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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女无双

神女无双

宋象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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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是神运之女,一国长公主,刚出生却被人夺了光芒万丈的人生,落魄至极;可凤凰就是凤凰,她的人生,谁也夺不走!她曾落草为寇,转眼也可母仪天下,翱翔九天——因这天下,唯我能与君共享……

来源:常读   主角: 阿昭凤鸣   时间:2022-04-14 14:03:14

小说介绍

阿昭凤鸣《神女无双》讲的是她本是神运之女,一国长公主,刚出生却被人夺了光芒万丈的人生,落魄至极;可凤凰就是凤凰,她的人生,谁也夺不走!她曾落草为寇,转眼也可母仪天下,翱翔九天——因这天下,唯我能与君共享……

第12章,孩儿苦啊

精彩节选


入秋。

满树黄叶。

天边悬着一轮金饼。

金色的霞光,斜斜的穿进了巍峨的高墙里。

正好照着两个小跑着的宫女那翘着脚的绣鞋上的珠子。

小宫女一边跑,那珠子反射着霞光,忽闪忽闪的,给庄严的深宫增添了一丝俏皮。

可是小宫女却顾不上那闪烁的珠光,一脸焦急的往羲和宫方向奔跑。

往日宁静的皇宫,今日却是脚步声频频。

时不时有惨叫声传来,十分刺耳。

金色的霞光慢慢的下移,穿过了一扇窗,落在了一双手上。

那双手,圆润**。

那双手的主人,是个年纪轻,豆蔻年华的少女。

只是少女的肚子,却是高高隆起。

那双漂亮的手,不轻,不重的敲打着桌子。

“阿姑,她们说皇后,这一胎是神女,怀了整整十六个月,今日才要生产。”

少女身边坐着的一个老宫女,一边帮少女捏着胳膊,一边摇头道:“阿昭,你放心,皇后生不出神女,你肚子里的才是神女,皇后没那个福气。”

少女的手还是敲打着桌子,似乎和外头传来的惨叫声一个节拍,她轻轻敲打一下桌子,那惨叫声就传来一声。

少女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一时间,只觉得满是温柔。

“阿姑,我觉得,我也要生了。”

老宫女一听,立刻站了起来,神情严峻,动作却不慌,开始吩咐宫女,有条不紊的准备起来。

正守在羲和宫门口的皇上,听太监来报,昭妃也发动了。

皇上愣了愣。

才想起来,昭妃是哪一个,皇后有孕之时,荆国进贡的一个女子,长相极美,身子娇柔,他自制力一向很好,却也把持不住。

后来群臣进谏,他才醒悟过来,皇后怀孕,正是需要他的时候,他整日陪着皇后,对昭妃也就慢慢淡了,这会子听太监提起,才想到那个美丽的女子。

“派人看着点。”皇上丢了一句话,就继续在羲和宫那棵古老的梧桐树下,一圈一圈的转悠。

羲和宫,一直是皇后住的宫殿,就因为这棵梧桐。

凤栖梧桐。

年轻的皇上时常和皇后在这棵古老的树下,饮茶读书下棋。

可是此刻,他一身龙袍,也只能一个人在树下转圈,听着皇后,一声比一声大的惨叫。

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而且皇后整整怀了十六个月。

据传,当年先祖,尧皇,也是在母胎肚子里待了整整十五个月才出生。

而他的孩子,居然呆了十六个月。

这必然是大兴之兆。

每日下朝,第一件事,他就是来羲和宫,看皇后是否安好。

可是这一刻,不知道在树下转了多少圈的他心乱如麻,原本的得意变成了忐忑。

一个莽撞的小宫女端着盆用背推开了产房的门,金色的霞光成片成片的穿过重重宫门,落到了那张梧桐木做成的大床上。

金光阵阵。

“哇!”一声洪亮的哭声响起。

皇上整个人呆住了。

生了。

他的皇后生了。

顾不上其他。

皇上冲进了屋子里。

宫女虽然慌乱,可是这时候,也是满脸欢喜。

皇后疼晕过去了,脸上却挂着放松的笑容。

皇上看了看皇后,见她安好,才接过了婴孩。

皱巴巴的一个小东西,皇上却抱着觉得有千斤重,生怕磕了碰了。

“真丑,以后小名就叫阿丑,大名,叫神佑好了,神佑我申国。”

门口的胖太监,见皇上欢喜,也赶紧凑上前来,开口道:“皇上,昭妃也生了个公主,求您赐名。”

皇上逗弄着怀里的小家伙,听到这话,抬眼看了眼胖太监,依稀记得是昭妃那边的,他点了点头,却没有迈动步子,漫不经心的道:“昭妃貌美,那孩子就叫伊人吧。”


昭和宫,昭妃生产完,并没有像皇后那样昏睡过去,反而面色红润,精神奕奕。

听到太监来报,皇上赐名伊人,有些轻佻,她也不恼,轻轻的逗弄着身边的婴孩。

和羲和宫那皱巴巴的丑孩子不同,她的孩子一生出来,就干净漂亮,一双眼睛,又大又圆,像是有表情一般。

昭和宫的宫女本来就不多,这会子屋子里就剩下昭妃和那老宫女,还有那睁着大眼睛的婴孩。

“阿姑,你看她多漂亮,比我还漂亮。”昭妃欢喜的道。

只是原本黑发的老宫女,此刻却是满头白发,整个人像是苍老了二十岁。

她那双有力的大手,此刻像是枯枝一般,布满了皱纹。

发出的声音也是嗬嗬的,像是破旧的风箱。

“这是自然,天生神女,生来就有灵智,和一般女孩自是不同。阿昭,阿姑不能陪你了,我转移、了神女的运道,命不久矣,以后的路,要你自己走了。”

老宫女说这话的时候,那婴孩好像有一瞬间惊愕的表情,一闪而逝,昭妃也惊愕了一下,看着白净的婴孩,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她低着头,逗弄婴孩,没有抬头看那老宫女。

