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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影视之拯救意难平

南瓜小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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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番茄小说   主角: 晏清,南瓜小小   更新: 2022-08-14 16: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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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节选 “嘶……疼……” 脑袋像是要裂开一般,胀痛不已,晏清抬手锤了锤,从一片混沌中清醒过来。 入目所见,是...

精彩节选


“嘶……疼……”

脑袋像是要裂开一般,胀痛不已,晏清抬手锤了锤,从一片混沌中清醒过来。

入目所见,是一片刺眼的白,像是铜墙铁壁一般把自己围在中间。低头一看,自己躺在一张水晶床上,晶莹剔透、寒气逼人。

“这是哪儿?”

自己不是在宿舍追剧吗?室友她们呢?

“滴——宿主你好!欢迎绑定拯救意难平系统!”

一个活泼跳脱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晏清一大跳。

只见眼前出现了一个四五岁的小团子,扎着两个小揪揪,唇红齿白,玉雪可爱。

晏清:这是什么鬼?

“我不是什么鬼哦,我是你的系统!”软萌的声音再次响起。

晏清:……

“你听得见我心里的声音?”晏清有些不可置信。

“当然,我和宿主是相辅相成的,我们可以通过脑电波沟通。”

神tm脑电波沟通!

晏清略一思索,凭着她阅读了无数小说的经验,她这是……!!!???

“对,没有错!主神检测到宿主你对影视剧和小说角色有很强的怨念,在你魂飞魄散的时候汇集了你的精魄,绑定了本系统。”系统一脸自豪的样子。

“魂飞魄散???我怎么了?”

“你熬夜追剧猝死了……”

……

晏清欲哭无泪。她不过就是追剧上了头,连熬了几个通宵……

她已经能想象第二天社会新闻的头版头条和热搜了:

#H省某高校一女大学生熬夜追剧猝死#

#女大学生熬夜猝死#

#熬夜的危害#

……

一想到亲朋好友在社会新闻上看见自己,而且是死于这么弱智的原因,晏清的脚已经开始抠别墅了……

“也就是说,我已经死了?”

“原则上是这么说没错……”

“那我绑定你干嘛?反正都已经死了,我去投胎不好吗?”

晏清把手抱在胸前,语气忿忿。她寒窗苦读了十几年,好不容易考上了个985大学,还没好好享受大学生活呢,就这么轻易挂掉了!

“宿主,你的想法很危险,你已经魂飞魄散了,是不能正常投胎的!”系统赶忙劝阻。

“也就是说,我非绑定你不可了?”

“原则上是这么说没错……”宿主一本正经地开口。

“绑定就绑定呗,反正我也活不成了,那就摆烂呗!摆烂谁还不会了!”晏清毫不在意地说道。

系统有些着急,抓耳挠腮,心里嘀咕着:这宿主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宿主你不能这样!我们已经绑定了!”

“哦?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反正我无所谓了,不过既然我们绑定了,我要是摆烂,你应该会很难过吧……”晏清奸笑起来。

系统:嘤嘤嘤……为什么他的宿主是这样子的?他好难……

“既然你想要我帮你,总得给我点好处吧?”晏清一挑眉,贼兮兮的笑起来。

“你想要什么好处?”

“既然你的主神能搜集我的魂魄,那让我复生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小团子有些纠结,“啊,这个……”这可不是他能决定的问题。

正当小团子一筹莫展急得团团转的时候,系统收到主神的命令:答应她!

“可以,等宿主完成任务得到足够多的积分,就能重生!”小团子连忙答应。

晏清拍手欢呼,“早这样不就好了,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宿主需要穿梭于各个世界,去拯救那些让观众或者读者意难平的角色,满足他们的愿望。”

“可以!”

这要是搞不定,岂不白看了这么多小说电视剧!对得起她猝死的下场吗!

晏清面前出现一个透明的光屏,两行字迹在上面显露:

世界一:电视剧《香蜜沉沉烬如霜》

拯救角色:邝露

“那她的心愿是什么呢?”晏清问。

“不是她的心愿,是观众的心愿!”系统纠正。

晏清:???

系统手一挥,光屏上又出现一行行字:

“心疼邝露小姐姐……”

“大龙你没有心,希望润玉追妻火葬场!”

“玉露cp永远滴神!”

“如果爱他太苦了,可不可以不爱了?”

“大龙你回头看看邝露啊!!!”

“让我们小露珠得偿所愿吧呜呜呜……”

“2022年了我还在为玉露哭泣……”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

“这么多,是想累死我还是累死我?”晏清怒瞪小团子。

“这些都是观众看剧的想法,因为是第一个世界,所以难度低一些,你只需要满足一条,让邝露得偿所愿,和润玉在一起就好啦!”小团子赶紧解释,有些委屈,哪个系统是像他这样憋屈的?

“这样啊,没问题!”晏清有些迫不及待了。

“宿主是否现在前往香蜜世界?”

“是……”


邝露是在璇玑宫自己的住所处醒来的,脑袋昏昏沉沉,有些迷茫。

“宿主,是否接受原主的全部记忆?”脑海里一道软糯的声音响起。

接受了原主的全部记忆,就意味着要受原主情绪的影响。罢了,既然我是为你如愿而来,就应该以你的模样促成这段姻缘。

“是……”

脑袋一阵胀痛,过往一幕幕映入脑海:

穿着厚重的铠甲到处询问夜神何在的邝露,初入璇玑宫时活泼可爱的邝露,观景台上捏星布阵的邝露,随着润玉征战四方的邝露,看着润玉固执地追逐着锦觅、疯癫入魔的邝露,太和殿里安静侍立左右的邝露……

数千年来,邝露就这样一直默默追随着润玉,陪着他从小小的夜神殿下,到成为如今主宰六界的天帝陛下,看着他爱而不得,为了锦觅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陪着他哭,看着他笑……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然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爱人的,都小心翼翼。

真是个傻姑娘!

