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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断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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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段旧梦,金粉红尘,流年意转,他玉堂金马,她风华正茂,掐白雪一指,书乱世一阙很多年后,他还记得,那个小姑娘说:“我好像,有一点儿喜欢你诶”

来源:追书云   主角: 沈廷沈云生   时间:2022-04-10 14:18:27

小说介绍

沈廷沈云生《乱世断情缘》讲的是那是一段旧梦,金粉红尘,流年意转,他玉堂金马,她风华正茂,掐白雪一指,书乱世一阙很多年后,他还记得,那个小姑娘说:“我好像,有一点儿喜欢你诶”

第1章 未婚妻!

精彩节选


再见到沈廷众,是我与母亲搬进沈公馆的那一日。
车子停在了一栋西洋小楼前,沈云生亲自出来相迎,依照母亲的嘱托,我甜甜喊了他一声叔叔。
母亲与沈云生少年青梅,在别离了数十年后,终于名正言顺地成为一对令人歆羡的神仙眷侣。
进了门,沈云生朝二楼一喊:“廷众。”
我的心一动,不禁攥紧了手。
沈廷众倚在乳白色的栏杆上,长腿一动,几个大步下了楼,夺过管家阿伯手里的藤皮箱。
未及我开口,他已然冷笑一声,“给我滚!”
藤皮箱子被他扔了出去,漂亮的洋装、旗袍、胸搭,马甲,一一浮在在庭院的水池中。
他将我与母亲的尊严狠狠践踏在地,曝于世人眼中。
“你们还不配进沈家的门。”
说完,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我完全怔在原地。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三年前的那个小姑娘,受他蒙恩,一直在苦苦追寻着他,而今,她找到了。
他连开口的机会都没给我。
母亲是旧时贵族养出的潮兴女性,即便气极,也要露出微笑:“洲洲,和我去收拾。”
我将沈家的下人赶走,亲自拾起那些东西,一一收敛好。
沈廷众长身玉立,半靠着门廊,就站在丹墀上,似笑非笑——那是讥诮。
“将幸福凌驾于别人的苦痛之上,陈浅意,你和你的女儿,会遭报应的!”
陈浅意,是我母亲的闺名,也即将是这座洋楼女主人的姓名。
少年的眼底淬了毒,所以那种神情落在我身上时,我居然开始害怕起来,“沈……” 话音未落,大门“砰”地一声阖上,将我与他无情地分隔开来。
第一日,我踏进沈家,狼狈地站在庭院里,和我的母亲一起,含笑应对着同沈廷众的战争。
而那个胜利者,以极高傲的姿态,欣赏着他的杰作,最后满意地关上了二楼的窗。
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苦涩。
我父亲是前朝遗少,与母亲媒妁之约,结婚多年,终究因为许多原因而分离开来。
母亲是一个令人仰望的女子,新潮不断洗涤着她的灵魂,旧式的规矩约束不了她,所以她孤傲清高,而我身为她的女儿,却恰好完美地避开了。
母亲是骄傲的,所以她不肯放低姿态,任由沈云生百般诉求,执意带着我离开沈家。
“姆妈。”
我突然从她手中挣脱,“我不想走,我喜欢这里。”
说这话时,我看向沈云生,企盼他能为我说一句。
我喜欢沈廷众,三年来,思念渗进骨血里,犹如岩浆,在我青葱的年月里留下一个个烙印,挥之不去。
喜欢久了,就变成了爱——这个陌生而又令人雀跃的字眼儿。
可我只能藏着,因为世俗的敌意,因为母亲与沈廷众注定的水火不容。
僵持许久,母亲终于还是妥协,松开了攥在缠枝大门上的纤纤玉手。
我开心地跟在沈云生后面,听着洋楼的大门再度为我打开,让我与沈廷众再一次紧密联系,终于为后来的一切纠缠埋下伏音。

我是真的喜欢这里。
我的卧室与沈廷众的寝室仅一墙之隔,每日清晨,推开窗,就能望见他脸色臭臭地拉上窗帘,而我则抢先在他完全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前,不要脸地道一句“早安”。
是的,沈廷众厌恶我,而我喜欢他,所以我放下了贵族女子的骄矜。
母亲追求爱情,最终与沈云生得以厮守,以故我坚信,终有一日,沈廷众会想起来,他冒死救下的小姑娘,满心眼儿地爱慕着他。
沈廷众第一次主动找我,是因为我的身份。
春意盎然,庭院里草色将将,是最适合晒太阳的。
“何之洲!”