两滴晶莹的泪珠,滴落在孩子光洁的额头上,发出吧嗒的声响。

再抬头,昭妃依旧是貌美的昭妃,生产过的她,只是更添柔美的韵味。

昭妃声音柔柔的软软的。

“阿姑,你放心的走,我会让人给你寻一处宝地下葬。”

老宫女点了点头,转身步履蹒跚的离开屋子。

皇宫里很热闹。

明日要举行公主的盛典。

这是早就准备好的了。

因为大公主的命格,国师早就预言过。

大公主受天神庇护,贵不可言,公主诞生,申国将国泰民安,复兴强盛。

盛典上,国师会再预测一次,让文武百官都一起见证这兴盛之兆。

天公作美。

金阳高挂。

穿着龙袍的皇上,小心翼翼的抱着一个襁褓,襁褓也是绣满了金凤,一点都不避嫌,阳光下金光闪闪的。

角落里,有一个胖太监,也抱着一个襁褓。

昭妃说也想让孩子沾沾福气,皇上这几天心情都不错,爽快的答应了。

身着礼服的国师,坐在祭坛上,大旗挥舞,突然间,灼灼的白日,被一片云给遮住了,这片云彩形状非常,如凤如凰。

国师念念有词,整个祭坛都开始转动,经文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乎一下子就穿透了所有人的耳里心中。

此刻那日光忽然一下子穿透了云层,一束明亮异常的光线笔直的往下照耀,见此场景,大臣们都忍不住嘘了起来。

皇上也忍不住往前踏了一步,想让手中的襁褓迎接那束光。

万众瞩目之下。

就见那道金光直直的朝皇上这边照来。

所有人开始屏气凝神。

甚至有老臣开始做好跪地呐喊的姿势了。

那阳光马上就要到跟前了。

皇上面带微笑。

可是忽然间,那阳光像是惊到一般,生生拐了个弯,没有落到皇上手中的襁褓中,却笔直的照到了旁边的那个胖太监手中的襁褓。

一时间,整个世界都恍若安静了。

那胖太监整个人抖的跟糠筛一般,他只是奉命抱着昭妃的女儿,可是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他只觉得所有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不对,是自己手上。

他手上抱着的小公主此刻在那道光的照耀下,浑身散发着柔光,漂亮极了。

胖太监害怕极了,此刻他本能的反应,噗通的跪下,大声喊道:“恭贺皇上,天佑申国。”

一群臣子这会子也反应过来了,只要都是皇上的公主,是哪个都一样的,齐刷刷的跪下,跟着喊道:“恭贺皇上,天佑申国。”

一阵一阵的喊声过后,皇上有些愣住,他把手中的襁褓递给了身边的太监,接过了胖太监手中的孩子。

这一瞬间,金凤起舞,好像凭空中,听到一声清亮的凤鸣声。

凤鸣过后,遮住太阳的那片云彩也消散开来。

皇上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暖洋洋的,虽然有些错愕这样的变故,可是看着手中的孩子,还是越看越喜爱,真漂亮。

小太监抱着大公主,他被道贺的人群挤到了边上,见大公主眼睛抬了抬,又闭上了,看着虚弱极了。


羲和宫的梧桐树,枯萎了。

这棵不知道长了多少年的大树,一夜之间,居然就忽然枯萎了。

小宫女早上醒来看到这一幕,手里的铜盆都没有抱住,哐当一声,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整个羲和宫都被这响声吵醒了。

皇后原本就没有睡着,这一声巨响,更是让她吓了一跳。

连忙转头看身边的孩子。

见她似乎也被吵醒了,可是却只是眼睛微抬,又闭上了眼。

皇后很虚弱。

她生产时大出血,丢了大半条命,奄奄一息。

昨日得知那消息后,一夜未眠,此刻双目赤红。

再看身边的孩子,比自己似乎还要虚弱。

呼吸也浅,很浅。

像是这屋子里烧了一夜的烛光一般,摇摇欲坠,几欲熄灭。

梧桐树毁了。

国师来了。

国师看了看树,又看了看大公主。

大公主面庞不仅仅是发青,还发黑。

一身死气。

国师一脸唏嘘的道:

“这孩子身负咒怨,活不过六个月,只有圣河的水才能洗去她一身的怨气,否则将降祸于国。”

……

“呱,呱。”

天空中两只黑鸦,叫声凄厉。

云层黑压压的。

笼罩着一片黄草的草原。

今年冬天来的比往年早。

大巴司家的牛羊,早早的从水草丰茂的地方赶回了圈里。

不用放牧,也用不了那么多牧童。

一早,一个少年连着一个包裹,从大巴司那结实的木头门里被丢了出来。

“狗崽子,吃的比谁都多,干活却比谁都偷懒,大巴司家都被你吃穷了,还带个晦气的病鬼,大巴司家都被你带衰了。”

少年很瘦,被一脚踹出来,嘴角溢出了血。

然而那眼神,跟草原里的饿狼一般。

干瘦的管家,看到他的眼神,愣了愣,抬腿又是一脚往少年的心窝里踹。

“老爷我踹死的狼都有几十只,你个狗崽子算什么东西,滚,有多远,滚多远。”

“砰!”的一声,结实的木门,关上了。

门口的少年躺着,抱着怀里包裹。

少年脸色惨白,嘴角带着血迹。

而包裹里却是一个没有一点生息的女娃。

嘴唇青紫,整个身体已经僵硬。

少年看着包裹里的女娃,那饿狼般的眼神柔和下来。

“哥哥带你去圣河,下辈子,妹妹可以投个好人家。”少年站起来,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冷漠的看着那木门,手里多了一个小包。

管家第二次踹他的时候,他偷拿了管家口袋的银子。

这是他第一次偷东西,甚至是拼着半条命的偷东西。

他觉得心口很疼,感觉身体里面什么东西被踢碎了。

可是他满面笑容。

他要去给阿妹买一个漂亮的棺木,里面要放上红色的花,他要送阿妹去圣河,据说死后进入圣河,下辈子就能转生过上好日子。

少年背着包裹,走进了热闹的集市。

这是他第一次拥有这么多钱,他从记事起就在给大巴司放牧,他阿爸阿妈是大巴司家的牧人,可是去年大巴司说要派人去打仗,把阿爸带走了,阿爸再没有回来。阿妈生了妹妹之后,丢下他和妹妹改嫁了。

