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资讯 > 小说《重生萌崽在七零》(明琴明廷钊)全文免费阅读

重生萌崽在七零

重生萌崽在七零

明琴

本文标签:

楚国女将军明琴一朝穿越七零年代末,成了四岁小胖娃娃本想着虐渣爹,护柔弱亲娘,走一条磅礴人生路却不想,娘不弱,还一不小心让自己成了富二代,躺赢人生!明琴:娘别怕,那渣货来了,看我揍得他满地找牙!赵秀:乖女儿别怕,那渣货来了,看娘抽得他遍地开花!明廷钊:我是谁

来源:掌中云   主角: 明琴明廷钊   时间:2022-04-12 14:12:32

小说介绍

明琴明廷钊《重生萌崽在七零》讲的是楚国女将军明琴一朝穿越七零年代末,成了四岁小胖娃娃本想着虐渣爹,护柔弱亲娘,走一条磅礴人生路却不想,娘不弱,还一不小心让自己成了富二代,躺赢人生!明琴:娘别怕,那渣货来了,看我揍得他满地找牙!赵秀:乖女儿别怕,那渣货来了,看娘抽得他遍地开花!明廷钊:我是谁

第1章

精彩节选


大楚国唯一的女大将军明琴,遭奸臣陷害身边人背叛,苦战无援,力竭而死。
等明琴再有意识,就是沉在水中,有一双手拼命地往上托举着自己。
她努力攀住岸边的树根往上爬……然后,她被人抱起,紧紧搂在怀里,她本能地搂住对方的脖子,趴在对方肩上。
趴在肩上?
明琴刷地睁开眼,伸手,她看到了一只肉乎乎的小爪子!
她这是——重活一回?
不远处,一堆人围着。
不论男女都是奇装异服,男子都削发,甚至许多女人也是剪了头发的……
“赵秀捞上来了?没气儿嘞……”
“这个傻闺女,为了救孩子,把自个儿搭进去了……”
“哎,缓过来了……秀儿没死!”
有人赶了牛车过来,车上铺了被褥,落水的女人和明琴一起上了牛车,被人拿被子裹紧盖好,牛车动起来,有个五十来岁的妇女坐到了牛车的帮子上。
车下好几个人跟着走,有个妇女劝道:“娘,你在家里吧,我和娟子一块过去照应着就够了。”
车上的妇女带着哭腔道:“我在家哪里待得住啊……你们俩都别去了,家里都有孩子……”
“娘……”
“行了,你俩都在家吧。让咱娘去吧,她在家里也是焦心……”有个男人的声音从前边传过来。
这个男人开口后,跟着的人有几个就停住了步子。没人说话,只有车轱辘轧着路面,颠簸着一路走过去。
明琴精力不济,撑着听了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重生,白捡了一条命,是好事;
成了四岁小儿,不好;
修炼二十多年的明家内功没跟过来,很不好;
这具身体是练功奇才,骨骼资质极佳,又是好事……
好与歹,都由不得明琴做选择,她能做的就是好好活着,活的好好的。
经历过生死,她惜命。
因为明琴练习内功,祛除体内的寒气、湿气,她这小身体没出现问题,倒是赵秀,本来就体弱,又溺水时间长一些,肺部受到一定损伤,卧床三天后,才渐渐好转。
这三天,足够明琴了解这里的一切。
此时距她的年代已过了几百年。另有传统的农历戊午年壬戌月丁未日,换成白话就是马年九月十一。
妈妈赵秀嫁了个下乡知青明廷钊,夫妻恩爱。去年恢复高考(明琴理解为类似科考),明廷钊考上大学,年后就回了京城读书。
临走前,明廷钊依依不舍,言之凿凿他在京里安顿好,就回来接赵秀母女。
到了学校,明廷钊写了一封信回来报平安,也说了学校的情况,又说学校发放生活补助,还有特困补助,足够他花用还有剩余。给家里寄了五十块钱回来,让赵秀还给岳父岳母。还说,以后他会不断攒钱寄回来,一个月太少,争取两个月寄一次钱……
之后,明廷钊差不多每个月都会写信回来,又寄了两次钱,一次十块,一次三十。明廷钊写信说明了,他的文章在报上发表了,这是稿费。
这一封信里,明廷钊还说,再过不到一个月就能放暑假回家,与妻女团聚了。
赵秀就和女儿明琴数着日子盼,结果盼到日子了,明廷钊却没回来。
赵秀担心,往学校里写了两封信,却没有回音。
就在三天前,来了两个女人,其中一个自称是明廷钊的姐姐,来替明廷钊办理离婚手续。
“琴子。”姥姥在喊
明琴翻转小身子,在椅子上趴着,滑下地面,啪嗒啪嗒跑上去:“姥姥。”
姥姥李悦娥是个五十出头的慈祥老妇人,齐颈的短发,梳得一丝不苟,用发卡固定在耳后,使得发梢在脖子两侧各露出一个尖尖的头发角角来。
“给你妈端过去。”李悦娥脸色有些憔悴,对上小外孙女却仍旧笑得和暖,声音轻柔。
明琴知道,这是让她劝着赵秀多吃点儿东西。也是让她多在赵秀面前晃晃,省得赵秀再想不开。
“哎!”明琴脆生生答应着,用手绢儿垫着,捧了半碗水蒸蛋,小心翼翼往赵秀床根下走。
身后,姥姥李悦娥嘱咐她:“看着你妈吃上,你也过来吃你那一份。”
“好嘞。”
赵秀侧身躺在病床上,直勾勾看着蹒跚着步子,捧着蒸蛋小心翼翼走进来的小丫头。
这位的眼神儿不太对啊。明琴心里暗暗警惕。
赵秀却下床朝明琴走过来,眼神直勾勾地,喃喃叫:“琴琴……琴琴!”
明琴没应声,顾自把手中的蒸蛋放在桌上,道:“妈,你病着呢,姥姥说让你歇着。”
赵秀不说话,却把明琴的小手握住,翻过来看她的手心,看着胖胖的手指和掌心都有点儿发红,就低下头去吹。
“琴琴,是妈妈对不起你……”
赵秀捧着明琴的小手,一句话没说完,就突然哭起来。
她没有放声,就连明琴的小手一起,捂在她的脸上,无声地呜咽抽泣,泪水却瞬间打湿了明琴的小手,又从母女俩指缝里流出来。
“妈,你别哭……”明琴不太会安慰人,干巴巴说出这么一句,就卡了壳儿。
看女人抽噎着哭得止不住,明琴只能搬救兵:“姥姥……”
李悦娥听见喊跑进来,一眼看见下了床的赵秀,身子一颤,眼中的泪就滚了下来。
她走过来,先把明琴的小手解救下来,拿毛巾给明琴擦擦手,推她一把:“琴子乖,去吃鸡蛋吧,你舅妈给你晾着呢。”
明琴乖巧地点头,朝病床另一边的大舅妈廖红英走去。
打发开外孙女,李悦娥再对上自家闺女,就变了脸色,两步跨过去,扬起手就往赵秀后背上招呼。
“你个死妮子,你这是让猪头蒙了心啊?咋就能走了那条道儿?你还敢带上琴子……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走了一了百了了,就没想想你爹和我?你带着琴子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让我俩老东西咋活啊?我打死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啊……”