一声暴喝传来,吓得我猛一惊,书从脸上落了下来,视线扫过去,沈廷众一身都沐浴在暖阳里,身姿挺拔落拓。
他大步过来,话语从齿缝中挤出:“是你到处说,你是我妹妹?”
“是!”
我回过神来,大方答道。
我几乎可以断定,沈廷众是想掐死我的,因为他的手攥得很紧,手背上悉数暴起青筋,十分可怖。
我反问他:“难道不是么?”
谁让他总是躲着我?
反其道而行之,效果更加明显。
正当我洋洋得意之时,沈廷众突然两手搭在我身子两侧,手指抓着椅子:“何之洲,你最好为你的言行付出代价!”
沈廷众掌心与藤椅摩擦,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刺破耳膜,我盯着他近在咫尺的卷翘长睫,忽地一笑:“什么代价?
以身相许?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会很乐意的。
只是我话没说完,沈廷众已经低叱一声,双手一甩,背身走了。
惯性使然,藤椅晃了几下,我的心也跟着上下颠簸起来。
我不明白,他到底厌恶我到了怎样的一种境界,连我的身份也不愿承认。
虽然,我并不甘愿。
赵卿如过来的时候,我尚在闷闷不乐当中。
“哟,是谁惹得之洲小姐不快?
告诉我,我替你去收拾。”
赵卿如是青城督军的独子,我是很相信他能收拾沈廷众的,只是…… 我说:“还不是你的好哥儿们。”
我将前因后果一一说完了,赵卿如的脸色也一阵赛过一阵的好看,最后,他结巴着说:“怪不得我说廷众今天怎么一直待在医院,原来罪魁祸首在这里。
何之洲啊何之洲,你这是碰到他的逆鳞了,居然还没被他一枪崩了……” 这叫什么话?
呵,我不过就是说了一句实话,让人传了出去,居然就能够让沈廷众要我的命了。
真是好笑!
我好气又好笑,随后抓过桌上的苹果,对准了赵卿如扔过去:“你嘴巴放干净点儿。”
“不是,”赵卿如抓耳挠腮的模样好笑,像是在想怎么和我解释,最后他环视了一周,附到我耳边,“你知不知道,廷众的生母?”
我大骇。
这的确是我不曾了解过的。
我对沈廷众的认识,仅在于三年前救我的小军官,还有他是沈云生独子的身份。
我心下好奇起来,“怎地说?”
由于赵卿如是个二愣子,在他似乎十分难为情而羞于启齿的神色下,我一把按住了他的双肩:“赵少,带我去看看。”

我一把按住了他的双肩:“赵少,带我去看看。”
---------------- 我不曾想过,那个因我母亲而失去丈夫的女人活得怎样。
在我眼中,我的母亲陈浅意与继父沈云生真心相爱,他们违背世俗的条框束缚,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所以他们二人的结合理所应当。
当然,这是建立在我母亲与父亲和平离婚的前提,沈云生与他的发妻何南柳,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赵卿如带我来的,是一家医院。
见我站在原地不动,他回头:“进去罢。”
赵卿如替我敲了门,开门的是沈廷众,一见我,他稍愣了片刻,便冷下脸来:“滚回去!”
我极力推阻着,防止那道门关上:“沈——” 沈廷众一不留神,我已然溜了进去。
不顾沈廷众黑如锅底的脸色,我一眼瞧见了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女人。
她就是何南柳,沈廷众的母亲,那个因我母亲而失去一切的可怜女人。
我这样想着,竟然没有发觉女人骤然睁开的双眼。
“狐狸精——” 她看见我,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着,发了疯似的拔去针头,冲我扑了过来—— 好在沈廷众及时将她拉开,何南柳也只是将针头划破我的脖子,但仍旧让我疼得直咧嘴。
“沈廷众……” 沈廷众大喝一声:“赵卿如,你还不快进来?”
赵卿如跌跌撞撞开了门,险些栽了一个跟头:“不是,怎么回事呀?”
