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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棺龙婿

邪棺龙婿

林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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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父亲从墓里盗出来的出生便是命中带煞,克死至亲,九年克死九条人命,连村里都是牲畜死绝,庄稼尽枯爷爷机关算尽,以命相换,方才窥得天命,为林家求得一线生机

来源:掌中云   主角: 林九陈思白   时间:2022-04-15 14:10:03

小说介绍

林九陈思白《邪棺龙婿》讲的是我是父亲从墓里盗出来的出生便是命中带煞,克死至亲,九年克死九条人命,连村里都是牲畜死绝,庄稼尽枯爷爷机关算尽,以命相换,方才窥得天命,为林家求得一线生机

精彩节选


我叫林九,本是一个不该出生的死人。
至于为什么叫这名,照我爷爷的说法是,《周易》以阳爻为九,乾卦中又有“初九,潜龙勿用。

所以求的就是一个至阳至刚,但又要隐忍苟活。
爷爷他对这些东西,还是有点道行的。
就说四十多年前,盗墓摸金一派有五大高手,我爷爷林远山排行第三,所以江湖人称林三爷。
特别他那一手风水望气、寻龙点穴之术,内行之人评价是冠绝四海、业内无双。
可爷爷怎么也想不到,也正是他这手功夫,为整个林家招致血光之灾。
摸金倒斗、开棺盗墓这门活计,一向是代代相传,父传子,子传孙。
所以自从爷爷四十六岁金盆洗手后,便把活计传给三个儿子,也就是我大伯、二伯和我爹。
当时想的只是,不让这门手艺失传,完全没有再让他们仨去干这短命活计的意思。
所以爷爷虽说言传身教,却又令行禁止,不准兄弟三人盗墓。
大伯、二伯倒也听话,毕竟年龄大些,从小安分守己,恪守本分,长大后也遵照爷爷安排,成家立业,结婚生子。
唯独我爹年龄最小,最受宠爱,所以从小那是个调皮跳脱,骄纵跋扈,长大后更是只想着功成名就,青史留名。
而恰恰我爹的榜样不是别人,正是我的爷爷,八省闻名的林三爷。
于是那段日子里,爷爷他对我爹是该打打,该骂骂,却始终无法动摇他半分。
平日里虽然大墓不让走,但怎么也拦不住他去翻周边小墓。
毕竟这片古老的国度之下,可从来不缺埋人的墓。
但正巧同时也在那年,这古老国度上的一场地震,震断了苍山龙脉。
致使一座天煞大墓的墓门,忽地从龙眼中冒了出来。
倒斗界全数门派,为之震动!
我爷爷当然一听说这消息,立马便知道自家孩子在想什么。
赶忙对着我爹左劝右慰,严加警告。
到后来,更是直接把房门锁住,告诫奶奶,千万别让他出来。
但有些时候,命里该来的,是这么拦也拦不住。
我爹他还是去了,去前还仗着爷爷的名号,靠着老人的真传,拉扯一帮兄弟朋友,一头子闯进了那苍山古墓之中。
爷爷后来说,当时没把我爹的腿打断,算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说起苍山,得讲讲大唐天宝二年,南诏王迁都大理。
之后南诏王为防备大唐、吐蕃侵袭,便依托苍山,在大理南北分别建立关隘。
北面关曰“龙首关”,南面的叫“龙尾关”,苍山就是那龙身。
两关依托苍山,又锁洱海控水,风水极佳,犹如真龙。
所以就有后话——“坤卦风水托苍山,苍山风水映江南。

而那座天煞大墓,便在这苍山的龙脉之中,其墓主地位尊贵,可见一斑。
父亲当时也是年轻气盛一小伙,不畏天地,不信那邪。
刚听闻苍山古墓显形,就瞒着我爷爷,带着一群兄弟朋友跑来盗墓。
一开始,虽说还真靠着爷爷真传的本事,寻到墓门,下了墓穴。
但再往后走,终究还是经验浅薄,领着那些兄弟朋友,碰了不少陷阱尸毒,于是损兵折将,在所难免。
看着当初说一起发财的兄弟死了不少,也开始有人劝他,要不回去吧。
但那时候,父亲早已听不下任何劝告。
他满脑子只剩那墓穴中的黄金玉佩、宝石古董,还有倒了这座墓后,自己在整个门派里大涨的名声。
却是**冲散理智,一面深入的同时,并没有觉察到四周渐冷的气氛。
周围队员兄弟要么临时退出,要么中途身死。
父亲带着众人一路走走停停,直到最后,竟只剩下两人跟随,一齐进到那墓穴的最深处。
墓室之中,是彻头彻尾的黑暗。
隐隐有风吹进,像是无形的手抚摸皮肤,鸡皮疙瘩不由冒起。
四周偶有珠帘晃动声,腐虫爬动声,让人心慌。
“我爹说过,古代那些为贵人建造墓穴的工匠们,下到墓穴的时候,第一件事不为别的,先开通风孔,不仅是为了透气,也是为了防止自己被拉着殉葬。

父亲一边用火把照亮四面,一边跟背后的兄弟解释,指指一旁风口:“所以一会儿结束咯,我们就从风道走。

剩下的两兄弟面面相觑,除了相信,别无他法。
紧接着,父亲的视线瞬间被墓室中一硕大棺材吸引过去。
用火把一照,光就跟被吸进去似的,棺身上微微泛起血色的光,那光在底下流淌着,像是残阳下的红云。
“这是……玉?”看清了棺材的样子,两个兄弟惊叫起来。
那是一具完全用玉石打造的棺材,没有任何花纹雕刻,没有金丝镶边,但玉下蠕动流溢的血光,足以让人心神震慑。
两兄弟争前恐后地上前,拔铲拔刀,想要撬开这具棺材,看看这玉石棺的主人真容,看看这棺中的陪葬珍品。
“别动!”
父亲叫住了他们,嘴皮子颤抖着,说道:“这……这是死玉!”
两兄弟相互对视,第一次听这种说法。
“人养活玉,玉能反补其气血,滋养灵性,提升运势,这你们知道。

父亲指着于是棺材,沉声说:“但死玉却恰恰相反,俗话说‘死玉遇死’,是绝对的不祥之物,在道教中常常用来封锁冤魂!”
“那么这棺材?”一兄弟试探着问。
“这棺里锁着一天煞的冤魂?”另一兄弟说。
“我……不知道。
”父亲有些迷茫。
迷茫的是难道他爹说的是对的,迷茫的是自己真的要就此放弃?
沉默之中,两兄弟也开始深思起来,他们舔着嘴唇,贪婪地盯着那具棺材,没有说任何话。
在之前的路上,他们已经翻了不少金丝楠木的棺材,收获颇丰,但还是觉得不够。
同样的,我父亲最终也没能战胜**。
他那不信邪的性子上来,一咬牙,抽出铲子,带着两兄弟就上去了。
三人刚摸着死玉棺材的时候,棺材像是活了过来,红光缓缓游动,刺骨的凉意从指间渗入骨髓。
父亲他们止不住的发抖,只感觉整个墓室的温度骤降,呼呼的风似乎大了起来。
废了好大的劲儿,终于撬开了棺材盖子。
看着里头躺着的尸体,三人同时倒抽一口凉气。
那尸体赫然是个绝美的女子,白粉红唇,面色如生,双眼紧闭。
周身上下一袭红底金边的宫装,肩上丝绸未腐,两袖锦缎未朽。
而且更让人惊异的,还有女尸肚子鼓胀,仿佛怀孕十月。
“这,这……”
两兄弟呆着说不出话来,生怕惊醒了这具女尸。
但父亲却已然丧失理智,什么活不活死不死的早已不顾,直接两腿一抬一跨,整个人扑进棺材里,骑着女尸的肚子,疯狂伸手去撸臂上的戒指手镯。
疯癫,狂热,眼冒绿光。
他就像只饿了许久的狼,一边大笑,一边抓着陪葬的金条。
这副模样吓坏了两兄弟,两人对视一眼,悄悄离去,独留父亲一人搜刮。
不知过去多久,风缓了下来,火把的光变得黯淡。
父亲的背影投射在岩壁上,如同啃食肉食的野兽。
那死玉棺材上幽光流溢,仿佛千万只血色触手,慢慢包围住他。
许久,贵重的宝石已拿得差不多了。
狂热消退,父亲深深呼吸,回头看了眼出口,空无一人,火光渐弱,整个墓室里又如死一般寂静。
他浑身一激灵,仿佛意识到什么,赶紧从棺材上爬下,看向棺中的怀孕女尸,这才发现不对。
“活,活的?”
父亲喃喃自语,方才的他就像是被夺去了心神,全然没有发现墓中的种种不对劲。
有些邪门……
他有些怕了,心想着快些离开这鬼地方,结果视线一瞟,又给女尸给引了过去。
却见那美艳女尸朱唇微启,腮帮略鼓,像是含着什么东西。
父亲稍稍眯眼,定晴一看,终于看清了含着的宝物。
“定颜珠?”
他顿时松了口气,拍着胸口道:“是定颜珠的功效,不是活的,那就没事了。

