闭眼。

转过身,刚一睁开眼。

猛然间,一道白花花的影子,自上而下,笔直地吊落在了眼前!

是一双腿!

一双小腿!

女人的腿!

任何人,在这种情形下,第一反应都会很强烈!

但是,万奇只是出于本能,浑身猛地一颤。

紧跟着,后退半步。

以超乎常人的速度稳住了心跳频率。

缓缓抬起眼皮,顺着那双近观连毛孔都清晰可见的小腿向上看去。

羽绒服?

枣红色的?

这衣着,这双腿……

不会吧?

又来了?

为什么会是在这个时候出现?

难道还嫌我最近不够憋屈?

或者是……

拿这种我已经厌恶之极的病症来消耗我的生命?

虽然看不清车顶的状况,但眼前悬着的女人,明显是吊死的。

万奇没瞎,作为一个正常男人,在冰寒之地看到穿着清凉的女人也免不了多看几眼。

别说那显眼的枣红色羽绒袄,就那双光溜溜的小腿……

是腿姐!

她现在应该在软卧车厢里。

在靠近门口左侧的上铺。

为什么?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此时此刻,没有人能了解万奇的心理状态。

因为一场意外,他听从医嘱服用药物。

同样是那场意外以后。

有一天,他忽然看到了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

最初的理智告诉他:

那只是幻觉、是臆想……

然而,他每每看到的景象,都是那样的恐怖。

而那些恐怖的场景,在不久之后,都会成为现实,展现在他眼前!

同一个软卧车厢,只有他、老吴和腿儿姐。

腿儿姐会死,而且是吊死!

难道是老吴兽性爆发?

想想看,这老丫本就有前科。

虽然时隔多年,可如果没记错,他后来的妻子,在十年前就已经因病瘫痪不能自理。

作为男人,他会不会……

不对!

万奇一边试图阻止自己思维的无限制扩散,一边却又控制不住地脑筋飞速旋转。

这是在火车上!

车厢整体高度是多少?!

就算有人在火车上上吊,或者被吊死;

就算悬挂点最最靠近车顶;

那眼前的死尸,一双小腿,怎么可能就吊在自己视线平齐的位置?!

不可能。

根据之前的‘经验’,腿儿姐的死尸出现在眼前,那她必定会死。

可她不能够是被吊死的。

“老吴!”

“吴友德!”

猛然想到最关键,万奇转身就想回去。

可就在转过头的瞬间,一张惨白的脸蓦地闪现在眼前。

与此同时,一个半阴不阳的声音问道:

“你,为什么有两张脸?”


两张脸?

愕然的同时,万奇也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眼前的男人,和万奇年纪相仿,比他高出半头,偏瘦,一张脸孔单看五官,每一样都堪称得上精致,可这些却都‘挤兑’在一张圆得像烙饼似的大脸盘子上。

关键,这张脸比之本不会化妆却涂抹了浓重粉底的女子,还要惨白。

“你是什么人?”万奇本能地后退了半步。

白脸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片刻,慢慢咧开嘴,先是声音不高不低地说:

“我看人很准,你,有两张脸孔。不过,那和我没什么关系……”

随即微微压下调门:“江湖救急。识时务的话,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哦。”

的确不用多说。

万奇绝不是所谓的‘雏儿’,只一对眼神,便大致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和意图。

低眼间,再看他单手抄着的棉夹克衣兜明显向前凸出一块,更加印证了想法。

这个白脸,是个铁皮疤瘌!

树身上有疤瘌,十有八九是生了蛀虫。

貌似自打民国时候,滋生了一些个专门在铁道上混饭吃的家伙,专门对火车运输的货物和客商劫掠。

截至当下,火车都还是承载量最大的交通工具。

因为其特殊性,当时当局对这些吃铁路的劫匪难以压制更别提铲除剿灭。

时日一长,头痛之余,在东北一带,便有了‘铁皮疤瘌’一说。

意为,这横向‘铁树’上难以清除的贼虫!

“我看你不像是二百五。”

白脸半阴不阳地说道。

与此同时,本就狭长的丹凤眼眯了眯,往万奇腰间斜了一眼,并且,将夹克的衣兜向前顶了顶。

“什么时候贼上我的?”

万奇边说边把手伸进外套里边。

白脸略显不屑,只是瘪瘪嘴,发出一声轻微嗤笑。

年纪不大,倒是个**湖。

滴水不漏。

万奇暗暗摇头,心说认栽吧。

真要硬刚,自己未必会吃亏,但这趟怎么都算是出公差。一个打工的,可以为五斗米折腰,但没必要冒额外的风险。

他只是奇怪。

这些‘疤瘌’的眼睛怎么就这么毒呢?

要说这年头,出门带大额现金的人已经很少了。

如果不是二老板嘱咐,说目的地所在偏远落后,电子支付未必好使,他也不能够取了这两万块钱随身携带。

回想起来,自己一直不曾露白,怎么就被这铁皮疤瘌给贼上了呢?

万奇解下贴身的腰包。

白脸瞥了一眼,闷哼一声:

“搁那儿。滚吧。”

万奇微微皱眉,但还是稍稍躬身,将腰包丢放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

他本是放弃了抵抗的,但就在抬起眼皮的刹那间,再次看向白脸,脑海中却猛地浮现出了一副画面!

“真不是人揍的!”

他心底蓦地蹿起一股怒火,骂声出口,已然斜过身,一下铁山靠侧肩撞进了白脸怀里!

白脸认定这次是又遇到了个软蛋,没有防备,竟一下子被撞出去三米多,四仰八叉地摔在了走廊上。

万奇单脚挑起腰包,边重新往腰间系边快步迎着白脸走了过去。

白脸脸色一变,弹起身。

还没等他动手,万奇忽地将两手向前一伸,同时加紧了脚步。

白脸还没反应过来,腰包的尼龙带子就横向勒住了他的脖子!

还没稳住的脚后跟再次失去重心,随着万奇的从旁奔过,白脸猛地仰面再一次向后摔去……

耳听脚步声远去,平躺在地的白脸抬手抹了一把鼻血,看看手心,嗤一声笑了:

“三年不发市,马爷难得有兴致做一回买卖,还碰上硬茬子了。”

白脸没有即刻起身。

不是不想起来,实在是像他自己说的,对方真是个硬茬子,下手有点儿黑。

那个看着斯文的小子,在把他勒倒的瞬间,回手肘一下捣在了他脸上。

这一下重击,任是什么人都够躺一会儿的。

“狗凸的!老子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终于缓过来的白脸翻身爬起来,咬牙朝着车尾的方向追去……

“砰!”

一声闷响,两节车厢相连处厕所的门被踹地猛一震,锁簧弹开。

怒气勃发的万奇一把拉开门,正看到了方才闪现在脑海中的那一幕画面。

一名年轻女子歪坐在马桶上,口吐白沫,浑身不住地剧烈抽搐着。

另有一个身形硕然如铁塔般的黑胖子,正赤红着眼,对其上下其手!

咬人的狗不叫。

万奇貌似就是这种‘狗’。

黑胖子还一脸错愕没醒过神,甚至还没来得及直起腰,就被他一记飞膝顶在了腰间。

“……呃……”

黑胖子跌向一旁。

但他体型肥壮,肉也实在。

万奇奋力一撞,虽然达到了目的,却因为自重不及对方,被反弹出了厕所。

“个狗凸的!!”