入冬的时候,妹妹就病了。

他抱着妹妹去找阿妈,被阿妈打了一巴掌,丢出来了,阿妈说她现在生活很好,让他带着妹妹走远一些。阿妈说妹妹是个命里带衰的,妹妹生下来,克死了阿爸。

少年挑了一个结实的木箱,买了一块柔软的绸布,一束鲜红的腊梅。

他把阿妹放进箱子,用绳子绑着箱子,背在背上,走向圣河。

大人说圣河很远,一直往西走,就能走到。

少年花光了钱。

吃了一顿饱饭,踏上了去圣河之路。

他走了两天两夜,最后晕倒在草地上。

等他再睁开眼, 面前一片无边的大湖,波光粼粼,远处有雪山,有绿草。

这一定是圣河。

少年欢喜的飞奔了过去。

冬日,圣河的水似乎都是暖和的,少年那走烂的脚,泡在水里暖洋洋的。

他解下后背的绳子,背的太久,绳子磨烂了肩膀,沾着血迹。

他抱着箱子,放到了圣河上, 少年闭上眼,用力的把箱子一推。

那箱子就被推进了河中央。

他听到河水拍打箱子的声音,哗啦啦的,很好听。

少年不敢睁开眼,大滴大滴的泪水顺着眼角落下。

天空的黑鸦又叫了:“呱,呱……”

少年猛地睁开眼。

黑鸦吃人肉,他要把箱子钉紧一点。

他忽然疯了一般,整个人跳进了圣河。

这时候他忘记了那古老的传说,能进圣河的只有死人。

他一头扎进河里,想要把箱子捞回来,他用力的泳着,感觉自己嘴角腥咸。

他的身子沉重,他觉得自己要死了。

这时候才明白,那黑鸦是围着自己在叫。

从大巴司家到圣河,黑鸦跟着的是自己。

少年想明白这事,就忽然解脱了,不是要吃妹妹就好,妹妹太瘦了。

他沉入了水下,看到了一个木箱子,那木箱子上居然压着一条巨大的蛇,那好像是妹妹的箱子,少年很害怕,可是他还是奋力的游了过去。

妹妹胆子很小,若是被这样的蛇压着一定会很害怕的。

少年自己也很害怕,可是他还是拼着命的游过去。

他感觉到自己在流血,周围的河水似乎都有血腥味。

他要死了吧,所以似乎也不那么害怕,他伸手,推开了那蛇尾,整个人扑到那个箱子上。

那箱子居然迅速的往上浮起来,带着他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年连着箱子一起被冲到了岸边。

他大口大口的喘气。

他又把妹妹抱回来了。

天空没有了黑鸦,天忽然晴了,太阳从云层里窜出来,照的人身体也暖洋洋的。

少年后悔,刚刚没有看妹妹一眼,他要再看看妹妹,这回保证,把妹妹送回去,再不会把她抱回来了。

他用力的推开箱子的盖子,忽然顿住了。

他抱错了箱子,箱子里没有花,没有绸布,只有一个女婴。

一个活的女婴。

那女婴睁着大大的眼睛,她的手正用力的抓着自己的脚,往嘴里送。


亲生妹妹死了,他在草原上捡到了一个只剩一口气的女婴。

那时的他还没有想到,这个女婴的身份会带来多大的灾难,同时又藏着多深的秘密。

草原的傍晚总是很长。

少年守着那木箱,看着波光粼粼的圣河。

妹妹走了。

他又捡回了一个妹妹。

长的很漂亮,却和妹妹一样,脸黑乎乎的。

管家说,脸都黑了,活不长的。

所以妹妹死了。

他想把箱子盖上,再推回去。

他连自己都养不活,更别说养活一个快死的孩子了。

可是在盖上盖子的时候,他忽然听到“唔”的一声哭声。

不大声的哭声。

像是猫叫一般。

少年的手,如同被定住了一般。

盖子就剩下一个缝了,只能看到那婴孩的一双眼,很黑很亮,像一汪湖水一般,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那眼睛里盛满了泪水。

少年看到她的模样,想到了自己的妹妹,泪水也滚落了下来。

他猛地推开了盖子,伸手抱出了那个婴孩。

手里多了一个沉沉的软软的小东西,会动,自己才抱起来,她就对自己笑了。

夕阳照在她的脸上。

少年看着这婴孩。

动作麻利的用自己舍不得丢的妹妹的旧襁褓,把她包起来,像背妹妹一样,捆在身后。

然后收罗了一下箱子,把那箱子重新盖好,用力的推进圣河。

很快那箱子就沉进水里了。

他背着一个活的婴孩,离开了圣河。

身后,圣河水哗啦啦的拍打着岸边,一遍又一遍的冲刷着沙滩,把他刚刚的足迹给冲刷没了,又是一片平整的白沙。

少年仰着头朝前走。

婴孩在他背后,有点暖。

夕阳映在他背后,也有点暖。

他没有回头。

也没有注意到,夕阳照着那个婴孩,阳光像是被她吸收了一般,那个孩子趴在他的背上,甜甜的睡着了。

他要重新找个谋生的活计,他要养活自己,还要养活妹妹。

对,是妹妹。

想到这里,少年挺了挺胸,把腰带系的更紧一些,他的肚子饿了。

离开了圣河,不用背沉重的木箱,这一次也没有再走弯路,天刚刚黑,他就来到了一个小集市口。

他记得这个集市里有卖羊乳。

他在箱子里头角落里找到了四块铁钱。

不知道为何箱子很好,妹妹的衣服也很好,可是里头却只有四枚旧钱和一把刀。

不过有四枚旧钱也比没有好,正好给妹妹买一点羊乳,先熬过今晚再说。

少年记性很好。

很快找到了卖羊乳的地方。

拿着四块铁钱,和人讨价还价,买到了一桶子羊乳。

他准备找个地方给妹妹喂羊乳,草原上,到了夜晚,温度会降的很快,非常冷,必须找个窝棚。

没有想到才转身,就见到迎面一群熟悉的人。

是大巴司家的长工。

“是阿鹿那兔崽子,找到了。”