明琴听着那巴掌打在身上的动静,就知道老太太是真的气狠了,也吓坏了,这一巴掌一巴掌的,可都是实实在在的啊!
赵秀本来是无声地哭,被李悦娥这一打,终于不再憋着,就势跪在地上搂住了李悦娥的腰,头抵在亲娘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李悦娥仍旧不解恨,接着打下去……
明琴本不想管的,可心里莫名有些心疼……她跑过去,搂住李悦娥的腿,哭道:“姥姥,你别打妈妈,妈妈病着……你要是生气,就打琴子吧!”
她这一哭,廖红英和赵利国两口子也趁势过来,赵利国搀住李悦娥,廖红英则把地上的赵秀拉起来,扶到床上。
赵利国拉着亲娘到另一张病床上坐了,和声劝道:“娘,别气了,秀儿也是一时糊涂……”
若非猛然觉悟,又怎么可能把琴子给送上岸。
李悦娥又哪里不明白,但只要一想,差点儿闺女外孙女一起走了,她就吓得手脚冰冷,这几天她一宿一宿睡不好,一合眼就是娘俩跳河的场景。
虽然气恨之下打了闺女,但李悦娥这当娘的比谁都心疼,一边打一边哭,被拉到这边来,眼泪还止不住地流。
明琴没管亲娘,跑到姥姥跟前,扬着小手去给李悦娥擦眼泪。
她自己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子呢,却乖巧地劝人:“姥姥别哭,琴琴乖,琴琴听话……”
她这么一说,李悦娥本来要止住的眼泪又扑簌簌落下来。
她仰着头,将那阵悲意压下去,自己抬手胡乱抹抹脸上的泪水,朝着那边的闺女道:“你听听,你听听啊,这么好的孩子,你怎么忍心……你啊你……”
赵秀被大嫂扶到床上,就伏在被子上哭,把哭声眼泪都埋进了被子里。
廖红英叹口气,抚着她的脊背劝:“事儿都过去了,就别多想了,你的往前看……你也不用看别的,就只看琴琴,这么好的孩子,眼巴巴地守了你几天……再没见过这么懂事的,她才四岁啊……”
开口劝人,廖红英自己也禁不住红了眼,流下泪来。
屋子里安静下来,几个女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倒是大舅赵利国略好点儿,抹把脸往外走:“娘,我去叫大夫来给看看。”
一句话提醒了几个女人,李悦娥连忙掀起衣襟擦擦脸,又自己揉了两把道:“是该请大夫来看看,快去,快去。”
另一边,廖红英也止了泪,又手脚麻利地从洗了块毛巾递给赵秀。赵秀撑着坐起来,接过毛巾擦了把脸。
赵利国带着大夫进来,给赵秀做了检查后说没有大碍了,烧也退了,可以再观察一天,不想观察也可以出院回家了。
赵秀就想着出院,赵利国和廖红英却说要再观察一天。
赵利国:“你醒了,也不用这么多人在这了,让咱娘和琴琴都回去,留你嫂子在这里陪着你住一天……”
李悦娥熬了几天,赵利国怕她上了年纪吃不消,劝她回去,让廖红英陪一天床。
李悦娥则不放心,坚持自己留下,让老大两口子回去。
正说着,病房门响,老二赵利民和魏娟两口子走进来,一眼看见赵秀醒了,两人紧绷的脸色一下子舒展起来,挂上了喜色。
李悦娥接过魏娟手里的篮子,低声道:“你身子这么重,又来做什么呢。”
赵秀醒来,魏娟也能笑开了,就道:“我好着呢,娘不用挂记我。”
赵秀也已经收拾好情绪,看见二嫂扶着肚子走过来,也开口道:“二嫂……”
她想说感谢,想说对不起,不仅是对二嫂,还有对爹娘哥哥嫂嫂一家人的,但是张开口,话却卡在了嗓子眼儿,说不出来。
赵秀做梦没想到还有回来的一天,还能见到如此康健的爹娘,正当年的哥哥嫂子们。
魏娟很体谅地笑笑,和声询问她要不要吃点儿东西:“看脸色好多了。”
二哥赵利民把手里拎的黑陶罐子放在桌上,笑嘻嘻道:“你二嫂做了你最爱吃的绿豆杂面,炝了锅儿的,喷喷香,喝一碗吧?”
看着二哥明朗自信的笑容,赵秀一下子释然了。
不管上辈子如何,她回来了。重新开始,一切都会好好的。
她的脸上绽开笑容,爽脆地答应着:“哎,就喝一碗,多要点儿汤。”
听她要吃东西,众人都都暗暗松了一口气,脸上都不自觉地露出笑来。
明琴看看桌上冷掉的蒸蛋,没有做声。
吃过饭,还是让李悦娥和魏娟回了家,留了大嫂廖红英陪床照料两母女。
赵秀没有坚持出院,配合地多观察一天。因为,她上一辈子就留了后遗症,肺不好,一有点儿感冒就先咳嗽胸闷,最后也是肺癌。
又挂了两天水,医生检查过,确定完全没问题了,赵秀才在第二天下午,跟着来接她们的大哥回了家。
赵家二老开明,儿子娶媳妇就分家,三家相邻而居,又各立门户。平常没了柴米油盐的计较,也就少了许多口舌是非。遇上事却能够三家合力,互帮互助,在整个南河村都是难得的和睦家庭。
看着女儿外孙女一起回来,赵明奎和李悦娥老两口自然是欢喜无限的。只是,这欢喜过后,又难免涌上些担忧。赵秀的婚姻,终究像根草,梗在一家人心里。
将赵秀明琴母女送到家,大哥大嫂就回去了。二嫂带着两个孩子过来,送了一叠馅饼过来。
“放了油渣,喷喷香。”七岁的文锦喜滋滋地介绍,一边拿了一块饼就往明琴手里塞,“琴琴快吃,好吃的。”
虽说小孩卖力地让表妹吃,但他的眼睛就一直黏在饼上,还有旁边一个,和她差不多高的小豆丁,更是忍不住吧嗒嘴咽口水。
明琴心中好笑,却坏心眼儿地装作没看见,咬了一大口,用力咀嚼着,偏不作声。
文锦急的不行,忍不住问:“好不好吃?好吃吧?”
那样子,恨不能按头让表妹承认他娘做的馅饼最好吃。
明琴点点头:“行。”
文锦有些不满意,追问:“什么叫行啊?好不好吃?香不香?”
明琴抬起眼皮看他:“行,就是好吃,就是香呀。”
得了这个话,文锦就满意地咧开了嘴,那样子,比他自己吃上还高兴呢:“是吧,是吧,我也觉得好吃。喷香。”

