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生，我脸盲啊

精彩节选

柠青方从周市回来没多久，中晶集团那边就已经在催着要审计报告了。

昏昏沉沉中，她把手撑在桌面上，窗外的茫茫夜色早已被街灯照透，璀璨的光亮驱散了夜间带来的点点寒意。

万籁俱静中，她从窗外收回目光，把脸埋进了臂弯里。

"你怎么了？"

低沉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柠青吓了一跳，仰起头看向来人。

冬末春初的夜，虽说不再那么冷了，但眼前这人穿的也未免太单薄了。

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她疑惑地看着他，"陈总，你怎么来了？"

"我要下班了，就过来看看。"

"哦，那您路上小心。"

"你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

"痛经啊。"

柠青说完便尴尬不已地垂下头来，祈祷他快快走，好让她一个人在办公室里自生自灭。

"那就回去休息，还呆在这里干什么？"

她敲了敲放在她左手边的那叠底稿，抬起头来理直气壮与他对视，"还有报告呢，你看，这一大堆的底稿。"

"你确定这样能正常工作？"他反问她。

"虽然效率不高，但聊胜于无嘛。"

"我现在送你回去。"

几近命令的语气，随后，她就被连人带椅地推离了办公桌。

事已至此，她是真的非走不可了。

--

寂静无声的电梯里，柠青率先打破了沉寂，"陈总，你有没有觉得生活很不易啊，我们竟然要加班到深夜。"

"还行。"陈蕴森不置可否。

"老板，您是不是小时候家境不好啊，不然怎么这么能吃苦？"

陈蕴森不太想理会她奇怪的逻辑，就随意敷衍了一句，"没有家境不好。"

柠青非黑即白起来，"那就是很好了。"

"很好谈不上，主要看和谁比了。"

"哦。"

下行的电梯直通车库，陈蕴森不再说话，她听着他沉稳的脚步声，走在安静空旷的车库里，莫名觉得安心，就又忍不住向他道了谢。

路旁的夜灯蜿蜒成长龙，光芒染亮天幕，晚高峰早已过去，一路畅通无阻。

安静窝在副驾驶座上的柠青早已昏昏欲睡，陈蕴森的声音却突然传了过来。

"家父陈章序，如果有兴趣，你可以去查一下。"

他怎么突然自报起家门了，柠青睁开眼，疑惑地看着他。

陈蕴森笑道，"没什么，我怕你误会了而已。"

"怕我误会什么？"

然而这个问题并没有得到答案，不多时，车子驶进宜泉路，陈蕴森敛起神色，转头看着她，"我们好像到了，宜泉路32号。"

柠青从车上下来，转身往家走去，客厅里的灯还亮着，开门进屋时，薛迟正坐在沙发上，貌似等了她很久。

"薛迟学姐，你知道陈章序是谁吗？"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就单纯好奇。"

"一个有钱人，报纸上看过一些他的报道。"

"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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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几天的加班加点，中晶集团的正式审计报告终于全部装订完毕。

周一上班，她趴在陈蕴森办公室的玻璃门上。

"你找我？"

柠青回过头时，陈蕴森已经站在她身后。

他今日倒是罕见地未着正装，浅色的衬衫上套了件靛青色的长袖毛衣，看上去绅士又精致。

资深颜狗恍惚了半晌终于回过神来，雀跃道，"您在啊，我去把报告抱过来。"

说完，就飞速往审计三部跑去了。

陈蕴森坐下没多久，她就抱着报告自行推门进来了。

"放到这边来。"他敲了下自己的办公桌，"我现在就签，你帮我把报告翻到签字页。"

翻报告的途中，手机响了一次，柠青走到落地窗旁接了起来。

"舅舅，你找我？"

"这周六有空吗，李老师约你出来吃个饭。"

"这是哪位？"

"我同学的表弟，津市人，现在在津大当老师。"

"不合适吧。"

"你随意让人借住在我家里也不合适吧，我说什么了吗？"

"……"

"我就当你同意了，周六晚七点，鹭岛餐厅，他会联系你。"

"知道了。"

说起吃饭，她之前好像说要答谢陈蕴森耐心指导的，结果事情一忙起来倒是差点忘了。

择日不如撞日！

柠青挂了电话，便问陈蕴森，"陈总，您周末有空吗，我请您吃饭？"

"有空，去哪里吃饭？"

去哪里吃饭啊，这个问题她其实还没有想好，要不……她提议道，"鹭岛餐厅怎么样？"

这周六刚好可以先去探探菜单，看看什么菜好吃。

"可以。"

"那周日晚七点，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从办公室里出来，她将签好的报告抱去盖章，之后所有的正式报告被寄送了出去，中晶的事情算是尘埃落定了。

鹭岛餐厅位于林华路尽头，餐厅的摆置极为考究，格调舒适又宜人。

周六晚，早到的陈蕴森坐在位置上四处观赏打量，目光瞥到入口处，见有熟人进来，打算起身先打个招呼，却见莫萧身后又紧跟着进来了一个人，一身的鹅黄色长裙，走路慢悠悠的。

"笑什么，看见老同学很开心吗？"

莫萧和他打了招呼，随后在他对面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陈蕴森有些诧异，"是你约的我？"

莫萧低笑，"你这说的什么话，不是我，你以为是谁？"

"可是为什么是个陌生号码？"

闻言莫萧佯怒了起来，"我早换了新手机号，你怎么回事啊。"