一声低骂自耳边响起的同时,万奇被人从后方勒住了脖子。

“小子,是我看走眼了,你还特么是个硬点子……”

白脸咬牙切齿,但话说一半,瞳孔骤然一缩,整个头脸突地涨红起来。

也正是他动作僵滞的刹那间,万奇回手一记肘击,蹲身挣脱了勒束。随即再次冲进厕所,一手捏住那女子下颚,一手插到她肋下,不管不顾地将她拖了出来。

不等白脸再次欺近,已经急赤白脸的万奇便低吼道:

“你要还是娘养的,就别再得寸进尺!再敢恶心我,老子要你一双招子(眼珠)!”

白脸本是要冲过来的,闻言身子一挺,斜向厕所内看了一眼,跟着竟一个侧踢,狠狠踹了进去!

他人也进去了。

厕所的门,被拉上了。

里边断续传出的声响,真很小。

等到门再次拉开,白脸走出来的时候,里头已经没了动静。

“她……她怎么样了?”

白脸用袖口狠劲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看着被万奇揽在怀里的女子,声音竟是有些发颤。

“她应该是发羊癫疯了……”

万奇撑在女子口中的手指不敢松劲,既怕女子在无意识地抽搐下咬到舌头,也不想被对方咬伤,“还愣着干什么?去叫随车的大夫啊!”

“没……没用的。”

白脸蹲到跟前,抬起女子的一条腿,边脱她脚上的靴子边看了万奇一眼:

“她的毛病,我知道。她,是我妹妹。”


事实证明,白脸貌似没说谎。

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很快便使女子停止了抽筋。

万奇属于那种当机立断的个性,感觉走廊嗖寒,即便将还没有完全清醒的女子就近抱回了自己的车厢。

“诶?我说,这是什么情况?”

吴友德坐起来,愣然地问道。

“羊癫疯。”

万奇将女子安放好,直起身,抹了把脑门。

“哦,哦哦。”

老吴又愣了愣,跟着上下打量他一眼:

“饭?饭呢?”

“我……靠!”

万奇翻了个白眼,“你得等我抽出身来啊!”

他看了一眼跟进来的白脸,摇头道:

“我这就打饭去!”

白脸,虽然是臭名昭著的铁皮疤瘌,但发生了这么一段插曲,貌似也暂时不必担心他会作什么妖。

蛀虫谋利。

他贼上的是万奇,现钱在万奇身上,他没理由对旁人下手。

还有,短暂的‘疾风骤雨’后,冷却下来的万奇已经完全认定

——那女子,应该真是白脸的妹妹。

虽然,她的脸比白脸小了不止一圈,但那大饼似的圆脸盘子,让人很难怀疑,这一男一女不是产自同一个‘饼铛子’。

万奇觉得没有必要再去那个厕所。

他做人其实很简单,多数时候只凭一己判断、自身好恶行事。

甭管具体什么情况,那黑胖子对女子耍下贱是事实。

而且,是不顾女子的生死安危,只管自顾发泄私欲。

那已经不单是王八蛋了。

白脸是女子的哥。

亲妹妹被侮辱,被他撞破。

黑胖子,自然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至于黑胖子是怎么个下场、是死是活,谁又去管?

餐车。

听万奇说要点菜,原本漫不经心低头玩手机的列车员才多少提起点精神,随手将塑封的菜单递给了他:

“你先看吧,画杠的没有哈。”

“能开发票哈?”万奇问。

“没有,只有收据。”

列车员用手指戳了戳柜台上的一叠收据单。

万奇没再多说。

对于吃,他向来还是挺认真的。

这是因为,年少时,他有那么一段常人难以想象的经历。

那时候,他为了抢吃半拉馒头,曾与流浪狗斗智斗勇。

虽然,后来,是他给那条从初见到终了都脏兮兮、赖唧唧的流浪狗送的终,但他却是再不想挨饿亏嘴的。

白脸兄妹的事,似乎冲淡了药效。

为了抑制扩散的思维,万奇更加全神贯注地看着菜单,强迫自己心无旁骛。

老吴和自己的关系固然不错,但还没到生死与共的份上。

根据之前‘看到的’腿儿姐的状况,或者说脑海中浮现的场景,老吴或许会有麻烦。

可给万奇治疗的大夫说过,如果他不能自律,且进行有效的自我治疗,最终,最好的结局,恐怕也得是——变成疯子,正式地住进精神病院!

“回锅肉。”

“酱爆鸡丁。”

“尖椒炒荷包蛋……”

万奇凭借经验,尽量避免了‘踩雷’,点了几个火车上质量不至于太垃圾的硬菜,嘱咐列车员打包。

列车员刚从后厨出来,忽听一个声音讷讷地说:

“同志,我……能给我炸两个鸡蛋不?”

尖椒炒荷包蛋,算是一道菜。

炸鸡蛋……

好像只能算是单加小料吧?

同志?

万奇回过头,只见一个穿着灰布老棉袄的中年男人,微微佝偻着腰,眼神很有点讪然地看着这边。

见列车员皱起了眉,中年男赶忙说:

“我……我……我闺女馋了,想吃炸鸡蛋……”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超过三百天在一个固定的办公室里办公,都会感到厌烦。

更何况,是整日往复在一列噪音恼人的绿皮火车上。

不大会化妆的列车员虽然态度不咋好,但本心总是不坏的。

见中年人明显拮据的模样,提出的要求在她看来虽不合理却是那样卑微,稍一迟疑后,反应过来,也就只是“哼”了一声,便又进去后厨了。

万奇很少主动和陌生人搭讪,这次也不例外。

但出于奇怪,或是病情‘泄漏’,他还是没忍住,多看了中年人两眼。

“乖乖,这人……该不会是穿越过来的吧?”

看清中年人的打扮,他更加狐疑地暗自嘀咕。

要说这人穿的家做老棉袄现在还算不鲜见。

那已经看不出本色儿,却还能看出款式的老式军裤、上世纪就已停产的制式人造革皮带……还有他脚上那双解放鞋……

现在的人就算是想COS,怕也是很难凑齐这一身吧?

“菜好了。”

把打包的饭菜递给万奇后,列车员冲中年男勾了勾手。

买饭,肯定得付饭钱。

经实践,万奇开始相信二老板说的

——这地界电子支付的确不怎么好使。

尝试片刻后,只能是付现金。

也就这一耽搁,反倒是中年人先他付了钱。

看着中年人递到跟前的钱,女列车员先是犯愣;

随即脸色变冷、柳眉竖起;

在仔细看了看对方的眼神后,又露出一丝慌张。

万奇也看到了这一幕,心念也是瞬间百转。

中年人手里捏着的,居然是一张两毛钱的纸钞。

看看这皱巴巴的票子,再看看中年人那副寒酸却‘不失正常’的神情,就很难不对列车员此时的心态感同身受。

两毛钱,买俩炸鸡蛋?

这是多少年前的物价?

偏偏买主又是那样理所当然的模样。

他如果不是故意玩笑,那恐怕就是精神有问题了……

正常人谁不怕精神病?