小孩儿满脸认真,像是在说什么了不起的问题,要是不他吞口水的动作那么明显,会更庄严一些。
明琴忍笑,扭头看另一边四岁的文程,问他:“饼好不好吃啊?”
文程不太胖,脑袋却显得特别大,用力点头的时候,明琴都担心他的脖子能不能承受住。
“好吃。”小小孩傻乎乎地说。
明琴又问:“你吃了吗?吃了几个?”
小小孩文程再点头:“吃了。半个!”
一问一答,再不会多一个字。
明琴往嘴里塞饼的动作一顿,扫一眼桌子上的一摞饼,最起码得有六七张了。
二舅妈给自家送了这些,却只给孩子吃半个。
二舅妈也听到了这话,连忙笑道:“俩臭小子像猪一样,好的也吃不出好来,多少也不够他们吃。”
明琴朝舅妈甜甜一笑:“二舅妈真好。”
被人突然夸奖,还是个四岁的小娃娃这么突然地夸奖,魏娟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就禁不住笑眯了眼睛:“还是琴琴贴心。”
明琴没再和大人搭话,自顾自拿了一个小板凳坐了,又指使文锦搬了两个小板凳兄弟俩都坐了,她就把手中的馅饼从中间撕开,撕成三份,一人一角:“一起吃。”
文锦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吃饱了,你吃。”
文程小手都伸出来了,听到哥哥这话,也把小手慢吞吞缩回去。
明琴不理会文锦的拒绝,直接把一角饼塞进小小孩的手里,又把另一角也递到文锦面前:“一起吃,最香。”
文锦迟疑地接了饼,看着明琴和文程小小手捧着饼大口咬下去,两个小小孩儿吃着饼相对傻笑,他一边嫌弃,一边跟着咬了一口,然后,也止不住地跟着笑了。
嗯,一起吃,才最香。
看俩小子和明琴玩的开心,魏娟就自己回去了。
三个小孩分吃了两张饼,明琴就觉得小肚子饱饱了,连姥姥端过来的水都只喝了两小口,就喝不下了。
文锦又吃一顿饼,心满意足地要出去撒欢儿,文程是小尾巴,自然要跟着,又舍不得明琴,就拉着明琴,摇摇摆摆地跟在后边。
“妹妹,慢,摔。”文程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小家伙长的个头不算小,就是嘴巴不利落,有点儿大舌头,说话吞音,咬字不清。
出去总被人笑话,他自己也就越来越不爱说话,能说一个字就不说两个。
明琴看他自己走路磕磕绊绊的,还时刻盯着自己的脚,一副生怕她摔了磕了的模样,真是很努力在做一个好哥哥了,她心中也有一点点小感动。
切,小傻孩儿!
明琴甩了两下没甩开,文程更加用力地握紧了她的小手,一边还哄她:“乖,不摔。”
明琴暗暗翻个白眼儿,也就由他牵着了。
俩小孩晃晃悠悠走出去,文锦已经和几个七八岁十来岁的孩子玩在一处了。
这么大的男孩子已经很有些力气,凑一起玩的都是顶拐、摔跤、守阵地抢山头的游戏。
眼看着文程和明琴俩小孩儿过来,其他几个孩子都朝着文锦笑,笑他出来玩还带俩小尾巴。
文锦被笑的有些发烧,走过来哄俩小的:“你俩在草垛根儿下玩儿,秫秸里有虫子,你们找一找,找到虫子我带你们去捉鸟儿。”
文程一听捉鸟就欢喜地点头应承着,明琴却再次暗暗翻个白眼儿,用虫子、谷子引鸟都是一个理,都得等到冬天,最好是大雪之后,鸟儿没地方找吃的,才会冒险到人设下的陷阱里。这会儿正值秋天,虽说田里的粮食大都收起来了,但地里还有许多草籽,虫子蚂蚱也正肥,鸟儿根本不缺吃的,怎么会冒险跑到人的陷阱里来。
她也不喜欢虫子,软趴趴肉乎乎,还不停地扭动,看见就觉得头皮发麻。
她拉着文程,离开孩子们玩的场院,往旁边不远一片茅草地走过去。
前天夜里,刚刚下了一场细雨,路上基本干了,茅草丛中还有些潮湿。
两个小孩子走到高大的茅草丛里,几乎遮住他们大半个身子,隔远了看,只看到两个孩子的肩膀和乌溜溜两个圆脑袋,走来走去。
突然,文程指着茅草根上的一点点灰白叫:“蘑菇。饺只。”
明琴循着他的手指仔细看,才辨认出,茅草根底下长着一小簇一小簇的灰白色小蘑菇。这种蘑菇的个头都很小,比她的指甲大不了多少,又生长在茅草丛中,不翻开草根仔细找,根本看不见。
“这个能吃?”明琴是真不知道这个东西能不能吃。但她知道,很多野蘑菇有毒,不能随便乱吃的。
文程很认真地点头,一边蹲下去吭哧吭哧摘起了蘑菇。
明琴看着这个小傻孩儿,有些无奈地哄他:“你这样不行,咱们拿不了多少,再说,这么拿回家也攥烂了……咱回家拿个小筐子吧。”
主要是,她要回家问问,这个蘑菇能不能吃。
文程倒是很好哄,一听就点头赞同,拉着明琴的小手往回走。
“琴琴!”一个刻意放温柔的女声突然响起。
明琴回头去看,却被傻小子文程一下子挡住。
傻小子微胖的脸颊紧绷着,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琴琴,坏人,快跑!”
只是,已经晚了,他们逃跑的路线已经被切断。
明琴看看前后包围上来的两个女人,即便没有记忆,也能判断出来人的身份了。
她拽拽傻小子的小胖手,安慰道:“哥哥,我怕。”
一边说,一边瑟瑟地往小男孩身后躲。
挡住他们去路的女人三十岁出头的模样,短发烫了卷,皮肤微黑,五官端正地有些过分的严肃感。短发烫了卷儿,穿一件藏蓝色小翻领的上衣,青黑色的长裤,黑皮鞋,明显不是农村人的打扮。
“琴琴!”这个女人也叫,声音比之前的声音冷硬了许多。
明琴歪了下头,忽闪忽闪眨着大眼睛,问:“你是谁呀?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女人扯了扯嘴角,看样子是想笑一笑,放松小孩子的戒备,奈何,她大概太久不笑了,脸皮都僵了,这一笑就挺僵硬的,看上去,不比哭好看。
“我是你二姑。你的名字是你爸爸告诉我的。”