说话间,何南柳竟然夺过病床前的水果刀,赤红着眼,不住向我狠刺而来。
我立在原地,脑中完全混沌起来,直至何南柳手中的刀刃刺中沈廷众的手臂。
我也许是爱极了沈廷众,所以我奋不顾身地冲上前,想要夺过她手里的利器。
“嘶——” 刀锋刺进我的虎口,鲜血顷刻冒了出来,殷红似是刺激到了何南柳,她蓦然大笑起来:“贱人!
贱人!
贱人!”
医生和护士纷纷涌进来,强按着女人,给她打了一针,何南柳方才缓缓倒了下去。
沈廷众怀里抱着何南柳,目光阴鸷地投向我,我一个颤栗,想要解释:“我不知道会这样的,我只是……” “还不快滚!”
滚——他对我说过最多的一个字。
我的伤口还在流血,疼得我眼泪在眼眶直打转,可他居然只是要我滚。
“滚就滚!
沈廷众,你个混蛋!”
我二话不说,拉着赵卿如走了,临走前还一脚踢在了门框上。
自然,这个后果是,我的脚理所应当地发疼。
我的脚实在痛极,只能坐在医院花园的长椅上,等着赵卿如给我拿过药来。
何南柳的病房在三楼,我抬头望去,视线与沈廷众撞了个凑巧。
我后槽牙咬得紧,正在考虑要不要大骂一声回去时,赵卿如回来了,而沈廷众也离开了窗台。
给我上药的契机,赵卿如把从护士那里听到的话语传达给了我。
沈云生一生只有何南柳一个妻,何南柳本以为虽然旧式婚约,但到底自己是完全拥有着沈云生,可后来母亲出现了。
何南柳这才惊觉,沈云生是为母亲守着身心。
现实狠狠泼了她一盆冷水。
她甘愿自降身份,做一个妾室,可我的母亲清傲,怎么可能接受?
沈云生还是与何南柳离了婚,但却彻底逼疯了后者。
她不许沈廷众与我们亲近,害怕这唯一的儿子也遭人抢去。
以故听到我说的这一消息时,何南柳的病情加重,经过整整一夜,方从死神边缘救回。
因为我的眉目有母亲的影子,才刚她一定将我认错了,做出那些疯狂举动。
“其实这件事,你母亲理亏在先。”
赵卿如是个粗人,下手重,疼得我倒抽了一口气,猛地剧烈咳嗽起来,很好地吞咽回了我欲出口的话。
我的高跟皮鞋不能再穿,但赵卿如却变戏法似的给我带来了一双小脚皮鞋。
我并不缠足,那双鞋对我来说,过于硌脚了些,但聊胜于无:“谢谢。”
赵卿如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抬了下巴,对准三楼的窗口:“这是他的意思,我想不到这么周全的。”

我抬头看去,似乎瞧见了一闪而过的影子。
抬脚一步步跳上了三楼后,我几乎想要立刻倒在地上睡去,但我还是敲响了何南柳的门。
沈廷众迟迟不肯开门,我一巴掌砸在了门上:“沈廷众!”
“闭嘴!”
门是同时开的,所以我一掌下去,直接打在了沈廷众的胸口。
沈廷众语气极差:“你来作甚么?”
他怕我打扰何南柳休息,可我就是无所不用其极,因为我要证明我母亲的清白。
我在脑海里将那些正义言辞再三斟酌,才刚张嘴,就见沈廷众眼底一圈的乌青颜色。
他一个人照顾何南柳,还要忍受后者随时的疯癫,一定……很辛苦罢?
我动了动唇,最后只说:“……谢谢你。”
手里的药也扔给了他,我逃也似的跛着脚离去,突然心生怯意,不敢再去面对他。
我的手臂一疼,原来是沈廷众追了出来。
他攫住我的手,眸子微沉,“带着你的东西滚,别再让我看见你!”
那些药悉数砸向了我,最后滚落了一地。
“何之洲,但凡你有心,就和你的母亲,给我滚得远些。”
他直言不讳地戳破了我最后的伪装:“说什么可笑的爱情?