无妨,她会帮助她如愿的。

邝露起身一看,屋子里很是空旷,东西并不多,只有一些起居用品,大概是原主在璇玑宫小憩休息的地方。

想到刚刚看到的过往,其实润玉对邝露,也并不是没有感情,至少,对她是特别的。因为他在邝露面前从不掩饰他的真性情,不管是他的悲伤、愤怒、疯狂、还是算计。他对他,总是有那么些不同的。所以现在,她得先去探探底。

太和殿里,漆金香炉里升起袅袅白烟,一圈一圈打着转儿,盘旋在上方,又渐渐消失不见。

润玉坐在书案前,认真地看着手里的折子,举手投足中都透出几分淡漠与泠然。

邝露端着茶走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画面:端方君子、温润如玉、贵气天成、皎皎如月。

邝露把茶盘旋在书案上,“陛下稍事歇息,饮盏茶吧!”

说完,便端起茶杯,然而茶水滚烫,瓷白的茶杯也是烫得不行,灼痛了邝露的手,一个不小心,茶杯翻了,茶水洒了一书案。

来不及整理,邝露立刻跪下请罪,“邝露鲁莽,请陛下恕罪!”

润玉倒是波澜不惊,他面色不改,淡淡地说道,“无妨,不过一盏茶而已,起来吧!”

邝露伺候他数千年,心细如发、谨慎小心,确实很少有莽撞之时。

不过他也不甚在意。

邝露顾不上手指的疼痛,连忙上前收拾起书案来,有些折子也被打**。润玉不经意一瞥,看见了她被茶水烫得发红的手指,“怎地这般不小心?”

邝露连忙退后一步,再次跪下,“陛下恕罪!”

润玉皱眉,“你这是做甚?我何曾让你跪过!”

今日邝露一天下跪请罚的时候,比几十年来的时候都多。难道他平时都这般苛责于她?

闻言,邝露这才站起身来,低头把书案整理好,恭敬的退到一边。

“不用在这里候着了。”

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传来,邝露心里猛地一跳,接着又听到下一句:

“去把你手上的伤处理一下。”

“陛下,邝露不碍事……”

“让你去你就去。”

到底是天帝陛下,虽然语气不重,但浑身的威压和气场足以让人服从。

邝露应了声“是”,躬身退出。

等出了宫殿,邝露长长舒了一口气,天帝什么的,气场也太强了。要不是她是个现代人,说不定还真要双腿发软浑身颤抖了。

系统:宿主你戏也演得太好了吧!

当然,也我不看我是谁。既然成了邝露,就要按照她的性格她的轨迹走下去。这样日后我们功成身退的时候,才不会太突兀啊!

系统:您说得都对……

另一边,大殿里,天帝陛下看着邝露离开的方向,有些出神。

总觉得,上元仙子今日有哪里不同,却又说不出来。

想不明白之事就不要再想,况且他也不是追根究底之人,摇了摇头又继续投身到公务之中去了。

璇玑宫的事务,只要有关天帝陛下,无论大小,事无巨细,皆是由上元仙子亲力亲为。仙娥侍女们只负责除陛下以外的其他事情,以及院里的一些杂活儿。

邝露依旧随侍在润玉身边,在朝会上她是他最得力的下属,左膀右臂,在璇玑宫内她是最懂他之人,衣食住行皆由她一手操办。

只是近来,上元仙子似乎爱上了捣弄吃食,时不时会变着花样做些糕点小吃,那些个奇奇怪怪的从未听闻的糯米糍、梅花糕、蛋黄酥,就连润玉这个不喜甜食的人也能吃上几块。

更别提其他许多小仙女缠着她要她教她们了。于是,璇玑宫比起往常竟也热闹几分,往来的仙女宫娥多了。只是她们从不敢在天帝陛下面前嬉闹。

他也曾不经意间撞见过两回,邝露被一群仙娥围在中间,她们叽叽喳喳地向她讨要糕点的方子,她也不端架子,细细说来,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轻快明媚之色。

或许他也见过,只不过过去太久太久,久到润玉自己也忘记了,上元仙子并非一开始就是这样端庄稳重的。

那些小仙女一见天帝陛下来了,连忙见礼问安,然后作鸟兽状四散开来,不敢多留。

“你倒是受欢迎?”或许是被这热闹的气氛所感染,天帝陛下脸上也染上了两分笑意。

“陛下乃是九天应龙,六界之主,那些小仙娥自是敬重爱戴陛下。”邝露解释道。

润玉也无意在这些小事上做文章,那些神仙们对他是惧怕也好、是敬重也罢,都不重要。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些小玩意儿?”润玉看着邝露手上的吃食,以前,她并不热衷这些的。

“偶尔去人间游历,见得多了,便也会了。”邝露恭敬地回答。

“我怎么不知道?”

邝露奇怪地看了一眼润玉,天帝陛下今日怎么了,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陛下不知道的多了!”

话一出口,两人皆是一愣。


短暂的沉默后,邝露立即躬身,“陛下恕罪,邝露一时口不择言,冒犯了陛下,请陛下责罚!”

润玉除了一开始的惊讶,并无其他感觉。邝露一向都是进退得当,大方得体,只是最近,这请罪的频率有些高。

“无妨,你说的本就是事实。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不知道的事,确实很多。你掌管历法农时,春耕秋收,游历人间,对人间的了解自是比我更多。”

润玉抬手让邝露起身。

此事揭过不提。

……

七政殿外,一小仙娥在门口不安的走来走去,焦躁不安,手里还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

殿内时不时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

“卫儿,你在这儿干嘛呢?”另一位小仙娥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被称作卫儿的小仙娥手一抖,差点打翻了药碗。

“小乔你吓死我了!”卫儿伸手抚了抚胸口,一脸无奈,“陛下该服药了……”

“那你怎么不进去?”

“你又不是不知道,陛下最讨厌喝药了,往日有上元仙子在,自是不用我们操心伺候,可这两日仙子恰巧下凡履行公务去了……”卫儿很是为难。

“直接端进去不就好了?”小乔提议。

卫儿把药碗往她面前一递,“要不你去?”