“你居然敢偷管家的钱,你死定了。”

“阿鹿,大巴司丢失的金子也是你拿的吧,跟我们回去。”

少年转身飞奔的跑了起来。

还不忘手里的羊乳。

不能被抓到。

他只拿了大管家的钱,可是听那些人的话,他们要把大巴司丢的东西也算在他头上。

他会被打死,妹妹也会。

想到这里,他跑得更快了。

身后的人很多。

追的越来越近了。

这样不成,继续在集市外头绕圈,迟早会被抓住的。

他望着前方黑暗的草原,咬了咬牙,忽然纵身越过了一个木栏杆,朝着草原深处奔跑而去。

后头追赶的人,眼看着就要抓到那兔崽子了,没有想到会这样,一群人站在栏杆的位置,看着那个少年的身影越来越小。

“还追不追?”

“大管家让我们弄死他就成,他自己进了冬日夜晚的草原,肯定也活不了,我们在这里守着,不让他偷偷跑回来就成。”

少年阿鹿跑的很快。

边缘的时候漆黑一片,越往深处跑却越明亮。

好像草原里,月亮都比外头圆一些。

终于,他在听到整个草原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却不知道到哪了。

他回头望去,身后是一片黑暗,看不到集市的灯火,也看不到星星点点的亮光。

阿鹿有点害怕,夜晚不能深入草原。

平日就算是牧羊,也是有成群的人结伴,天黑前就要回到住处。

“咕嘟。”

背后轻轻的一声响,阿鹿才回过神来。

他身后还背着妹妹。

此刻不是害怕的时候。

天空的月亮,格外的亮。

阿鹿找了一个背风的小土坡,开始麻利的收集杂草,然后用打火石,把草堆给点着。

等到面前的小火堆燃起来的时候,火苗噼里啪啦的响。

阿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一刻,他只觉得又累又渴,全身都疼。

他把襁褓放下来,月光下,妹妹乖乖的躺着,居然不哭不闹。

阿鹿掏出装羊乳的小木桶,很结实,羊乳没有漏出来。

他拧开盖子,轻轻的把口子对着妹妹,看着羊乳一点一点流进她的嘴里。

她的小脖子一鼓一鼓的,吃的很香。

许是饿极了,她喝的有点快,不小心就咳了出来,呛了一口羊乳到脸上。

阿鹿连忙伸手擦了,然后很认真的把自己沾着羊乳的手,舔了一遍。

有点腥,有点咸,也有点甜。

火堆边,一个少年,一个婴孩。

星空下,一片草原,一个火堆。

喂了半桶的羊乳,妹妹就不吃了,乐呵呵的躺着,用手使劲的去掰脚。

阿鹿看着剩下的羊乳,咽了一口口水,把盖子给拧上。

他很饿。

这时候草丛里,悉悉索索的一阵声响,阿鹿把妹妹往身后推了推,跳起来,手边早就预备好的石头,用力的砸了上去。

只见石头下,挣扎着一条小蛇。

胡乱的挣扎了一会,那蛇就不动了。

阿鹿等了一会,没有再动静,才过去,把蛇捡起来,一脸欣喜。

晚饭有着落了。

他把砸烂的蛇脑袋给丢了,蛇身上的皮用那把小刀撕开,青黑的刀,异常锋利,他削了根木棍穿过,放到火上烤。

快烤熟的时候,又找了一点咸草汁,给挤上去。

阿鹿一边烤蛇,一边看着妹妹。

见她刚刚被自己推到一边,整个是趴着的,这会子正抬着脑袋看自己。

不过她抬了一会脑袋,似乎就累了,又吧唧一声,脑袋扑倒了,却不会翻身,只能那样傻乎乎的趴着。

阿鹿笑了起来。

妹妹真可爱。

过一会,见她又挣扎着抬起脑袋。

阿鹿的蛇也烤好了,他用力的撕咬起来,很好吃,很香。

看着妹妹高高抬起的头。

阿鹿咀嚼着蛇肉,嚼的烂烂的,吐了一小口,放到手上,塞进了妹妹的嘴里。

就见她居然真的含着吃下去了。

阿鹿于是把妹妹抱起来,抱在怀里,自己一口蛇肉,再喂妹妹一口。

一条小蛇,两人一起分吃了,身体都觉得暖洋洋的。

不知道是抱着妹妹的缘故,还是蛇的缘故。

“嗷呜……”

远处,有狼在叫。

阿鹿抱着妹妹,紧了紧。

靠着土坡,抬头看着天空,满天星辰,真美。

他怀里的婴孩也抬着头。

婴孩的眼睛也盛放着整个星空。

“如果我们两个没被狼咬死,我就养你!”少年暗地里下定决心,可是狼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响了起来。


“嗷呜……”

狼的嚎叫声,越来越近。

靠在小土坡上的少年,身体颤抖的厉害。

导致他怀里的小孩也被抖的厉害。

不过小孩却不知道害怕。

还以为少年在逗她玩。

她喜欢这样的游戏。

“格格”的笑起来了。

少年抱着小孩,看着她的脸庞,在火光下,好似没有白天看到那么黑了,一脸的笑容,很开心的模样。

心中的恐惧也被这笑容给减弱了一些。

“波多哈鲁,唫知兮焱……”阿鹿记起自己小时候阿爸抱着他的时候,总会说这两句话,虽然他不懂什么意思,可是却记忆深刻,每次听的时候,都觉得心中很宁静。

他强迫自己念这两句话。

有点拗口。

他念的很慢。

风更大了,火苗被吹的摇摇欲坠,像是要熄灭一般。

虽然阿鹿加了不少草和树枝,却始终烧不起来。

“波多哈鲁,唫知兮焱……”阿鹿重复的念着。

忽然怀里的妹妹也跟着念道:“啊啊啊……”