何之洲,少拿糊弄沈云生的那套来糊弄我,你与陈浅意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心里清楚。”
母亲与我说过,她与沈云生的爱情正大光明。
因为父亲养妾,自甘堕落,因为沈云生与何南柳多年毫无爱意,所以沈云生与母亲理所当然地结成夫妻。
母亲与沈云生在一起,似乎格外的顺理成章。
可如今他们的爱情却伤害到了另外一个女人。
见到母亲的那一刻,我近乎崩溃的边缘:“为什么?
为什么你一定要插足别人的婚姻?”
母亲微愣片刻,原本关切的温柔话语骤然变得锋利起来:“何之洲,你发什么疯?”
“就因为沈廷众,所以你连我的话也开始质疑了?
我一早便说过,沈廷众,他不是你能够爱得起的人。”
“你是我的女儿,就该认清这个事实。”
她指着镜子里状如疯子的我,“现在,收起你的眼泪。”
母亲一直是我顶礼膜拜的人,她美丽自信,优雅迷人,即使身处逆境,也能坦然自若。
可我做不到。
我是何之洲,不是陈浅意。
我声嘶力竭地冲她大吼大叫着:“是!
当初我深陷贼窝,而你抛下我远渡重洋的时候,我就该认清了的。
身为你的女儿,只不过是要按照你的想法,活成一个淑女名媛。”
一个淑女名媛,名誉上不能有所玷污。
所以她不能随时随地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她要笑,礼貌而又骄傲。
“啪——” 母亲身躯微颤,紧紧抓着丝帕,指着我,唇瓣颤了又颤。
眼泪加剧了耳光带来的效果,脸上火辣辣地疼,我哭得视线模糊,可我还是瞧见了,母亲眼角的一颗晶莹。
只有一颗。
她将我抱在怀里,任我的泪水洇湿了她的绸质旗袍。
母亲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洲洲,母亲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不要忤逆母亲,好不好?”
问询的话语,被她说得坚决霸道。
若是以前,我是很乐意的。
因为母亲为人称赞,她的一切,都完美地令人嫉妒。
可,那只是以前。
现在的她,是一个破坏了他人幸福的坏女人。
她不仅一手摧毁着沈云生与何南柳的幸福,如今,她还要摧毁着她的女儿。
我推开了她,哽着脖子道:“不!
我喜欢沈廷众,凭什么你可以追求你的幸福,而我不可以?”
她的幸福那样不光彩,她还是做了。
而我爱沈廷众,爱得光明磊落。
母亲忽然笑了起来,那样落落大方:“追求幸福?
可他爱你么?
何之洲,你不要痴心妄想。”

我为什么不能追求?
因为他不爱我,因为父母之间的恩怨纠葛,所以一切都成了我的痴心妄想。
沈廷众鲜少回沈公馆,而我被母亲锁在了房间里,每一次,都只能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去。
终于黔驴技穷之时,我用绝食来逼迫我的母亲,可这些伎俩,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我舍不得死,我还有心愿未了。
她实在是太了解我了。
窗外又响起了刹车声,我伏在窗台上,看着沈廷众一如既往地抬头,最后以嘲讽的眼神赠予我。
我与他的卧室仅一墙之隔。
沈廷众的窗户没关,窗帘被风吹起,阳光洒落在窗台上,又延伸至他的床上。
多日来的断食使得我浑身乏力,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我的房间,爬到他的房间。
我坐在窗台上,而沈廷众恰好开了门。
“咔哒”声响起时,我受了一惊,险些从二楼掉落下去。
沈廷众看着我,脸上一瞬间风起云涌,他大步冲过来,将我扯拽了下去。
“何之洲,你不要命了?”
他一向都是对我冷嘲热讽,极少动怒,这一次,他却大声厉喝,“想死,就滚得远些!”
他是怕我脏了他的地方。
我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嗓子极是粗哑难听:“沈廷众,你爱我么?”
三年前,母亲远赴欧洲,留下一个乌烟瘴气的家,而彼时,我深陷匪窝,被沈廷众救下后,我不愿面对残忍的现实,死皮赖脸地跟着他。
那时候的他多温柔,手把手教我持枪,要我护好自己。
而此刻,他却是恨不能我死得远远的。
“呵!”
意料之中的不屑,他说,“何之洲,你母亲怎么会生出你这样不要脸的货色出来?”