“我也不敢……”小乔摆摆手。

天帝陛下称帝这百年来,励精图治、政通人和、六界一片安宁。纵使他从不苛待下人,璇玑宫内许多侍者见了他还是如临大敌,毕竟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他轻轻一个眼神,就能让大家腿脚发软。

知道天帝陛下喜静不喜闹,璇玑宫常年都是冷冷清清。众多仙侍都已被上元仙子训练得进退得当,说话做事都轻手轻脚。

陛下这几日旧疾犯了,岐黄仙官来请了脉开了药,叮嘱一定要给陛下服下。可那些药,端进去的时候什么样,出来的什么就怎么样,谁也不敢开口劝。

……

邝露从人间回来时,看到的就是两个小仙侍在大殿门口徘徊踌躇的样子。

两人一见她,就跟看见救星似的朝她奔来。

“怎么回事?”邝露低声问。

“邝露姐姐你可回来了,陛下,陛下他不肯服药,我们也不敢劝……”

“陛下可是旧疾又犯了?”邝露忙问。

先是用血灵子之术救治先花神,后来又被穷奇反噬,散去了半生仙寿。虽说九天应龙的寿命本就比寻常神仙长,但天帝的身体还是一直没有恢复,偶尔会受到反噬。

邝露一直陪着他,再清楚不过了。

看来要加快动作了。

邝露接过卫儿手中的药,推开大殿的门进去了。

润玉坐在案前,手肘撑在桌上,一张俊美无双的脸上透着些许疲惫和压抑,眉头微微皱着。

“陛下,该喝药了!”

听到邝露的声音,润玉才抬起头来,心中的烦躁散去了些,“你回来了。”

平常没有发觉,怎么这两天邝露没在身边,哪儿哪儿都不对劲。那些小仙娥笨手笨脚的,根本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看着奏折,心底也烦躁不安。

他看了眼那黑乎乎的药,移开了目光,“先放那儿吧,我一会儿再喝。”

“陛下可是要邝露给你寻些蜜饯来?”邝露并不退让。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喝药还需要什么蜜饯!”润玉矢口否认。

邝露知道,润玉一直都不喜欢喝药,那浓重的药味,总是能勾起他过去痛苦的回忆。

可,药不能不喝。

于是开口劝道,“陛下,良药苦口。您身为六界之主,身体安危关乎天下苍生,不能不保重。况且您身子自大战后就一直没恢复完全,不能任性,岐黄仙官的药虽然苦,但是胜在有效。”

邝露是他最忠诚的下属,能干、聪慧,总是恪守着君臣界限,尽臣子本分。她能分析利害,一语中的。两人之间在政事上若有意见相左的地方,她也会据理力争。

可今天这话,怎么听着不太舒服?

润玉皱了皱眉,端过药来,闭着眼一饮而尽。苦涩蔓延,从嘴里到心里。

一睁眼,却见一只白皙柔嫩的小手伸到了面前,手心躺着几颗五颜六色的糖果,小巧可爱。

“这是我此次下凡在人间看到的糖果,跟以前见到的都不同,陛下尝尝。”

被当小孩子一样对待,天帝陛下虽有些不好意思,面上却不显。他伸手拿过一个,剥开那晶莹剔透的包装,放入口中,酸酸甜甜的,盖住了那股子难闻的药味儿。

“怎么样?好吃吗?”邝露连问。

天帝陛下老神在在,云淡风轻的说道,“尚可。”

却伸手把剩下的几颗一起收入了袖中。

邝露全当没看见。

“如果陛下实在不愿喝药,那我下次请岐黄仙官做成药丸,这样就不会那么苦了!”

邝露像是想到了一个好方法,满意地笑起来。

润玉没有说什么,继续埋头处理政事,嘴角却有了些许上扬的弧度。

不多,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


邝露又告假了。

回来时风尘仆仆,满脸疲倦,像是陷入了什么难解的谜题。舍不得,也求不得。

还没来得及向天帝陛下报道,就被太巳仙人召回了府中。

太巳仙人在传信中是这样说的:若是心中没有我这个爹爹了,就不必回来了。

邝露知道,这是在埋怨她太久没回去了。

璇玑宫事务繁多,她身兼数职,既要伺候天帝陛下起居,处理政务,还有编写历法,关注农作,每日忙得脚不着地,往返于天界与人间。实在很难想起回太巳府。

不过爹爹既然已经发话,这下是非回不可了。

刚踏入府门,五姨娘便扭着妖娆的水蛇腰来迎接邝露了,她极快的上前挽住了邝露的手臂,亲热地同邝露说道,“可算把你给盼回来了,你爹爹他日夜忧心,你要是再不回来,他都要上璇玑宫去寻你了!”

邝露笑着应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你还知道回来?”

一声中气十足,带着些许愤怒实则底气不足的声音响起。太巳仙人抬手拂着他花白的胡子,横眉竖眼,面色不愉。

不过是只纸老虎罢了!邝露可不怕他。

她几步上前,亲昵的挽上太巳仙人的手臂,“爹爹我可想死你了!”

太巳仙人吹胡子瞪眼,“想我?你都多久没回来了?”

“哎呀,这不是璇玑宫忙嘛?我这不是一有空就回来了吗?”邝露撒着娇。

“要不是我给你传信,你能回来?”

太巳仙人伸出食指点了点邝露的额头,“你啊!能不能让我省省心?这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是刚从凡间回来吧?快去洗漱收拾,我让你姨娘做了你爱吃的!”

邝露心中一暖,不管如何,爹爹永远是爱她的。哪怕她任性,不懂事,不听劝。

她一意孤行,辜负了爹爹的期望,但他仍旧以他的方式关怀着她。

邝露没有拒绝,舒舒服服了浴,洗去了一身疲倦。

五姨娘准备了一桌好菜,三人就在院子里用膳。

太巳仙人拿出了他珍藏了好几年的陈酿,随意问道,“陪爹爹小酌一杯?”