“二姑?”明琴一脸懵懂。
“对,就是你爸爸的姐姐。”
“哦,我知道了,我二舅是妈妈的哥哥。你是二姑,是爸爸的姐姐。”明琴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
明廷卉表情一缓,点头道:“对,就是这样。”
奈何,明琴的小脸转眼又皱巴起来,小眉头都拧了起来,一脸困惑道:“我二舅每次给我买糖、买蛋糕、买新发卡、新凉鞋,还带我捉知了,捉鱼……二姑啊,我怎么不记得你给我买过啥呢?”
小姑娘微微仰着头,眨巴着漂亮水润的大眼睛看着明廷卉,就漂亮灵动的像是夏日荷叶上的一颗露珠,只是她说出来的话,却直戳明廷卉的心窝子。
她自称是姑姑,可她真的从未给过小姑娘一丝关爱,小姑娘长这么大,她连一块糖都没给小姑娘买过。
四岁的小孩儿,说话就这么锐利的吗?
明廷卉给问懵了,后边的向亚丽也愣住了——这个四岁的小丫头如此犀利,真的将她带回京城,有她在,以后她和廷钊的生活还能安宁吗?
两个人发愣之际,之前还挡在明琴身前的小男孩突然跑了,小小的人儿跑的居然很快,等俩女人反应过来,文程已经跑出这片荒地,快跑到场院草垛边儿了。
关键小小子一边跑还一边扯着嗓子呼喊:“哥哥,救命,那俩坏娘们又来啦!”一着急,连大舌头的毛病都没了。
向亚丽一看就知道,她们的打算怕是要泡汤了,立刻就道:“廷卉姐,走吧。”
明廷卉却有些不甘心,她们两个大老远从京城跑到这穷乡僻壤来,不但没有帮明廷钊办妥离婚手续,退而求其次想把小的带走也实现不了,未免太窝囊了吧?!
“琴琴,你想不想爸爸啊?二姑带你去见爸爸好不好?”明廷卉想再做最后的尝试。
明琴却背着小手,绷着小脸,毫不迟疑地摇头拒绝。
“你不想爸爸吗?……”明廷卉还想游说。
“哪里来的老妖婆,敢到我们村来偷孩子?”文锦大声呼喝着飞奔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七八十来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
“敢到咱村来偷孩子,抓住她们先打个半死,再游街示众……”后边有小子呼喝着。
这年月,报警、送公安局的概念并不明确,村里人逮着小偷、坏蛋,第一当然要打一顿泄愤,然后常规操作就是游街示众……
明家、向家都是从大风暴里艰难存活下来的,明廷卉和向亚丽亲眼见过家人受迫害的模样,一听游街,真是从心底里往外窜寒气,吓都吓死了。
明廷卉也顾不得什么窝囊、什么不甘了,招呼一声,和向亚丽一起,朝着村外跑去。
她们别看是大人,在野地野坡里奔跑哪里比得过土生土长的村里小子。
那群野小子跑得快,与前头两个女人间的距离越来越短不说,关键是小子们还带了秘密武器——砖头石块,本来是他们平日玩游戏的小道具,每个孩子口袋里都装了至少十几块,个头不大,也就鸽子蛋大小。
这会儿,这些小砖头碎石块就起了大作用,被一群半大小子扔的像古战场的飞石阵,雨点子一样砸过去……好在,两拨人有些距离,小子们的臂力不够,准头也不够,这些砖头石子大部分落在明廷卉和向亚丽身后,只有个别砸到她们脚下,打中目标的却很少。
村口,有一辆半旧的吉普车,眼见着两个女人狼狈万分地跑回来,车上跳下一个年轻男人来。
“明同志、向同志,怎么回事?”男人紧张地询问。
“农村野孩子没教养……”明廷卉下意识地说着。
男人脸色微微一变,却还是道:“还是,上车回去吧。”
明廷卉的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什么,却被向亚丽拦住:“嗯嗯,今天看来不行了,先回去吧。”
话音未落,嗖嗖两颗小石子飞过来,准确地打在向亚丽和明廷卉的身上。
两个人几乎同时叫起来,然后明廷卉捂头,向亚丽捂腰,眨眼间,疼得脸色都变了。
年轻人不再耽搁,动作稍显粗鲁地把两个女人塞进车,发动车子开走了。
文锦带着一群小兄弟眼瞅着汽车开走,又追了一段,才不甘心地停下。
“呸,跑的比兔子还快。”一个小子吐口唾沫,骂道。
文锦也喘着粗气,道:“以后都注意着点儿,这俩人敢再来,直接打出去,别让她们再摸到琴琴跟前……”
“文锦你放心吧。之前是没想到她们这么狡猾,以后保证让她们连村都进不去……”
一群半大小子七嘴八舌地发着言,从村子里跑出一群大人来。
李悦娥跟在人群后边也跌跌撞撞跑过来,一眼看见明琴,二话不说,伸手将她搂进怀里,满头满脸一阵摸索,确定外孙女好端端地在眼前,她才终于松了口气,泪珠子却终于控制不住地落下来。
要是明琴也被偷走了,秀儿可咋活……
赵秀去村北自留地边割柳条,反而是最后一个得到消息的。
她一口气跑回家,家里却只有挺着大肚子的二嫂魏娟。
原来,李悦娥抹掉眼泪,听文程和明琴说有茅窝窝,立刻就招呼了孙子们去采茅窝窝,她亲自带队。
魏娟原本也要跟着,被李悦娥命令留在家里和面、切咸肉、摘茭瓜,为包饺子做准备了。
看着跑的一头汗的赵秀儿,魏娟从晾衣绳上扯下一条毛巾递来,笑着宽慰道:“缓一缓,琴琴好好的呢。一群半大小子,追着人家跑出去将近二里地,差点儿把人家小卧车的车玻璃也给砸了。”
赵秀松下一口气来,听二嫂这么一说,也禁不住扑哧笑了。
看着二嫂动作笨拙地弯腰和面,她放下心来,也不着急去看孩子了,起身往屋后的菜园子去。
她摘了个白色的茭瓜回来,削皮儿、擦丝,再放在菜板上剁碎了……赵秀把茭瓜弄好,魏娟也把面和好,又把挂在厨房梁上的咸肉蒸过了。
赵秀接过蒸好的肉,拿手指戳一戳半透明的肥肉,笑道:“二嫂,你歇会儿,我来切。”