只是心态放松的同时,贪婪的**也冒了出来。
心想着反正也拿了那么多,不如再拿一样。
于是鬼使神差地,父亲又爬回棺材中,大着胆子骑上女尸肚子,屏住呼吸,俯下身去,用手指去撬她的嘴,打算将那定颜珠取出来。
微凉的风打在脸上,如同尸体在呼吸,用手指扯着她的嘴,感觉是在对自己笑。
气氛冰冷诡异。
父亲全力集中精神,探取宝珠,却忽地听闻身后响起“咯咯”轻笑。
“谁!”
他猛地扭头,瞪大眼睛,看向黑暗深处。
心跳狂快,但那里空无一物。
带着急促的呼吸扫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父亲收回注意力,重新回过头,伸手进嘴,打算继续取珠。
一转头,赫然看见那棺中女尸瞪开眼睛,看着自己,两道阴森的寒光射出!
父亲惊叫起来。
玉棺上的红光随之沸腾,像是千万血手探出。
女尸鼓胀的肚子瞬间干瘪下去,父亲一屁股坐空,重重一摔,痛叫出声。
这声叫唤仿佛唤醒了她,女尸眼珠子一低,直勾勾地看向了父亲。
紧接着竟如听话的媳妇一般,乖巧地张开了嘴,露出那拳头大的定颜珠。
父亲浑身战栗,冷汗直流,心狠狠地抽了一下,伸出颤抖的手。
风又大了起来,温度骤降,身后不知是风啸还是人笑,声音似妖似鬼,如泣如诉。
父亲再也无法忍受,一把抢过珠子,翻身出棺,朝着风道拔腿就跑。
风道里,火把的光疯似地跳动,影子投在岩壁上,忽高忽低,忽明忽暗。
却不知何时火光几次闪动,石壁上,父亲影子旁,竟多了一只小的人影,步步跟随着,渐渐融合。
那小人的影子,就是我。

父亲回来时,跟换了个人似的,把奶奶吓了一跳。
只见门口站着的那人瘦骨嶙峋,血肉不存,四肢有如枯枝,弯腰驼背,侧着头去看自己,嘴中淌出临死的呜咽。
整一行尸走肉!
但是自家儿子不管变什么样,一眼就认出,奶奶赶紧上去搀扶。
“娘!别...别告诉我爹......”父亲两手紧紧抓住奶奶肩膀,第一句话说的就是这个。
闯了祸的孩子,面对亲人,第一个反应永远是瞒。
“没事没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奶奶最心疼的就是这孩子,一边抹泪,一边把他往屋里带,道:“娘不告诉,不告诉......你先回房躲着,你爹那儿我来瞒着,翠儿会给你带饭,等你爹气头过去了再叫你出来。

一个谎言扯出更大的谎言,等谎言无法继续的时候,个人往往早已无法承担代价。
父亲到家的那夜,爷爷虽算到他会最近回来,却没想到全家人都敢瞒着自己。
而奶奶也没有看见,月光下,还有一只小的影子跟着他们。
至于翠儿,是我的娘亲,同样没能预料到,当父亲回家那天起,她的生命,定格在了三年后同一天。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当父亲在房里抱住娘的那刻,一路跟随的小人影,离开了父亲的影子。
接着烛火一晃间,忽地就钻进了娘亲肚中,瞬息消失不见。
几天后,娘亲怀孕了。
而爷爷也是那时才知道,原来父亲在很早之前,就回到了家中。
老人气得是当场就吐血,破口大骂!
那是个阴天。
爷爷坐在堂中,背后就是红木供桌,上边排列着祖宗灵位。
父亲跪在中堂,颤颤巍巍。
奶奶牵着娘亲的手站在一旁,低头沉默。
只见爷爷他面无表情,右手持烟袋,吞云吐雾,面无表情,左手悬空,以指尖掐弄指节,口中喃喃自语。
过了很久,才仰天一叹,
“逆子啊!逆子!”
他幽幽道:“你这是要把我整个林家,拖入万劫不复之地啊!”
父亲浑身一颤,赶忙跪着爬过去,抱住爷爷的瘸腿,一个劲磕头。
“我错了,我错了啊爹!你救救我吧!”
每磕一次头,地上就“咚咚”响。
供桌上,满桌灵牌跟着抖动,仿佛祖宗们也气得不轻。
片刻后,爷爷还是打了父亲一巴掌,又气又悲。
那时,捂着脸痛哭的父亲不会想到,这一掌,是我爷爷第一次打他,却也是最后一次。
他当时只记得爷爷说:“娃呀,你以后不要怪我,因为这早就不单单是救你那么简单,我是为了救整个林家啊!”
说罢,爷爷便起身收拾灵牌,手托一卦盘,摸上几枚币,抹身进了屋,自此谢来宾绝外客。
整日闭关算卦,只求一线生机。
一直等到第八十一天,连算百卦,爷爷终于出关。
只是出来时,却是形如死尸,眼眶漆黑,双目全瞎,两行凝固的血泪黏在脸上,让人心惊。
出关之后,父亲一见,上前就跪下,哭喊道:“爹!”
但这却不是为他而哭。
倘若老人还能看见,便能见着父亲身着孝服,头戴孝帽,神色悲伤。
同时,中堂里也传来悲戚的嚎声,那是有人在哭悼。
爷爷低声轻叹,耳朵一侧,仿佛早就知道这会发生,轻声问:“你娘死了啊?”
父亲哭得更大声了。
“哭哭哭,哭有什么用,以后还有你哭的!”
爷爷没好气地骂,抬手想打,又舍不得。
最后只拍拍父亲的肩,让他起来,说有事要交代他。
“你娘走得比我们早,也算幸事,好歹不用白发送黑发。
”爷爷说。
父亲还没听懂。
爷爷接着说:“现在我算卦眼也算瞎了,不太方便,而你有我的真传,之后搁棺落葬的事儿,就由你来操持。

说着,又从怀里摸出两木雕的护符,拍在父亲手里,接道:
“至于你盗墓的事儿,不要告诉老大老二,等他们要走后,再把这两护身符交给他们,就说是我给的。

父亲苦着脸:“爹,难道大哥二哥他们也......”
“没事的,只要按我说的做,还有得救。
”爷爷摇头。
“怎么做?”父亲问。
爷爷愣了一下,黑漆漆的眼转向灵堂中,仿佛看见灵堂中央,怀胎数月的女人正跪在那哭丧。
“翠儿,怀几个月了?”他问。
“快三个月了。
”父亲答。
“才三个月,就带走了一人,那要是出生......”爷爷自言自语着,忽然转向父亲,呆呆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爹,你说什么?”父亲一脸懵懂。
“记住!”
爷爷忽然正色,双手用力摁住父亲肩膀,一字一句道:“不管以后发生什么,这个孩子,必须要生下来!”
父亲心道这是自己的孩子,怎么可能不愿生呢。
但又不敢多话,赶紧点头应允。
奶奶的葬礼结束后,仿佛一切平静下去。
爷爷开始整日瞪着那对瞎目,坐在门口抽烟,从早上到晚,仿佛在等谁来。
父亲围在娘亲身旁照顾,片刻不离。
这样平静的生活持续到娘亲怀胎六月,二伯一家淹死。
然后是娘亲怀胎八月,大伯又坠马而亡。
收到消息的时候,父亲下意识地看向爷爷,爷爷也看着他。
父子无言。
接着父亲又看向妻子的孕肚,恍惚间,仿佛回到那阴黑诡异的墓穴中,那具怀孕的女尸就在眼前。
终于明白,问题就出在我身上!
之后,娘亲怀胎十月,算上奶奶,还有大伯、二伯一家,总共死了三家九人。
巧合的是,我降生之初,也有九条颜色各异的大蛇,盘在林家屋梁之上,俯视着我娘亲,口吐红信,嘶嘶作响。
爷爷仰着脑袋很久,站起来朝他们挥手,喊道:“走吧,都走吧,没什么好看的了!”
九条大蛇听话散去。
夜里,娘亲顺利生产,我一声啼哭,却像是吵醒了不干净的东西。
接生婆抱起我,手猛地一颤,差点把我摔了。
娘亲和父亲急得当场大骂。
结果等接生婆把我送到他们眼前,骂声骤止。
就见一片形似恶鬼的黑色胎记,盘在我皱巴巴的的脸上。
随着啼哭,这胎记一动一动,跟活过来似的,好像在哀嚎,又好像在怒吼,恐怖而诡异。
接生婆和娘亲吓了一跳。
父亲却被我手里攥着的东西引了过去,道:“这是什么?”
接生婆一愣,低头一瞧,就看见两块血色的玉被我紧紧抓在左右手里,一块形似龙,一块形似凤。
贪心一起。
“哟,这不我的玉吗,怎么落下了,这还没到抓周的时候呢,”
接生婆笑着去拿,“看来你们这孩子,以后准是大富大贵的命啊。

父亲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冷冷道:“不,这不是你的玉!”
接生婆当场一瞪眼,咧开嘴来,叫道:“诶,这不是我的还能是这娃的!”
父亲手抖了一下,捏得更紧了,轻声道:“这......这是死玉......”
就和当时那口棺材一样的,死玉!
“算我怕了,这玉我不要了行吧!”
接生婆吓得一跳,脸色苍白着,把孩子连玉往父亲怀里一塞,边走边说:“想要就直说呀,用得着死不死的嘛!”
房门一关,接生婆走了,爷爷后脚进来。
父亲抱着我,神色兼具茫然和惶恐,喊了一句:“爹?”
爷爷朝我走来,伸手摸了摸我手里的两块玉,叹道:“你现在懂了吧,这是报应。

娘亲在床上,虚弱地看着三人。
父亲沉默很久,低声说:“爹,要不把这孩子......”
“不行!你还嫌闯的祸不够大么!”
爷爷厉喝一声,随即面色一柔,低头看向我,摸着我的头,道:“这孩子必须留着,不过这报应,可还没完呢......”
爷爷他的确没有说错,报应还没有结束。
  