“好。”邝露递过杯子。

酒至半酣,邝露脸上隐隐有些热意,神思仍是清明,但身体却有些软绵了。

太巳仙人更甚,鼻子脸颊一片通红,絮絮叨叨地讲起了邝露小时候的事。

“你小时候啊,才这么大点儿,软绵绵粉嘟嘟的,”太巳仙人双手比划着,“那时候我就想啊,我的小露珠一定要做这天上最快乐的小公主。我看着你一点点长大,学习术法……”

“我就想啊,我的小露珠啊,今后一定要给他找一位相貌才华都是上乘的夫君。 重要的是要疼她,我才放心得下。”

邝露就知道爹爹有事,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

“爹爹,露儿如今身兼重任,实在没有时间……”

“胡说!”话还没说完,就被太巳仙人打断了,“这跟你相看郎君有什么冲突?若是你能找到一位合心意的郎君,说不定还能在公务上多帮衬你,在生活上照顾你,岂不是两全其美?”

“爹爹,女儿实在没有这个心思……”

太巳仙人悠悠地叹了口气,“女儿啊,你这是何苦?我知道你放不下陛下,可千百年过去了,他对你可有半分情义?陛下的执念,已深入骨髓,不会为你动摇半分……”

“你娘亲去的早,爹爹只盼你能余生安稳,找个如意郎君,照顾你,呵护你。那样,即使有一天爹爹身陨,你也不是一个人……”

“爹爹……”邝露声音一哽。

千百年来,润玉的事就像一根刺,卡在父女俩之间,成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她是太巳仙人的掌上明珠,从小被如珠如宝般呵护着,她也曾是明媚天真、活泼好动的小仙女,但自从去了璇玑宫,她一日比一日稳重,笑容也一日比一日少。

太巳仙人把女儿的变化看在眼中,一面欣慰于她成长速度之快,一面又心疼她过快的变化。

邝露对陛下的情谊他不是不知道,以前陛下还是夜神殿下的时候,他可以任由她守着他,围着他。可如今,天帝陛下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夜神,是高高在上主宰六界的神,如今他修的是无情道,太上忘情,心已死,如何又能看到他的女儿?

“爹爹不求你能马上忘掉他,可你至少给自己,也给其他仙君一个机会,万一就碰上合你意的呢?”太巳仙人说得卑微,让邝露愧疚不已。

“好……”邝露应下。

“爹爹为你相看了几位仙君,你明天去看看吧。”

“好。”

话至此处,两人都无言。看上去都已半醉半醒,摇摇晃晃,可父女俩心知肚明,谁都没有醉。

……

另一边,七政殿内,卫儿小心翼翼地把茶放在天帝陛下案前,低头垂眼往外走,正要跨出殿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极具威严的声音,

“站住!”

卫儿整个人一抖,颤颤巍巍地转过身来,极力控制住自己声音里的颤抖,“陛下有何吩咐?”

“邝露呢?怎么还未回来?”润玉随口一问,分不清喜怒。

“仙子回天庭后就被太巳仙人召回去了,现在应该是在太巳府。”卫儿如实回答。

“知道了,下去吧!”

天帝陛下一挥手,卫儿心中一松,连忙告退。

润玉心中思衬着:回天宫后竟没来同自己述职,直接回太巳府了么?


清晨,莲池旁,邝露一身浅黄色的对振式收腰托底罗裙,袖口如花瓣般洒开,三千青丝随意挽起,头上别着根水晶玉兰簪。衣料上绣着一朵朵怒放的彼岸花,行动间摇曳生姿,栩栩如生。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朱唇微点,明媚生姿。一弯柳眉弯如月牙,眼尾却染上了几分清冷。

邝露略微有些不自在。

一大早,太巳仙人便送来了几套衣裙让她挑选,说是已经替她约好了仙君今日见面,让她务必好生打扮一番。看着那几套色彩鲜艳的衣裙,是近来天宫中在一些女仙流行的款式,邝露翻了翻,水红色的落霞锦,粉红色的流苏裙,浅紫色的百褶裙……

她的目光落在那件水红色落霞锦制成的衣裳上,她也曾穿过同样的衣裙,满心欢喜地去找他,可他却说,太过扎眼。可锦觅仙子,不也是常年一身水红的衣裳吗?

不过是因为,不爱罢了。因为不爱,所以不必容忍,不必迁就,可以随意斥责想,只用顺着自己心意便好。

最终,邝露还是挑了一件相对低调的浅黄色衣衫,但相对于她平常的一身青衣来讲,已是极大的突破了。她本就生得极美,不过平素不爱打扮,总是一身素衣,如今换个颜色,整个人越发灵动起来,娇艳明媚。

她站在池边,看着池底的锦鲤游来游去,好不自在。只有无忧无虑,无心无情,才能像这般快活。

临出门前,爹爹告诉她,这位仙君肯定能令她满意,她还在思考该如何应对,是客客气气把人劝退,还是直接了当地表明态度?

不过,还没见面就迟到,这位仙君,怕是更没戏了。

“邝露仙子,抱歉,来的路上出了点意外,迟到了。”一声温润的男声在背后响起,竟令邝露想起了几百年前的夜神殿下,那时,他也是这样温润如玉。不过,不是现在的天帝陛下了。

邝露转身去看,却吃了一惊,“沧夷神君,怎会是你?”