一进门正四处寻座的柠青微抬眼，便看见不远处有个低头看手机的人，错愕了一下，一些模模糊糊的记忆突然窜进了脑海里。

她认真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那人虽也曾似这副装扮，蓝色的衬衫，金框的眼镜，可说起来，穿蓝衫戴金框眼镜的人多了去了，今日这般，大抵只是巧合罢了。

否定了脑海里的想法之后，柠青又往旁看了看，便留意到了坐在他对面的女人，看那苗条婀娜的背影，不定是个超级大美人。

所以，他是来约会的吗，不如过去打个招呼，顺便借机瞧瞧美人的模样。

陈蕴森低头存着号码，莫萧起身去了洗手间。

她驻足欣赏了美人后才走到陈蕴森身旁，俯了身悄悄问他，"那个美人就是你心有所属的那个人吗？"

陈蕴森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什么美人，什么心有所属？"

"长卷发，瘦高，漂亮，说的不就是刚刚那位美人姐姐嘛，她可是完全符合何经理的描述啊。"

"那何经理有没有告诉你，我喜欢的那个人还有没有其他特征？"

柠青讪讪，"这个……我听来的八卦目前就只有这些。"

"莫萧是我同学，我以为约我出来的人是你。"

"不要不承认嘛，况且我们约的是周日啊。"

"既然约的是周日，那你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

"我啊，我是来相亲的，我还在找18号桌到底在哪里，然后就碰见你和一个大美人约了在这吃饭。"

早知道她刚刚就不拒绝服务员的引路了，害她瞎找了这么久的座位。

"相亲？"他诧异道。

"不然呢？"

陈蕴森看向隔壁桌，柠青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位斯斯文文的先生正坐在那里，看着还挺有那么一股教书育人的气质。

"不错不错。"她欣慰地叹了一声后，便侧着脸问他，"陈总，你有没有觉得我这个相亲对象很像一个明星？"

"不觉得。"陈蕴森的语气并不愉快。

她又还没有说是像哪个明星，怎么知道不像的。

李晨明若有所觉地往这处看来，出于礼貌，柠青朝他微微笑了一下。

"看来啊，明天我要改个地方请您吃饭了。"

陈蕴森沉默着，那幽深的眸中隐隐有些她看不明白的情绪。

柠青也未做多想，以为他的沉默多半是因为她此刻妨碍了他约会，便知趣道，"那个，我先过去了。"

莫萧回座时，陈蕴森正望着柠青那桌出神。

"隔壁桌你认识？"

陈蕴森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拿起桌上的果汁喝了一口，又招来了服务员开始点单。

"不说她了，这次怎么突然找我？"

"我们公司想找个财务顾问，我想你很合适。"

"我考虑一下。"

莫萧见他实在有些魂不守舍，工作上的事情看来还是日后再提好了。

她笑着打趣了他一下，"你看看，我给你招徕业务，竟然还得请你吃饭，我可太亏了。"

"不亏，这顿饭自然是该我请客。"

"我快结婚了，你到时候记得来参加我的婚礼啊。"

陈蕴森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你们可算修成正果了。"

春初的夜里还是有些冷的，柠青从李老师的车上下来，正转身往家走时，一辆眼熟的蓝色汽车刚好停在了家门口那杆昏暗的路灯下。

绝对是她眼花了吧，陈蕴森的车怎么可能停在这里。

想通了这一点后，柠青很快继续往回走。

"苏柠青！"

这个声音，她一下子愣住，回过头重新往路灯处望去。

微弱的灯光照的不甚明朗，陈蕴森已经下了车，手搭在车门上，脸却是背着光笼在了阴影里的，让人半分神情也看不出来。

这个时候，难道不是该送美人回家的时候吗，要是速度再快点，都该是温存的时候了！

她眯着眼打量了他一下，眼下这副失魂落魄模样多半是约会失败了吧。

真想不到，他这样的人竟也会为情所困，不过美人那么美，难追了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失恋的人还是很有必要安慰一下的，柠青三两步跑到他面前，"陈总，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蕴森却沉默着，也没有回话。

她望着眼前身形挺拔之人，深觉他今晚要比平时沉默许多，看来确实心情不好。

"陈总，别灰心，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柠青说完正要伸出手来拍拍他，一个令人措手不及的拥抱让夜里的凉气瞬间驱散殆尽了。

这样的距离实在是有些越界了，她用力挣了挣，想要退开他的怀抱。

"没有其他人，第二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很确定我喜欢你了。"

耳畔低语的气息拂着她脖颈，痒得她瑟缩了一下，心中却纳闷起来，于是稍稍侧了头看着他，狐疑道，"你说你喜欢我？"

并无应答，陈蕴森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柠青终于用力将他推开，"我不是你今晚约会的美人啊。"

"我怎么会认错，我又不是你，记不住人。"

干嘛要戳她痛处，脸盲她也不想的啊！

"所以你宁愿相亲，也不愿意考虑我。"

"这你就强词夺理了吧，在此之前，你也没有告诉过我你喜欢我啊，难道我相个亲还得事先给你报备？"

这一通话说下来，她突然觉得脸隐隐有些热，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真是莫名其妙。

"那我现在告诉你了。"

她抬眼去看他，那明亮的双眸中，此刻已然盛满了的期待，甚至给人一种如果你拒绝了他，你就是十恶不赦的错觉。

"你喜欢的不应该是今晚那个陪你吃饭的美人吗，怎么会是我。"

"那人确实只是我的同学，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你说什么？"