列车员反应算是快了。

在确认过眼神后,她没敢多说,只把那两毛钱收了。

中年男揉了揉鼻子,捏着饭盒走了出去。

列车员长出了口气。

此时,万奇又已及时意识到,自己的思维正在跟随中年人跑偏,为了拨乱反正,赶忙对她说:

“这人估计不大正常。我替他给吧。”

“不是钱的事儿,俩鸡蛋才多少钱,这……这也忒吓人了……”

列车员心有余悸。

但估摸着,在这破火车上工作收入有限,她不想倒贴半分,也就在找零的时候把俩炸鸡蛋的钱给扣下了……

“怪事见天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万奇念叨着。

又再担心起老吴,出了餐车,他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兄弟,留一步。”

经过一节硬座车厢时,角落里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万奇脚下一顿,下意识扭过脸,一手点向自己的鼻尖,本能是想问对方“你在跟我说话?”

可看清发话那人,即时就怔住了。

那人,正是刚才用两毛钱买炸鸡蛋的‘老棉袄’。

但是,让万奇发愣怔的,并非他本人。

而是,在他身侧,靠近椅子边缘的地方,侧身坐着一个手摇折扇的白衣人!


白衣人约莫三四十岁,虽是男人,五官样貌竟比一般女子还要精致俊美。

让人感觉怪异的是,硬座车厢没暖气,常人裹着棉袄还嗖得慌,对方却只穿了一身单衣,而且居然还是中式的白色长衫!

“难道病情严重了?”万奇下意识把手伸进兜里攥住了药瓶。

如果不是发病,现实中怎么会出现这么个奇怪的人物?

正疑惑间,长衫人居然开口了。

他侧面斜视万奇,一字一顿地说了三个字:

“你~有~病!”

万奇不禁皱眉。

自己的确有病,但有些话好说不好听,对方这么说,不似郎中观瞧提醒,倒像是在骂人了。

“是啊,病的还不轻呢!”

一旁的老棉袄竟接口说道。

长衫人看向他,脸色似有些凝重:

“明知是个短命鬼,你还找他?”

老棉袄咳嗽两声:

“我又当如何?难道你有更合适的人选?”

长衫人垂下眼帘,微微摇头。

老棉袄叹了口气:

“所以啊,无奈之举,无奈之举啊。”

万奇越听越觉得不对味。

这俩‘大叔’看似自顾交谈,但谈论的人,貌似是自己。

还短命鬼?

这是真正骂街了哈!

世上本就有许多千奇百怪的事,火车上遇到怪人异事的概率更高。

以万奇的个性,既然都不认识对方,也就懒得生事。只当被俩神经病院漏放出来的二13风言风语的埋汰两句,犯不上较真计较。

正想离开,长衫人忽然抬眼看了过来,同时朗声说:

“小兄弟,性情随形而显,你我虽然素不相识,但看你样貌行径,应该也是豪迈随性之人。方才我们老兄弟二人,说话或许略有些得罪,还请见谅。”

“没事儿。”

万奇只是笑了笑。

这家伙,说话还有点意思。先捧了那么一句,后边跟着的道歉,有多少诚意都没多大关系了。

“坐下聊几句?”长衫人扬眉道。

他本就长相俊美,这眉眼一动弹,更显风度翩翩。

“我还没吃饭呢。”万奇并不想跟陌生人多耽搁。

长衫人眯了眯眼睛,神色明显有些不快:

“我看你乌云盖顶,灵台晦暗,似乎运气很不好。或许很快,就会有血光之灾。”

说着,拿出一样东西,单手轻轻摇晃,却仍是直视万奇,冷冷道:

“鄙人替你起上一卦,不会耽搁你太久。”

这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万奇啼笑皆非,也或多或少有点上火。

长衫人拿出来的,居然是一副小孩儿拳头大小的龟壳。

摇晃起来哗啦哗啦轻响……

这家伙,原来是个算命的。

本来还奇怪他怎么是这身行头,现在看来,另类的穿戴,不过是走江湖招摇撞骗的行头罢了。

长衫人停止了摇动,反手将龟壳里的事物倒了出来。

正如电影里演的,那是几枚铜板。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万奇看得有些发呆。

铜板倒出来,其中的三枚,很快就落定不动了。

单有一枚看上去最是古旧的,却像是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外力,一直在小桌上旋转不停。

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铜板并没有随着转动在桌上移动,而是一直在一个固定的点上,且速度竟像有增无减。

万奇忍不住想问:你是算命的还是变魔术的?

长衫人却先“咦”了一声,表情居然也透出十分的惊讶:

“这小子居然也是……不对啊!看面相,明明是个短命鬼,哪一路的爷们儿,会找这么个家伙挑大梁办事?”

老棉袄干笑一声:

“既如此,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的命格非同一般,虽是在数难逃,生死却非是天定。”

长衫人稍一思索,冲着他,拧起眉毛问:

“你是不是早看出他有猫腻?所以才故意跟我打赌?我说半仙儿,要真是这样,你可是真不地道了!”

老棉袄笑着摇头:“这趟是我请你帮忙,怎么会坑你?是巧合,或许,也是天意吧。”

说着,他冲万奇摆了摆手:“小朋友,坐下吧,我们不是江湖骗子,不图你什么,不会耽搁你太久。”

见万奇还有点犹豫,长衫人冷哼一声,半阴不阳道:

“听人言吃饱饭,固执己见,这一兜子狗都嫌弃的粗菜,怕是你最后一餐了。那未免也太寒酸了。丢人。”

“我靠!”

万奇刚散去的火气又被激了起来,一屁股坐到两人对面。

说来也怪,就在他坐下的瞬间,那旋转的铜板像是被拍了一巴掌,倏地倒在桌面上不动了。

老棉袄和长衫人对视一眼,眼底深处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万奇坐下后也没闲着,直接伸手在桌板背面摸索。

然而,并没有摸到想象中类似磁铁之类能够控制金属运动的东西。

“那就是真下了本儿了。”

这会儿万奇肯定对方是一对儿老骗子,只是手法高明了那么一点,甚至还懂得利用科技手段,反正他是不信铜板会自己动个不停。

他已经打算拭目以待,等着看这对骗子接下来的表演。

不料老棉袄忽然伸出手,一把捏住了他的手腕。

万奇本能地想要闪躲,可很快,他就发现对方并不是要攻击自己,而是在第一时间,用他那细长的手指,准确地搭上了自己腕部的脉搏。

他?

这是要替自己把脉?

果不其然,老棉袄轻声说了句:“放松点。”跟着合上眼帘,居然真像个老中医似的,替自己把起了脉。

或许是他的模样打扮比长衫人憨直朴实的多,万奇倒是对他有两分好感。

心思再次扩散,不禁想起,那场祸事后,自己也曾不止一次尝试过看中医。

后来自己的主治医师,那个说话永远冷冰冰从来不会笑的‘老女人’告诉自己,这种病是源自心理,更深层的说,病根在于大脑,并非是生理性的,中医学的针灸、汤药等是可以安神,但对于这种重度心理疾病,基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之前的药力已经消耗的差不多,思维扩散,一发不可收拾。

不自禁地闭上眼。

‘老女人’的话、她那副冰山美人般的面容……还有那不停旋转的铜板,不断轮换的浮现在脑海中。

“不对!”