在我出生后,那一个晚上,全村的牲畜,猪、羊、鸡、鸭全数惨死,皆是被吸尽鲜血,化成干尸,无一幸免。
同时全村前后,10里土地,庄稼全部枯死,如同一夜就经历的三年大旱。
天灾惹人祸,经历这样诡异的邪事,村里开始有人说我是妖怪,是我带来的天灾。
这话先是接生婆传出去的,说的是我脸有鬼纹,右眼纯白似瞎,妥妥的妖怪转世,至于龙凤玉的事她没往外说。
谣言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村子里,往往杀伤力要加倍。
村民们慌了,开始在我家门口聚集,逼着我父亲要把我溺死在尿桶里,就连父亲都有所动摇。
这时候,爷爷站出来,说了一句话。
“各位父老乡亲,我林远山在这里,用性命担保,只要留下这孩子一条命,九年后,我就许村里一场大富贵。

林三爷虽然金盆洗手已久,但名头还是响亮,十里八乡几十年前就传着,“远山算一卦,枯木也生华。

既然他说村子里有一场大富贵,那就肯定有一场大富贵。
于是村民们也算是收敛起来,强行忍了九年。
只是无论对我,还是对这村来说,这九年里的天灾劫难,还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我三岁的时候,娘亲就犯了失心疯,抱着我去跳了井。
井是口枯井,我没死,母亲摔死了,死的时候,我见她在笑。
然后是第六年,父亲也死了,就吊在列祖列宗的灵牌前,摇摇晃晃,脸上和母亲一样的笑。
村里人都说我克死了父母。
但只有爷爷知道,那是报应,是当初取了那颗珠子的报应。
而且报应不止如此。
虽说村里照爷爷的话,保了我九年,但代价竟是全村整整九年,颗粒无收。
没有蝗灾,也不是大旱,有水有土有肥,但无论播的什么种,就是结不出果来。
然后紧跟着的还有,便是村里牲畜没一个能活,养什么死什么,而且都是死样凄惨。
村里开始有不少人迁走,久而久之,整个村子,也就变成了座死村,仅剩几家老人留守。
所谓哀鸿遍野、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啼饥号寒,大抵如此。
而就在所有人以为,这样的情况还会持续下去时,在开始有村民想要弄死我时......
局面终于有所改变。
那天,我跑到爷爷身边,坐在门槛上,一白一黑的两只眼睛眨巴眨巴,看他抽烟。
爷爷吐出一口烟雾,笑眯眯看着我脸上的鬼纹胎记,问:“阿九,今天多大了啊?”
“阿九九岁啦!”我回答。
“九岁了......”
爷爷仰天长叹,拍了拍我的头顶,忽然站了起来,黑洞洞的眼眶对着天空,幽幽道:“是时候了啊!”
之后短短数日,林家就传出消息——林远山林三爷,要算这辈子的最后一卦。
这一卦,不求来人身份、也不问家财几何。
只要算上了,便能保他平步青云,飞黄腾达,更能佑其子孙后世,福禄未艾,荣华富贵。
但求卦的条件稍显苛刻,要的是家中有一八岁的独女,且不再生二胎。
完了两家更要当场立下婚约,结为亲家,待十年之期一到,男女成年,那独女就必须嫁给他林远山的孙子,林九。

很多时候,别人排挤你孤立你,往往只是因为没能给那些人带来好处。
好处有了,就算是个杀人犯,他们也能笑脸相迎。
我也不例外。
爷爷要算最后一卦的消息一出,很快,十里八乡的村民,乃至外市外省的富商,纷纷来到这座死村。
只求闻名天下的林三爷,能给自己算上一卦。
那天,我坐在门槛上,看着村子里就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每个人看见我,看见我的瞎瞳和鬼纹胎记,脸上都不由一颤一白。
但马上又会强行微笑,朝我走来,递上一些糖果红包。
除了爷爷外,第一次有人对我好,我有些惶恐,不知如何反应。
不过好在爷爷很快就把他们交进屋子里,众人顿时宛如鸟兽散去,只留下我一个人抱着红包糖果,不敢乱动。
连续数月,前来相亲求卦的人是络绎不绝,车马挤进小村,摆成几十里的长龙。
其中不乏富贵权势者,也不乏落魄贫苦者。
但不论什么人,见到爷爷后,都是卑躬屈膝,以极其低微的姿态,想要得到爷爷的认可。
连相了三十三天,一天三十人,算到第九百九十九个女童时,都毫无结果。
直到第一千个女童的父亲到来,爷爷才满意地点下了头。
这一桩亲事,才终于落定。
女童和我定下婚约,其父亲是个穷酸书生,名叫陈寿,农民出生,虽然小时候读了书,却半辈子穷困潦倒,只能当个乡村老师。
从小也听说过林三爷的事迹,这次本想着过来一试,撞撞运气,却不想还真被爷爷选上了。
婚约定下之后,爷爷不给陈寿反应的机会,当场就抓住他,塞了一团布进他手里。
陈寿低头,掀开布一看,心都颤了。
一块血色的玉被包在布里,静静躺着,玉一见光,就跟活了似的,底下流淌起暗红色的云烟。
更别说这血玉被雕成凤状,凤头仰天长啸,似要振翅而非,栩栩如生。
而这,正是当初我出生时,手里攥着的那块凤玉。
至于龙玉,则听爷爷的话一直戴在我身上,不曾取下。
“亲家啊,这……这……”陈寿这辈子没见过那么贵重的宝物,以后就算林三爷的卦不准,那靠这块玉也算大赚啊。
爷爷面不改色,把布帛一拉,盖住血玉,道:“听着,这玉是给那女娃的,你不能碰,碰了就得死。

陈寿一怔。
“等你到家后,记得第一时间就把这凤玉挂女娃身上,无论吃喝洗睡,都不要拿下来。
这是你陈家大富大贵的保障。
”爷爷说。
陈寿连连点头,小心翼翼地把玉佩包好,藏进怀里。
爷爷接着指指门口的我,道:“而我孙子林九那里,还有一块龙玉,和这块是一对,十年之后,你我两家除了要看婚书,还要以玉相认。

“是是。

陈寿老实答应,爷爷继续给他说了不少事项。
一直到夜里,这场婚约才算定下。
分别时已是傍晚,陈寿走出院子,低头看了眼坐在门口的我,看见我脸上的鬼纹,还有那一只纯白的眼珠。
他嘴角狠狠一抽,摸了下怀中的玉佩后,脸上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朝我点点头,跑了。
  
陈寿回去,一切按照爷爷说的去做,之后果然得了一场天大的富贵,成了当地的首富。
而村中其他人见好事没落自己头上,恨心愈盛,开始变本加厉的排挤我和爷爷。
甚至不少村民发现,九年已过,而林远山还是没有完成当初的诺言,于是开始提议,为了村子的富贵,要把我这妖怪淹死。
 
爷爷也料到这村子已经容不下爷孙俩,所以早早便做了安排。
陈家人离开没多久,我学着爷爷的样子坐在门槛上发呆,远远就看见一个老人朝我走来。
老人佝偻着背,来到我身前,冲我笑了一下。
我呆呆地看着他。
黄暗的脸,掉光的须眉,眼角腮旁皱出笑纹,小眼藏在笑纹里,时不时放出一点光来,时而和善如犬,时而狡猾似鼠。
老人盯着我脸上的鬼纹与白色瞎眼很久,拍拍我的头,道:“你爷爷要死了,以后我来带你,你可以叫我黄爷爷,也可以叫我三爷爷,都行。

这前半句话戳进耳朵里,跟炸了道雷似的。
我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呢,眼泪就掉了出来,喃喃道:“爷......爷爷?”
“老四!”
背后,爷爷还活着,拄着铁拐杖,瞪着那对黑洞洞的瞎眼,厉声怒斥。
自称黄爷爷的老人眼皮一抬,两道精光射了出来,转身喜道:“嘿,三哥还活着呢,那正好,我来给你操办后事!”
我听见爷爷的喊声,像是溺水中抓到浮板,爬起来颠颠地跑过去,抱住爷爷的腿,嚎啕大哭。
爷爷拍着我的头,一边安慰,一边骂黄爷爷:“逗小孩子,缺心眼的,你咋不去逗你自己的!”
黄爷爷脸色一僵,眉眼塌垂下去,腰背一佝偻,像极了一只狗,可怜兮兮道:“三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咱们五个人,五病三缺全齐,你是残,我是孤,我上哪找自家小孩?”
抱着爷爷,我渐渐不哭了。
爷爷脸色好看一些,轻哼一声,道:“就你这样,送你一个你都能把他丢了。

“不丢不丢!”
黄爷爷摇头摆手,“先不说我自己就一直挺想要一孩子,而且再说这可是三哥你托付给我的,这可是报恩的机会,等你死了可就没了!”
“没安好心,整天咒我死。