正说着,李悦娥带着孙子外孙女也回来了。娘几个端着两只小筐,筐子里都有厚厚一层白色的小蘑菇。
魏娟伸头一看,笑道:“还不少呢!”
“大哥又找了两块茅草地。”文锦说着就回头问老大文华,“二哥三哥还不回来?”
眼瞅着要黑天了,文明文亮小哥俩去姥姥家也该回来了。要是不回来,这顿难得的茅窝窝饺子可就吃不上了。
话音刚落,文明文亮就进了门,文亮手里拎着只竹篮子,篮子里是十几个大磨盘柿子,几个大个的石榴,还有四个白面大馍馍。
李悦娥接了篮子,只拿出几个柿子,剩下的都放在一边。
“大老远俺们就闻见饺子香味儿了,一路小跑回来的。”文明捧着碗灌下一碗凉开水,一边白话。
文华看吃饭还得一会儿,干脆招呼几个弟弟一起,拎上篮子镰刀,出门打猪菜去了。
见兄弟几个出门,赵秀才想起自己割的柳条还在自留地那边,连忙喊住文华嘱咐几句,让哥几个打猪菜顺便把柳条背回来。
这顿茭瓜茅窝窝饺子,一家子老少吃得是心满意足,连文程和明琴都吃了十来个饺子,俩小孩不出意外地吃撑了。
几个大的精力旺盛,丢下饭碗又跑出去玩了。
文程和明琴则爬上炕,倚着铺盖卷儿躺倒消食。
赵秀把下午割的柳条放在屋当间儿,老爹赵明奎和大哥赵利国都坐下帮她剓(li,剥皮)柳条,赵秀就把要编个柳条提箱的事儿说了。
姥爷赵明奎的手很巧,木工活儿、编草鞋、缚笤帚、编各种筐子篮子、编芦席……两位哥哥就没学全,大哥学了老爹种地的本事,二哥则学了老爹的技巧。
一说这个,大哥很自觉地保持沉默。
赵老爹琢磨着道:“……不是难事儿,等你二哥回来,让他选木料打个架子。还得去供销社买个提手,买一对折页、一个搭扣儿,也就差不多了。”
明廷钊有一只柳条箱子,柳条编成的,四角和边框加了铁皮加固,他下乡时带来的,结婚后又用了几年,回京城上大学又带走了……
是以,赵爹避过了明廷钊,只说能做。
赵秀根本没注意到赵爹的顾虑,欢喜道:“那您这几天受累,赶着给编出来吧,我急着用。”
见闺女笑的轻松,没有半点儿哀怨苦涩之意,赵明奎也跟着轻快起来,笑着连连点头:“行啊,俺这几后晌就紧紧手,三四天功夫也就差不多了。”
“爹最好了。”赵秀立刻撒娇卖乖。
别人没咋,坐她对面的大哥赵利国露出一副牙疼的模样来,吸着冷气道:“秀儿啊,你也不怕琴琴笑话啊!”
不等赵秀开口,在炕上晒肚子的明琴脆生生接口:“妈妈说的对,姥爷最好啦!”
一屋子人大笑起来。
笑声里,赵利国丢下手中的柳条,起身朝炕上的小丫头扑过去,一脸恶狠狠模样:“你个小坏包儿,大舅舅白疼你了,是吧!”
明琴一个翻滚,扑进了姥姥李悦娥的怀里,一边笑一边大叫:“姥姥救命,大舅舅变成大妖怪,要吃人啦!”
一屋子笑声、闹声,沸反盈天,谁也没留意屋外的动静。
老二赵利民挑门帘子进来,入眼,就是满屋子欢喜愉悦,他的动作一滞,抬起手搓搓脸,扯动嘴角,撑出一抹笑来:“今儿有什么喜事啊,这么高兴?”
两位舅妈吃过饭,收拾妥当就先回去了。
李悦娥一看小儿子进门,立刻笑着起身:“今儿捡了两捧茅窝窝包的饺子,还给你留着一碗,我去给你热一下。”
赵利民没胃口,但还是笑着应声:“茅窝窝饺子啊,可真是稀罕东西,两三年没吃了。”
“可不是,亏得文程、琴琴俩小人儿眼尖……”李悦娥说着话,已经走出去,热饺子了。
赵利国点点藏在被窝卷儿后边的小丫头:“小丫头,你给我等着!”
一边满脸笑地放着狠话,大舅赵利国大步出去,临出门给二弟赵利民打个眼色,示意他跟上。
赵利国大步流星直奔屋后的茅厕,只是刚转过屋角,他就开了口:“出了什么事儿?”
赵利民苦笑:“大哥看出来了?”
赵利国横他一眼:“打小你就藏不住事儿,别说我,咱爹和小妹指定也看出苗头了。”
二舅赵利民工作上出事儿了,他开的那台东方红拖拉机出了大故障,整车都差点儿报废掉。
赵利民狠狠揪着自己的头发蹲在地上,闷声道:“……公社的钱副主任发话要撵了我,还是我们站长说让我先回来,他再想想办法……”
赵利国眉头也拧成了疙瘩,沉吟着道:“我明天去公社打个电话,问问我战友……他家是机械厂的。”
兄弟俩躲在屋后墙根说话,谁也没注意到墙角另一边的赵秀。
第二天一早,赵利民说农机站没活儿,不用去公社上班。
赵利国却说有事儿,骑了老二的洋车子上了公社。
赵利国走了一阵子,赵秀才跟爹娘说,她也要上趟公社。
李悦娥不放心女儿一个人出门,询问她有啥事儿。
赵秀垂眼:“我给明廷钊寄封挂号信……总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离婚。”
李悦娥脸色一滞,仔细打量着女儿的脸色,还想说什么,却听旁边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道:“妈妈,我也要去。”
李悦娥神色一松,不等赵秀说话,立刻应声道:“行,就让你妈带着你,省得你在家跟姥姥淘气。”
说着,抱了明琴进屋:“走,咱们明琴要去公社,姥姥给咱明琴梳个漂亮的小揪揪……”
明琴乖乖坐在炕头,正对着炕柜上的圆镜,看着清晰的水银镜子里,圆嘟嘟的小胖脸上被姥姥扎起一个朝天揪儿。
因为头发短,扎起的朝天小揪揪四散着,看起来像是顶了只鸡毛毽子。
小揪揪很喜感,但是姥姥李悦娥的脸上却满是忧色:“琴琴啊,你要一步不落地跟着你妈,不能离开你妈半步……”
明琴把目光从镜子里收回来,暗暗叹口气,应着:“姥姥放心,琴琴好乖,会一直跟着妈妈的。”
李悦娥怔忡住一瞬,强撑起一抹笑:“嗯嗯,咱们琴子最乖、最懂事啦。”
家里唯一的自行车被赵利国骑走了。赵秀原本想去借老支书的洋车子,却意外得知生产队的骡车正好去公社拉化肥,连忙带着琴琴去大队部搭车。