只见那神君一身白衣如雪,身姿挺拔,嘴角含笑,温柔如水,清朗如月,让人忍不住亲近。

“听闻太巳仙人在为仙子挑选仙君,本君便自告奋勇报了名。”沧夷神君看着邝露,淡淡笑着。

“神君莫是觉得漫漫仙途太过无趣,拿邝露打趣罢?”邝露轻笑。

“仙子若是这样想,本君怎么说都没用。”沧夷神君依旧笑容不改,温和谦逊,淡淡说道。

说来,邝露与这沧夷神君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当初,她刚被封为上元仙子不久,按例去人间巡察走访,考察农时,路过北荒之地,察觉到妖气四溢,便循着气息去探查,正值月圆之际,那妖怪本是一条修炼了千年的蟒蛇,因为与其他妖怪相争打斗中受了伤,便藏在这山中吸食小仙生灵疗伤修炼。

邝露见状,便与其纠缠打斗起来,本来这样的小妖不足挂齿,邝露好歹也修炼了数万年,法术修为精进不少,很快就将其制服。可哪曾想这蛇妖阴险狡猾,最后关头吐出一口毒液,邝露连忙闪身躲开,却被蛇尾扫中。

关键时刻,沧夷神君出现了,一剑拦腰斩断了这蛇妖。邝露连忙道谢,而一身白衣的沧夷神君却一脸歉意,

“此乃本君份内之事,有劳仙子帮在下除妖,却伤了仙子。此地乃在下的辖地,这蛇妖我追踪数日,昨日不小心失了线索,不想却伤了仙子,实在抱歉。”

邝露也未放在心上,只是那蛇妖的毒液实在厉害,自己被蛇尾重重一击,这个样子,肯定是不能回璇玑宫和太巳府了。沧夷见她伤得不轻,便请她到沧夷上疗伤。哦

这沧夷神君年纪轻轻便掌人间百万河山,且灵力修为都不浅,可以说是人中龙凤了。因常年四处游历,管理治下,博闻强识,不管是何处的风俗地貌、人文地理,都知晓一二。故在邝露疗伤休养的几天里,常向他请教,受益良多。

沧夷神君为人温和,克己守礼,与人相处张弛有度,让人如沐春风。邝露还是很欣赏这位曾救过自己的神君的。

两人坐在石桌前品茶,沧夷神君自是怡然自得,可邝露却有些不自在,她没那么自恋会认为沧夷神君是真的喜欢自己,可他来此与自己相亲又是为何呢?

“仙子怎么了?品茶,自是要静下来心来,才能品出好坏。若心不静,一切都是徒劳。”沧夷神君呷了一口茶,继续说道,

“可惜这茶虽好,却尝不出滋味。”

邝露被戳中心思,有些尴尬。

“本君鲜少来天界,不如,仙子带我逛逛吧!”沧夷神君微微一笑,又绕过了之前的话题。

邝露当然不会拒绝,带着他四处逛着,细细介绍着。两人看似亲密,实则却是在谈论着这宫廷殿宇的布局,各位仙人的来历和职位……

这一幕,被不少仙子仙侍看了去,沧夷神君本就俊朗非凡,一身白衣飘逸,让不少仙子看入了神。上元仙子今日一改往常的素衣,娇俏可人,让人眼前一亮。站在一起,俊男美女,好不养眼。

不到一刻钟,上元仙子和沧夷神君相亲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天庭。

“你知道吗,上元仙子要与沧夷神君定亲了?”

“胡说,明明是相亲,怎么就快定亲了?”

“不过他们俩好般配啊!”

“可上元仙子不是心悦陛下吗?”

“嘘,可不能乱说啊。”

……

七政殿内,天帝陛下看着眼前的奏折,烦躁不已,逮住添茶的小仙侍问道,

“上元仙子今日怎得还未来当值?”

小仙侍也是刚来不久,哪里见过帝王之威,当场“咚”的一声跪下了,那声音听得润云眉头一紧,他就这样可怕?

那小仙侍颤颤巍巍,还未来得及回答,一声带着些许幸灾乐祸的声音就从殿外传来,

“上元仙子在忙着与沧夷神君卿卿我我,哪里有空来伺候陛下您呢?”


润玉看了一眼来人,并不是很想理他。

那人一袭青绿色衣衫,手里握着把玉扇,风流倜傥,走路带风,招摇得不行。

他大手一挥,对着地上的小仙娥说道,“你先退下吧!”

那小仙娥抬眼看了眼天帝陛下,没动。

“嘿,你就这么怕他?让你下去你就下去,我和你们天帝陛下说说话。”

小仙娥还是跪着没动。

那人气极,往天帝陛下下首的凳子一坐,洒脱不羁,全然不惧。

直到润玉抬手挥了挥,那小仙娥才恭敬地告了退。

“我说润玉,你到底是怎么训练你那些小仙娥的,这么听话?也教教我呗,正好回去训练训练我那些侍女 。”

天帝陛下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彦佑,你是太闲了吗?看来本座需要再给你派些事务了。”

彦佑连忙摆手,“不了不了,我此番来天界,是有要事的。”

见润玉没反应,他又绕回了刚开始的话题。

“你家小露珠都要跟着别人跑了,你还坐的住?”彦佑扇着扇子,老神在在的说道,完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闻言,润云提笔的手一顿,在纸上滴下一滴墨珠,晕开一片。

彦佑也不管润玉有没有回应,自顾自的说起来,“这沧夷神君啊,也确实是个良配。法力高强,年纪轻轻就掌管人间百万河山。而且人也长得俊美,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彦佑在说什么,润玉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想起来很久之前,在布星台,满天星辰下,有个人也曾满眼星光的告诉自己,“我见过的那条龙,是一位真正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一晃,数百年过去了。

山川湖海,日月星辰,天地流转,斗转星移。一切,都会变的,不是吗?

……

润玉也不知道是怎么被彦佑忽悠出来的,两个人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道往前,一路上,众人都恭恭敬敬的行礼。

润玉手一挥,并没有多说一句话的意思。

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走到凤鸣亭前,有几位仙子在那里聊天。

“那沧夷神君当真是丰神俊朗,英俊非凡。”

“邝露仙子今日也格外不同,两人走在一起当真是般配!”

“姐姐们,那沧夷神君当真如你们所说那般皎如明月?跟陛下比如何?”一位年轻一些的小仙女问。她刚升为仙子不久,只远远的见过陛下一眼,当真是玉树临风,恍若天人,难道这六界还有比陛下更好看的人?