爷爷隐蔽地笑了一下,用拐杖敲敲地砖,领着我进到屋里,“进来吧。

黄爷爷嬉笑着跟上。
进了屋子,爷爷放我一旁玩耍,和黄爷爷坐在桌旁,边喝茶边聊。
“要我领这孩子我也愿意,但我的情况,三哥你也知道,命有劫煞,孤辰寡宿,刑克厉害,”
黄爷爷放下茶杯,看看我,又看看爷爷,笑意里抹出一丝悲哀,道:“和我关系近的你都要被我克死了,你还真放心把你孙子交给我?”
爷爷抽了下嘴角,幽然道:“你真以为是你克死我的?”
黄爷爷一愣,“那还能有谁?”
爷爷笑而不语。
黄爷爷心底一抽,下意识看向我,脑中如电击,猛地抬头,“你的意思是?”
“这是他爹去苍山的大墓时带回来的,我林家都是凡人凡子,实在是镇不住啊!”爷爷长长一叹。
“苍山大墓!”黄爷爷脸色一变。
“怀胎三月,她奶奶就走了,怀胎六月,老二一家横死,九月,老大坠马......出生一年,村里大旱,三年是他娘,一年后是他爹......”
爷爷苦笑,“......现在,到我了。

“这娃,也是个孤命么?”黄爷爷看着我,喃喃自语,神情少有的柔和。
“所以才敢托付给你啊。
”爷爷拍拍他的手臂,缓缓说。
黄爷爷沉默下去,很久没有说话。
  
正在玩耍的我,忽然停下了手上动作,似乎觉察到什么,扭头过去,愣愣地看着两个老人,两个老人也看着我。
屋里灯火摇曳,照着两老一小,寂静如死。
那个晚上,是我最后一次见爷爷。
夜风里,哭声凄厉。
“爷爷......爷爷啊!”
黄爷爷单手把我锢在腋下,带我离开了生活九年的家,离开了爷爷,。
他不管我如何大哭,不顾我怎样挣扎,臂弯坚硬如铁。
“听着,九娃,我们这种人,一辈子都不能有亲人朋友!就算有,那就做好一辈子不见面的准备,如果见面了,那就做好参加葬礼的觉悟。

黄爷爷声音冰冷酷寒,又忽地变柔,低头看我,道:“这种孤命的生活,你以后跟我还有的学呢。

他说什么,我根本没听清,也听不进去。
我倔强地看着家门,拼命蹬腿,挣扎,怒吼......
但无论如何挣扎,也挣不脱命运,不管怎样奔跑,也跑不过时间。
我累了,哑了,哽咽着抬起头。
视线里,我看见小屋的灯灭了,爷爷一瘸一拐地站到门口,和往常一样坐下。
他就坐在门槛上,抽烟吐雾,然后在烟雾中微笑,朝我挥手道别。
那一刻,我好像懂了。
以前总以为爷爷坐在那里,是在等谁,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在等着和我告别。
“爷爷!”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喊了一声,泪水模糊了双眼。
而恍惚间,我发现爷爷的笑容似曾相识,和娘亲和父亲走时一样。
解脱,欣慰,带着一切都结束淡然......
渐渐的,那模糊的视线里,不止只有爷爷一人,我看见了娘亲和父亲,看见了奶奶,还有大伯二伯......
他们都站在爷爷身旁,好像这只是一次普通的、短暂的分别,一切如常。
一家人都站在那里,朝我挥手,冲我微笑,最后道别。
  

我走后没几天,爷爷死了。
我说要去给他送葬,因为林家只剩我一个人了。
黄爷爷虽然嘴上骂骂咧咧的,但还是又带我回了林家村,然后亲自为爷爷办理后事。
只是这九年来,村里连遭劫难,村民们怪罪于我和爷爷,同时村中壮年又大多外出谋生。
黄爷爷好说歹说,才雇到四人为爷爷抬棺,至于送葬的人,少之又少。
送葬的小路蜿蜒崎岖,一路湿滑,两边枯枝交错,腐叶丛生,乌鸦在老树头哀鸣。
有人持火把引路,有人敲锣吹呐,有人撒纸点炮,我嚎啕着跟随在后,黄爷爷在旁警告我不准回头。
“亲人一回头,鬼魂就恋家,这是为你爷好......”
黄爷爷的声音骤然顿住。
我稍稍侧目,看见他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树梢,我顺着看过去。
两只猫头鹰停在枯枝上,一黑一白,形如猎鹰,眼神凌厉如勾,直直看着爷爷的棺材。
“那是?”我不解发问。
“夜猫子啊,俗话说,不怕夜猫子进宅,就怕一黑一白,”
黄爷爷喃喃道:“小屁孩,你爷爷今天的路,怕是不好走了。

我吃了一惊,正要发问。
背后却一声巨响,棺材竟重重砸在地上,轰然震颤!
黄爷爷转身破口大骂:“说了多少遍,棺材不能落地,你们干什么吃的!”
“我们也不想啊,只是这棺突然跟秤砣似的,怕是有千公斤嘞!”
四个抬棺人一脸痛色,坐在地上,揉着肩膀。
四个抬棺人一脸痛色,坐在地上,脱下上衣,揉捏肩膀。
黄爷爷看着他们,脸色突变。
每人肩上,不知何时多出一道青紫色的手印,青黑带血,皮肉凹陷下去,诡异森然。
四个抬棺人脸色顿时煞白,一身冷汗激出,惊恐地叫起。
“不抬了不抬了,这棺不能抬了,钱我们不要了!”
四人落荒而逃而套,黄爷爷刚脱口怒骂。
突然树梢上两只夜猫子长啸,随之背后传来幽幽的铃声,一声清脆的响。
我和黄爷爷同时回头。
浓浓的迷雾竟如同触手,缓缓向我们蔓延而来。
雾气中,传来锣鼓声和脚步声,隐约还能听见哀婉的歌声,如泣如诉。
“也有人在今天送葬吗?”我问黄爷爷。
黄爷爷表情僵硬,道:“不是,这些就是给你爷爷送葬的!”
我心脏莫名一抽,后背骤然发凉。
只听见铃声越来越近,身后的脚步缓慢有序,像是踏在心口上,哭声与歌声如在耳畔。
我想回头去看,却被黄爷爷一把搂住,然后被盖住双眼。
“别看,给它们让路!”他的声音冷厉,却带着些许颤抖。
我乖乖不动了,听着铃声逼近身旁,冰冷的气息弥漫四周,手脚冰凉战栗。
雾气中带着死亡的气息,灌进口鼻。
好像有冰凉的手摸了下我的脸。
我止不住的挣扎起来,脸上的胎记忽然烧起来般发烫。
紧接着就听见一声惨叫,冰冷的气息从周身褪去。
许久过后,我脸上的胎记也逐渐变凉,哭声消散后,黄爷爷才松开手,
我无力地回头,看见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剧烈喘息,浑身被湿汗浸透。
“你......你爷爷怎么样了?”黄爷爷边喘边问。
我这才反应过来,看向爷爷棺木摔落的地方。
空无一物。
“爷爷!”我脸色大惊,拔腿跑去。
却被黄爷爷一把抓住。
“你爷爷已经被抬走了,不要再管,这不是我们能管的了。
”黄爷爷垂下头颅说。
“什么意思?”我不懂这些,瞪着泪眼问。
“你爷爷好几年前就该走的,但他为了你一直拖着没死,所以阴兵和无常就一直在找他的魂,现在找到了,就连着棺一起带走了。

“只是这棺不入土,死而无墓,人就不上路;还有夜枭勾魂,阴兵索魄,下辈子没着落。

黄爷爷老泪纵横,仰天叹道:“你这是要让自己永世不得超生啊,三哥!”
葬礼就这样草草结束。
我一路没再说话,跟着同样沉默的黄爷爷来到了他的村子,在一间小土房里住下。
黄爷爷给我的房间屋顶很低,吊着一暗黄色的白炽灯泡,四壁是黄土墙,贴着废报纸和脏油布,角落里还有沾满灰尘的蛛网。
“以后你就住这里了,我在你隔壁,没事别叫我。
”黄爷爷随手指指用稻草铺的床铺。
我“嗯”了一声,打量着房间,有些嫌弃。
“不喜欢也给我住着,别给我摆表情!”
黄爷爷低吼道:“我虽然受过你爷爷的恩,但也只会养你十年,你要不喜欢这屋子,十年后自己给我搬出去!
十年后,你就给我滚去结婚,到时候麻烦的就是陈家人了。

我说:“我哪都不去,我要回家!”
在我心里,没让我陪爷爷最后一程是他,搞丢爷爷棺材的也是他。
“你要不去,这个村子,还有我都会被你克死!”黄爷爷说。
这话跟刺似的戳进心里,一阵扭痛。
我抬起眼瞪他,脸上的鬼纹如在怒吼。
黄爷爷没理会我,皱着眉,接着警告:“再说这是你爷爷布的局,好不容易帮你摆脱了孤星的煞命,你可别寒了他的心!”
说罢,他没再管我,身子一抹,关灯关门走出。
房间里顿时黑了。
我坐到床上,抱着膝盖蜷缩起来,一声声地抽泣。
老人的那句话刺痛了我。
让我想起了很多人,那些因我而死的人,娘亲、父亲、爷爷......
同时想起的,还有离去那天,林家村民的恶语和冷眼,欢呼玉怒骂。
“滚吧!”
“再也别回来了!”
“你个克死爹妈的种!”
“老妖怪和小妖怪都走了!”
“......”
小屋里。
我一边哭着,一边睡去,缓缓进入很深的梦境。
在梦里,我在奇怪的木屋中醒来,气味古老潮湿,一盏不灭的宫灯摆在桌案上。
在桌案旁,女人一身红色大袍,低头跪坐,长长的黑发垂落,遮住半张脸,只露出尖尖的下巴和精致挺翘的笔尖,朱唇微启,低声吟唱着不知名的歌曲。
我坐在女人身旁,趴在桌上,缓缓闭眼,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就好像......
娘亲一样。
  