骡车颠簸着,明琴被赵秀抱在怀里,摇摇晃晃的,竟然睡着了。
“琴琴,琴琴……”被赵秀唤醒,明琴揉着眼睛从妈妈怀里抬起头,就看见了街道两边的红砖房子,公社到了。
前几天赵秀住院,她已经来过公社了,公社的单位都聚集在一处,大都是半旧的红砖房子,还有一条贯穿东西的柏油马路。
娘儿俩在邮电所门口下了车,赶骡车的姜胜林嘱咐赵秀:“我去生资站装化肥要排队,可能要等一阵子,你们娘俩办完事也别着急,就在供销社门口等一会儿哈。”
“行啊,胜林哥。”赵秀答应着,目送姜胜林赶着骡车走远,这才牵着小明琴的手进了邮电所。
赵秀估摸着时间,赵利国应该打完电话了。
谁成想,她牵着女儿一进去,就看见了正在打电话的赵利国。
“……啊,那我就先想想办法,实在不行再找你。”赵利国说完,又对着电话听筒寒暄两句,才挂了电话。
赵秀一拉琴琴的小手,躲到了一边。
明琴探着小脑袋,看着大舅赵利国脸上隐着懊恼和怒色,匆匆付了钱离开。
“妈妈,大舅走了。”明琴扒着门框看着大舅骑车走远,连忙向赵秀汇报军情。
赵秀叹口气,从柱子后边走出来:“琴琴,你就在门口玩,妈妈办完事儿咱们就走,就一会儿。”
明琴微微仰着头,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用力点头。
柜台后边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被明琴的样子可爱到了,笑着道:“你女儿真可爱啊,像洋娃娃。”
明琴的小表情一僵,暗暗瘪嘴,什么洋娃娃?她是正统的华国人,怎么会是蛮夷样貌?!
赵秀却很高兴,朝人礼貌一笑,客气道:“调皮着呢。我打个电话。”
明琴眨巴眨巴眼睛,没有作声:赵秀出门前说的是寄信,可没说打电话。
打电话要先填单子,明琴踮着脚看着赵秀填了两张单子,然后跟着那名年轻的工作人员进了里边的一个房间。
临进去,赵秀又嘱咐了明琴一句:“琴琴在这等着,妈妈一会儿就出来哈。”
“嗯嗯,知道了。”明琴爽快无比地答应一声,瞅着赵秀踏进里间,她立刻转身出门,脚步轻盈无声地跑到话务室的窗户底下,把耳朵贴到了墙上。
“嗤……”闷笑声突兀传来,明琴倏地转头看过去,一双圆溜溜地黑眼珠儿看着面前的两个男人,狠狠地瞪了一眼,扭头,不说话。
“嘿,小丫头人不大,脾气不小。”小年轻笑嘻嘻地开口。
明琴拍打着自己的小短腿,看都不看他一眼。白瞎长了那大个子,连文程都不如,大傻子!
“嘿……”年轻人没想到在个小丫头这儿碰了钉子,颇有些不忿,再要开口,却被旁边年龄稍大的男人止住。
“小吴,你进去打电话吧。”
“好的,邢所长。”说到工作,年轻人正经了神色,答应一声,大步进屋,没再看墙根下的小丫头。
大傻子离开,明琴却没有放松,反而更加提了口气。直觉告诉她,剩下这个年龄稍大一点的男人更不好对付。
刚刚只是扫了一眼,明琴却把两人的模样看了清楚。
两人都是一身蓝,红领章加帽徽,看装束应该是这里的公安,类似于古代衙门里的差役、捕快之流。
男人又往前走了两步,来到了明琴跟前。
“你是跟大人来的吗?”男人微微俯身,声音轻柔地询问。
明琴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心道,这人还真是捕快干惯了,见个小孩儿都要问出个一二三吗?!
她默了片刻,才别别扭扭地点点头。看在他没有问她腿麻的事儿,就配合他一回吧。
男人没有再问话,竟把手伸进口袋,然后,手一翻伸到明琴面前,掌心里托着两颗黄色蜡纸包裹的水果糖。
这种糖,‘明琴’吃过,是带一点酸味儿的橘子糖,‘明琴’印象里还挺好吃。
明琴却没有接糖,而是干脆地摇头,拒绝。
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儿,还想用两块糖就哄住她?哼!
男人轻声笑起来,连眼睛里都因为笑而微微弯起:“你不喜欢吃糖吗?”
明琴:“吃糖牙疼。”
“嗬,连吃糖牙疼都知道啊,你知道的可真多。”男人笑着,一手拉了明琴的衣襟,很自然地把两块糖放进她衣襟上的口袋里。
“不多吃,吃完用水漱漱口,就不会牙疼了。”男人笑道。
明琴自己都没注意到,已经不知不觉放松了对男人的戒备,仰着脸看他,片刻道:“你是公安吗?”
男人微微一挑眉,道:“你连公安都知道啊,还真是个聪明的小姑娘呢。”
明琴扯扯嘴角,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那么,坏人偷小孩儿,你们管不管啊?”
邢俊山被小丫头一句话给说愣了,正要开口,却听身后有人叫他:“邢所长。”
邢俊山回头一看,笑道:“是利国啊?今天怎么来公社了,是大队里有什么问题吗?”
刚才那位女同志邢俊山叫不上名字,但隐约记得就是赵利国所在的南河村社员。
那么,赵利国来,是不是因为小丫头说的,拐带儿童事件呢?
赵利国憨厚笑着,放好自行车走过来:“大队里没什么问题,我来是办点儿私事。”
说着,他已经来到明琴面前,弯腰伸手,自然亲近地用手指点点仰着脸小丫头的翘鼻头,笑道:“这是我外甥女,约摸是跟着我妹妹来的……”
“你外甥闺女?”邢俊山微微惊讶着,笑道,“这小丫头一副机灵劲儿,可不太像你。”
赵利国笑容微顿,尽管他不愿意,却也不得不承认,小丫头出挑的样貌,还有这份聪慧伶俐的劲儿,大都是随了老明家人。
不等赵利国回答,脆生生的童音传过来,明琴仰着小脸,神色认真道:“当然是随我妈妈呀。”
接下来的话,小丫头好像是不知道怎么说,停顿片刻,道:“我大舅是大人了,不用机灵了,要……稳重。嗯,姥姥说的,就是稳重。”