如果美人要结婚，那她今晚岂不是闹了个大乌龙。

"何经理描述的那个人，你不觉得和你很相似么，长卷发，瘦瘦高高，俏皮可爱，干净漂亮。"

"啊？"

这是要多自恋才敢肖想这样一个人会喜欢她！

"可是……"

"外面冷，进去吧。"陈蕴森低低的声音突然和着夜风拂了过来。

她呆立在路灯下，低下头去看路面那被灯光拉长了的身影。

长长的卷发，瘦瘦高高的模样，原来是她自己么，可她哪里就俏皮可爱了，哪里干净漂亮了，真是胡说八道。

陈蕴森已经驱车离开，柠青心绪不宁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在黑暗里仰面躺在床上。

他们第一次见面，应该是他去禹州参加培训会的时候，第二次见面，那就是在她来津市的动车上了。

数月之前，那个阳光和煦的下午，车厢内，她和郁姝扯东扯西地打了一路的电话，一个手搭着外套的年轻男子就安静地坐在她身边。

"所以这就是你跑津市来的原因吗，为了躲阿姨给你安排的相亲？"郁姝在电话里问她。

"这只是我逃跑的原因，去津市的话是因为别的原因。"

"难道是因为顾桥，他的公司是在津市吧。"

"不是，我去津市是因为我想去一家心仪的公司。"

郁姝故意拉长了尾音，"我还以为……"

"你以为我旧情难忘，所以想去津市找他再续前缘吗？"

"津市大事务所是很多，我好奇你看上了哪家？"

"安和啊，不瞒你说，安和的老板可是我的偶像。"

柠青正发自内心地向往着，未觉坐在身旁的年轻人突然低笑起来。

"偶像？难道他长得很好看？"郁姝问她。

"要不要那么肤浅啊，我说的偶像是指职业上的偶像，两三年前参加一个行业培训会的时候见过一次，他的履历就印在培训手册上的，简直就是我们这行的杰出代表了。所以我这次去安和面试，也是想着让自己可以变得更优秀一点。"

"听上去，还挺厉害。"郁姝说完却突然挖苦起她来，"要我说，你眼里是不是只有顾桥一个帅哥？"

"不，我那职业偶像也是超级帅的。"

"是是是，但是我这突然有急事，得先挂电话了，你到津市后我再去找你。"

"你要去安和面试。"

柠青愣了一下，收了手机往声音来处看去。

真是罪过啊，她在心中哀嚎，为什么这样一个眉眼明净，面庞俊朗的帅哥就坐在自己旁边，身为颜狗的她竟然恍若未觉。

"为什么这么问？"她疑惑地看着他。

"因为很巧，我也在安和工作。"

"安和会计师事务所？"她追问。

陈蕴森浅浅一笑，点点头。

不敢置信，坐个动车竟然还能碰到安和的人，她朝他伸出手，笑道，"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初次见面？

陈蕴森无奈地笑了笑，回握了她一下，眼眸却是笑意渐盛，"你很崇拜我们老板？"

柠青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避开他询问的目光，"你都听到了。"

"并非有意，只是你就坐在我旁边。"

两人再无话，车厢里很静，她继续望着窗外发了一会儿呆，思绪却有些发散起来，也许是身旁的这个人给她的印象太好，她不禁更向往起安和这个公司来。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精英们，颜值都这么高的吗？

到津市的第二日，午间的阳光照的人暖洋洋的，柠青却没有闲情逸致去享受这份舒适了。

她在路口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您在南晟大厦上班？"上车时司机问她。

"不是，我是去面试的。"至于能不能在那上班，那就得看今天的面试结果了。

"南晟写字楼里可是有很多家公司。"

"安和，安和会计师事务所。"

一听到是安和，司机突然健谈起来，"安和是大公司，呆里面的个个都是精英，希望您能面试成功。"

"承您吉言。"

前面的车辆越来越多，司机不再与她搭话，柠青坐在车里，透过出租车窗看着这座自己曾经熟悉的城市，林立的高楼和拥堵的车群形成了这座城市的骨架，繁华又喧嚣。

一点半左右，出租车停在了南晟写字楼下，她抬眸望向眼前这栋恢宏的写字楼，午后的阳光照在玻璃幕墙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安和的办公场所在十六层，她坐着电梯上行，随后在前台的指引下来到了一间小型的会议室门口。

推门进来时，里间已经坐着三位安和的面试官了。

落座后，坐在正中间的美人面试官温和地问了她几个常规性的问题，并简单记录了几下之后就未在过问。

"您成家了吗，因为审计工作比较特殊，很难同时兼顾家庭和事业，必须有所侧重。"

坐在右侧的中年面试官突然提问道。

"还未成家。"她如实回复。

"那苏小姐打算何时成家？"

这次询问她的是坐在左侧的面试官，那是一位装服得体的年轻男子，气质清逸俊朗，多看几眼，竟有些松风拂面的错觉，令人倍感舒适。

见他说话，中年面试官面色恭谨道，"陈总是有问题要补充吗？"

原来他姓陈啊。

年轻男子拿起桌旁的一叠资料，检查无误之后递给她，"苏小姐，你有什么看法吗？"

柠青仔细看了看资料，抬起头来与他对视了一下。

年审虽然是常规审计，不同的企业还是有不同的风险点的，当下这个情况，她好像无论如何都应该说点什么。

"收入永远是审计的重点，这个不管哪家企业的年审都一样。"