自从那夜之后,我总做同样的梦。
木屋,桌案,宫灯,红袍女人和歌声。
一开始我还会问黄爷爷:那个女人是谁,为什么我老做这样的梦?
黄爷爷迟疑一下,说我只是寂寞想家,别多想了。
到后来,我再不跟他,也不再跟任何人,说自己做过的梦了。
就当那是自己的小庇护所,白日遭受的一切恶语和冷眼,都能在那个女人身旁治愈。
没错,现在我白天要去上学了。
因为来到新的村子后,黄爷爷很快就给我办了入学手续。
只是我脸有胎记,单眼独瞎,无父无母又性格孤僻,所以上学时,无论老师还是同学,都对我避而远之。
平日里,座位被排到角落不说,桌面上更是被刻满“怪物”、“瞎子”之类的恶语。
而且每天清晨进教室时,垃圾都会塞满我的课桌。
有一天,我实在无法忍受,推翻了桌子,质问全班:“是谁干的!”
但回答我的只有一双双冷眼和讥讽,偶尔听闻有人嗤笑,笑声刺耳。
不多时,班主任进来,看见被推翻的桌椅,还有洒了满地的垃圾,狠狠地皱眉。
“你干什么呢,林九,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说完,不给解释的机会,就把我赶到操场,去打扫卫生。
打扫完后,还要去办公室接受批评。
批评完后,差不多放学。
班主任斜一眼我的胎记,毫不掩饰地摆出厌恶的神情,白眼一翻,摆摆手,跟驱赶蚊虫似的。
“走吧走吧,也不叫你家长了,反正没爹没妈的,叫了也没用!”
“估计姓黄的死老头也不想养你吧。

她的声音尖利,像是一根针刺进我的心里,刺骨得疼。
我恨恨地斜了老师一眼,然后抹抹眼角,出了办公室。
“喂,你没事吧?”
后背突然被轻轻一拍,声音轻盈空灵。
我惊喜地回头,看向背后的漂亮女孩。
走廊上,女孩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我,有些担忧。
这是李依依,是我的同桌,也是整个学校里唯一对我好的同学。
“没,没事......”我结结巴巴道,有些羞涩。
“哦,那就好,”
李依依眼镜狡黠地一转,嘟起嘴,“对了,那你爷爷今天给你钱了吗?”
“对.....对不起,我还没跟他要钱,”
我局促道:“还有他也不是我爷爷。

“诶呀,不是上个星期就跟你说好的嘛,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呀!”
李依依抓着我的衣袖摇晃,“你知不知道我很急呀!”
我的心都跟着晃了,连连道歉:“今天,今天一定跟他要,明天我就把钱给你。

李依依盯着我看了很久,嘴一撇,思索片刻后,神情骤冷。
“算了,我不要了,你先跟我过来。

“诶?”
“来不来!”
“来了来了。

说罢,她带着我出了校门,我赶紧背着书包,低头紧紧跟随,看着女孩跳动的马尾,心脏狂跳。
左拐右拐之后,来到学校后边的小巷里。
地上污水未干,满地漆黑烟头,恶臭充斥。
一伙十五六岁的混混在这聚集,有男有女,发色各异,相互说笑着,抽烟吐雾。
“李依依,这是哪里?”我缩了缩头,不解地问道。
李依依却不理我,直接张开双手,特豪放地走向那伙混混。
初中生看见女孩过来,瞬间欢呼起来。
“嫂子来了!”
“嫂子好!”
什么嫂子?
我心中一惊,脸色唰得变白。
接着就见个头最大的少年嘴上叼着烟,过去一把搂住李依依,脸色轻佻地看我。
“这就是你说的那小子?”他轻蔑道。
李依依眼中闪过厌恶,看我就像是看见不干净的东西,道:“嗯,虽然没爹没妈的,但是养他那老头,平时给他的钱到挺多。

“那意思是可以抢咯?”少年看着我笑。
“抢呗?”李依依撇嘴。
“不伤心吗,好歹也是你的舔狗呢。

“你别逗我恶心了,真的!” 
李依依摆出作呕状,翻了个白眼:“就这有人生没人养的怪物,给我钱都不会养?” 
一瞬间,看着陌生的女孩,我的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破碎,酸涩一下子灌进来,感觉天都黑了。
我预感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缓缓后退。
但混混已经围住了我,一把抢走了书包,把我的书全部倒在污水坑里,书包里放的学费书费,也被全数掏走。
然后他们冲我笑,嘲笑、讥笑。
还有推搡,把我推到靠墙,退无可退后,无情的拳打脚踢围了上来。
我趴在地上,只能双手抱头,尽力蜷缩,数不清有多少脚踩在身上。
内脏被打得仿佛移位,脸上身上火辣辣地痛,勉强睁眼,只看见李依依冷淡的眼神,和嘲讽的笑意。
抢完钱,混混们也打累了,于是趁我站起来时,一脚把我踹进满是污水的下水道里。
“额,好恶心,不过也挺配你这怪物的。
”为首的少年蹭了蹭鞋。
然后搂着李依依,带着一众小弟离去。
小巷里黑暗恶臭,污水坑冰冷刺骨。
我躺在水里,衣服浸湿,浑身又冷又疼,只能蜷缩着无声哭泣。
不知过了多久。
  
我渐渐地哭不动了,因为身上忽冷忽热,额头脸颊烧起来般的烫。
我发烧了,全身无力,实在无法支撑,于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夜色已深。
恍惚间,我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听到了熟悉的低吟,仿佛又在做梦。
在梦里,我趴在女人的背上,身下还是那身红袍宫装,缓缓前行。
我把手臂紧紧环了上去,下巴搭在她的肩头,呼吸吹动黑色发丝,右眼的余光,瞥见她尖尖的下巴,还有温柔的笑意。
只感觉前所未有的安心。
再醒来时,已不知过去几天。
小土房里。
黄爷爷站在床边,一脸严肃。
我躺在床上,刚开口:“黄爷......”
“先别说话,你得赶紧出来看看,”
他打断我,面无表情道:“那些人在外头,等你等了两天两夜了。

我有些疑惑,穿好衣服后,跟着黄爷爷推门而出。
阳光刺眼,耳边突然炸起哭喊声。
我稍稍眯眼,往下一看,浑身颤抖起来。
“这,这是......”
我见到黄土小道边,田地里,大院上,密密麻麻地跪满了人。
然后还有小屋门前,我的脚边,十几张草席上排列这,少年少女就躺在草席上,扭动着**,表情痛苦。
“李依依?”我被脚下的女孩吸引了注意,心中一惊。
只见女孩周身环境干燥无比,但身上却不停冒出污水来,连带那白净的衣服也被浸湿,还有整张脸烫得发红,就仿佛......
我被丢进污水坑里那样!
这个想法让我心头一颤,抬头扫视,发现躺在这里的,都是两天前打我的那些混混,而且惨状都一模一样。
“这些人,你应该都认识,那些跪着的,都是他们的亲人。
”黄爷爷在我身旁说。
我还没反应过来。
一个妇女突然跪着扑了上来。
“错了啊,我们错了啊!”
“放过我家依依吧!”
更多的人围了上来,哭着喊着求情。
“是啊!”
“以后他们再也不干了!”
“小神仙,求你放过我家娃吧!”
我被他们拉扯得摇摇晃晃,有些不适,后腿了几步,低头去看**的李依依。
下意识地,我摸了摸脸上的胎记,回想起之前发烫的感觉。
一种莫名的感觉冒了出来。
好像我的确掌握着这个女孩,乃至这些混混的生死,只要我一声令下,那他们下一秒就会死去。
轻而易举。
“这些小混蛋,想怎么处置都随你,反正他们都是罪有应得。
”黄爷爷突然说。
我愣了片刻,回头看了他一眼,最后又扫视一圈在场的家长父母。
低下头,摸着胎记,轻声道:“就这样吧,不要再有人因为我死了。

话音一落,狂风忽然卷起,黄沙飞舞着迷了在场人的眼。
风声如笑。
片刻后,待停歇之后,只见草席上的少年少女们神色好了起来,身上不再漏水,发烫的脸凉了下去,不扭也不叫了。
李依依第一个睁开了眼,她的父母赶紧上去抱住她,嚎啕大哭起来。
反抱着父母,她第一时间就看见了我,却是惊得跳了起来,浑身战栗,脸色苍白。
沉默几秒。
李依依抿抿嘴,脸上带着恐惧,走到我面前。
然后“啪”地跪下,三个重重的响头,磕了下来。
  

院子里,不止李依依,剩下混混和太妹陆续醒来。
在短暂的迷茫之后,他们拒绝了家人的拥抱和询问,来到我跟前,和李依依一样,跪下磕头。
像是有人在他们昏迷时,告诫过他们似的。
周围家长或震惊或惶恐地看着我,竟也不敢阻拦。
更有甚者,跟着孩子一同下跪。
大概在他们眼里,我好歹也算救了他们孩子一命的人。
看着一排排冲我下跪的小混混,我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地脚软。
黄爷爷突然从后边撑住了我,低声道:“不准退,必须受着,你不接受,他们就还得受罪。

我慌张地点了下头,忽地被不远处的吼声惊住,扭头看去。
“不准跪!”粗犷的男人一脚踹翻黄毛少年。
我认出少年是前几天的混混头子,那个李依依的校外男友。
他此刻正被他父亲踢到在地,被一顿拳打脚踢,他只能抱着脑袋,蜷缩在田地里。
周围家长窃窃私语,拉着自家孩子,说起闲话。
“诶,这娃也是受罪。