“陛下自然是好看的,可就是太过威严,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但那沧夷神君,温和有礼,让人如沐春风。选夫君嘛,当然要选个温柔体贴的了!”较年长的仙子说道,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可上元仙子不是钟情天帝陛下吗?”小仙子懵懂的问,她也是刚来天界的时候听其他仙子讲起的。

据说那邝露仙子,痴念陛下几百年,从陛下还是夜神起就誓死追随,数百年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管局势人心如何变化,始终坚定不移地站在陛下那边。如今,陛下贵为六界之主,邝露仙子也升为上元仙子,封地玄洲境。是唯一的天子近臣,有从龙之功。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纵使是再痴情,天帝陛下不喜欢,又有什么用呢?白白蹉跎了那些岁月。所以啊,永远不要追逐一个不会喜欢你的人,那太苦了。”

小仙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花丛后的彦佑,用扇子捂住嘴,笑不可遏,用手肘撞了撞润玉,“听到没,找夫君要找温柔体贴的,就你这副冷冰冰的样子,也就小露珠受得了你。哦不,现在人家小露珠也要开始选仙君了。”

润玉冷冷瞥了彦佑一眼,他讪讪的收回手,“那个,你总不会治这些仙子的罪吧?她们不过是八卦了一点,八卦又不犯罪……”

润玉没理他,径直从后面走了出来,那些仙子一见到她,吓得瑟瑟发抖,连忙跪地求饶,“陛下恕罪……”

若是刚刚的话被天帝陛下听去了……

哪知润玉根本没有理她们,面无表情,一挥袖直接从她们身边走过去了。

几个仙子面面相觑,陛下这到底是听见还是没听见,怪罪还是没怪罪?

彦佑悠悠的摇着扇子,笑得意味深长,“起来吧各位,下次八卦,记得找个没人的地方。”

然后追着润玉去了。

润玉和彦佑看到邝露的时候,她正和沧夷神君站在瑶池旁。

远远望去,一个明媚生姿,一个俊美非凡,当真是般配。

彦佑看了一眼润玉,阴阳怪气道,“有的人不知道珍惜,但有的人会视若珍宝。小露珠和这神君,也当真是般配!”

润玉没有说话,冷冷的盯着两人的背景,神色莫名。

一旁的彦佑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抱紧了自己。


此时,邝露正和沧夷神君在讨论民间习俗,提起民间上元佳节,灯笼高挂,人潮涌动,邝露神往不已。

她一直想去见识一下人间的上元节,是否当真如话本里所说的那般,万家灯火,星星点点,满是人间烟火气。

“再过不久,便是人界的上元节,仙子若是有兴趣,可与本君一同前往。”沧夷神君出言邀请邝露。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道冷冷的声音响起,

“璇玑宫事务繁多,上元仙子怕是分身乏术。”

天帝陛下已经站在背后看了许久,两人说说笑笑,好不快活。

“见过陛下。”两人连忙行礼。

润玉无视沧夷神君,对着一旁的邝露不悦的开口道,

“本座倒不知道,上元仙子从人间回来,不先来本座处报到述职,倒是跑到这里谈情说爱来了,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天帝?”

“陛下恕罪,邝露知错。”邝露俯身请罪。

见此,沧夷神君开口为她解围,“陛下息怒,上元仙子此番是受太巳仙人之命,您也知道,他老人家爱女心切,希望给女儿找一位如意郎君。上元仙子跟在陛下身边千百年,忠心耿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您,是尽忠。如今天下已定,六界太平,今日为了父亲的嘱咐出现在这里,是尽孝。还望陛下见谅。”

言下之意,人家为你鞍前马后那么久,如今天下太平了,奉父命相亲,给自己寻个好姻缘,你还能怪罪人家?

闻言,润玉面色一冷,冷冷的哼了一声,“本座璇玑宫的事情,还轮不到沧夷神君你置喙,你还是先管好你的沧夷山吧!”

见状,邝露忙向沧夷神君道,“今日之事是邝露疏忽,神君先回沧夷山吧,改日必登门致歉。”

沧夷神君并不介怀,笑容如山间朗月,昭昭可见,“那本君就恭候仙子大驾了。”

说完,向天帝行了礼,告退了。

剩下三人,一人还躬身请罪,一人冰冷无情,还有一人,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微微叹了口气,“那啥,咋能先回璇玑宫不?”

润玉冷冷看了他一眼,“回璇玑宫?璇玑宫与你有何干系?”

彦佑摸了摸鼻子,这话说的,知道这下子热闹是看不成了。

于是拱手告退,屁颠屁颠往姻缘府去了。这种消息,怎么能不跟月下老人分享呢?

邝露站在原地没动。

“你还要这样到何时?”

邝露这才抬头看下润玉,不知道这是何意。

“回璇玑宫。”说罢,衣袖一挥,率先离去。

邝露只得亦步亦趋,跟在润玉后面,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这样,既能在陛下需要时及时出现,又能恪守君臣之礼。

刚到七政殿门口,润玉一只脚都跨了进去,却见邝露转身欲走。

“你要去哪儿。”

“回陛下,属下回去换身衣服。”邝露恭敬地答到。

润玉心中一阵烦躁,属下?她有多久没有自称属下了?

“怎么,这身衣裳沧夷神君见得,本座就见不得?”

刚刚见到邝露的时候,他着实也有些吃惊。邝露常年一身素色,他从没见过她明黄色的衣服,这样明媚鲜艳,与她平素稳重持重的样子大不相同。

不过,确实是娇俏可人,更添几分灵动,似乎有了些当初天兵邝露的感觉,衬得脸颊那抹泪痣更加娇媚。

不过,这身衣服是为了那沧夷神君而穿。

润玉越发烦躁,“这身衣裳以后少穿,招摇!”

说完,甩甩袖子进了殿。

邝露苦笑,不让换,也不让穿,这要让她如何?

她突然想起那身落霞锦,他也是不喜的,说太过扎眼。

原来,只要不喜,便是千般错万般罪。

只是因为,不喜罢了。

见邝露没动静,天帝陛下威严的声音又从大殿里传来,“邝露,奉茶!”

邝露连忙收起苦笑,打起精神来!

只是今日的陛下,格外难伺候!

“邝露,添茶!”