“不行!”

冷不丁想到一件事,万奇猛一惊。

之前可是通过幻象,看到腿儿姐被吊死了。

老吴还在包厢里。

老丫到底跟自己关系不错,怎么也不能对他不管不顾啊。

万奇蓦地睁开眼,可看清对面人的模样,当场就又傻眼了。

对方还在替自己把脉,仍然闭着眼,却哪里是方才那土了吧唧的老棉袄。

面前的,是一个西装革履,戴着金丝边眼镜,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

眉眼间,依稀还能看出些老棉袄的轮廓,却分明是一副绅士打扮、学者派头。

这时,对方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底透着深邃和睿智,与之前判若两人。

“你看到我了。”镜片后,西装男眼中露出满满的笑意。

“你究竟是什么人?”万奇心中悚然。

又不是走秀,江湖骗子貌似没必要频繁换装。

自己刚才心念散乱,也不过只片刻工夫,怎么眼巴前的人就改了模样了?

别是被下了迷幻性药物了吧?

西装男松开他的手腕,顺手托了托眼镜,声音很是温和道:

“你想太多了,这个世界上虽然坏人不少,但也不是随时随地都能遇上的,对不对?

你虽然年轻,但经历很丰富,应该能看出,我这身穿戴,价值不菲吧?

用超过五位数的行头包装自己,专程跑到这气味难闻的老火车上来,又是演戏、又是下药,就为你随身携带的两万块现金?呵呵,不合理,对不对?”

“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万奇越发疑惑,更好奇对方的身份与目的。

西装男直了直身,表情稍稍一整,沉声道:

“我已经大致看出你是什么状况了。如果没有猜错,你的主治医师,应该是冷慧兰吧。

以她的水平,针对你的状况,她只能是利用药物抑制你的思维扩散,并且告诉你,要你以自我控制、自我治疗为主,对吗?”

“你是……”听了西装男的话,万奇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西装男点点头:“你没想错,我就是冷慧兰求学时的导师。”

“你……你不是死了吗?!”

万奇更是大吃一惊。

那个‘冰山老美人’曾不只一次提到,他的病或许只有一个人可以彻底除根,那就是她大学时的导师。

然而那位学识几近专业领域顶峰的先生,却是天妒英才,因为绝症在三年前去世了。

那时冷慧兰身在异地,没能参加恩师的葬礼,让冷慧兰至今抱憾。

除了偶尔扶一下眼镜,西装男其它的肢体动作并不多。

面对万奇的疑问,他只是眨了眨眼:

“有很多问题,是没有答案的。比如——百慕大三角?

还有一些问题,是需要亲身经历去寻求答案。

这列火车的预定行程是六个小时另四十二分钟。

所以,我没有太多时间,给你详细说明太多。

事分缓急轻重,这样,单就接下来五个多小时的行程,我给你一个忠告——停药!”

“停药?”万奇心里打了个突。

他自认不至于对药物依赖,但之前他因为犯病,看到腿姐被吊死的一幕是那么清晰。

按照以往的经验,只要看到了‘不该看到的’,后续就一定会发生一系列连锁反应。

如果不服用药物,很难说会不会出现意外。

那是他绝不想蹚的麻烦。

西装男像是能够洞悉他的所有想法,稍稍一低眼皮,随即抬眼道:

“你的病根,说到底,还是那次事故给你内心带来的巨大恐惧造成的。

不打破这层恐惧,你不可能有痊愈的一天。慧兰给你开的药,本意是想抑制你的病情,但是有一点,她弄错了,那就是——她没有正确且深入的了解自己的病人。”


“……多说一句吧。”

再一次扶了扶眼镜后,西装男叹了口气,“唉,男女之情,实在是世人最难把握的感情。如若不然,慧兰或许不能令你痊愈,但至少不会让你的状态如此之差。”

“什么意思?”

“呵呵,傻小子。”长衫人在旁嗤之以鼻,“当一个女人真正爱上你,那必然是期望你好的。但出于自私,她也必定不会允许你好到完美、好到过分、好到她感觉无法控制你的行径……”

“我不喜欢听你说这话!”

万奇打断了他。

这种言论,简直狗血之极。

“呵,脾气还不小。”

长衫人冷哼一声,斜视西装男一眼:“看来这会儿是不需要我了。”

西装男很干脆,竟点点头:“话不投机,你暂时回避吧。”

“册那……”

一句方言脏话后,长衫人起身便走,“册娘皮,以后这种狗皮倒灶的事体不要寻我!”

万奇听懂了他的言语。

本来有些好笑,但下一秒钟,就眼睁睁看着,长衫人的背影凭空消失在了走廊上!

“他……”

“单纯地因为需要而回避。”

西装男托了托眼镜:“不必管他。说重点。你近日有灾劫,如能平安过度,下个月十五号,回去后,到阅天阁803来找我。”

说话间,他眼神有些闪烁,稍许压低声音道:

“如果你有命去,我应该会给你一份意想不到的惊喜。”

“听我的,先停药。”

西装男神情郑重起来,单手反敲桌面,一字一顿:

“不~是~暂~时!是我,让你,停药!”

万奇和他对视。

舔了舔嘴皮子:“你真是那个人?”

西装男一笑:“如果慧兰爱上的人是我,你回去后只要一说今天的会面,她立刻就能给你答案。可惜,我不是她理想中的对象。

但如果,这次你能活着回去,可以转告她一句话。

这话……或许有些伤人,但我个人认为必须要对她说……”

西装男的表情瞬间竟变得狰狞起来,竟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咬牙切齿道:

“你是修心理学的,那就该知道对一个人有成见、特别是针对病患意味着什么!

他到底是你的病人?

还是朋友?

还是你认定的男人?

扪心自问,你对他所做的判定,够专业吗?!”

炸鸡蛋!

此时万奇的大脑已经有些不受控制,冒出这样事物概念的时候,眼前猛一恍惚。

目光再次凝聚,就见面前的人,正对着自己,拿捏着一个手势。

是老棉袄。

他那手势,明显是想要打响指。

(总不能是比‘心’吧……)

四目相对,老棉袄眼中的深邃一闪即逝,顷刻间又变回了那个淳朴的、像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

就是这么个家伙,在万奇起身的时候,结结巴巴说了一句:

“别……别吃药了。”

而此时,之前的西装男连带长衫人,已不知所踪。

“为什么?”

看向老棉袄,万奇的眼神瞬息万变。

老棉袄揉了揉鼻头:

“我……就是个算卦的。你……你最近时运不好。吃药,伤……伤脑子!别……别吃!”

“我靠!”

“你刚才,让我转告冷慧兰什么来着?”

万奇俯下身,故意问道。

出乎意料,老棉袄竟抬眼和他对视:

“我……是……童半仙儿。半仙,话,只说……一……一半!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昂。”

随口回了一声,直起身时,不经意看向他身侧,万奇身子稍稍僵硬了一下。

除了之前的白色长衫,同一排硬座上,还有一个人。

那人个头很小,应该是个孩子。

但却套着一件连帽的大人的羽绒袄。

一是那‘小棉袄’款式老旧,颜色不显眼。

再就是这小家伙一直被挤在角落。

万奇并非没留意到她,但直到此刻,才分出心思来琢磨她。

“你女儿?”万奇问。

“昂?”