“是啊,这家男人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的确,原来多好一男人啊,现在居然变成这样,连着孩子也变了。

“老话说呀,性情大变,定被鬼骗,要我说,这家里肯定有什么脏东西。

“诶诶诶,他家女人不久失踪好几年了嘛,我听说其实是早被......”
“嘘嘘!”
一妇人突然打断,几个大妈妇女神秘兮兮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约而同地沉默下去。
我听了一半,转头看黄毛少年被打得叫不出声来,男人的骂声不停。
周围村民集体围观,无人拉劝,李依依更是沉默不语,低头不看。
“嘶,有点怪。
”黄爷爷突然开口。
我听见后回头,“什么怪?”
“没你事,小孩子别管!”
黄爷爷瞪了我一眼,一巴掌拍我脑袋上,“除去这小子,没人跟你认错了,先进屋呆着去。

我挠挠头,“哦”了一声,乖乖进屋。
那次光天化日之下的“亲子教育”仿佛只是插曲,我才是这场大戏的主角。
自从那天时候,几乎再也没人敢欺负我。
课桌被换了新的,也不会再有垃圾塞在抽屉里。
至于老师,别说是训话了,就算我迟到旷课,他们都不敢冲我瞪眼,生怕变得和那几个小混混一样。
当然这样的结果就是,几乎没有人再主动接触我,几乎所有人都对我敬而远之,像是把我当成透明人一般。
不过这样我也乐得清闲,毕竟实在不擅长人际交往。
直到有一天,我本在教室里发呆,李依依突然找到,脸色惨白着酝酿半天。
“怎么了?”我突然问。
李依依吓得一颤,半晌也小声开口:“你,你知道那件事吗?”
“什么事?”我皱着眉问。
“就......就昨天晚上,杨超把他爸爸杀了,然后自杀的事。
”李依依带着些哭腔,小脸发白。
“杨超是谁?”我问。
李依依不好意思地看看我,说:“我......我的前男友,就以前打了你那个,你应该还记得,他在你家门口被他爸爸当着全村的面打......”
“哦!”
我恍然大悟,心里一时不知什么感觉,想笑又觉得不好,于是抿着嘴,抬头问:“他死了?”
“是啊,听村里人说,他把他爹杀了之后,然后自己就自杀了,好惨。

李依依一愣:“你还不知道?”
“我需要知道吗?”
我眉心一皱,突然意识到什么,盯着她问:“等等,你觉得是我害的他?”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只是问问,只是问问,”
李依依小手疯狂摇摆:“我只是想到那天唯一没跟你认错的就他,以为......”
我有些不满,脸色稍显难看。
李依依轻轻叫了一声,赶紧跟我道歉:“抱歉抱歉,我只是想把这个消息告诉你,想着你会高兴一些,毕竟他那人也挺人渣的......”
“我高兴什么,他和我又没关系?”
“也是,你那么大度。
”李依依讪笑。
莫名地,我突然对这个女生的笑容感到厌烦,狠狠“啧”了一声后,直接起身出了教室。
下午的课没上,我直接回了家,找到正在家中闲发呆的黄爷爷。
“喂,你知道那天那黄毛死了吗?”我直接推开门问。
黄爷爷正在屋里看着电视里,被我打断后,不爽地抬头,道:“谁死了?”
“那个黄毛,那天在家门口被他爸当着全村面打那个?”
黄爷爷脸色一变,唰地站起,“死了!”
“你还不知道?”
我脸色严肃几分,犹豫片刻,问道:“你觉得这跟我有关系吗?”
但黄爷爷并没有回答我,直接关掉了电视,嘴上喃喃自语着:“来了来了,而且还来早了!”
说着,他老态的身子竟猛地一窜,奔到供桌前,简单朝着祖先灵牌和神灵画像行李后,便附身在抽屉里翻找东西。
“喂!”
我叫了一声:“我问你这和我有关系不?”
“别喊了,小屁孩尽多想,你以为你是谁啊!”
黄爷爷弯着腰,背对着我,道:“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你来这前他家就那样了,我好几年前一直住着,也是为了这个。

我脸色好了一些,想起之前门口妇女的闲话,问:“你意思是说,他家真有鬼?”
“也许吧。

黄爷爷含糊地说了一句,抽出一大黄布放供桌上。
然后抽屉全数拉开,低头左翻右找,各种木器铜器,全都一股脑放在黄布上,然后一卷一扎,包成一黄色行囊,背在肩上。
最后身侧的挎包里,还抓了几把糯米放进去。
我发现他的举止有些不对,问道:“你到底要去干嘛呀?”
黄爷爷背上行囊,没有看我,径直走到沙发边,把墙上挂着的剑取了下来,接着抽出一截扫视。
一把木剑,剑柄上满是灰尘,但剑刃却光滑油亮。
“喂,黄老头,你干嘛去!”我对他无视的态度有些不满,又叫了一声。
黄老头的小眼突然睁开,仿佛两道精光射出,随即腰背一直,把剑一收。
“驱鬼。
”  

黄爷爷背着行囊,挎着木剑,走前就交代了句:“夜里无论谁来,都不要开门,无论谁叫,都不要外出。

说罢,傍晚时分便离了家去,直到夜深也没有回来。
月黑风高的,我一个人在土房子里看着电视,时不时看眼门外,有些担心。
虽然我和老人平日里话没几句,彼此也没有过于关心的行为,但两个孤命的人,在小村里相依为命数年,其实早已把对方当成家人,只是不会表达而已。
我烦躁地调着频道,不知不觉间,竟坐在沙发上睡去。
风阴嗖嗖地吹过我的身体,恍惚之间,我的心脏好像瞬间加快,然后整个人被吹进往很深的黑暗之中。
好像是做了一个梦,一个无比真实的梦。
再睁开眼睛时,自己已经身处黑暗的房间之中,四周阴冷肃杀,身体被冻得僵硬。
耳边像是有人在呢喃。
“死了...都死了...”
什么死了?
我挣扎地想要站起,想要看清周围,但身子却像被不可名状之物束缚着。
直到一身惨叫袭来。
我一个激灵地站起,终于看清了整个房间。
血,到处都是血!
墙上、地上、桌上......
桌上趴着血肉模糊的尸体,头颅碎裂,四肢扭曲!
我吓得脸色发白,看向叫声传来的方向。
黄毛少年浑身血红,表情狰狞地举起伐木斧。
而在他身下,老人肩膀上一道大口,血流不止,奄奄一息。
是黄爷爷!
他有危险!
认出他的瞬间,我瞬间惊醒,如同将口鼻探出水面,深深地吸了口气。
然后不管不顾,顺手拿上电筒,推门奔出。
今晚上,不知为何,村里的狗叫得震天响。
都说狗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我虽然不知真假,但这次却异常笃定。
然后也不知为何,仿佛跟着风走,竟鬼打墙般来到了黄毛少年的家里。
他家外边围了一圈的黄色警戒线,周围一片死寂,夜风呼呼而吹,隐约有血腥味溢出,头顶还有乌鸦在叫。
简直就是标准凶宅。
我走到门口,看见门口警戒线的一段被扯坏,两端被风卷起,哗啦啦响。
心想黄爷爷应该就是从这里进去的,于是深深呼吸,直接从警戒线的缺口处跨门而入。
我的脚刚刚踏进院子,风突然大了起来。
阴云遮住了月,院子里的梨树摇动,树枝犹如鬼爪,狂舞挥打。
刺骨的寒意瞬间流遍全身,像是有无数冰冷的小手拉扯心肺,让我连呼吸都无比困难。
脸上的胎记微微发热,驱散些许寒意,我这才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
却是愈逼近黄毛家的土房,脸上的鬼纹胎记就越烫,右边那只白色瞎眼也跟着刺痛。
紧跟着,也不知是风还是别的什么,前边土房的木门竟缓缓打开,“咯吱”的声音让人异常牙酸。
我吓得一愣一愣,下意识停下脚步,手电筒往里一朝,一眼就看见土房里景象。
就和梦里一样,屋里一片狼藉,桌椅碎裂,残垣断壁,而墙上、地上更是洒满了血。
仿佛有人在这间屋子里作画,用鲜血来泼墨。
而在屋子正中,老人瘫在地上,身上满是伤痕血色,看上去奄奄一息。
“黄爷爷!”
我惊叫出声,赶忙扑进房中,抱起他的身体。
入手一片冰冷,老人的身体僵硬异常,就好像......
死了!
我被这个想法吓得说不出话来,手足无措地上下摸着他的脸和手。
痛,好痛!
脸上的胎记好似铁烙,烫得人生疼,同时右眼也像是有跟针戳进来搅动。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整个人沉浸在悲伤之中。
“哭哭哭,就知道哭,不是让你别出门吗!”
但一声熟悉的咒骂忽然在背后响起。
我的心脏一抽,泪水猛然收了回去,下意识回头。
回头看去,黄爷爷果然站在我的背后,完好无俗。
我忍不住一脸惊喜,大喊出声:“黄爷爷!你没死!”
“当然死了,不然你手上抱着的是什么?”
黄爷爷说到一半,突然顿住,满脸震惊:“等等,你看得见我?”
我有些疑惑,回道:“当然看得见啊,你不就站在这里吗,还有你为什么说你死了?”
黄爷爷一时没有回答,盯着我的右眼,沉默很久,叹道:“没想到啊,你那只瞎眼竟然是阴阳眼!”
“阴阳眼?”我揉了揉右眼,那里有些不适。
“是啊,不然你怎么能看见我的魂......”
黄爷爷正开口解释,忽然屋外阴风大作,院子里那棵梨树咯吱作响。
他脸色骤变。
而我也下意识抬头望向门外,神情顿时煞白。
只见那梨树的树枝上,竟吊着一个白衣的女尸。
女尸低着头,脖颈处向上伸出一麻神,黑发两边披散,赤脚发青发白,随风而荡。
随着风,她开始转动,直到脚尖对准缓缓我时,戛然停住!
“爷...爷爷?.”我慌张地呼唤。
黄爷爷的魂在我背后淡淡道:“别慌......”
我稍微安心一些。
“......还有一只呢。
”黄爷爷接着说。
我的心脏又提了起来。
“咔啦啦!”
金属刮擦地面的声音在院里响起,凉意渗进心里,我整个人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梨树下的女尸缓缓抬起了头,白惨惨的脸毫无标签,一对鱼目般的白眼珠,眨也不眨地瞪着我。
而女尸背后,黄毛少年满身鲜血,拖着一柄长斧,缓缓走出。
我的脚彻底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逃似的往后爬着。
“看见没,说让你别出来,都怕成这样了!”黄爷爷没好气地骂。
“我这都是为了谁啊!”
我也被骂得不爽,抬头冲着他的魂回怼:“还有现在是骂我的时候,先想想办法啊!”
只见两只鬼缓缓朝着土房走来。
黄爷爷“啧”了一声,眉头一皱,盯着我看了很久后,突然叹道。
“林九?”
“嗯?”我有些慌,一般长辈叫自己全名的时候准没好事。
“你可愿意,拜我为师,跟我学习道术?”