即便我的母亲所为再不堪,她却永远是完美的,是我永不能比拟的。
所以我的母亲高傲如云,而我卑微如泥。
空气似乎骤然凝结,片刻后,我喘着极微弱气息,攀上了他的脖颈,踮脚覆上他的唇。
“何之洲,你就这么不要脸?”
沈廷众始料未及,推开我之后,他的眼中,还有着明显的惊愕。
我眼角瞥见我的房间里,母亲怒极甩手离去的袅娜身影,一下子笑出声来。
我说:“是!
沈廷众,我就是不要脸……” 话音未落,沈廷众一举攫住我的下颚,几欲要将我的骨头捏碎:“何之洲,你居然敢利用我来对付你母亲?”
他是沈家大少,从下人的闲言碎语中晓得我与母亲决裂的原因,我并不奇怪。
见我的默认,沈廷众似乎怒从心中来,一把将我掼在了地上,他道:“你还真是令人恶心,为了报复自己的母亲,连喜欢我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什么?
报复我的母亲?
我不过是想证明,他也是爱我的,我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可到了他的口中,竟然变成了这个模样。
似是陡然想起什么来,沈廷众忽地残忍一笑:“哦,我忘了,你被关了好久,大概是不知道的。”
“北边传来消息,三省内部势力分据,你父亲逃来南京,却被你母亲赶了出去,如今处处都是流民,你父亲,怕是尸骨无存。”
他颇是惋惜地扶起我来,又添了句:“对了,听管家说,他还央求着要见你一面,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何之洲,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我本以为,按照母亲的性子,在知晓我的胆大妄为之后,一定会使出比禁闭更为狠厉的惩处。
然而什么都没有,她甚至许我自由出入,让人带我去中央商场购物,又请来了金门服装的老裁缝,为我量身定做了几身旗袍。
上海师傅的手艺极好极快,旗袍送来的时候,又添了几身十里洋场的新颖时装。
母亲的种种,像是在弥补,却又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四月十七,是沈云生的生辰。
在沈公馆举办的庆生可谓浩大,各省权贵名流,竞相争媚,三省动荡,对于他们来说,只是报刊上的一隅新闻,很快便没了兴致。
可那关乎我父亲的性命。
我说:“姆妈,三省起了战火……” 母亲稍愣住,目光坚决而又无情:“那和你什么关系?
不要听人胡说。”
夏士莲雪花膏、西蒙香粉蜜、Tangee口红……母亲在替我认真抉择着——她的女儿要像她一样夺目。
水晶吊灯映照出的碎影摇曳,铺展出鬓影衣香,流光浮华。
只是我终究是扶不起的阿斗,母亲游刃有余地周旋,而我却只能躲在角落里。
棕黄晶亮的桌上,几朵红玫瑰散置着,点缀着一杯杯晶莹的四玫瑰威士忌。
“何之洲,你生父尸骨未寒,而你和你的母亲,在干什么?”
面对沈廷众的冷嘲热讽,我竟然无力反驳——这是事实。
父亲下落不明,我连质问母亲的胆量也没有。
一杯杯酒入肠腹,宴会如期而至。
赵卿如夺过我手中的酒,有些恨铁不成钢:“何之洲,你不是吧,一个雅如就把你刺激成这样?”
我喜欢沈廷众的事,赵卿如是知道的,而此刻在沈廷众身旁的女伴是赵雅如——赵卿如的妹妹。
赵卿如以为我是在争风吃醋。
我恶狠狠地又灌了一杯,怒瞪着对面不时向我投来挑衅目光的沈廷众:“你懂什么?”
身体被酒烧得厉害,我借口回房,看着镜中身后骤然出现的沈廷众,不由冷笑道:“怎么?
温香软玉,竟然舍得离开?”
今日的宴会,是母亲要将沈廷众与赵雅如的婚约公之于众的蓄意安排。
她要我死心——沈廷众并不爱我。
沈廷众默了片刻,禁不住冷笑道:“何之洲,好戏还在后头,留着眼睛仔细看。”
沈廷众走后许久,屋子里诡秘的寂静下来,直至有人敲响了门。
是赵雅如!
一双水眼睛,一口糯米牙,笑起来梨涡浅浅,很是讨人喜欢。
她笑眯眯地打着招呼:“廷众哥哥说你不舒服,我来看看,你脸色怎地苍白成这样?”