“昂!”

老棉袄反应迟钝,侧过身,抬手替‘小棉袄’拢了拢衣襟:“我……我……我……”

“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万奇问的更直接。

老棉袄仍未正视他,和之前的西装男更是令人无法比对,只是道:

“我……算命为生。可……可我得了病。以后,可能,不能靠……靠嘴皮子讨饭了。我这闺女……”

“和我无关!”

不等他继续往下说,万奇提起饭兜,扭头就走。

就在万奇前脚走出这节车厢,后脚,那长衫人便再次凭空出现在走廊上踱步到老棉袄跟前。

“呵呵,这小子,这个性……肯定是要吃些亏的。”

他眼神一闪,手中折扇指向老棉袄:“说实话,这回打赌,你是不是坑我了?”

老棉袄看都没看他一眼,却是低声道:

“是。”

……

‘小棉袄’……那个孩子……

直到回到软卧车厢,万奇还无法收敛心神。

因为先前的月白长衫和后来的西装男都太奇太怪,故此他忽略了一个细节。

再后来留意到了‘小棉袄’。

那小家伙,就那么缩在角落。

整个人被棉袄罩着,压根没法看到面孔。

可为什么,在万奇转身的刹那,就觉得,那小家伙,像是在对着自己笑呢……

“这么久才回来?你泡妞去了啊?”

老吴抱怨道。

万奇先瞟了一眼左侧上铺。

万幸,腿儿姐还在裹着被子熟睡。

“我倒是想,但餐车那女乘务……身材差点意思。”

边说边转看向下铺,正和一双朦胧的眼睛对上。

“她是我妹,马兰。”

说话的,是坐在老吴对面的白脸儿。

见万奇看向自己,白脸跟着自我介绍道:

“我叫马西风。”

下一秒钟,他从夹克兜里掏出一样东西,看着万奇,欲言又止。

看清那东西,万奇略一反应,接着脑袋瓜子就嗡的一下子……

“嘿嘿,你小子,交朋友,还真是不以群分、不以类聚啊……”老吴很有点幸灾乐祸。

此时的万奇,脑筋很有些混乱,却还是有点疑惑,用下巴点了点马西风手里拿的事物,朝吴友德问道:

“你认得这东西?”

吴友德瘪瘪嘴。把脸偏向一边,很是不屑道:

“不就是槐木帮嘛,手黑,心却不够狠,吃亏,就亏在这一点儿上了!”


“她没大状况了?”

万奇信手摸了摸马兰颈间脉搏,眨眨眼,走过来,把打包的菜取出来放在小桌上。

吴友德,不知从哪儿摸出一瓶白酒(实际老吴身上貌似从来是不缺酒的)。

倒了一瓶盖,一仰脖,一饮而尽。

跟着,低眼看向马西风放到桌上的那物件:

“这……这得算是凶器。等会儿被抓着,说不清楚,是要摊麻烦的。”

“我知道。”

马西风倏然起身,看着万奇道:“我留在这儿,不过是等你回来。现在,我知道你叫万奇,绰号——万能表。我又见到了你本人,亲自,对你,说声,谢谢。现在,我该走了。”

说着,一手抄起那物件塞进衣兜,走到门口,抱起下铺的马兰就要离开。

“放下!”

万奇冷声道。

“为什么?”马西风回头问。

万奇蹙眉:“人不是铁打的!外边冷得一批,她这模样,你带她去哪儿?这火车上有坟地吗?!想埋埋哪儿?”

马西风稍一迟疑,将马兰放回铺上,替她拢好了被窝。

吴友德翻了翻眼皮,含混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

“老吴……”

万奇很是‘深情’地看着他。

吴友德再次翻白眼,接着摆摆手:“我知道,你累了,睡去。”

……

“砰砰砰!”

一阵敲门声,将万奇从深睡中惊醒。

“谁?!”他的起床气,可不是一般的大。

声音刚落,门就被拉开了。

两男一女,三名乘警大步走了进来。

“检票!”

“给……”

万奇话才出口,马西风已经递上了不久前才补上的卧铺车票。

“她是……”乘警看向对面躺着的马兰。

“我妹。发烧。”

马西风拿出另一张票。

“厉害吗?”

女警弯腰,用手背挨了挨马兰的脑门,回头道:

“是有点烧,再严重的话,找我们,有药。再不然,就近下车。”

“谢谢妹子,不,是谢谢……谢谢警官!”

“不客气。”

女警回了一句,跟着扭脸冲窗前的两人道:

“你俩,少喝。绿皮车不是车?不是火车?出门在外,不怕出事?不怕家里担心啊?”

“怕!”

才折起身的万奇,和吴友德同时冲她点头道。

与此同时,各自手里还捏着盛了酒的一次性纸杯,并且还相互碰了碰。

眼看对方即将出门,两人对视一眼……

不料,其中一个大檐帽忽然回过身,问道:

“知不知道车上出事了?那家伙,一身血,不该是铁皮疤瘌的作风吧?嗯?”

“啥?啥是铁皮疤瘌?”

老吴眼神迷离地问。

他没装,是真喝多了。

沾酒就醉,一喝就多。

这,就是吴友德。

大檐帽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咳嗽一声:

“一个瘦子,浑身伤,不深不浅,但起码几百道儿。我是没看出来,是什么玩意儿能造成那样大面积密集的创口……”

“是……”

吴友德好赖和万奇对了个眼神,及时收住了嘴:

“是……”

下一秒,一翻白眼,歪倒在了铺上。

万奇暗自抹了把脑门:

老孙子哎,算你见机快。不然露了馅儿,咱都脱不了干系!

当看到马西风掏出那物件的时候,万奇就已经想到了现下遇到的场面。

马西风亮出来的,非是什么凶器,就只是一截木头。

长12分;

拇指粗细。

看着有点朽,但遍布的尖刺锐利。

老槐木。

刺槐!

这东西,是真能伤人的……

那‘大檐帽’也是‘奸诈’,说是有个瘦子受了伤。

可其实万奇心知肚明:

马兰,是马西风的妹妹;

马兰,吃亏了;

当他将马兰带出后,马西风,是绝对不会饶了那个趁人之危对女人耍下贱的胖子的。

不是瘦子。

“走人!”大檐帽说了一句。

两男一女正待离开,那女的,忽然抬手一拍旁边的床帮:

“哎!你咋不吭声啊?!”

事到如今,万奇和吴友德已经没什么心理负担了。

腿儿姐,一直在睡觉。

女乘警,对她,不过是例行询问。

腿儿姐像是睡死了,压根不理会旁的。

“喂!喂?喂喂……”

训斥无果,当场一把掀掉被窝。

不单女警吓得尖叫后退险些跌倒,俩爷们儿也差点吓破胆。

那被窝底下,哪是什么人啊,根本就是一具人形的扎纸!