“这种时候你还问,你不教我,你我都要死了啊!”我对老人的执拗有些不满。
“反正我已经死了,”
黄爷爷哼哼,“而且小屁孩你可要知道,拜师授意是祖宗之法,要严格遵照......”
“哗啦啦啦!”
我懒得听他说话,直接,一把将行囊里头的法器倒在地上。
卦盘、黄符、铃铛、墨斗、糯米......叮铃哐啷洒落一地。
黄爷爷顿时呆住。
我抬头看他,问道:“然后呢,我要用哪件?”
“......”
黄爷爷表情一滞,忍不住就骂:“败家仔!”
还想接着骂,但看到门外两只恶鬼,也知道现在不是纠结法度的时候。
于是他一咬牙,一跺脚,双指并立,轻轻点下额头,朝我一指。
我怔了一下,接着仿佛身体被缠上丝线,全身四肢僵硬冻结,变成了任人操控的傀儡。
黄爷爷如同鬼上身般控制住了我的身体。
“不要抵抗,用心感受!”
他喝了一声,控制着我拿起地上的桃木剑,身子轻轻一伏,又顺走几张地上黄符。
我将往剑上一贴,单脚一剁,舞出一个剑花,剑尖朝两只恶鬼一挑。
从没想过自己能做出这样的动作,我一时间心中又惊又喜。
这套动作威势惊人,竟颇有几分捉鬼大师的范,再加上我脸上鬼纹狰狞,
那一公一母两只厉鬼也被唬得一愣,停下脚步,不敢上前。
“接下来跟着我念,林九!”黄爷爷大声道。
我严肃起来,“嗯!”
“精气归天,神气归地,肉归土,血归水,骨归石,发归草!”黄爷爷厉声念道。
“精气归天,神气归地,肉归土,血归水,骨归石,发归草!”
我跟着重复,念完的瞬间,就感觉从头顶到脚底被打通一般,福灵心至。
周身毛孔骤然通透,天地间的灵气都涌进身体中,浑身上下好像有用不完的力量。
“果然老话说的对,先天阴阳眼,半辈就成仙,”
黄爷爷看着我的变化,叹道:“林九,你不仅鬼命出生,更有九阴之体,天生招鬼引灵,天赋好得让人嫉妒。

说罢,他的魂体竟凌空一跃,翻身旋转。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跟着做出了同样的动作,一跳而起。
紧接着双腿空中一盘,然后重重落在地上。
剧痛从膝盖和跨间传来,我痛得尖叫出来。
还没等我缓过来,盘坐地上的黄爷爷身子一旋,如莲花般扭着腿站起。
我的身体素质不太好,这一套动作下来,只觉得下半身剧痛厉酸,完全不属于自己。
“喂,这又不是你的身子,缓着点用啊......”我弱弱叫了声。
“我虽然说你天赋惊人,但距离出师捉鬼,你还差得远呢!”
黄爷爷冷哼一声,又带着我踏起神妙奇异的步伐,边道:“若想继承道门衣钵,就靠你爷爷那些寻墓找穴,观相算命的小技可远远不够。

“你不也是盗墓的!”我反驳。
“少智,我那只是无奈之举!”
黄爷爷骂了一声,控制着我持剑朝门口轻轻挥剑,竟轻轻松松就将两只厉鬼击退。
恶鬼发出凄厉的嚎叫,阴风大作。
我吓得脸色煞白。
黄爷爷白了我一眼,骂了一声“没出息”后,便控住我用嘴一咬指尖,以食指精血,在空中凭空画符。
然后在白衣女尸扑向我时,厉声喝道:“敕!”
只见火光爆出,凭空“轰”得巨响,一声惨叫,那女尸直接炸裂为粉!
“啊!!!”
手持巨斧的黄毛男鬼怒了,满身血,红着眼,怒吼一声,直接巨蟒一般张开血腥巨口,朝我冲来。
“至于拜师之礼便不拘泥于形式,当务之急,是让你先感受一下我派的实力。
”黄爷爷无视我说道。
正说着,那黄毛厉鬼发出尖利的嘶叫,血红色的眼珠暴突出来,巨大的嘴裂到耳根,双手持着巨斧扑来。
“聒噪!”黄爷爷怒喝一声,手随心动。
我**控着做出同样的动作,立即负剑而立,从地上摸起一张黄符,单手结印,双指并立,夹住符纸。
“林九,跟我念!”黄爷爷说。
我点头。
“五雷使者,悬空大圣,霹雳轰轰,朝天五岳,镇定乾坤,敢有不从,令斩汝魂,急急如律令!”
咒术念罢,空气一荡,黄符燃起!
黄爷爷控我,将符纸往剑上一贴,带着五雷轰顶的气势,木剑猛地刺探出。
霎时间,天雷滚滚,电光大作,暴雷在木剑上炸出!
震耳欲聋间,我眼睁睁看着黄毛混混化为齑粉,消散在天地之间。
一切静了下来。
我呆愣了很久,感觉到自己又能控制身体,一脸喜色的看向黄爷爷,道:“黄爷爷,我们成功了!”
却见黄爷爷的魂体突然透明,脸色一变后,双脚不稳,坐在地上,剧烈喘息。
我惊得一叫,赶紧上前搀扶,但双手却一下捞空,连带着心都落空。
这才想起这只是黄爷爷的魂体。
“傻小子,忘了我已经死了吗?”黄爷爷没好气地说。
“那,没什么办法吗?”我慌得左顾右盼,恨不得把他的灵魂塞进身体里。
“别费劲了,你爷爷我这次是真的轻敌大意,没想到鬼有两只,”
黄爷爷长长一叹:“而这就是惩罚,所以你将来若是行走江湖,千万不要再犯和我一样的错误。

“不,不要!”我一时间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心一抽一抽得疼,泪眼逐渐朦胧。
难以想象如果黄爷爷也走了,我该怎么办,这已经是我最后的亲人了。
“别哭啊,小屁孩,接下来要说的,你好好记住,”
黄爷爷也有些难受,抬手摸摸我的头,却透体而过,满脸苦涩:“供桌右边的抽屉里,有五本秘籍,你以后要好好研习,不得荒废......”
眼泪低落,脑袋低垂,我不停地摇头,哽咽,什么话也没听进去。
说了很久,屋里狂风卷起,气温骤降。
黄爷爷突然顿住,仰天长叹:“是时候了......”
我一时没听清,抬起头看黄爷爷。
忽地瞧见他背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人,心中大惊。
只见那人浑身黑衣,头戴黑色高帽,帽上书着“天下太平”,再有肤色黑青,獠牙鬼面,表情狰狞凶恶,朝着黄爷爷和我怒目而视。
这竟是来勾黄爷爷魂的黑无常!
所以这世界不仅有鬼,还有黑白无常吗?
我一时吓得说不出话来。
“黄志轩,你屠杀至亲,偷窥天道,犯下重罪!”
黑无常缓缓飘至黄爷爷跟前,黑爪钩链一垂,语气森然道:“又因是修道之人,修为高深,普通阴差无法奈何你等,故特奉阎罗王之名,由我来亲自捉拿你!”
什么屠杀至亲?
我左看看,右看看,脑子突然没反应过来。
黄爷爷却认命般地跪下磕头:“无常大人亲自前来,小民受宠若惊,在此甘愿伏法,接受惩罚,不求超生。