沈廷众叫她来的?
来看我笑话罢?
“多谢关心,我很好。”
我倒了一杯味美思,又强咬了下唇,才逼得脸上出现了几分正常血色。
这是我与沈廷众抗衡的资本。
宴会正是高潮时候,我才靠着栏杆站定,母亲便朝我招手。
我正式以沈云生继女的身份融入这个圈子,而她们附以我客套的热络。
“之洲与浅意像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周正得惹人爱怜。”
说话的是赵太太,赵卿如的母亲,“不像雅如,一天天的,也没个正形。”
赵雅如却做一个鬼脸,又把左眼一眨:“妈妈这是有了儿媳忘了女儿,我不管,不能偏心的。”
我想开口问清楚话里意思,可母亲却率先截过话语:“雅如为什么要怕?
我也是很疼儿媳的。”
母亲神色依旧,攥着我的手,不让我动弹半分。
这就是沈廷众说的好戏?
逡巡一周,沈廷众朝我高举酒杯,嘴角讥诮扬起。
我忽然觉得体内血液倒流,浑身止不住的冷。

我忽然觉得体内血液倒流,浑身止不住的冷。
-------------- 新时代的青年都提倡自由恋爱,可我们不行。
我们是天之骄子,受着极高的尊荣,也要守着约定俗成的规矩——联姻。
母亲与沈云生携手,以华夏最为尊贵的身份,宣告着与青城督军府的亲事。
聚光灯打在我身上时,我下意识地想逃,却被身侧的沈廷众死死拉住:“急什么?
敢进我沈家的门,就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侍者送上美酒,赵家兄妹款步而来,我不得不学着母亲的模样,含笑举杯。
“啪——” 赵雅如手中酒杯应声而碎,她弓着身子,双手抚上胸口,急促喘息着,脸上即刻扭曲起来。
场面一度混乱起来,好事者挤破脑袋也要一观,沈廷众则打横抱起赵雅如,迅速踏上了楼梯。
沈廷众是个有洁癖的人,上一次我闯入他的房间,他让仆人将里面的东西悉数换了个遍。
这一次,他却熟稔抱着赵雅如进去。
家庭医生赶来,说了句:“赵小姐有心悸之症,喝不得太过浓烈的酒,何况酒里还加了乐百龄。”
一语未落,沈廷众已然起身,目光灼灼地逼视着我:“何之洲,你真是好歹毒的心肠!”
屋子里只有沈赵两家人,一时间视线唰唰地落在我身上。
我尚在混沌当中,沈廷众复又开口解释:“今晚雅如一直和我在一起,我决计没有可能让她饮酒的,就连刚才,她的杯子里也是果汁,只有中途,雅如担心你,进了你的房间。”
我房间里备有味美思,整个沈公馆仅我有这个习惯,何况,我与沈廷众的事,在这个圈子里,早已不是秘密。
他们一定觉得我是嫉妒而做出的疯狂之举。
我百口莫辩,而赵雅如已经恢复过来:“是我自己管不住嘴,和之洲小姐没有关系的。”
沈廷众从来不肯放过我。
他冷笑一声:“你贪嘴可以,可是乐百龄又是怎么样呢?
难不成,她平时也有这样的饮酒习惯?”
身体越来越冷,我忍不住战栗,连一句辩驳的话语也说不出来。
母亲也终于从凝固的氛围中清醒:“之洲是我的女儿,她不能有害人之心,但是雅如出了事,云生,你下去安抚,我留在这里。”
“不必了。”
沈廷众不留情面,朗声道,“沈太太没有害人之心,教出来的女儿也没有害人之心。
雅如,我送你回去。”
我听懂了沈廷众的弦外之音。
我与母亲所谓的没有害人之心,却逼疯了何南柳,让赵雅如虚弱地躺在床上。
闹剧终于结束之时,我站在楼梯口,看着母亲一脸歉意地送着赵家人离开。
“我对之洲,心里是喜欢非常,但是沈太太,雅如是我的掌上明珠,我是一万分也舍不得她受苦。”
赵太太如是说着,没有温度的眼神注视着我,认定了我是伤害她女儿的罪魁祸首。
二楼忽然传来玻璃破碎声响,我转身抬脚跑上了楼,却在拐角处被人抵在了墙上。
“嫁进赵家的愿望落空了?