……

“这算谁的?”半清醒过来的吴友德含糊地问道,同时斜了一眼靠近门口的上铺。

别看这老火车破,乘务应急处理的速度还是挺快的。

没超过十分钟,那被窝下的白纸人,就被几个‘制服’抬了出去。

“算谁的?谁的都不算!”

马西风揉着鼻子,有些悻然道:“怪事年年有,怎么偏偏都让老子赶上了?操……”

“你妹?”万奇看向一侧。

那个女的叫马兰……

她……

“我靠!”

“我靠!”

“我靠!”

小桌板旁,三个男人同时从喉咙里挤出相同的两个字。

那是因为,三人都看见,马兰坐起来了。

醒了,恢复了体力,坐起来,不奇怪。

可瘆人的是,马兰像是不受肌肉筋骨攒动,而像是一个被折叠的纸片人,一下子,从有限宽的卧铺上折了起来!

“呼哧!”

一下低喝,马兰笔挺地弹到了地上,跟着从嗓子眼里一声低吟:

“呃……”

“这是什么情况?”万奇边斜视老吴,边使劲得想拽开门。

“别费劲了。”

此时的吴友德,竟没了先前的醉意,并且出奇的淡定:

“她有活气儿,就不是诈尸。人形,鬼样,那他妈就是被上身了吧。这,倒是不难办!”

说话间,他从身上摸出一张纸,三两下撕裂,跟着将撕剩下的纸片猛地呼在了马兰前额上:

“山有千万重,人有千万品。我在,锁在。锁上了,你还想干啥?”

马兰挣扎两下,不再动弹。

眼看这女的,就这么杵在当地,撇去马西风不谈,万奇是真觉奇怪。

不禁问:“什么情况啊?”

“你管她做什么?”

吴友德有些悻然,坐回原先铺位,捏起酒杯咂了一口,呲牙咧嘴说道:“就是个野路子的玩意儿,见到个灵台缺失的主儿,忍不住就想试试运气。不过丫运气不好。丫不知道,今儿,锁王传承在此!”


“锁家?”

马西风眼神急闪了一下。

吴友德闷哼一声,没搭理他,却像是自言自语道:

“真是人不可貌相。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活了这些年,敢情都活在狗身上了。”

“喝多了吧?”万奇问。

吴友德看向他,面色一寒:

“还他妈给我装蒜!我们认识多久了?我拿你当朋友!你拿我当什么?!”

“老吴……”

“你别说话了!”

吴友德指着门口上铺:“活人变纸人,你什么反应?!”

跟着指向脑门上贴着纸符的马兰:“活人这样了,你也不怕?!”

“小万!我看出你经历非同一般人!可真是要拿我当朋友、拿我当人!你不该藏着掖着这么些事儿!你什么都不怵啊?那他妈能是一般人吗?”

眼见他越说越激动,甚至浑身颤抖,万奇心下也感愧疚。

沉默片刻,掏出烟盒,抖了下,递过去。

“抽不惯!”吴友德压根不接。

自顾把烟叼在嘴上,点着后浅浅抽了一口,万奇才缓缓道:

“老吴哥,我错了。”

“你拿话当糖使呢?!好使吗?!”

吴友德狠瞪了他一眼,随即,冲他伸出两根手指。

万奇赶忙把自己才抽了一口的烟,恭恭敬敬地安插在他俩手指头中间儿。

“你别怪我气性大……”

吴友德一边抽烟,一边开启了‘妇道人家模式’,这一絮叨,就有点停不住的意思了。

“我什么情况都跟你说……”

“你别管我喝不喝酒,我是不是真把你当朋友,我是不是诚心认你这个兄弟……”

“我连蹲苦窑的事、怎么被陷害的,都跟你说了……”

“我是不是不止一回说过,你哥哥我有手能耐?”

“这能耐我一般不用,用上了,那……特么的肯定是出事了!你真以为我吹牛皮呢?”

“今天,是不是用上了?”

“是!你是出了事、得病了、脑瓜子出问题了……我陪你去见过那个大长腿的美女医生,我知道!”

“可我今天也看出来了,就这一会儿出的这几件事,就说明你跟我不尽不实不交心!”

“你一直没跟我透底,你有事瞒着我!而且我肯定,你跟那个姓冷的美女大夫,也有些话没说!是不是?!”

“老哥…别激动。”马西风劝道。

“你别拦着我!”吴友德一把搡开他,“铁皮疤瘌、槐木帮,名声很好啊?什么特么的东西,在爷看来……”

“哥,别说了。”万奇不得不打断他。

吴友德倒是给他面子,硬是把后边更难听的话咽了回去,打了个酒嗝,眼神迷离地左右看了看,随即指向马兰:

“别动那纸符。一个时辰后,她应该就没事了。”

“边吃边说吧。”万奇把一次性筷子掰开递给他。

表面再淡定,心里也波澜难平。

这趟差事,怎么就这么腻味人呢?

头两天行程还算顺利,可到了这绿皮火车上,这才多久工夫?

怎么就出了这么多妖蛾子呢?

老吴倒是没大事,也就是酒劲返上来,意气用事,把对自己的怀疑直说了出来。

毕竟,‘活人变纸人’‘马兰诈尸’这样的事,普通人乍一看见,都得吓得三激灵四嗷叫的。

而万奇对此的反应,真有点太不同寻常。

吴友德,是个很有点意思的人。

一喝就多,沾酒就醉。

可是,只要‘愣醒’过来,有菜就着,不大口喝只小酌小抿,他能用那种迷迷糊糊的状态跟你喝上三天三夜!

马西风虽然年轻,却也是经过事的人。

听出万奇三捧几说断了话茬,于是说道:

“一截槐木十二分,只伤世间不良人;

千疮百孔还能活,只一下才去黄泉!”

“知道你们的规矩!”

老吴一手捏着纸杯,一手夹着烟,含混不清道:

“就是胡子!

槐木帮,唯一特别的,是你们的祖师爷定下规矩,帮中人,不许用铁刃。

所以,代表你们身份的,也就是你们干活的家伙事,多是一截满布尖刺的老槐木枝。

那东西……呵,真要动了杀心,什么玩意儿不能伤人啊?

你也别跟我说什么不良人……

你自己善良吗?

你当我猜不出来?

他万奇、万能表是轻易管闲事的人?

不能够!

你鼻子怎么歪了、肿了?

是他打的吧?

你对他动歪心思了吧?

是瞅上他那两万块钱了吧?

我靠,才两万块钱,现在的江湖,都是下三滥的江湖了吗……”

“哥,你能少说两句吗?!”

看着马西风一阵红一阵绿的脸,万奇直拍后脑瓜子。

马西风倒是还能把持得住,而且脑瓜子不算慢,只尴尬一阵,跟着便诚恳地向老吴问道:

“老哥,我妹妹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吴友德还有一个好处,就是酒杯在手不断片儿。

旁人说什么问什么,他肯定能准确无误地接上茬。

“她身子骨是胎里带的弱吧?”

“胎里带是什么意思?那就是老天爷注定地,不让她多操劳!”

“你,你们家,你们爹妈,是不是让她练功夫了?”

“那特么叫逆天而行!”

“看着是壮了,实际底子更毁了。落下了病根,就是隔三差五地发羊癫疯吧?”