阿鹿噗嗤的笑出来,妹妹还不会说话。

不过这一笑差点,让那火苗彻底熄灭,他好像已经看到不远处一双又一双幽深的眼睛。

他连忙止住笑容,继续念道:“波多哈鲁,唫知兮焱……”

“啊啊啊……”

火堆外,一堆的眼睛,阿鹿用力的抱着妹妹,用力的念着这两句话。

他相信阿爸在天有灵会保佑他。

却不知道他念的咒语,根本没有多大作用。

那狼群不敢靠近,只是因为他紧紧抱着的那个婴孩。

在狼的眼中,少年抱着一个火球,闪烁无比,照亮了整片草原。

阿鹿不知道自己念到了什么时候,他念着念着,居然睡了过去,他太累了。

他怀里的婴孩,也软软的靠着他,呼吸平稳的睡着了。

那外围的一群狼,与其说像要吃人的狼,不如说更像是守卫。

那群狼,有序的围成了一个圈,注视着火堆边上的人。

等到天空蒙蒙亮,东边的太阳,爬出来的时候。

狼群又消失了。

只剩下那被压塌的一圈草,慢慢的伸展起来。

阿鹿抱着婴孩睡的香甜。

一点都不冷。

这一夜他睡的格外沉。

他是被拍醒的,有只小手在扒拉他的眼皮,他睁开眼,就看到了那双水汪汪的眼睛。

天已经大亮了,太阳都出来了。

面前的火堆也熄灭了。

他觉得后背很酸疼,紧接着是一阵喜悦,他没死。

他和妹妹都好好的。

不对,妹妹好像不太好……

她焦急的在自己身上挣扎。

阿鹿不知道她怎么了,把她放在了襁褓上,忽然听到“噗”的一声响。

小家伙居然放屁了。

接着又是一声“噗”的响声。

她是想拉屎了吧。

阿鹿后知后觉的把她抱起来,拐到了土坡后头,有点不太熟练的抱着她,见她小黑脸憋红了,拉出了一点点粑粑。

阿鹿找了一圈,没见到有嫩草可以擦,把她放一边,然后用土盖住了她拉的粑粑。

接着小家伙就浑身不自在。

阿鹿看着小家伙动来动去的模样,好像很爱干净,好在他以前一直在帮大巴司放牧,知道草原上如何找水。

他抱着妹妹,顺着草的长势,摸索着走,果然,很快,就找到了一条溪流。

其他地方的草都黄了,小溪边却还有一抹一抹的深绿。

他把布放进水里,水很凉,不过他习惯了,拧干了布,把妹妹抱着翻过来,把她的小屁股擦了一遍。

擦好之后把她放下来,见她不再乱动,乖乖的躺着看自己,他又把那块破布放水里洗了洗,然后给她的脸上也认认真真的擦了一把。

感觉到小家伙在挣扎,奈何力气太小,只是睁大眼瞪着自己……

阿鹿觉得妹妹很好玩,似乎还嫌弃刚刚擦屁屁的布擦脸……阿鹿掏出了剩下的半罐羊乳给她喂。

他给喂了一口,就见小家伙满足的吃完,嘴里哼哼唧唧的很开心的样子,伸出小胳膊使劲的把小木桶推向他。

阿鹿不明所以,要再给她喂,她却紧闭着嘴。

他试着自己喝了一小口,然后就见她咧开嘴笑了。

阿鹿心里有点感动,昨晚自己分蛇给她吃,她一定记住了。

继续给妹妹喂羊乳,妹妹一口,然后自己喝一口,总共也没有多少了,他给妹妹喂的多,自己只是轻轻的舔一舔。

忽然他觉得有危险靠近一般,本能的抱着妹妹打了个滚,就见刚刚他坐着的位置,此刻插着一枚箭羽,阿鹿愤怒又惊恐的抬头,就见迎面飞奔过来一群人,马声嘶叫!


草原。

溪流。

朝霞。

少年和婴孩。

这是一个比较奇怪的组合。

今年的冬日来的比往年早,那些牧主早早的就把自家的牛羊赶回去了。

草原上几乎没有人烟。

除了迫不得已经过的商队,还有等着抢劫商队的盗匪,剩下的就是成群结队的狼群。

冷不丁看到这样两个小屁孩,着实让人惊讶。

“身手不错。”来人一共有六个,领头的人开口道。

他的左边眉毛的位置被削掉一大半,整个人看着有些不对称,有些怪。

阿鹿看清他的模样,立刻脸色刷白。

草原盗匪的故事,是每个草原长大的孩子耳熟能详的,小时候哭闹的时候,都用草原盗匪来止哭。

而眼前这个半边眉毛的,可能是传说中的半眉三当家。

“这小崽子居然还带一个小崽子,三当家,我去宰了,做了腊肉,也嫩些,今年冬日怕是难熬,还是要多备些粮食。”半眉的男子身边有个干瘦的汉子,看到少年和小孩,却是一脸嬉笑的说道。

他的话音刚落,三当家的剩下的一边眉毛挑了起来。

“我会养马我会放牧,不要杀我,我可以每日只吃一顿饭,只要给我妹妹一点吃的。”阿鹿紧紧的抱着妹妹,嘴上拼命求饶道,眼角却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判断自己能否趁机跑掉。

少年的动作隐秘,可是却瞒不过对面一伙职业打劫的人。

三当家勒住马,皱着那剩下的半边眉毛开口道:“带走,活的。”

三当家开口之后,原本那想要再补上一箭的精瘦汉子有些不高兴,不过他并不敢反对,而是丢过去一根绳子,开口道:“捆上,自己走。”

阿鹿很不想跟着这群盗匪,可是此刻能活着已经不容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不会逃,我要抱着我妹妹,绑着绳子要是遇上不好走的路,我还拖累了你。”阿鹿开口道。