永世不得超生?
我惊了一下,手足无措地想要拉住他,却再次拉空。
黑无常冷冷一哼,扫我一眼,不多言语,便挥起勾魂铁链,朝着黄爷爷的琵琶骨钩去。
若是真被勾走,那黄爷爷可就真的死了啊!
我情急之下,大叫一声不要,竟止不住手脚,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拦在黄爷爷身前。
黄爷爷脸色大变,一声怒骂,起身想去拉住我。
“找死!”黑无常微微皱眉,挥舞那钩魂链直接冲我飞去。
狂风大作,万分危机!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我脸上的鬼纹急速升温发烫,下意识紧咬牙关,闭上双眼。
但是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袭来,反而眼缝中红光一闪,仿佛有什么东西脱体而出。
我忍不住睁开眼。
就看见黑无常一身惨叫,被直接击飞而出。
而击飞他的,竟是一个漂浮在空中的红衣女子。
黄爷爷呆住了,我也呆住了。
看着女子背影,我的心脏猛然一抽,眼泪不受控制地冒出,心底那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就像每个深夜的梦境,像那个发烧的夜晚,她背着我,抚摸着我,轻声歌唱,温柔且安心,坦然而释怀......
在她身边,我不用再担心苦难,不用再纠结痛楚。
这曾是我短暂拥有过的幸福,就像是......
我看着她,泪珠滑落,双唇颤抖,喉咙里挤出了那个词。
“......娘?”
接着那女人背影也微微一滞,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发丝舞动,露出精致的下巴和微翘的朱唇,朝我轻轻一点。
但黑无常怒吼着冲来,打破了短暂的温馨。
女人笑容瞬间消失,回头一掌拍出,一声轰鸣,红光耀眼,那黑无常再被拍飞。
无常惨叫,凄厉异常!
“好,好强!”我怔住了。
另一边,黄爷爷不知何时和我并肩而立,眉心拧起,一脸忧色地看着我。
我转头,笑着对他说:“这次我们有救了,黄爷爷!”
“我是有救了,但现在的问题是......”
黄爷爷看看女人,又看看我,像是在看陌生人,表情严峻。
“......你是谁,她又是谁?”  

不多时,小院中一片狼藉,乱石飞洒,残垣断壁。
红衣女人与黑无常的战斗早已结束。
无常最终重伤不敌,落荒而逃。
女人也没有停留,回头看了我一眼,伸手对黄爷爷一推。
便轻轻将他的魂魄送回身子里,眨眼间消失不见。
此刻,黄爷爷正靠着墙,揉捏着手脚,适应着魂魄刚刚回归的身子,问道:“所以,她是你娘?”
我一边将收拾法器,一边摇头:“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叫那样叫她?”黄爷爷皱着眉问。
“下意识的,因为她身上有娘亲的感觉,”
我语气不太确定,抬起头又说:“而且我以前跟你说过啊,我做过和她在一起的梦,还说过那天就是她送我回的家,但你就不信。

“谁会信一个小屁孩的鬼话......”黄爷爷嘴角抽搐一下。
“别叫我小屁孩呀,我不是你徒弟么?”我反驳道。
黄爷爷一愣,抿下嘴,叹了口气,“不过这也怪我,对你的关心不够,
毕竟你爷爷把你托付给我,也不是让我养活你就行。

“你的意思是说,爷爷之前就让你教我道术了?”我看着他。
“说是这样说,但我知道,他是想让你入我道门,这样好歹可以得到仙灵庇护。
”黄爷爷叹息。
“那你为什么之前不教我?”我有些不满,把手上的行囊往地上一放。
“你和你爷爷都不懂,有些时候不入这圈子,反而更好,”
黄爷爷说:“这就像围城,城外的人想进来,城里的人想出去,而且再说......”
他突然停住,我心有疑惑,接问道:“再说什么?”
黄爷爷犹豫片刻:“再说从很久以前鬼物僵尸什么的,就早已经销声匿迹了,
就是地底偶尔会冒出煞气,养出几只小鬼,
但太阳照个几天就没了,也闹不出多大风浪。

我看着他一边说着,眼中的光一边黯淡下去,满脸的皱纹低垂,仿佛整个人都苍老几分。
“以前的道士,个个随身佩剑,装墨斗带糯米,行走江湖,
而现在僵尸都没了,街上还不能带剑,不少同行都丢了法器,去炒糯米饭营生,”
黄爷爷面露苦笑,“而像我这种舍不得放下的人,只能跟着那些盗墓贼,
帮他们看看风水,然后进去墓里帮他们打打僵尸,结果反而打出一个五大高手的名头。

我舔了下嘴唇,不知该作何反应,看向院中,转移话题道:“那这院子里的鬼又是怎么回事?”
黄爷爷脸色稍稍一变,沉默了很久,长叹一声,道:“这院子的鬼,和平日的阴煞小鬼不同。

“怎么不同?”
黄爷爷严肃起来,指着院中的一口井,道:“看见那口井了没有?”
我看着那口被封的老井,点头。
黄爷爷说:“大概是十多年前,苍山四周地龙翻身,大量的地脉煞气孕育而出。
若是平常这也不算什么,阳光照个几天,天雷轰个几下,那地煞自然散去。
只是没人想到,那苍山中竟还藏着一座天煞大墓,阴气十足。

莫名地,我的心竟然微微一动,恍惚间竟觉得那地方有些熟悉。
但无论爷爷还是父亲,从未有人跟我说过这事啊。
“所谓天煞遇地煞,神仙也抓瞎,那聚集的阴煞之气数年不散,之后更是顺着地下水脉,流转各地,
而地下水埋本就极阴,再沾染煞气,更是可怖,”
黄爷爷说:“普通人一但沾染,便会性情大变,抑郁暴怒,不是杀人就是自杀,最后三魂堕落,只能化作厉鬼。

我吃了一惊,道:“所以,那混混和他父亲都是因为这个......”
黄爷爷有些落寞地“嗯”了一声,道:“我数年前就听闻这家男人性情大变,女人上吊而死的案子,所以才搬来此处,打算长期调查。

“意思是这样的事件还不止一件?”我不禁皱眉。
心中有一个冲动,恨不得此刻就杀光恶鬼,驱散煞气。
“当然不止一件,地下水埋交错纵横,数年时间,煞气早就流边九州四地。
”黄爷爷点头。
我恍然大悟,接着脑子一抽,脱口问道:“话说,黄爷爷你为什么要追查这些案子的?”
黄爷爷一愣,眼皮瞬间低垂下去,神情黯淡。
我也意识到自己刚刚问的问题很傻,人道士不就是干这个的嘛。
于是挠挠头,道:“额,抱歉抱歉,忘了你的职业了。

静了很久,黄爷爷幽幽道:“不,这只是一部分原因。

“嗯?”我抬头看他。
黄爷爷长叹一声,道:“另一个原因,是因为我就是第一个被阴煞感染,以至杀死全家至亲的人。

“!!!”
我的瞳孔一缩,惊惧在心中炸出。
黄爷爷和我对视。
缓缓地,两行老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老人浑身微微颤抖,抽泣。
“我本就知道自己命犯天煞孤星,从小父母兄弟因我惨死,长大后师傅又死于战乱,
成名之后,实在难耐心意,自觉窥得天道,于是大着胆子,娶妻生子。

“可我还是高估了自己,阴煞入体,妻女死于我手,最后却连找谁报仇都不知道!
所以这十年里,只能一边躲着通缉追捕,一边追着阴煞乱跑,
但到头来,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追个什么啊......”
黄爷爷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我看着他的眼睛,看见他眼里微弱的光在熄灭,惊涛骇浪般的悲伤,从那消瘦老态的身体中爆发出来。
抿着嘴,沉默很久。
我走上前,按住老人颤抖的肩膀,一言不发。
黄爷爷的哭声渐弱,身子逐渐平稳。
半晌,他不再哭泣,拍拍我的手背,声音嘶哑道:“抱歉啊,人老了,难免有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

“嗯。

“对了,我之前没太听清,”
黄爷爷带着几丝哀求,低声说:“你愿不愿意到我门下,做我的徒弟来着?”
我垂下眼帘片刻,沉沉点头,“嗯”了一声。
然后来到他的跟前,跪倒在地,三次叩首。
起身时,我的视线和黄爷爷对上,彼此的眼神透彻而诚挚,一切的心意,已无需多言。
他朝我点点头,笑了起来。
我深深附身,叫了句“师傅”。
简陋的拜师仪式,发生在那纷乱的夜中。
那之后,黄爷爷便带我退学离校,连夜离开了村子。
之所以离开,一是因为黄爷爷从无常手中逃过一劫,之后被阴兵追捕,在所难免;
二便是他打算继续顺着水脉,追寻阴煞之气的去向,防止悲剧发生。
而我跟着黄爷爷,一追就是十年。
十年时间里,我一边跟他驱鬼灭煞,一边跟他学艺读书。
学艺,学的不止是数术修炼,寻龙点穴,符箓法事;就连针灸推拿,药材医理,抚琴吹笛,挥毫泼墨,剑法弈棋也需要精通。
而读书,读的是道家典籍、四书五经,还有咒术法印、地理历史、天文历法......
我问他有必要学那么多吗?
黄爷爷说,一个合格的道士,必须是一个“山、医、命、相、卜”,五玄皆要精通的全才。
只有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中通人和,才能游戏大道,天地禹步,风生水起。
而就这样经历了十年煎熬,在我过完十岁生日那天,这一切突然戛然而止。
那天,我在山中修炼完后,回到家中。
发现黄爷爷已失踪不见,只有一张笔迹缭乱的纸条放在桌上。
我拿起一看,心猛然跳动。
“十年之期已到,你我缘分已尽,
但新缘将至,务必前往西京,迎娶陈家独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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