“是是是!”马西风迅速地看了万奇一眼,又再转向吴友德,“老哥哥,她……”

“甭说了。已然这样了,你让她停‘武’,她死得快;你不让她停,继续之前的状态,也就最多……最多活到我这个年纪吧。”

“咚!”

话音未落,一声闷响传来。

三双眼睛同时看去,就见本来坐在下铺上的马兰,身子猛地向后挺得笔直。

因为动作幅度过大且过猛,后脑勺竟一下撞在了墙上。

“糟糕!”

吴友德像是被踩了尾巴,一下子弹了起来。

冲到跟前,一手按住马兰小腹;

另一只手,却是三指并拢,按压在了她前额的纸符上。

“不对!”

“为什么会这样?!”

“怎么了?”万奇问,同时检视马兰后脑勺,万幸,没伤得多厉害。

吴友德眼珠急转,霎时间,仿佛之前的醉意已然凭空消散:

“她身子骨,底子太虚,容易招惹些不干净的东西;

刚才上她身的,应该就是之前,那个‘纸人美妞’!

纸人本身不能动弹,要不是脏东西作妖,我也……也不能把它看成个美妞……”

“你的意思是——纸人露馅儿了!纸人身上的‘脏东西’,转附着到了她身上,对不对?”

万奇沉声问道。

“呃!”

吴友德打了个酒嗝,“是……是这个意思……”


“我妹妹现在怎么样?”马西风关切地问。

“不妙。”

吴友德面色少有地凝重,“一般的邪祟,在锁符镇压下,不出一个时辰就会消散。现在看来,缠上她的,不是普通的玩意儿。实话实说,我没遇到过这种状况。”

“帮帮我!”马西风双手攥拳,两眼通红,“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吴友德叹了口气:“我倒是想帮你,可是兄弟,隔行如隔山,我没那本事啊。

这样,我再替她加一道‘锁’,或许能暂时保住她的灵台意识不会被邪物侵蚀。

你尽快带她去找专业人士吧,一定要快,晚了我怕……”

说话间,他已经掏出了一张黄纸,小心翼翼地对折起来。

车厢门忽然被打开。

门外,乌压压站着五六个乘警和乘务。

看这阵势,万奇直觉不对,上前一步问什么状况。

话音未落,一个身高马大的乘务就大声喝斥:

“少废话,都站在原地不许动!”

“你什么意思?!”万奇也抬高了调门。

他不是轻易能被唬住的人,更擅于见人下菜碟。

这种情况下,以什么态度应对,主要是看对方身上披着什么样的‘皮’!

那乘务又一瞪眼,却被一个黑脸的中年乘警拦了一把。

中年乘警之前‘检票’的时候见过。

他先是侧脸朝马兰看了看,平和地问:

“这姑娘怎么样了?好点没?”

“本来还行,现在,快被你们这位小同志的威风给吓死了。”吴友德悻然道。

这不符合他油滑的性格。

之所以是这种态度,是因为,男乘务猛不丁那一咋呼,惊得他手一抖,把黄纸给撕裂了一道口子。

“我是这列车的乘务警长,郑大龙。还是先把病人送医务室吧。”

郑大龙扫了一眼车厢内其余三人,“你们,也都跟着来一趟。”

万奇和马西风同时看向吴友德。

吴友德闷哼一声:“去吧。”

马西风拒绝了想要上前帮忙的乘务,自顾背起马兰率先走了出去。

吴友德慢悠悠走在最后,低声对万奇说:

“这趟是单位出差,我只带了两张符纸啊。”

万奇只能是无奈叹息。

老吴不止一次说过,他有一手特殊的能耐,从不轻易展露。

这次,他总算是小露了一手。

虽然还不知道‘锁家’‘锁符’是怎么回事,万奇却早已留意到,吴友德先后拿出的两张巴掌大的黄纸,看似普通,仔细观瞧,上面却有着金色描画的细密纹路。

如果这黄纸真能镇邪,第二张现在被撕破了,失去了作用。

就马兰如今的状况,可就更加不乐观了。

经过之前的硬座车厢,老棉袄和白衣人,以及那个从头到尾没看清样貌的小孩儿,已经不在了。

到了警务室,郑大龙先让人叫医务替马兰查看。

马西风忍不住低声问:“老吴哥,我妹子她?”

事到如今,老吴也只能告诉他,没了符纸,现下自己也是黔驴技穷,不过让他不必太担心,自古官差都受紫微星庇护,刚直不阿的差役身上更是有浩正罡气。真要是邪祟作乱,倒是也能护她一阵。

马西风关心则乱,只是点头。

万奇却听出些‘玄机’。

不禁扭头问:“什么叫‘真要是邪祟’?你,确定有邪祟?”

吴友德横了他一眼:“你啊,还是病得厉害。

我们是不是在出差?

是不是中途遇到了事?

遇到了事,要么置身事外袖手旁观,要么,就是参与进来;

你我,现在可以说是莫名其妙参与进来了;

咱现在该干什么?

是凭本事能耐把事儿蹚平了?

还是懵逼到底最后做大冤种任凭什么结果都擎受?

要我,这两样我都不选。

我只插科打诨,明哲保身!

你居然还关心是不是真的有邪祟……”

万奇和他对视片刻。

两人同时点头,同时低声道:“回头我们得好好聊聊。”

“谁允许你们交头接耳的!”之前那个身高马大的乘务陡地冲到跟前吼道。

马西风微微抬起眼皮,冷声道:“我怎么这么烦你呢?”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马西风身子一绷,想要起身,被万奇一把按住。

吴友德同时起身,冲对方点头哈腰地讪讪道:

“兄……同志,我前列腺不咋好,想,嘿嘿,想上个厕所。”

那乘务年轻,火气盛,本是有些跋扈的。

可就在万奇按住马西风的时候,他对上了万奇的眼神。

原本嚣张的气焰,竟霎时灭了七分。

这个看着斯斯文文的小子,貌不惊人,可看他那气势,怎么像是如果自己敢抗拒他,下一秒,他就会冲上来把自己整死似的?

虽不自认,但他的确被万奇眼中瞬间透出的凶狠吓到了。

吴友德一说要去厕所,恰好给了他个台阶。

他倒退了半步,转向郑大龙:“郑哥,我带他去厕所啊?”

郑大龙抽了口烟,忽地嗤笑一声,对他说:

“以后对人客气点。”

随即起身,却是冲万奇勾了勾手:“跟我到隔壁聊两句吧。”

小办公室内,郑大龙把之前收取的身份证递了过来:

“我们已经查证清楚,你和吴友德,这趟只是普通的公职出差。”

他一抬眼皮,话锋忽地一转:“那个纸人是怎么回事?”

“不清楚。”

万奇秒回道。

郑大龙一扬下巴:“说你知道的,详细说说。”

“是这样……”

郑大龙问的算是直接,万奇也不含糊,也不刻意隐瞒什么,只平铺直叙把看到‘腿儿姐’的情形说了出来。

“你说,你亲眼看着她爬到上铺;然后,你就出去买饭了?”

郑大龙点了根烟,“呼……你去买饭前,吴友德喝酒了吗?”