精瘦汉子抬手就想挥一鞭子出去,小兔崽子人小话却多,居然敢反抗,抬头却瞥见三当家的眼神,他讪讪的放下鞭子。

草原上,一群人骑着马在飞奔,少年背着一个襁褓在后头追着奔跑。

被三当家瞪了两次眼的精瘦汉子鱼刺,故意把马骑的飞快,就想等着少年趁机逃跑,他射上一箭,或者少年力竭,跟不上,他也能补上一箭。

没有想到,跑了很久了,那少年居然始终跟在后头,而且恰好是他箭程射不到的距离。

鱼刺十分不爽。

不过眼前的路慢慢的变得崎岖了,快到寨子了,他也顾不上为难那小兔崽子了。

寨子是在山上,只有一条小路,只能供一人骑马而行,稍不注意,就会跌落悬崖。

阿鹿背着妹妹,跑的很吃力。

可是他不敢不跑。

他知道,只要自己故意慢下来一点,就会被杀死。

看到山寨的入口居然是枯骨山,阿鹿都顾不上惊讶了,好不容易能喘口气,他紧紧的跟在马队后头,慢慢的走着。

此刻他脚上的鞋已经跑丢了,昨日磨破的脚,又更严重了,可是感觉到身后襁褓里,还会动的妹妹,他硬是一声不吭,继续跟着往前走。

少年走的很认真,山路很不好走。

时不时就会踩到一两个尖锐的骨头。

有手骨,有大腿骨,有头骨,都是人的。

走这一段路的时候,盗匪们都是慢吞吞的,就算是张扬的鱼刺也不敢造次。

一路上非常压抑,那些马都老老实实,低着头,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阿鹿也感觉有些怪。

他走在这条路上,并不是很累,反而好像慢慢的恢复了气力,只是自己身后的妹妹似乎变的更重了一些,背着有些沉沉的。

慢慢的,有风拂面。

阿鹿忍不住回头。

后头什么都没有,还是一条路,路上铺满了人骨。

阿鹿继续朝前走。

忽然,就走到山顶了。

有雪山。

有草地。

有阳光。

还有堆着高高的骨头。

在阳光照耀下,洁白如新。


每一个踏上山顶的盗匪,都对着那堆骨头,低头叩拜了一下。

连刚刚想杀死阿鹿的鱼刺也是这样。

他伸出左手,握着拳头,贴着着自己的心脏位置,弓着腰,低着头,叩拜了一下,才继续往前走。

阿鹿走在最后。

他站在这一堆骨头面前,有些惊讶。

远远的看只是一小堆骨头,走近却像是一座山一般。

阿鹿学着前头的人,伸出左手,握成拳头,贴着自己心脏的位置,低头叩拜,然后想起身继续走,却冷不丁觉得自己后背好像一瞬间被千斤重物压迫了一样,他没能起身,反而一个踉跄,摔倒了在地上。

前头那些叩拜过的盗匪们看到这个少年狼狈的跌坐在地上,连身后的襁褓都飞到骨头堆上,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一路上,阿鹿是很让他们惊奇。

大家都知道鱼刺在难为他。

不过鱼刺性格本来就是这样,大家没有必要为了两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崽子跟鱼刺闹翻。

可是这小崽子居然背着一个更小的小崽子跟着马跑了一路,让大家十分惊奇,不说别的,就这跑得快一项,足以与众不同,难怪神秘的三当家都开口要让这小崽子上山。

到后来,进到山里,走枯骨路的时候,这小崽子的表现,更是让大家刮目相看,他们第一次走那条路的时候,两腿颤颤,一路喘气,走到山顶的时候,三魂七魄都像是被抽走了一般,整个人跟烂泥一样,拜过骨山之后才好一些。

而这小崽子身上还背着一个崽子,居然一步一步的走上来了。

大伙都觉得十分惊奇。

现在看到他摔倒在地。

大伙反而松一口气。

三当家也是表情松懈。

这才正常。

第一次进枯骨山,要是一点事都没有,才是怪物。

阿鹿没有理会大家的哄笑,他慌忙的爬过去,看妹妹。

妹妹被他摔了出去,襁褓滚落到了骨头山上,散开了,妹妹从襁褓里滚落了出来,恰好有一根大骨头挡住了,形成了一个小窝棚,妹妹在大骨头里头的位置,直挺挺的躺着也不哭,一双眼睁的大大的,有些好奇的看着上空。

刚刚看到妹妹从襁褓里滚出来,阿鹿吓一大跳,整个人都扑了过去,这会子看到妹妹没事,阿鹿松了一口气。

他伸手抱妹妹的时候,居然见她还傻乎乎的跟自己笑了,完全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惊险的事情。