话这么说其实也不甚严谨，因为针对一家企业，每年的审计侧重点都可能会不一样，但总归，有一些审计科目相对来说会重要一些，她还是从中随意挑一个讲讲好了。

"所以针对收入的审计，你会怎么做？"

"如果是要防止收入舞弊的话，就是实施实质性审计程序，将各类产品的本期收入与具有可比性的以前期间收入进行比较，看看能否发现异常。然后需要再函证一些特定的合同条款等，以确保收入的准确性，还有，需要注意辨别是否存在虚构收入，提前确认收入，或者延迟确认收入等各种调节利润的情况。"

柠青说完留意了一下他的表情，才又继续说道，"当然了，检查是否存在这些情况需要实际查看合同以及各种单据，可能还得同时兼顾实地检查，目前就您给我的这几页资料，那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看的出来问题的。"

"那针对费用呢？"他又问。

"看资料，中晶有未完工的新建厂房，到时要查看下合同，检查是否投入使用了，如果实际已投入运营却仍按未完工挂在建工程科目进行核算的话，那可能就要要求企业进行调整了。我想我们根据现行的会计政策，需要提防企业利用这个时间差进行利润调增。"

"还有呢？"

"要关注一下存不存在管理层凌驾于控制之上的风险，毕竟这个还是很要命的。"

这一连串问题回答下来，见他终于点了点头，她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陈总，您这些资料和问题哪儿来的？"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问她的这些问题都是临时加的？

"苏小姐，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们事务所的陈总，安和合伙人之一。"

中年男子话音一落，柠青复又看向这个问了一堆实质性问题的面试官。

他是安和合伙人，他还姓陈，难道眼前这个人就是陈蕴森！

此刻的她可真想仰天长叹，她怎么可以连自己仰慕的偶像都认不出来啊。

脸盲是借口，粉丝失格才是真！

面试很快就结束了，柠青走出会议室。

"禹州一别，有三年了吧。"

耳熟的嗓音传入耳中，她回头，陈蕴森就站在她身后，笑容和煦。

"三年三个月！"柠青激动起来。

"记性倒是挺好，今天表现不错。"

听到夸奖，还是来自眼前这个人，她不免有些洋洋自得起来，"谢谢肯定。"

"那我也得多谢你肯定！"

"啊？"

见她眼神迷茫困惑，他轻笑起来，"我只是想起了昨日你在动车上说的那些话。"

"动车上？"

"你这脸盲的毛病是真的没救了，我从溪源站上来时，就坐在你隔壁啊。"

她真的好无奈啊，便只能尴尬地笑笑，"我在认人这方面，确实是有些困难的。"

毕竟日前的动车上，他还是一副邻家大哥的打扮，今天就一副西转笔挺的职场精英模样，瞬间转换两种完全不同的气质和风格，对她这种脸盲患者来说是真的很不友好。

"你没认出来的时候可不止这一次。"

"不止这一次吗，可我们不是只见过两次面么。"

陈蕴森笑而不语，透窗而入的阳光下，她又有些恍惚起来。

人的衣着可以随时更改，但每个人的气质风貌却是与生俱来的，这人一笑，分明的，就还是动车上那个随和又阳光的邻座男生。

人与人之间的因缘际遇总是奇妙的，她想起了三年前的禹州初见，又想起三年后的安和之行，心中久久难以平静。

未开灯的房间里，她试图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再去想这些事情，可越是如此，就越发心烦意乱难以入眠，在天光渐亮时便早早醒了过来。

柠青在床上赖了一小会儿，想起今天是约了陈蕴森吃饭的，可是昨天……

哎……这可该如何是好啊！

最终，在犹豫了一上午后，她把鹭岛餐厅的预约给退了，之后，又斟酌了许久，才把那条已经被她删删改改无数遍的短信发了过去。

那是一条措辞非常妥当的短信，只有删繁就简的两个字。

"饭否？"

半个小时后，陈蕴森才回信过来，"鹭岛餐厅？"

"可是我取消鹭岛的预定了，那法国大厨的菜太不合胃口了，我们换一家好不好？"

"那以后有机会再一起吃饭吧。"

看着短信，她窝在沙发里开始懊悔了起来，以她对陈蕴森的了解，这顿饭估计以后也请不成了。

所以苏柠青啊，你究竟在自作聪明什么呢，请人吃饭竟然也能做的如此毫无诚意，真是糟糕透顶了。

天气稍稍暖和了一些，但还远不到真正热起来的时候。

中晶的审计项目结束之后，德胜集团的审计又开始了，事务所的忙季几乎没有给人喘息的机会。

周一上午，小会议室里的窗帘已经被全部拉开，春日的阳光就这样肆无忌惮地透过落地窗洒进房间里，光芒浮动，明媚温暖。

"德胜底下只有四家子公司，还都是投资设立的全资子公司，股权结构很清晰，很好梳理，所以，我们的任务安排也很明确……"

"肖玲姐，这个项目不是静珊姐负责的吗，怎么换成这个新来的姐姐了？"

听见自己的助手如此说，肖玲突然语气不善起来，"谁知道陈总怎么想的，既然静珊没空，怎么不把这个项目给周洋。"

周洋就坐在肖玲旁边，当这些窃窃私语声不断地传入耳中时，柠青去瞧他神情，见他脸色已经不是太好。

这间会议室本就是安和最小的一间会议室，再细小的讨论声，除非是个聋子，否则想装听不到都很难。其实但凡有点情商的，就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当面非议他人，除非，她们根本就不在意让她听到这些话。