“邝露,磨墨!”

“邝露……”

……

安静时,邝露就侍立左右。

润玉穿着一身白衣,衣摆上绣着同色系的花纹,身长如玉,玉树兰芝,端坐在案前看折子。修长的手指握着透明晶莹的玉骨笔,时不时落下几笔,那字磅礴大气,遒劲有力,力透纸背。

邝露总是知道他需要什么,并能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奉上。这几百年来养成的默契,无人能替。

茶水永远是八分满,只剩三分时便要添换。糕点总是他爱吃的摆在近处,不甚喜的摆在远处,却又能确保他一抬手就能够到。

这般妥帖周全,除了数百年来的了解和默契,更是邝露的真心和用心。

润玉有时也会和邝露商量政事,遇到难以决断之事,也会听取邝露的意思。她总是能清楚的洞察自己的想法,并提出妥善的解决办法,细致周全。

自己不能做的事,她也会代劳。

她不仅是天帝的左膀右臂,更是她手中的一把刀。天帝要砍向何处,她便指向何处 。所有天帝陛下不能做的事情,她能做。

她总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她曾说,“希望陛下能像信任魇兽一样信任自己。”

可如今陛下真的这样做了,邝露心里却不知是何滋味,既高兴,又苦涩。

邝露正准备给陛下添茶,却见那人周身气息一凛,把手里的折子狠狠往地上一扔,“这帮老顽固!”

邝露连忙蹲下,把折子捡起来,一目十行的看着,神色一怔。


邝露把折子看完,重新整理好,又放在案头。

“陛下何必跟他们置气?”

闻言,润玉看向邝露,“莫非你也像那些老臣一样,觉得本座应该纳天妃?”

邝露心中酸涩不已,可她又能如何说有何立场说呢?

那些老臣时不时就上奏要陛下去天后纳天妃,陛下都置之不理。更有甚者,求到她这样来,说陛下开枝散叶是大事,天帝陛下不能后继无人。她是天子近臣,是陛下最信任的人,让她同他们一起劝说陛下。

抛开她的私心不提,她永远站在陛下这边,以陛下为先,又怎会和那些老臣一样让他为难呢?

可是,天帝陛下总要有后,那个人不是她,但会是其他人。逃不开,躲不掉,她早就想过了,若是有朝一日他迎娶天后,她必亲自为他操持,风光大办,然后回玄洲。这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可她又盼着,这一日,能晚一些来。这样,她至少还能陪在他身边。

思及此处,邝露微微叹了口气,“陛下,邝露不是这个意思。可那些老臣也没有大错,天帝之位,确实需要继承者。”

可润玉的心,早就给了那个活泼可爱的先水神,以前的锦觅仙子。一颗心,早已千疮百孔,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也不能将就。

这,便是死局。

邝露心里清楚,她是亲眼看着这一路陛下是如何追逐这锦觅仙子,把一颗真心**裸的捧到她面前,可她却不要,甚至掰碎了揉烂了,还要丢到地上踩上两脚。

这样一颗七零八落的心,还能装下其他人吗?更何况,陛下的固执和痴心,也一点不比邝露少。

“陛下……”邝露还要再劝,却被润玉打断。

“你先退下吧!”润玉捏了捏眉心,有些疲惫。贵为天帝陛下,六界之主,却从来不能随心所欲随性而为,甚至因为这个名头要妥协退让,这天帝陛下,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邝露苦笑,他对自己说的,永远只有退下。

“陛下此夜安好,上元仙子告退。”

说完这句话,便安静的退下,轻轻的合上了大殿的门。

邝露不想回去,便在天宫漫无目的的游走。

走着走着,便走到了布星台前。

新来的夜神是个年轻人,刚飞升不久,天帝见他目光澄澈,温和敦厚,便钦点了他为新夜神。

不管是对润玉还是对邝露来说,布星台都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这个地方,不该染上其他,就该由合眼缘的仙君来担任。身为天帝陛下和上元仙子,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只不过,这新夜神灵力尚低,布星之术尚不熟练,磕磕绊绊半天,也没布好。

“东南角,错了。”邝露忍不住出声。

“参见上元仙子。”新来的夜神见被撞见出错,有些惶恐,但却极为谦卑好学,

“小仙对于布星之术还不熟练,请仙子赐教。”

“紫薇守北辰,贪狼破摇光,武曲化天权……”

邝露的衣角被风吹起,列列作响,裙袂飞扬,抬手挥袖间,斗转星移。

新夜神一时看失了神。

“我许久未曾来这布星台,今夜,可否让我布星?”邝露转头询问夜神的意见,毕竟人家现在才是夜神,她未免有些越俎代庖了。

“当然,上元仙子布星之术出神入化,这是小仙的福气。”夜神爽快应下,拱手退下。

空旷的布星台只剩邝露一人,荷叶边似的长袖在风中微微扬起,素手芊芊,指尖微动,捏出一个诀,满天星宿便流动起来。

满天星辰,璀璨夺目,众星归位,成北辰之势。居其所,而众星拱之。是以,天下太平,六界安稳,君主仁德,百姓和乐,大善。

邝露看着漫漫星河,想起那是,还是夜神的天帝陛下也是在这里教自己布星之术。

那时,他还不是如今这个杀伐果断,雷厉风行,說一不二的天帝陛下。他还是个温润如玉,清朗温和的夜神,受到天后的排挤,郁郁不得志。每日,都会来这布星台,看星辰变换,日月流转。也是在这里,她目睹了他一切悲苦喜乐。也是他们,离的最近的日子。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心情不好或者无处可去的时候,邝露便会来这布星台,仰望满天星辰,星星点点,灿烂辉煌,与这呼啸的风,台上的空旷寂寥,形成鲜明对比。但此情此景,却能让人沉下心来,平静下来,莫忘初心。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恍惚间,感受到有动作在扯自己的裙角,低头一看,邝露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

“魇兽,你怎么在这里啊?”