阿鹿看到妹妹的笑容,心里也安心下来。

“居然是个黑鬼,小崽子,你阿妈是不是给你爹戴了绿帽,跟黑罗刹生了个小黑鬼吧,哈哈哈……”鱼刺大声的笑道。

其他人也是有点好奇,都朝那襁褓望去,果然那小小的崽子很黑,不过没有夸张到黑罗刹那样,鱼刺向来说话刻薄的。

阿鹿脸色难看,阿爸已经死了,阿妈不要他和妹妹,想到这个,他眼中就觉得酸,他没有理会鱼刺的嘲讽,他麻利的把妹妹包回襁褓,往身后一背。

大伙看着小崽子的动作,不知道为何,那白骨堆上,一个小崽子,小心翼翼的抱着一个更小的小崽子,那背影,让大家一时间停止了哄笑。

山上没有那么小的小崽子。

枯骨山上,易守难攻,是盗匪的天堂。

可是枯骨山上也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在这里,没有小孩出生。

大当家抢了几十个女子,怀上的也有十来个了,可是没有一个顺当生下娃的。

大当家都如此,其他人更不用说了。

大家嘴上不说,心中却觉得是因为枯骨山的缘故,这里怨气太重,新生的崽子太弱,压不住,还没出世,就成血水了。

上个月,大当家最喜欢的一个商队里抢来的小姐,怀的孩子,也没了。

流出来的时候,据说已经成型了,看到婴孩的头了。

而三当家此刻弄上来两个小崽子,也不知道是有什么目的。

“老巴,你带他去安顿,以后他跟着你放马。”三当家对着一个驼背老头开口道。

鱼刺听到三当家的安排,有些惊讶,山上平日其实不吃人肉,可是灾荒年代,为了活下去,偷偷吃一两个人,也不是没有的事,谁吃谁没吃,心里有数。

别人,鱼刺不敢说,但是驼背老巴,铁定是吃过的。

鱼刺自己就是嘴上叫嚣的厉害,实际上没有真吃过,可是曾经有一回,他半夜起来撒尿,看到老巴一个人,对着一个石锅,在那里煮汤。

那汤那个香。

他撒完尿就想去抢,毕竟对方是个驼背,肯定打不过自己。

可是撒到一半,看到老巴从锅里捞出一只手,煮烂的手,见他一脸陶醉的认真的啃着,他吓的尿都撒到了腿上,连抖都没有抖,急忙忙的套上裤头就跑了。

那之前,鱼刺还总找老巴的麻烦,可是那以后,鱼刺看到老巴就觉得害怕,看着老巴就觉得一阵阴冷。

三当家把这两个小崽子分配给老巴,鱼刺觉得还不如直接把小崽子丢锅里煮,也不知道三当家什么意思。

阿鹿背好了妹妹,十分有眼色的跟着那个叫老巴的人。

对方是个驼背,并不说话,只是快步的往前走。

阿鹿背着妹妹,就只能看见他后背那个尖尖的突起。

像是沙漠里的骆驼一般。

阿鹿见过骆驼。

走的不快,但是很有力气。

可是眼前的驼背,却走的很快。

刚刚跟着马队,没有掉队的阿鹿,这会子跟着一个驼背,却有些气喘的跟不上。

山顶很大。

阿鹿跟着走了很久,穿过了一个两边是山崖的小道,接着又过了一条摇晃的索道,接着又下了一段阶梯,进了一个弯曲的山洞。

阿鹿有一路偷偷做记号的习惯。

山洞里每隔一小段就有很多岔路口,驼背走的很快,他跟在后头,喘气的厉害,时不时用手扶着岩壁。

开始阿鹿是想借此机会,在岩壁上弄个记号的,可是试了几次,都不成功。

“别费劲了,快点走,再磨蹭,我就留你们在洞里过夜,相信洞里的大虫,会喜欢你们的。”忽然驼背老巴幽深的声音传来。

阿鹿吓一跳,慌乱的跟上。

他背后襁褓上的婴孩,这一路露着小脑袋,都在瞌睡,到了这洞里,却睁开眼,好奇的看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阿鹿终于看到了自然的亮光。

到洞口了。

阿鹿松了一口气。

他看到老巴在洞口等他,那驼背的背影,站在洞口,个子很矮,可是影子却被拉的很长,好似外头的日光跟他一般高,把他的影子照的无限长。

阿鹿加快了脚步,气喘吁吁的走到了洞口。

在看到洞外的风景,他也如同驼背老巴一般停住了。

驼背老巴不是在等他。

只是在看风景。

阿鹿想。

他也在看风景。

他的人生很辛苦,有干不完的活,有生病的妹妹,有死去的阿爸,有冷漠的阿妈,草原的风光有时候也很美,满天星辰,绿草清香,小蚂蚱蹦蹦跳跳,可是他从来都没有留心去看。

他不明白大巴司老爷家的少爷们,骑着马,在草原上,大声吟唱欢笑,称赞草原美丽,是什么感觉。

他只是默默的数着羊,少一只羊,病一只羊,挨的鞭子,会很疼。

可是这一刻。

入眼的是茫茫的一片草原,中间盘旋着溪流,溪流上有漂亮的女子,或躺或坐的在嬉闹,有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女,头上的辫子很油亮,脸圆乎乎的在朝自己笑,阿鹿并不懂男女之情,可是看到那圆脸小女孩的笑容,他有点脸红,手不自觉的扯了扯自己身上破烂的衣襟。

他不敢看少女,转头看草原中间,有马,有牛,有羊。

都在慢吞吞的在吃草。

远处有雪山。

有沙漠。

有夕阳。

这里漂亮的像仙境。

阿鹿有一阵沉迷,真美。

“嗯!”

忽然他的耳朵被挠了一把,阿鹿只觉得有点疼。

扭头看去,却是妹妹在抓自己的耳朵。

抓的好用力,小家伙手劲真大。

阿鹿再转头往前看,吓一跳。

哪里有草原,少女,溪水,马牛羊……眼前只是一片枯黄的草地,上头一堆一堆的枯骨,风绕着那些骨头堆转着圈吹,而自己,一脚马上要往前踩下去,下头,是一个乌黑不见底的深潭。


驼背老巴继续往前走。

有些惊讶那小崽子只是沉迷了一会,就跟了上来。

他每次路过这里,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他站在这里能看到一个繁华的城市,城南有一座漂亮的酒楼,酒楼上有个容貌清秀的女子牵着一个头上双角胖女娃和他挥手。

酒楼的酒很香。

闻着就醉人。

“你以后住这,今天你第一天进山,给你吃的,以后你要自己挣。”

老巴把他领进一个破木屋,丢给他一个硬馍馍。

那馍馍不知道放了多久,黑乎乎的,像是一块石头,砸在地上,还弹起来了一下。

木屋像是有住过人,角落里还铺着一摞子干草,应该是睡觉用的。

阿鹿忍不住开口问道:“这里就我住吗?”