这时，肖玲突然抬起头来看着她，眼神里蓄满不屑。

一见她如此，柠青心中隐隐感到不妙，果然在片刻之后，肖玲就对着她嗤笑起来。

"你不会是靠陈总关系进来的吧，能签字了吗，来安和之前都没有主审过项目吧？"

还以为会使出些聪明又有水准的刁难呢，既然如此幼稚，就无需再去理会了。

绷紧的神经松懈了下来，她直接看向周洋，继续布置任务，"你负责南州子公司，注意检查下它的预付账款。"

又是一阵敲门声，柠青往门口看去，然而磨砂的玻璃门后，却只能看到敲门人模糊的修长身影。

"请进。"她说道。

陈蕴森直接推门而入，在一个比较靠里的位置落座，还顺道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慌忙避开他的视线。

美好的计划果然是只属于梦里的，现实永远是残酷而非人所愿的。

今早她还在暗自庆幸他不在公司呢，因为只要明天躲上一天，后天就能出发去德胜，然后她至少可以有月余的时间继续当一只缩头乌龟，可谁知当下就立马见面了。

陈蕴森环视了一圈参会人员，摆摆手道，"你们继续，我是来旁听的。"

不就一个短会么，到底有什么好旁听的啊，是最近业务不佳么，这么闲的发慌，她忍不住腹诽起来。

"南州公司的预付款是有点不正常，我有点怀疑可能存在利益输送的问题，不过现在还不能过早妄下定论，到时进现场了我会留意的。"

周洋的话很快拉回了她的思绪，纳闷归纳闷，短会总归要继续，她看向肖玲，"肖玲，你负责上阳的……"

"陈总，我不服你的安排。"

肖玲的声音突兀地响在会议室里，直接打断了她未说完的话。

未意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发难，他抬起眼看向她，脸上带着疑惑，"什么安排？"

陈蕴森的位子离窗很近，将他的神情眉目都笼罩在了午后的阳光里，显得安静而柔和，实在与现在这不和谐的会议气氛有些格格不入。

"按规矩，苏柠青在安和的第一个项目必须先跟组熟悉流程，您却直接让她主审，恕我难以服从您的安排。"

肖玲的话让柠青忐忑起来，她并不知安和还有这样的规矩，之前审计中晶集团的时候也没有人告知过她，这倒是难怪肖玲会怀疑她是靠着关系进的安和了。

"开会场合随意打断别人说话，又是谁教给你的规矩？"

陈蕴森的声音虽不凌厉，却很有威慑力，原来不怒自威是这个样子的。

她这人向来奉行与人为善，以前在连信所的时候，也没怎么碰到有人会如此刁难她，所以在气势上一直没有什么机会得到修炼，如今看来，气场这种东西，是很有必要及时提上日程了。

"安和的规矩就是我定，这里有什么规矩，该怎么执行，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清楚。"

陈蕴森说完便让她继续，她只好接着分派任务了，"另外还有两个子公司，德州子公司留给钱剩，宿州子公司留给郑青青，他们到时手上的项目结束后会直接去现场。张老，何在，我们三个就留在德胜总部。"

柠青说完，顺着陈蕴森的方向轻声询问道，"您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没有了，散会吧。"

既无补充，这一场短会自然就这样结束了。

散会的众人相继离开会议室，她因为要收拾之前为开会准备的资料逗留到了最后。

"你是不是在躲着我？"

嗯？

她侧身往门口看去，那个背光倚在门边的人正朝她看来，此刻已是一副平日里云淡风轻的模样了。

柠青看着他，楞楞地点点头，又迟疑着摇摇头，想不出妥当的反应来。

陈蕴森看她如此模样，不禁失笑，"我从来不愿强人所难，对你也一样，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困扰。"

她抱起整理好的资料往会议室外走，路过门口时看了他一眼，淡笑道，"感情与工作确实不应该互相干扰，我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

"今天被为难了，委屈吗？"

他问的如此温和，语气也是轻轻的，其实原本也没有多在意的，毕竟这种事情总会在职场里碰到。

可是现在，竟然有人会问她委不委屈！尤其在这样的异地他乡，他却能像挚友一般，在乎着她的情绪，若要说心中不触动，简直是不可能的。

柠青低下头来，看着被阳光照的暖暖的地面，良久才开口，"我一个新来的，你直接让我主审，被质疑也是能预见到的事情。"

"看来自我调节的能力还不错，我就不担心了。"

她突想起一事来，复又抬眼看他，"在你们安和，大老板有给项目组践行的传统吗？"

"那倒是没有，我只是碰巧路过了会议室，就顺道进去看看。"

陈蕴森说完了就往前走，几步之外却又突然停了下来，手插在口袋里回头问，"德胜什么时候进场？"

"后天。"

"那明天有空吗？"

她狡猾地措辞道，"明天要做一些准备工作。"

"那就是可有可无，你先跟我去一趟三树集团。"

女人的预感果然很准！

柠青小步地追上去，"陈总，我们要去三树集团做什么啊？"

"打算让你去给三树做财务顾问，明天先带你过去了解一下。"

她应该没有听错吧，可是……

"明早七点，我去你家接你。"

"偶像！"她气愤地喊住他。

陈蕴森被她喊得停下了脚步，侧过头疑惑地看着她。

"讲道理，为什么我手上的项目这么多啊。"她抱怨了起来。

陈蕴森将目光定在她脸上，"你觉得很辛苦？"