何之洲,看看你现在苍白的脸,还有你母亲伪装的笑意,很快,你们的面具都要戴不下去了。”
我终于坚持不下去,眼眶忽然一热:“沈廷众,你就是个畜生,连自己的未婚妻也下得去手。”
赵雅如进我房间之前,唯有沈廷众来过,而毫无疑问,沈廷众对我和赵雅如都了如指掌。
他要我和母亲体验从得到至失去的失落。
“何之洲,我说过,好戏还在后头,你得仔细看。”
沈廷众甩开了我,笔直身影从灯下延伸至黑暗,最终将我笼罩,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
赵雅如拖着病体,由沈廷众搀扶着,跨进了沈家大厅。
母亲近乎讨好地热络招呼着,而沈廷众却冷脸轻讽:“沈太太还是看好自己好心的女儿,雅雅受不得那样的好心。”
尖酸刻薄到了极致。
我实在看不得沈廷众那样高傲:“沈廷众!”
赵雅如率先截过我欲出口的话:“之洲小姐,我知道一切都是误会,说你是恶毒的人,我是不信的。”
“沈伯母,我想和之洲小姐谈一谈。
廷众哥哥,可以么?”
不出意料地,沈廷众温柔呵护着赵雅如:“上一次是我大意了,才让你和她单独在一起,雅雅,我放心不下。”
足有五分钟,我盯着墙上挂着的松下钟表,耳朵里却不住传来两人交涉话语。
清晰刻骨!
终于,沈廷众松了口:“我在这里等你,有什么就叫我。”
呵,真当我会吃了赵雅如不成?
还是他怕,我告诉赵雅如,那晚的罪魁祸首,其实是他?
我们上了楼,赵雅如径自拿起我桌上尚未喝完的味美思,从鳄鱼皮包里掏出一颗白色药片,扔了进去。
“乐百龄和味美思……要不是我心脏不好,味道还真是绝妙!”
赵雅如坐下:“何之洲,知道我为什么要听廷众的话,连病发也不怕,只为了陷害你么?”
“陈浅意是什么货色,也想做我的婆婆?”
赵雅如冷哼一声,高昂着下巴,“而你,不过一个落魄贵族的女儿,也妄想攀上赵家?”
轻蔑的语气,和沈廷众一般无二。
风云动荡,军阀相争领导权利。
沈云生急需一个有力支撑,而各省之中,青城兵力最为雄厚。
沈廷众是一定要娶赵雅如的,而我,不过是附带赠送出去的一个货物。
我的母亲却浑然不觉,以为这是对我的最佳后路。
赵雅如盯着我,神情忽然变得阴鸷:“何之洲,识趣的,就乖乖滚出沈廷众的视线,别再丢人现眼。”
原来,那晚的一切,不过是赵雅如与沈廷众的一出好戏。
我唇瓣哆嗦着,心中止不住地发凉。
而赵雅如却突然摔碎了那杯味美思,大声尖叫起来,手里拿着玻璃碎片,一脸阴寒地朝我刺来。
出于本能,我抬臂欲挡,此时,门外骤然响起了一串急乱的脚步声。
“砰——” 门被砸开的那一刻,赵雅如顺利向后倒下,掌心被玻璃割划出淋漓鲜血来。
我的手还停留在半空,眼睁睁瞧着沈廷众进来,张了口要解释,却突然发不出声来。
沈廷众的眼神太吓人,像无尽黑洞,要将人吸了进去:“何之洲,我就知道,你连自己的父亲都可以不管不问,怎么可能会放过雅如?”
他实在是太知道我的软肋。
“沈廷众,你越是要赶我走,我偏不走。”
上一次便是他与赵雅如的计谋,这一次,谁知道是也不是呢?
母亲赶走了前来投奔的父亲,致使父亲下落不明,而我,在众人眼中,便是屡次三番构害赵雅如,极力破坏着沈赵两家的关系。
如今各地纷乱,沈云生已经开始四处查寻反动军阀,而我前朝遗少女儿的身份,恰如其分的敏感。
沈云生会不会觉得,我与母亲,就像是卧底一般,蛰伏在他身边?
呵!