赵利国本来发堵的心里,一下子就通透了,仿佛三伏天儿喝下去一碗冰过的绿豆汤,从头到脚的舒爽啊。
他哈哈笑着,摸出烟来递一颗给邢所长,道:“个小机灵鬼儿,把她姥姥教训我的话都记着了。”
接着又道:“小丫头说冒话儿,刚才没乱说吧?”
刚刚从那十年过来,不管是城市还是农村的人都活的小心谨慎,特别是当着眼前这个‘公家人’,就怕小孩子口无遮拦说了什么话,被人抓做把柄。
邢俊山看向明琴,就见小丫头向他飞快地眨了眨眼睛。
邢俊山眼尾微弯,笑道:“小丫头机灵着呢。”鬼精鬼精的。
赵利国暗暗松了口气,话题一转,和邢俊山说起民兵的事情。邢俊山身兼多职,公社派出所所长、武装部长,主管整个公社的治安和民兵工作。
正说着,赵秀办完事儿走了出来,明琴立刻张着手跑上去抱住她,甜甜地喊:“妈妈!”
赵秀儿打完电话,心情愉快,弯腰抱起女儿,才和赵利国打招呼:“大哥。”
赵利国笑:“早知道你们娘俩来公社,我就等一等带着你们了。”说完,又给赵秀介绍邢俊山。
“邢所长。”赵秀含笑打招呼。
邢俊山微笑着点头:“赵秀同志,你有个好女儿,又漂亮又聪明啊!”
赵秀歪头依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女儿,笑着道:“这会儿装乖呢,平时挺调皮的。”
邢俊山笑笑,和赵利国招呼一声,进了邮电所。
没了外人,赵秀脸上的笑容也就敛了,对大哥道:“我刚才给地区的机械厂打个了电话,二哥说的那个故障并不多严重,让二哥带着故障零件过去看一看,他们那边的老师傅看见零件基本就能处理。”
赵利国脸色一滞,道:“你都知道了?”
赵秀笑了下道:“大哥,以后有事儿不用瞒着我。”
赵利国傻愣愣地应一声,一时竟没能再说出什么来。
赵秀是爹娘的老生女儿,从小爹娘疼着、他们哥俩也惯着,虽然懂事知礼,却是个娇气的。嫁给明廷钊,当初那人待她也是极好的。
村里女人们都眼红说秀儿命好,在家里一家人捧着惯着,嫁个男人,不但长得俊有文化,待她也像养闺女。
有了明琴后,就有人开玩笑说明廷钊养了俩闺女……
若非之前的娇气,赵秀也不可能听到离婚,就一下子钻了牛角尖儿去跳河。
就像赵利国自己说的,或许是经历了生死,妹妹是真的不一样了,没了之前的娇气,好像一下子长大了,都能反过来帮哥哥们了。
从小护着弟弟妹妹,突然,被妹妹保护了,赵利国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明琴被赵秀抱着坐上了自行车后座。第一次坐这种人力两轮车,明琴还是有一点点新奇的。
赵利国把秀儿娘俩放在供销社门口就走了,他要去生资站和姜胜林打声招呼。
所谓的供销社,类似于杂货铺子,服装鞋帽、油盐酱醋、日用诸般都有,三间门市房,摆着三面柜台货架子,玻璃柜台里摆的东西还算不少,但货架上的货品却零零落落的,显出几分冷清寥落来。
赵秀和两个售货员都认识,打招呼闲聊几句,买了柳包用的提手和折页,又去副食组称了三斤鸡蛋糕。
梳着俩羊角辫子的苹果脸姑娘叫金凤,把三包鸡蛋糕装进赵秀带来的网兜,一面笑道:“这东西又好吃又不要票,就是真贵,也就你舍得买了给孩子吃。”
赵秀没有多说什么,只叹气道:“没有粮票呀,也没有办法。”
金凤突然往前探了探身,凑近赵秀道:“秀儿姐,县船厂后边那条小街上,每天都有人在那边换粮票……。”
赵秀初中时有个要好的小姐妹袁翠红,两人同桌三年。金凤是袁翠红的邻居妹妹,家就在泰平街上。
当年上学,袁翠红家离得近,赵秀没少去她家里玩,一来二去的,与金凤也熟悉了。
赵秀点头应着,笑着道了谢,拿上自己买的东西,在明琴和金凤的再见声里出了供销社。
赵秀怕小丫头冷,用小围巾帮她裹住头脸耳朵,连嘴巴也捂住了只剩下一双大眼睛骨碌碌转。
这么好的孩子,前世却跟了明家,被明廷钊和向亚丽养成了废物,还对她这个亲妈和赵家所有人都恨之入骨。
一想起上一辈子,长大的明琴颓废、极端、歇斯底里……对着她大骂她不配让她叫妈!骂老赵家一窝子泥腿子,妄想通过她攀上明家,向明家敲诈勒索……她的心又疼的抽抽起来。
她的女儿,她的孩子啊!!上一辈子,没坚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陪伴她长大,是她的错,这一回,她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了。
赵秀捧着女儿的小脸,俯身,在明琴脑门儿上亲了亲,看着女儿水汪汪的眼睛,绽开一个最满足而感激的笑容:“好乖。”
“妈妈香香!”明琴捂在厚厚的围巾里,瓮声瓮气道。
赵秀紧了紧抱着女儿的手臂,眼里满是坚定:女儿,谢谢你,让我有一个重来和补偿的机会。
叮铃铃的车铃响,大舅赵利国来了。
赵利国献宝一样拍着大粱上的小椅子,笑着招呼:“琴琴,坐这里,大舅抱你!”
赵秀一脸惊讶地看着木制儿童椅,道:“恰好遇上个老兄弟,他家俩孩子都大了,这东西用不上了,被我讨了来。”
“这东西好,有了它,再骑车带孩子就方便了。”赵秀真心赞叹着。
这时候许多家长骑自行车带孩子,会让孩子偏坐在大粱上,滑溜溜一根钢管,小孩子坐着不舒服不说,也不够安全。
装了这个小儿童椅就稳当多了,何况这儿童椅设计的也周到,椅脚下端还有踏脚的地方呢。
“嗯,这椅子真是不错。”赵秀又赞了一声,又细心地帮明琴扯了扯裤脚。
“有了这个,你就得后上了,能行吧?”赵利国问。
所谓后上,就是自行车骑起来,后边的人追着小跑几步,跳上后座。也是需要一定技巧和勇气的。
赵秀笑:“行啊,大哥放心吧。”
等赵秀跳上车,赵利国才暗暗舒口气,摇一下车铃,大声道:“坐稳当,回家咯!”
明琴踢腾着小脚,也跟着喊:“回家咯!”

回到家,赵秀把拆开的一包蛋糕交给明琴,让她拿着分一分。
这一包蛋糕在供销社就拆开过,有一块被明琴啃了两口。明琴拿出啃过的那块,剩下的直接给了李悦娥:“姥姥分。”
说着话,小丫头低头噘嘴,小手手用力把手里的蛋糕掰开,掰成了好几份。一份塞进姥姥李悦娥,又跑去塞到编柳的姥爷嘴里一块。
李悦娥吃着蛋糕笑靥如花:“还是俺琴子最孝顺。”
明琴连连点头:“嗯嗯,哥哥们也孝顺。我们长大了,给姥姥买新衣服,买好吃的。”
文程刚刚跑进来,就听到这一句,立刻毫无条件地附和:“嗯嗯,新衣服,好吃的。”
俩孩子这么一通甜言蜜语的,把老太太哄得开心极了,连走路都轻快了。
明琴给文程一块蛋糕,文程欢喜地看看,两小只同时咬一口,一边嚼着一边傻笑。
就听赵秀和李悦娥说话:“……一家子一包蛋糕,半斤糖,表达个心意吧。”
李悦娥补充:“给你胜林哥家换成一包红糖吧,你胜林嫂子常年吃药,红糖用得上。”
赵秀儿感叹:“胜林哥那人有能干有仗义,就是他家嫂子这身子……唉!”
明琴和文程走出家门,远远地听见李悦娥也跟着叹气:“……胜林那小子自己稀罕,梗着脖子娶回来的……”
明琴大概知道,姥姥和妈妈商量的是还人情,救她们娘俩的人情。
据说当时她被托到岸边,亏得被放猪的二蛋看见,叫喊之下,恰好在附近姜胜林飞跑过来,把赵秀娘俩拽上岸。
姜胜林日子不好过,好歹是村治保主任姜跃山的儿子,姜胜林力气大,整个大队里少数一天挣12个工分的壮劳力。空闲时间还会逮鱼、捉野兔子,家里的日子其实还算过得去。
真正艰难的是刘二蛋家,刘二蛋他娘患过麻风病,虽然公家帮衬着把病治好了,但当年为了防止感染,刘家住到了村外一里多地的苇场边儿,大片的苇场、田地中间,就他一家的泥坯小屋在那里。
那是真的穷。也是真的艰难。
看着赵秀拎着篮子出了门,李悦娥摇着头对老伴儿感叹:“秀儿看着通透,考量的还是不够周全细致。蛋糕是精贵、也确实好吃,但对社员们来说,就不实在了。就说刘家吧,给他们送一包好几块钱的蛋糕,还不如换成棒子面儿。一包蛋糕能换好几十斤棒子面儿了。”
赵明奎低着头编柳,头也没抬道:“她年轻,经得事儿少,咱们老的啥用,多帮衬着呗。她经得多了,自然也就周全了。”
赵秀不知道自己被爹娘和闺女同时操着心,拿了自己买的蛋糕和老娘参谋的红糖先去了姜胜林家道谢。
折回来,李悦娥准备了十斤白面,并琴琴穿小的几套衣裳、鞋子,还有赵秀买的蛋糕,装了满满一篮子。
刘树福和大蛋二蛋都不在家,赵秀隔老远就看见大妮在院子里剁猪菜,二妮就蹲在姐姐不远处,这都农历九月了,二妮就穿着件一看就不是她大褂子,衣服上补了许多补丁,都快看不见原来的布料了。褂子太大,耷拉在膝盖下边,二妮干脆没穿裤子,脚上趿拉着两只大大的黑布鞋,同样破旧的不像样子。
大妮身上除了多了条裤子,也不比二妮强多少。若非赵修知道,在路上看见这么两个孩子,指定会以为她们是讨饭的叫花子呢。
赵秀扬声招呼:“大妮,你娘在家吗?”