这根本就不是辛不辛苦的问题，而是他交给她的任务都太充满挑战性了，一直在她的能力上限处反复试探着，无形之中给她造成了极大的压力。

"我记得你说过，想要像我一样，项目多刚好可以锻炼能力，不出五年你就能青出于蓝了。"

剥削劳动力都能说得这么清新脱俗，而且她也只是想在能力上更进一步而已，可没有想要上天的野心，他未免误解太多了。

柠青与他据理力争了一番，依旧没有扭转任何结果，只好满脑愁思地晃回审计部。

一回审计部，林红突然殷勤地凑过来，将一杯奶茶放到了她桌上，搞得她有些莫名其妙。

"我可是请你喝奶茶了噢，之前你办理入职的时候我刚好在，你能不能悄悄告诉我，你跟陈总是什么关系啊，能让何经理，林经理那么客气对待的，可不多见。"

这两位经理都是她当初进安和时的面试官，不可否认林红说的也是事实，但这也许只是单纯地欣赏呢。

"红红，我自信还是有点资本能被他们客气对待的。"

"但这并不能证明你和陈总没有关系啊，话说你们真的不是情人吗？"

真是雷言雷语，她和陈蕴森现在的关系，顶多情人未遂！

林红又接着说，"我还听宁宁说，刚才陈总在会上维护你了。"

"那是肖玲自己做的过分，换你去，陈总也会如此的。"她解释着。

林红双手环在胸前，一脸解气，"其实我看肖玲不爽也很久了，可惜她被骂的时候我不在场。"

"其实也没有多激烈，陈总很含蓄的，毕竟最高境界的发怒就是不动声色，所以你也不用太遗憾。"

"啥意思？"

"你自行领会吧，我要干活了。"

由于陈蕴森的临时决定，此刻的她正坐在莫萧办公室的沙发上，畅快地喝着一杯刚刚泡好的咖啡，然后默默地听着他们在窗边谈话。

"你是不是觉得你手上喝的是一杯提神醒脑的速溶咖啡？"

是在说她吗？

柠青抬起头来瞧着他，光线透过窗户撒进来，他站在那里，光影明暗交错，嘴角尚有来不及掩去的笑意。

"那该如何？"她问道。

莫萧在轻笑，而他，却突然轻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一副很是无奈地样子。

她低下头，看了看手中还在冒着热气的咖啡，香雾缭绕间，慢慢地有些回过味来了，再去看他时，窗旁已经无人。

"过来。"陈蕴森突然叫她。

柠青走过去，看着他开始一项项指出三树面临的财务问题。

其实所谓的财务顾问，顾名思义，就是要对企业的投融资活动，资产经营活动提出意见建议，并随时负责解决企业面临的重大财务问题。

很明显，她还没有达到那个分量，如今陈蕴森也只是让她在一旁待着，足可见他说的，让她给三树当财务顾问的那些话，也许从一开始就是诓骗她的。

真过分啊，竟然害她白白担心了一整晚！

柠青偷偷打量了他一眼，深深地叹出一口气，什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事情还是不要妄想了，也很不切实际，就像他当下这样，热忱于眼前的工作，阅历是慢慢积累出来的，时间久了就总会有的。

今天的效率很高，下午五点多，工作就已经接近了尾声。

晚饭自然是在三树集团吃的，陈蕴森和莫萧是同学，饭桌上一番叙旧过后，她和莫萧就在酒店的门口等着陈蕴森去车库取车。

正当柠青惬意地享受着拂面而来的夜风时，莫萧突然在她耳旁叫她。

"莫总，怎么了？"

"他这么努力栽培，苏经理可要早日独当一面，更不要辜负了。"

其实就算莫萧不与她说这些话，此趟三树之行，她要再没发现他的良苦用心，那就是愚蠢了。

有聚自然有散，不远处有光亮闪了一下，陈蕴森已经把车开上来了。

他们和莫萧道别，回程时，她又同来时一般，在车上昏昏欲睡起来，直到车经过北外环高架，才迷糊着醒了过来。

"前方发生交通事故了。"

陈蕴森见她醒来了，就把路况告诉了她。

由远及近的救护车鸣笛声从车后方不断传来，柠青仔细往前挡风玻璃看去，不远处确实有两车发生了追尾。

多么似曾相识的一幕，那些原本早已沉淀在岁月里的记忆被猝不及防地叩响，她突然叹了口气，"意外和明天永远不知道哪一个会先到来。"

明明暗暗的光线洒在她的脸庞上，陈蕴森侧过脸去，神情柔和地看着她。

柠青感应到了他的目光，将视线收回来，与他对视着，"当年我曾经救过一个人，那时候他流了很多血，我不敢想，如果……"

周遭早已落尽嘈杂之声，只有车厢里，她在触景生情地说起以前发生过的事情，陈蕴森沉默地听着，一语未发。

"也是那时，我才不得不承认，我的泪腺其实挺发达的，明明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我也只是偶然的路过相救，可看着他生命垂危，奄奄一息的样子，眼泪竟然一下子就止不住了。"

陈蕴森嗓音沉重，又装作不以为意，半晌了才开口，"流出来的血已经凉了，可你掉下来的眼泪是热的，也许那一瞬间，他觉得这二十余载的世间冷暖还远未尝够，不如再多活个几年。"

"不是说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吗，我会不会只是单纯的因为所救的人长得好看，觉得这样好看的人早早离开人世未免令人惋惜。"