抬手摸了摸魇兽的毛,它也趁机在邝露身上蹭啊蹭,好不亲昵。光洁的毛发在星光下熠熠生辉,头上的鹿角微微晃悠,萌化了邝露的心。

嘻耍一番后,魇兽又在邝露脚下躺下,呼呼的睡起来,嘴里吐出一颗颗蓝色的梦珠。

邝露没再看它,仰头望着满天星辰出神。

润玉处理好政事,心中烦躁,便想着来观星台走走,散散心。

远远便看见一人一兽玩闹亲昵的样子。他没有出声,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们,许久没见邝露这样开怀活泼的样子了,心中的郁结似乎散去了些。

他想,这漫漫上神路,也不算太难熬。


上元佳节,人界。

邝露早就算好了日子,今年的上元节,她定是要去凡间看一眼的。因为,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个机会了。

她早早的把璇玑宫安排妥当,交代好卫儿和一众侍女,按照天帝陛下的喜好布置好了一切。然后,一个瞬移,来到了人间。她没有告诉天帝陛下,也没有去邀沧夷神君,她只是自己逛一逛,感受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元宵节。

上元佳节,万里长街,灯火通明。人潮涌动,热闹非凡。

街道旁最高的那间酒楼外,高高挂起了一面灯笼。一排排灯笼各有不同,上面或画着小兔子小老虎等可爱的小动物,或画着花鸟鱼虫等动植物,唯一相同的,是每个灯笼上都有着一句谜题,只肖答对了,便可获得获得灯笼。

底下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群人。有刻意想要卖弄文采的,也有想为身旁心爱的姑娘赢一盏喜爱的灯笼的,总之大家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邝露驻足看了片刻,看风度翩翩的公子赢得大家的喝彩,拿着好看的灯笼走到心爱之人身旁,看市井小民贩夫走卒笑脸盈盈共享佳节……

她今日穿了一件水蓝色的衣裙,简单挽了一个发髻,插着一只碧玉簪子,小巧圆润的耳垂上缀着水滴状的晶莹剔透的耳坠,气质清冷,脸颊旁的小痣在漫天灯火下竟添了几分勾人的味道。独自一人走在街上,倒真有些仙女下凡的感觉。

她漫无目的的走着,街边小贩的吆喝声,人山人海的说话声,是如此让人留念。原来,这就是所谓的,人间烟火气吗?

即使孤身一人,也不会感到孤寂,你会为所见所闻而感到舒心,为人间和乐而感到满足。

“卖花咯卖花咯!好看的花环咯!”街边一小贩吆喝着,摊前摆着一些穿成的花环和一束一束的鲜花。

见邝露走过,连忙叫住她,“姑娘,买个花环吧!您戴上一定很好看!”

闻言,邝露停下来,有些犹豫,她已经很久没戴过如此少女的东西了。

“今天是上元节,我还从未见过像姑娘一般好看的人,戴上花环一定更好看!”

邝露看着小贩极力的推销,生出了一丝恻隐之心,更何况,放纵一次又何妨?这里不是天宫,她无需时时刻刻做端庄持重的上元仙子,她只是个来逛灯会的普通女子罢了 。

“好,我要这个。”

邝露指了指其中一个花环,是用白色和淡紫色的花编制而成,看起来清新淡雅,很是好看。

付过钱,邝露把花环戴在头上,原本清冷的气质又添了几分少女的灵动和俏皮。周围的人见她,频频看过来。有几个公子跃跃欲试,却在看见邝露瞥过来的冷淡眼神时偃旗息鼓。

邝露沿着长街往前,人越来越多,摩肩接踵,熙熙攘攘,她挤在人潮里,竟莫名生出几分满足。其实,做一世人也是极好的,可以感受真实的酸甜苦辣,一生不过短短几十载,弹指一挥间便过了。做神仙虽能活上个千万年,但着实难熬,天界也从未有这样热闹的场景。

一瞬间,邝露竟生出了不想回去的念头。可想到璇玑宫里的那个人,自己还是割舍不下,罢了,就今日,忘掉璇玑宫的上元仙子,做一回真正的太巳府的邝露吧!

看见街边有卖糖人的,邝露也忍不住上前。老翁照着邝露的样子画了个糖人,仔细一瞧,确实有几分神似,邝露拿起糖人对着灯火一看,晶莹剔透,放入口中一尝,丝丝缕缕的甜沁入心底。

邝露一手持着糖人,一边被汹涌的人潮裹挟着向前。身旁有一对小情侣,小姑娘娇俏可人,笑起来有两个小梨涡,可可爱爱,男子高大俊朗,把她紧紧护在怀中,深怕被旁人挤散弄伤。

那小姑娘还在小声的嗔怪,“哎呀,我不会有事的,你不要抱那么紧啦!”

“那上次灯会和我走散的是谁?蹲在路边哭鼻子的又是谁?”

“哼!你还提!”

邝露听着小情侣打情骂俏,会心一笑,有这样一位温柔细心的另一半,那个小姑娘该是会很幸福的。

邝露收敛了浑身仙气,收起了灵力,像个普通凡人一样,随着人潮往前,纵使被推攘挤到,她也未曾皱一下眉头。好似这样,就不是孤身一人,就也能和这芸芸众生一般,欢喜由人,幸福满足。

长街灯火璀璨,远远的,邝露瞧见一席白衣胜雪,身姿挺拔,走在人群里,玉树兰芝,清逸飘然。心中一动,邝露挣开人群,朝那抹白走去,伸出葱白的指尖轻轻拍了拍那人肩头,那人诧异的回头,见面前一个恍惚间又失落的少女,心中不明,“姑娘可是有事?”

邝露摇了摇头,“抱歉,认错人了。”

心头却苦涩不已,邝露啊,你真的是入了魔了,他怎会来此处?

邝露失魂落魄的往前走,没注意到前头推着车的小贩,眼见就要撞上去了,忽然落入了一个有着熟悉味道的怀抱,淡淡的清冷的龙延香,还有熟悉的嗓音,带着些许呵斥,

“这么多年灵力是怎么修的,连人间一辆小车都躲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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