“没确认过。”万奇摇头。

“那也就是说,你出去前,吴友德没喝酒;但是不排除在你去买饭期间、吴友德因为喝酒犯迷糊,真人换成了纸人……那,马西风呢?还有马兰?他俩是后补的卧铺票。他们去车厢的时候,你在哪儿?”

“买饭啊!”万奇平静地回答道。

之前他和老吴已经给马西风打过掩护,郑大龙此时只是核对细节。

万奇似乎真没撒谎,只是,‘遗忘’了在去餐车前的一小段记忆。

真要被查出猫腻,较真的话,相信他的主治医师冷慧兰也可以作证

——他万奇有病,的确存在间歇性失忆的可能。

烟雾缭绕间,郑大龙和万奇对视片刻,突然用带有几分惋惜的口吻道:

“你不是法盲,应该知道,携带、运输某些个违禁品,超过一定的数量,量刑会多重吧?”


“什么违禁品?”

刚问一句,万奇陡然觉得心口剧烈震颤。

紧随而来的,是大脑炸裂一般的疼痛。

他不由得双手抱头,从座位上出溜下来,蹲到了地上。

“你怎么了?”

郑大龙刚问一句,门被推开。

之前那个男乘务大步走进来,大声道:

“那老小子就是装蒜,我跟他到厕所,看着他,他根本尿不出来!”

……

郑大龙横了他一眼,转向万奇:

“你没事吧?”

此时,万奇已经缩到了写字台底下。

郑大龙和那乘务同时走了过去。

“万奇……”

郑大龙刚喊了一声,乘务突然伸出手,劈手夺过了万奇手中的药瓶:

“吃什么呢?还想销毁证据是不是?!”

“给我!”

“给我……”

万奇这会儿已经难受得不行了。

除了他自己,

就连冷慧兰都不可能体会到,他病症严重时是如何的痛苦。

因为病痛折磨,万奇忍不住喊出了实话:

“我有病!你们可以去查我的病史!我现在很不舒服……我得吃药!把药还给我……”

“忒他妈能演了!”

乘务边上下抛着药瓶,边鄙夷冷笑:“我查你妈……”

“够了!”

郑大龙喝叱一声,瞪了他一眼,转向万奇,放缓声调:

“你哪里不舒服?我叫医务过来?”

“没用的!”

极度的痛苦,让万奇有些歇斯底里,在写字台下有限的空间里不断挣扎乱踢:

“找冷慧兰!不!找那个老棉袄!不……找那个穿西装戴眼镜的……”

眼看他不受控制,郑大龙脸上变颜变色,起身快速对那乘务说:

“先看着他,我去叫人!”

乘务急着点头。

可郑大龙刚一出门,他即刻就变了脸色。

转向万奇时,低垂眼皮,眼底透着冷狠阴毒:

“妈叉的,你刚才不是挺狠吗?瞪我?!再瞪一个试试?!

我次,还以为你是个硬茬子呢。敢情会装怂?

会装怂,就能放过你啊?

妈叉的,来来来,你现在动老子一下?

来啊!

来!

来……”

……

郑大龙身为警长,工作能力自然超乎普通同事。

从出门,到回来,不超过两分钟。

然而,当他带着两个医务人员回到小办公室的时候。

房间里并没有人。

但是,在其中一张写字台的正中间,一张比雪还白的A4纸上,搁着半条血淋淋的舌头!

“次奥!”

郑大龙凭借经验知道,这次的事,真闹大了。

那怎么看都是人舌头,

而且是刚割下来的!

不……

他很快留意到一个细节

——舌头的伤口断面不平整,不似刀割,倒像是……

“所有人,立刻全面搜查整列车!”

“郑哥,五分钟后到达溪水站!”

郑大龙稍一犹豫,沉声道:“溪水下车的人本来就不多……通知站部总务——这站不停!”

“是!”

……

空荡的软卧包厢内,

一个人影闪入,

直奔靠窗左侧,从下铺拽出一个小包。

拉开拉锁,胡乱把几叠大额现钞丢到一旁,在包里翻腾着。

“药呢?”

“我的药呢?”

此人正是万奇。

他牙都快咬出血了。

小办公室里,郑大龙出去前,他曾试图阻止。

可郑大龙并没有在意。

就在郑大龙出去后,办公室门关上的刹那,发生的事……

万奇现在最想弄死的是那个身高马大的男乘务。

因为郑大龙前脚刚出门,他立马就将抢夺的药瓶里,仅剩的四粒药丸倒进了盛了水、插满烟头的烟灰缸!

紧接着,怪异的事发生了。

场景,十分恐怖。

面对那场景,万奇反倒‘冷静’了些。

因为,没了药,他不知道,自己看到的究竟是现实,还是幻象。

他只看到那乘警被……

现下回到自己的车厢……

以他的心眼儿,现下出门在外,现金怎么还能随身携带?

腰包里,装的不过是两叠废纸。

这点,他都没跟老吴说。

现金藏在小兜,

一上车,小兜就被藏到了铺下隐秘的角落。

现在,现金都在,

药呢?!

备用的黄色药丸怎么就不见了?!

正捉急,忽听:

“嗒!嗒!嗒……”声响。

蹲在地上的万奇闻声望去,本来动荡的心思,反倒稍许平定了一点。

抬眼间,他看到,靠近包厢门口,左侧的上铺上,正有一个女人,用不那么优雅的姿态,顺着阶梯,缓慢地,一步步下到地上。

“腿儿姐!”

男人的本性,万奇第一眼留意到的,还是枣红色长款羽绒袄下光溜溜的小腿。

万奇本能地反应绝对不慢,稍一迟钝,跟着的反应,就是要扑上去逮住对方。

得看看,她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可他才刚一猫起腰作势待发,腿儿姐突然就笑了。

这一笑,谈不上千娇百媚魅惑众生。

却让万奇当场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再动。

腿儿姐的样貌本来算是平凡,只是底妆化得浓,显得苍白。

此刻,她嘴角咧开……

一直咧……

两边都咧到了耳朵根儿!

张开嘴,口腔内白牙不显,鲜红的舌头连带哽嗓咽喉倒是暴露无遗!

桀桀怪笑中,‘腿儿姐’的大嘴里吐露出沙哑地声响:

“嘿,小兄弟,命留下吧。你把命留下,这趟的事,也就平了。”

万奇刚一翻眼皮。

对方却又森然道:“不然,把吴友德的命也留在这儿?”

“那不能够……”

万奇单腿跪在床边,气喘吁吁:“药!药呢?”

二老板真正让自己带的现金可不止两万。

他万奇也不会笨的把现金随身携带。

眼下,铺底小包里的钞票,看似没少。

可藏在包里的‘存货’呢?

救命的药,没了!

‘腿儿姐’两眼一翻,凶光毕露:“真他妈废屁多,老娘没见过什么药,只收人命!”

低吼间,她右手一翻,竟露出半尺长一把闪着寒光的凶刃。

万奇心思电转,蓦地想到年少时一段经历,在她持刀来到身前两步距离的时候,蓦地抬头道:

“你们不是魑魅魍魉!

除三百六十行,另有外八行!

盗、千、兰花、神调、机关、蛊;另有索命与红手绢!

你,是红手绢的传承!”

本是持刀上前的‘腿儿姐’猛一怔:“行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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