陈蕴森沉默了。

"那也不会像你说的那么煽情啊。"

他突然重重地哼了一声，也不再看着她，专注起前方的路况。

"你要知道，我救的那个人出院以后，我还在学校里碰见过他一次，可惜我说不要求回报之后，他竟然就不再坚持了。如果真像你说的这般，他就不会这么不把我的救命恩情放在心上了。"

"原来口是心非，并非真的不想要回报。"

"也不是，我只是想看到他的一点点心意，比如请我吃顿饭，我也能很满足的。"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在其他地方报答了你呢？"

"不，我很肯定，确实是没有的。"

"你是不是只是肚子饿了，想吃宵夜吗，我请你。"

有人请客的机会实属难得，她兴奋地提议起来，"回云街怎么样，我以前经常去的。"

入夜的回云街已经开始热闹起来，熙熙攘攘的人群，缭绕着的烟火气息是夜市里独有的特色了。

陈蕴森找到车位停车后，两人沿着灯火斑斓的回云街道走着。

店外摆着桌椅板凳，坐着喝茶听曲的人，小街上飘过来一阵一阵的烤肉香气，还有人吆喝着卖起冰糖葫芦。

一路走走停停，柠青问他，"你会不会不习惯来这种地方。"

"不会。"

陈蕴森突然在一家面馆门前停了下来，环视了店内一圈，发现一切如旧，便笑道，"我以前还在这家店洗过盘子。"

柠青半信半疑地跟着他往面馆里看了一眼，"怎么感觉你在骗我。"

陈蕴森不以为意，隐约想起了过往的时光，缓缓回忆起来，"大学的时候，林返在这兼职过，我说我可以负担他的生活费，让他专心点学业，他不肯，我只好陪着他一起体验生活了。"

年少时的情谊真可贵啊。

呃？他说谁？

林返？

她反应过来后惊讶地看着他，"你是说我们公司里的那只魔鬼吗，原来他也有那么励志的过去。"

"魔鬼？"

柠青说着就笑了起来，"林红就是这么形容他的啊，说他不近人情，整天一副凶巴巴生人勿近的模样，不是魔鬼是什么，简直可惜了那一张帅脸。"

面馆的老板看见了他们，热情地从柜台上下来招呼。他们要了两碗海鲜面后，陈蕴森就拉着她通过又高又窄的木楼梯，在二楼找了个邻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街上热闹纷杂，一窗之隔的面馆二楼，倒是显得有些幽静了。

没过多久，面端了上来，柠青喝了两口汤，随意起了话头，"陈总，你真的是津大毕业的吗？"

"比你大几届。"

"那应该很多届。"

"你是不是嫌弃我老了？"

"那没有，你这个年纪很有吸引力的，成熟稳重又事业有成。"

陈蕴森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摇摇头，"可惜对你无效。"

柠青猝不及防地被他的话呛了一下，她放下筷子看着他，"吸引也有分很多种的啊，你可是我的职业偶像，这样的吸引往往才是最为牢固的。"

"鸡肋罢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

两人吃完夜宵，往街上散步，柠青突然在一家婚纱店的橱窗旁停了下来。

"怎么了？"陈蕴森也跟着停下脚步。

橱窗的玻璃有些冰凉，她把手收了回来，"以前，这里摆了一件水蓝色的婚纱，现在已经不知道被谁买走了。"

"你们当时为什么没有结婚？"

陈蕴森定定的看着她，声音里还有些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柠青揉了揉眼睛，回答他，"怎么可能结婚呢，他也许从未动过这样的念头。"

陈蕴森沉默了起来，柠青却突然好奇地看着他，"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对初恋念念不忘啊？"

他想了想，认真地点点头。

"呵……白月光真有那么好吗？"

陈蕴森并不想和她探讨这个话题，他往店内望了一眼，就转移了话题，"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也许你喜欢的那件只是被他们换下了橱窗而已。"

呃……

她眼光会有那么差么，哪至于滞销三年啊。

虽然这只是一种可能性几乎为零的假设，但进去逛一逛也无不可，于是两人一走进婚纱店。

婚纱店的店员一看他们进来，就热情地朝他们迎面过来，仔细地询问了起来，"你们的婚礼风格是什么呢，我们可以做相应的推荐。"

"这个……"

柠青突然想起来，给店员看了以前存在手机里的照片。

一个资历老一些的店员一看，当即面露歉然之意，"这套之前是摆在橱窗的，现在已经卖掉了，不过我们有相似款，您要不要看看？"

陈蕴森趁着柠青去试婚纱的间隙，走到服务台，朝那店长问道，"照片里的那款婚纱能接受定制吗？"

"这是三年前的款式了，品牌内部有规定，不能接受已经过时款式的定制。"

言外之意她也无能为力。

没有人会愿意把白白送上门的生意拒之门外，在利益面前，规则未必不可松动，陈蕴森看向那店长，商量道，"价格你们尽管开，我都可以接受。"

利诱之下，店长果然改口，"要不，您留下联系方式，我现在为这位小姐量一下尺寸，过后问问我们的设计师。"

陈蕴森随即双手递上名片，语气诚恳地向店长道谢。

柠青换了那套款式相同的婚纱出来时，陈蕴森正同店长谈话，她走到他面前，有些紧张地问着，"好看吗？"

熟悉的温软嗓音让陈蕴森在柜台前回过身，朝她看了过来。

空气仿佛都静止了一般，柠青感觉自己正被一股灼热的视线盯着，滚烫热烈。

店员们在偷笑，她已经听见了。

"好看，但是……"