老巴没有应他,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前头那个看马的没了,他的事情,你来做,你要看着马,别让马跳进骨潭里,跳进去一匹马,你就跟他一样了。”

说完,老巴就背着手离开了。

驼背的背影,这一刻很短。

太阳落山了。

阿鹿看着小木屋。

前头是一片草原,还算茂盛。

后头就是他刚刚不小心差点要掉下去的深潭,就是老巴说的骨潭,外头围着一排的木头柱子,严严实实的拦着,比他个子还高,不知道那些马怎么跳下去。

他手里多了一个黑馍馍,背后还有一个黑妹妹。

他没有再看驼背老巴。

转身进屋了。

这一刻,阿鹿居然还有点开心,今晚,不用睡野外了,有屋子,还有吃的,不赖。

阿鹿是很勤快的少年。

他背着妹妹,先是清扫了一遍木屋,然后用手去外头薅干草,不一会儿,就薅了一堆的干草。

他用干草做了一个软软的小窝,然后把妹妹从后背解下来,放到了上头。

妹妹似乎很开心,靠在软软的草窝上,咧开嘴朝自己笑,使劲的伸手去够脚,抓住了脚丫子就努力往嘴里送,发出“啊啊!”的声音。

阿鹿看了一下,妹妹精神好多了,就是脸还是很黑,好像比最初见到的时候,还黑了一些。

“不要啃脚丫了,哥哥马上给你做好吃的。”阿鹿捏了一把妹妹的脸,麻利的起身,把屋子里原先就有的那堆干草收拢了一堆,用火石点着,从水缸里舀出一点水,放进一个黑乎乎的锅里,又用石头,准备把那个黑馍馍用力的砸开。

他砸的很小心,生怕有一点点馍馍的渣子会飞走,浪费,不过这个馍馍实在太硬。

阿鹿力气算是很大的了,可是他用石头硬是砸了好几下,那馍馍也跟石头一样一点变化都没有。

阿鹿都懵了。

转头见妹妹,咯咯咯的笑,似乎觉得好玩。

阿鹿用石头砸一下馍馍,发出“砰”的响声,妹妹就笑一阵,“砰!”“咯咯!”“砰!”“咯咯!”……

小木屋里,很欢快的声音传来。

不远处骨潭边上站着的驼背老巴,听着这声音,表情怪异,脸上有一点缅怀,更多的是麻木。

他迅速的离开了小木屋,离开骨潭。

阿鹿的火点着了,水烧开了,可是那馍馍还是没有砸开,没有办法,只能把整个馍丢进锅里。

好在锅里煮着,那黑石头一样的馍馍终于一点点的化开了,小木屋里弥漫出了一股淡淡的馒头的香味,一锅灰扑扑的糊糊,可是阿鹿却忍不住吞咽了好几口口水。

妹妹却乖乖的睡着了。

发出了均匀的呼声。

阿鹿左手边是沉睡的妹妹,阿鹿右手边是一锅煮好的馍馍糊,这一刻,阿鹿觉得好安心。

窗外。

夕阳落下去好久了。

月亮还没有升起来。

一匹胖胖的黑马,额头上还有个烂包,慢吞吞的靠近了小木屋。


胖黑马走的很慢。

越靠近小木屋,走的越慢。

短短的一段路,它磨磨蹭蹭的走了很久,没有发出一点声息。

阿鹿不知道,有一匹头上长着烂包包的黑马已经到了木屋门口,因为这时候,妹妹醒了。

这一次,妹妹撕心裂肺哭起来。

“哇!”的一声。

从带上妹妹开始,妹妹就乖的不行,从来没有这么哭过。

哭声很大声,竭力嘶吼一般。

阿鹿有点慌,他不知道妹妹为什么哭。

他也有点害怕,以前他的妹妹还在的时候,也总是哭,因为难受。

后来,就不哭了,因为死了。

他手忙脚乱的想把妹妹抱起来,冷不丁觉得身后一阵冷风吹来,接着身边多了一个头。

阿鹿吓一跳,煮馍馍糊糊的火还烧着,借着火光,阿鹿才看清,探过头来的是一匹黑马,不过好像脑袋受伤了,不知道撞了什么东西,头顶上有个血红的包。

原本还在嚎啕大哭的妹妹,看到这探过来的脑袋,居然不哭了,就是眼中装满了泪水,瞪的大大的看着那黑马。

阿鹿还担心这马会吓到妹妹,就见妹妹忽然伸出了肉乎乎的小手,一把拍到了那黑马头上的包上。

把阿鹿吓一跳,虽然妹妹的力气不大,但是这毕竟是牲畜,万一发狂了伤到她就不好了。

出乎意料的,这黑马非但没有发怒,反而把脑门凑近了一些,任由妹妹的手摸它头上的包包,很享受的模样。

妹妹不哭了,阿鹿也松了一口气,见妹妹似乎和这匹马玩的很开心,他没有把这黑马赶走,而是把那锅馍馍糊糊端过来,喂给妹妹。

照例还是自己喂一口,妹妹吃一口,然后妹妹就使劲的把勺子推给自己。

阿鹿也小小的吃一口。

本来阿鹿想今晚吃一半,剩下一半留着明天吃的,可是一口一口的喂着,妹妹都结结实实的吃下去了,他只是装样子,吃的少少一点,就这样,居然一整锅糊糊都吃完了。

这也不能怪妹妹吃的多,看着有一锅,实际上大多都是水,馍馍只有一个。

但是看着空空的锅,阿鹿还是忍不住有饱腹感,很舒服。

能吃饱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这一刻,他有一点慵懒,算年纪,他今年也就才刚刚十二岁,也还是个半大的小子。

他靠在了妹妹的草窝旁边,奔跑了一天的身体这一刻累极了,仿佛所有骨头都散开了一般,又酸又疼,当身体躺下的时候,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

妹妹吃饱了,很精神,两只手都抱着那黑马的脑袋。一会摸摸马的眼睛,一会摸摸马的鼻子,一会又摸摸马头上的大包。

这匹马很温顺,任凭妹妹拍来拍去,也没有什么动作,最多就是碰到它鼻子的时候,有些痒,它哼了哼气。

阿鹿一脸笑容的看着妹妹跟黑马玩,想着躺一会,再去收拾,结果这一躺,他迅速的睡着了。

很快就打起了小呼噜。

那匹看着很温顺的黑马,见到少年睡了过去,忽然张大了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准准的咬在了婴孩的襁褓上。

它轻轻的抬头,准备叼着那襁褓往外走,可是却觉得牙上像套了一个大石头一样,压根抬不起头。

它全身发力,脊背挺直,马尾摇摆着助力,咬不起来,它准备拖着那襁褓走,可是这一刻,牙齿上像是套了一座山一般,那婴孩还是一动不动,不对,婴孩一直在乱动,那小胖手不是捏自己鼻子就是戳自己眼睛,还使劲按它头上的肿包,好疼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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