想凭此将卧底的帽子扣在我头上,好让沈云生将我与母亲扫地出门么?
我说:“沈赵两家会因为赵雅如一人决裂么?
沈廷众,我除了爱上你这件事蠢了,其余,我还不至愚钝如此。”
闻言,沈廷众眸子微眯,一步步将我逼到了角落里:“何之洲,我警告你,离雅如远些!”
呵!
真是好笑,一个让我滚出他们的视线,一个让我离他们远些。
真是心有灵犀!

很多时候,人们是无暇顾及中间的插曲的。
就像赵太太,即便痛恨我“伤害”过她的女儿,仍旧要将她的女儿送进沈家。
听母亲说,沈廷众足足跪在了赵家门口三日,惹得赵雅如心疼得要命,这才说服了赵家二老同意两人的婚事。
“我一早便说过,你与沈廷众,是没有好结果的。”
可我与沈廷众不幸的根源,不正是她破坏了沈云生与何南柳的婚姻么?
“不!
我不甘心!”
“不甘心又如何?”
母亲脸上是看透炎凉的大彻大悟,“何之洲,你和沈廷众,这辈子都是不可能的。”
可母亲还未来得及证明她是对的,现实便先泼来一盆冷水。
赵太太要求,母亲与我必须搬离沈家,才能同意这门婚事。
纵然沈云生对母亲情深意切,可他是一个领袖,有舍有得。
沈云生的选择,不言而喻。
母亲搬走了,而我却在母亲对沈云生的请求中留了下来。
“洲洲,我要你笑着,看着沈廷众结婚、生子,然后,用你的身份嫁出去,成为另一个陈浅意。
你是我的女儿,不能行差踏错一步。”
成为一个人人称赞的豪门太太,是母亲对我一生的期盼。
我看着一如既往自负的母亲,脑海中头一次冒出了自己的想法。
沈廷众与赵雅如的婚讯是乱世阴云中的一抹阳光,人们借着这抹光色欢歌载舞,而我却亲手摧毁着这风雨中的安逸。
沈赵两家写订婚书那日,我爬上了沈廷众的床。
我的手段并不光明,所以沈廷众拿我当作堂子里的女人。
他说:“何之洲,你果然是和你母亲一样,骨子里就贱。”
可即便是屈辱,我也要他正面承认——他爱我。
我笑,用着最为夸张的魅人语气:“可那又怎么?
沈廷众,你还不是应承了?”
沈廷众一声低喝。
三年前,他亲口所说,要我等他,而那不为世人承认的一纸婚书,一直被我好好珍藏着。
——签订终身,结为夫妇。
没有任何程序,于我,却是比什么都要郑重。
终于,沈廷众出门,那扇门被他狠狠砸上。
我强忍着身上酸软,翻箱倒柜下,才找到那张婚书——我得防备着母亲。
我翻出了母亲从十里洋场为我定制的洋装,特意露出沈廷众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迹。
大厅中,一派其乐融融模样,却在触及到我的视线时,欢笑声戛然而止。
我款款下楼,嘴角扬起自认礼貌的微笑,一举将桌上那纸订婚书撕碎。
“何之洲!”
沈廷众咬牙低喝。
我置若罔闻,扬手,任那些纸屑洒落飞扬,像是一颗破碎的心,最终落在某个角落里蒙尘。
无人晓得存在。
赵雅如目光灼灼地逼视着我,确切来说,是我身上那些红痕。
我轻轻一笑:“赵小姐是受过西式教育的人,怎么,竟然甘愿堕落,成为我哥哥的姨太太?”
赵雅如明明气得柳眉倒竖,却还是极力平静问着:“之洲小姐这话,是个甚么意思?”
人人一夫一妻,说是姨太太,不过连个下人也不如。
我当然知道赵雅如不堪受辱,可我就是要看她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实在解气!
身上一直有一道热切目光,可我无暇顾及,只将手里的那纸婚书摊在了众人眼前。
比起方才撕碎的那张,这张实在简陋,只有寥寥数句,却又实在惊心动魄。
我与沈廷众的名字就大大地展露了出来。
沈云生拍桌而起:“这是怎么一回事?”
“叔叔,你自可问问他,我到底说得对不对?”
我终于迎上了沈廷众的视线,电光火石之中,他的眼神竟然闪躲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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