但是？

她弄不明白自己这莫名而来的紧张是出于什么原因，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看着他的眼睛追问道，"但是什么？"

陈蕴森看向一旁的店员，笑了笑向她们请求道，"能帮忙把她的头发扎起来吗，她的肩颈线条很好看。"

柠青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等到店员给她重新挽过头发时，再走过来想请他继续点评时，陈蕴森却只是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说，"再相似，终究不是你喜欢的那一件。"

是啊，相似只是相似，终归是不同的，柠青深以为然地把婚纱换了下来，走到柜台前想为今晚的试穿买单时，店员却微笑着对她说，"试穿费您先生已经付好了。"

什么？竟然已经付好了？

柠青傻傻地看向陈蕴森，他却笑道，"就当投资了，你要好好工作来偿还。"

听见他如此说，柠青撇撇嘴，"怎么感觉比我自己付还吃亏。"

栽培之情不可辜负，从三树集团回来之后，她开始任劳任怨地工作起来。

周三一早，柠青和组员们一起坐动车到达德胜所在的临市。

"柠青姐，我现金盘点安排在明早上班之前可以吗？"

德胜总部的会议室里，可爱的小助理宁宁在问她问题，柠青心情不错地回复她，"可以啊，你可以自己安排。"

何在讪皮讪脸道，"我说宁宁小师妹，你柠青姐是来主持大局的，你这种弱智问题就别问了行么，你要不会，师兄可以教你啊。"

听他们斗嘴斗的兴起，她倒是乐见其成，想来接下来在德胜的日子不会很无聊了。

原以为一如寻常的审计，组员们该跑车间的跑车间，跑财务部的跑财务部，盘点的盘点，查凭证的查凭证，各司其职有序进行的，却不料，看着身体状态一直不错的张老突然就胃炎发作了。

柠青给陈蕴森打电话说明情况，直到快中午时，终于见到了匆匆赶来的陈蕴森和接替张老工作的薛迟。

柠青一脸喜色地看着薛迟，笑道，"薛迟学姐，陈总竟然把你带下来了。"

薛迟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我总不能白借住你家，你有困难，当然要抽出时间来帮忙啊。"

陈蕴森向医生询问了病因，又目送医生走远。

她走到他身边去，躁动的强迫症忍不住了，便鬼使神差地抬起手，帮忙理了理他那乱糟糟的头发。

乖乖站着的陈蕴森，看她垫脚艰难凑上来的样子，突然笑得温和，"你的电话来的太突然，我就匆匆赶过来，来不及做一个帅气的发型。"

柠青望着他，瞧他这模样确实和平时很不一样，很少见，却总觉得有些熟悉，像是似曾相识一般。她笑了笑，"这样也好看，年轻朝气，看着像个有万千爱慕者的英俊学长。"

陈蕴森失笑，"我本来就是你的学长。"

由于张老的家人已经及时赶到医院照顾他，他们几个便只在医院里逗留了一会儿就回了德胜总部。

进德胜的时候，早过了午休时间。

陈蕴森先去了一趟总监办公室，而她自己则回到了会议室里，心外无物地进入工作状态，立志要把被耽误掉的一上午的工作量给补回来。

她一边埋头看资料，一边头也不抬地对陈遇喊道，"小陈，去财务部帮我把李会计整理好的明细表拿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有人开门出去了。十分钟后，才有脚步声向她靠近。

那人问她，"是这些吗？"

柠青反射性地看向声音来源，然后越过他，扫视了一圈会议室，最后只好把目光又落回到他身上，开始努力组织语言，力挽狂澜道，"陈总，我刚刚叫的是陈遇啊，实习生小陈，不想他不在啊，我不是叫你。"

简直让人欲哭无泪啊，小员工指使大老板干活也是没谁了，她可真是太有胆色了。

陈蕴森笑了笑，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竟然还顺道为她的胆大包天找好了借口，"小陈刚刚跟何在出去盘点了，你可能太专注了。"

可不就是赶工作量嘛，毕竟要把早上浪费掉的时间补回来啊。

会议室里又恢复了安静，柠青侧了下头，却见他正在看一份资料，有些入神。

"陈总，有什么问题吗？"

"德胜今年的业绩报表怎么样？"

"不降反升，很神奇。"她回答。

"现在汽车市场持续低迷，行业有些不景气了，近年德胜还出现了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市场份额直接被抢占，这对企业的影响应该很明显才对。"

"咦……"她惊讶地看着他。

"德胜那几间停工的车间和积压在仓库里的存货，都能在一定程度上说明，当前的市场行情应该是已经影响到企业的经济利益的，矛盾的是企业今年账上的业绩并没有变差。"

她也好想拥有这种本事啊，果然是她望尘莫及的人。

"陈总，你才刚下来半天不到，怎么那么清楚。"

陈蕴森依旧盯着那份资料，她的马屁直接被无视了。良久之后，陈蕴森才又开口，"我说的这些，记得留意。"

柠青点点头。

当晚的饭局结束之后，他们沿着长泷江畔漫步，其他人倒是都挺悠闲的，只有她，苦命地抓紧一切空闲时间请教他工作上的问题。俩人聊着聊着便落在了后头，江风一过，带来了一点冷意，冻得她瑟缩了一下。

他脱了外套披在了她身上，"你应该回去，这风吹得凉，会感冒的。"

柠青摇了摇头道，"我陪你散散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