大妮从暗绿色的猪菜上抬起头,看见赵秀愣了一下,才慌乱地起身叫人:“原来是秀儿姑。”
却不招呼赵秀坐,也不倒水招待,只攥着手很是拘谨地道:“俺娘去挖菜了,不在家……”
赵秀笑道:“你娘不在家也没啥,我就是过来道声谢,我和琴琴落水,亏得二蛋见着喊人救了我们娘俩。”
一边说着,一边把带来的东西放在门口的破桌子上,又笑道:“衣裳是秀儿穿小的,我寻思着二妮可能穿得上,和你娘说,别嫌弃哈。”
大妮想推拒,却顾虑村里人嫌弃麻风病不愿意接触,只扎着两只手连连摆着:“秀儿姑,二蛋叫人是该当的,你用不着拿这些东西来……”
赵秀已经放下东西,拎着筐子往出走,看紧跟出来的大妮黑瘦的脸和枯黄的头发,到底没忍住:“大妮儿啊,你跟你娘说,最近村里要收柳条,你们家晒点儿条子也能挣几个钱。”
大妮脸色微变,低着头好一会儿才道:“秀儿姑,俺知道你是好心,可俺们家这……村里人都害怕,没人肯收俺们家的条子。”
赵秀叹气,道:“县里的医生都说你娘的病治好了,不会再传染了。你别担心,尽管晒条子,到时候别人不要,我要。”
吃过晚饭,赵家兄妹仨从爹娘屋里出来。
农历九月初的夜风已经有些凉了,赵秀招呼两个哥哥进了自己住的西屋。
西屋是一明一暗的格局,外间靠墙摆着一张书桌,一架书橱,旁边是两张单人沙发。
这几件家具还是当年明廷钊和赵秀结婚前,明廷钊跟着二哥赵利民一起做的。为了沙发弹簧,明廷钊还专门跑了趟地区机械厂。
兄妹落座,赵利国看了妹妹一眼,道:“秀儿今天帮你联系了地区农机厂,你可以去一趟地区,直接向厂里的老师傅请教。那些老师傅见天和机械零件儿打交道,一说就能知道故障原因。”
赵利国没提自己也给老战友莫立刚打了电话,莫立刚态度热情,但说到赵利民的事儿,莫立刚就说他父亲已经从机械厂调离。若是赵利国没有其他办法,他也能帮忙去机械厂问问。
这话,或者是莫立刚真的有难处,也或者就是敷衍……但都这么说了,赵利国也就不再勉强。
赵利民有些讪讪地看一眼小妹:“秀儿也知道了。”
“出了事你还瞒着,不当我们是兄妹啊!”赵秀呲了赵利民一句,也不管二哥尴尬不尴尬,接着道,“我觉得吧,这次也不一定就是坏事儿,二哥之前就跟着县农机站学了驾驶,维修却都是自己摸索的,平常小打小闹还行,真遇上大毛病就处理不了了。这一回去农机厂,看能不能跟在老师傅身边多学习两天……实在不行,也认识认识,拉拉关系,以后再有事你也能直接请教。”
赵利国听着连连点头:“秀儿说的对,你就过去学习学习,不管多少,学到手的就是自己的本事。”
赵利民受到哥哥和妹妹的鼓励,重新振作起来,挺了挺腰背道:“那好,明天我就去。”
赵秀笑道:“二哥不急,明天你帮着咱爹把柳包做起来,后天我和你一道去。”
“秀儿去地区做啥?让你二哥捎过去不行吗?”赵利国道。
不是他限制妹妹出门,而是之前的寻短见事件让他仍旧心惊。
“当然不行。”赵秀很干脆拒绝后,又忍不住补了一句,“大哥放心吧,二哥跟着我呢。”
被妹妹说中了心思,赵利国有些尴尬,咳嗽一声掩饰,道:“不是,你不是晕车嘛,去地区来回要坐好几个小时的车呢……我怕你遭罪。”
赵秀也不再打击大哥,笑道:“我早就不晕车了。”
“晕车还能好的?”这回换成二哥赵利民了。
赵秀抬抬下巴,道:“当然。不信你看着呗。”
前世,自从她学会开车,晕车的毛病就不药而愈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赵利民过来帮着赵明奎编柳包。
明琴看着逐渐成型的柳包,联想在邮电所窗外偷听到的,大概猜测到赵秀打的电话内容了。
大概率就与这个柳包有关系。
事实上,确如明琴猜测,赵秀就是给地区外贸公司打的电话。
在她的记忆里,70年代末,地区外贸公司与沪市签了供销合同,按尺寸订制柳条提箱。这种箱子比木箱轻便,样子也漂亮。70末80初,先是沪市,然后是出口单子,包括柳包在内的柳编制品,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当地的特色产品。
果然,她给外贸公司打电话过去一问,真的有编制柳包的订单,订单很大,只要质量好,外贸公司是敞开收购的。
对于质量,赵秀一点不担心,赵老爹和二哥也都是好手,大哥的手艺略差点儿,但练一练做订单产品也足够了。
赵秀已经问过收购规格和价钱了,一等品八块八,二等品七块二。编一个柳包的成本不会超过三块钱,两天一个柳包很轻松,紧一紧手,三天两个也能做出来,按二等品算,一个挣四块二,一个月编十五到二十个,一个月能挣六七十块钱。
六七十块是什么概念呢?这个年代,工厂正式工人的一个月工资也才三十几块。
农村的社员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辛苦苦一整年,除了分得勉强糊口的农产品(包括粮食、土豆、地瓜所有的),有的大队账上有结余,就会给社员们发钱,富裕的大队一年个整劳力能挣一百多块,穷大队一年可能只有十几块、几块,甚至可能一分钱没有。
这种背景下,一个农民能够凭手艺每月挣六七十块,那绝对称得上暴发了。
明琴牵着小傻子文程跟在姥姥和妈妈身边,姥姥李悦娥和旁边的妇女说笑着,赵秀却一直很安静,没有参与旁边的的话题。
李悦娥偶尔瞥一眼闺女,眼底隐着忧心。
不多久,大人和孩子们就分开了。大人们去麦田那边,给麦苗浇‘封冻水’,小孩子们仍旧去地里拾秋,今天赵家的小子和明琴去的是一块沙土地。

为您推荐

小说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